第五章
莫老夫人的房裡,單庭雨正敘述著她聽來的秘密。
「姨娘,蕭真愛命里克夫,這是我親耳聽見她說的。」單庭雨做個總結。
「這樣啊!」莫老夫人皺緊雙眉深思,「那可怎麼辦才好?雖然是迷信,但事情臨到自家人頭上,也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
「就是說嘛,庭雨勸姨娘趁早想個辦法才是,免得哪天表嫂身上那股刑克之氣傷害了希硯哥哥。」
「嗯,也對。」臭老太太認同庭雨的說法。
正當兩個人左思右想時,莫希硯從門外走了進來。
「娘,還沒歇息。」
臭老夫人見了兒子,立刻就想將真愛克夫之事告訴他。
「你來得正好,坐這兒。」她眉頭緊鎖地拍拍身邊的座椅,「娘有話跟你說。」
莫希硯笑著往母親踱過去。「怎麼?庭雨沒盡到娛親之責,竟讓娘面露憂慮之色。」
「才不是呢!姨娘正在為你犯愁。」單庭雨搶在前頭回答。
「為我?」莫希硯一臉的疑惑,「我有什麼事讓娘煩心了?莫非……消息已傳到娘耳里啦?」
「又有什麼消息是為娘的不知道的?」莫老夫人趕緊拉過莫希硯的手握著,「快說!別讓我承受不住。」
「娘,您先坐下,孩兒慢慢說給您聽。」莫希硯安撫著母親。
他心裡正奇怪著,母親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安?就算當初頭一回西征,也未曾見她如此過。
「好,你先說那個什麼消息給我聽,我再同你說件事兒。」她先穩下情緒,說不定她要說的跟兒子說的是同一件事兒呢!
「皇上說,孩兒已與真愛拜完堂,要我三日後啟程回并州。現今番邦屢屢叩關,戰事隨時可能再起。」
「又要打仗?娘就你這麼個兒子啊!」蕭老夫人心裡一陣擔憂。
「娘,國難當前、匹夫有責,希硯向來以效忠朝廷為職志,縱然戰死沙場,亦無悔矣。」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娘不准你再說這個字!」
「娘既然忌諱,孩兒不提便是。」
「啊!」
單庭雨忽然驚呼一聲,莫老夫人和莫希硯同時看向她。
「糟了。」單庭雨拉住莫老夫人說:「往常表哥在沙場上征戰,都能平安無事!這次恐怕……」
「庭雨!」莫希硯喝斥她:「別胡說,會讓娘操心的。」
「我才不是胡說呢!」單庭雨又對著蕭老夫人說:「上戰場已經夠危險了,如今又多了個克夫的蕭真愛,那……希硯哥哥豈不是凶多吉少?」她的表情滿是急切。
「是啊!這……怎麼辦才好呀?」莫老夫人也急了。
「你們在說什麼?真愛何時會克夫了?」莫希硯滿臉不悅。
「真愛克夫的事,讓庭雨說給你聽吧。」
莫老夫人示意單庭雨,再細述一遍給莫希硯知道。
單庭雨當然迫不及待地再說明一次,她巴不得就此將蕭真愛攆出將軍府。
「庭雨,你怎麼可以隨意窺聽別人談話?」莫希硯責備。
「窺聽又怎樣?若不這樣,她不知道還要瞞我們到幾時呢!」單庭雨里直氣壯,毫無愧意。
「這等行徑,實不可取。」莫希硯冷顏坐下。
「希硯,娘不管迷不迷信,真愛這事兒得想個法子避開。」
「這都是無稽之談,我不會相信。」莫希硯神情嚴肅的說:「三日後,我會帶真愛一塊兒回并州。」
「什麼!?希硯哥哥,她是個掃把星,你怎麼可以冒險帶她去?應該離她遠一點才是啊!」
單庭雨走到莫希硯身邊,勾住他的臂膀。「不如我隨你去并州,把她留在這兒,好不好?」
「庭雨!」他撥開庭雨的手。「我當你是親妹妹,向來疼你、寵你,如今我已娶真愛為妻,所以我希望你能敬她、尊重她,而不是在娘面前說她的是非。」
「可是……」我愛你呀!單庭雨強咽下那三個字。
「別再說了,如果你不敬她,我們之間會連兄妹之情都不存在。」
單庭雨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原來希硯哥哥不曾喜歡過她,他只當她是妹妹……這個事實,令她欲哭無淚。
莫希硯起身朝母親恭敬的說:「孩兒不孝,自小就讓您擔心,現在替朝廷效力,卻仍要讓娘煩憂,不過娘請放心,孩兒自會保重。」他深嘆一口氣后說:「就算真愛真的命里克夫,她都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因此而嫌棄她,這次有她相伴至并州,相信她會將孩兒照顧得很好。」
莫老夫人也輕嘆了一口氣,無奈搖著頭,「既然你已認定了她,也改變了當初的心意,娘也只能替你高興了,就算真會有什麼危險,相信莫家的祖先也會庇佑你的。」
「是的,娘。」莫希硯肯定的笑了笑。「孩兒不打擾娘歇息了。」
說完,莫希硯便告退而去。
臭老夫人憂心仲仲的看著兒子的背影,眉頭越鎖越緊。
「姨娘,為什麼希硯哥哥不喜歡我?」
單庭雨見莫希硯離去后,便哭了起來。
「乖孩子,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啊!你現在還小,再大些就會明白。」莫老夫人柔聲安慰。
「我不甘心,希硯哥哥是我一個人的,蕭真愛憑什麼來搶走他!?」
「姑娘家心裡不要有恨,會變醜的呦!」臭老夫人還當她是小娃兒般哄著。
「可是……人家傷心嘛!」單庭雨哭花了小臉。
「別傷心了,姨娘教你個方法,可以讓心情平靜下來。」莫老夫人拍拍她的背。
「好……」單庭雨袖噎著回答。
她的夢幻破滅了,也該是面對現實成長的時候了。
「姨娘帶著你吃齋念佛,一來頓悟佛理,二來祈求上蒼保佑希硯平安歸來。」
「這樣有用嗎?」單庭雨眨著淚眼,看著姨娘。
「嗯。」臭老夫人點點頭。
「好,我陪您一起吃齋念佛。」單庭雨下了決定。
「好孩子,就知道你乖。」
莫老夫人寵溺的將她攬入懷裡,撫著她細緻的臉龐,和她臉貼臉親密的笑著。
雖然自小帶大的外甥女,偶有任性妄為的驕縱,但畢竟她們的感情親如母女,任何事也改變不了。
「姨娘總算沒白疼你。」臭老夫人滿含笑意地說。
「我要讓希硯哥哥知道,我不是個只會任性的丫頭,我已經長大了。」
這夜,將軍府過得很平靜,因為不再有女人的戰事。
三日後,莫希硯帶著蕭真愛,啟程前往并州。
經過一段辛苦顛簸的路途,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
莫希硯體貼的伸出手牽真愛下馬車,她含羞瞥向那溫熱的大掌,驚見他肌膚起了變化。
「相公,你皮膚上的紅斑變少了。」真愛欣喜的說。
「這些日子好了許多。」莫希硯微微笑著。「或許那個解毒的傳說是真的。」
「相公中的毒有解毒的方法?既然有,為何不早些試試看?」真愛疑惑的問。
「呃……那方說法尚未證實,不能隨便試的。」
莫希硯刻意隱去那個解毒的傳說,此時的他,一心只想與真愛修好,不願惹來她多餘的誤解。
「我們進府里去,我帶你看看四處的環境。」
「嗯。」真愛點點頭。
并州的將軍府不大,但有個很美的院落,穿越一片竹林,才能到達屬於府邸主人的居所。
「宅子不大,這裡是我們的廂房,隔壁是我的書房,而客房在大廳右側,打擾不到我們生活的清幽。」莫希硯向真愛講述宅子的格局。
莫希硯口口聲聲的「我們」,讓真愛不由得臉紅了起來。
他不再和她分房而居了嗎?
「我去讓人把東西搬進來,你先休息一下。」他給了真愛一個溫柔的笑容,便轉身朝屋外走去。
只要真愛能愛上他,不論用多久的時間、多少的耐心,他都願意。
須臾之後,幾個奴僕們抬著熱水進來,小青也捧著滿懷的蓮花瓣,跟著走進。
原來他方才的「把東西搬進來」,指的是這個啊!真愛不禁為他的體貼而感動。
「小姐,這些花可是姑爺命人下池子里摘來的呢!」小青喜孜孜的說。
看著各色的美麗花瓣,透著陣陣清香,真愛掬起一片聞了聞。「這蓮花好香呀。」
「姑爺說,小姐喜歡洗花瓣澡,特地要人準備送過來的。」小青說著,便把滿懷的花瓣丟進熱氣騰騰的澡桶里。
奴僕退盡后,小青幫她放下青絲、卸下衣衫,服侍她坐進澡桶。
「小姐,奴婢先退下了,姑爺隨後就到。」
小青笑意堆滿腮邊,身為小姐貼身丫環的她,知道小姐自嫁入將軍府,和姑爺的關係並不親密。
「希望從今兒起,小姐和姑爺能琴瑟和鳴。」
「小青……」
真愛這才確定,莫希硯真的要和她同居一室了。
「小姐,別害羞了,奴婢告退。」說完,小青便急急退出房去。
希硯真有心。想起那夜,她同樣洗著花瓣澡,希硯闖了進去,和她有了第一次的肌膚之親,雖然那次的經驗並不愉快,而希硯也不甚高興,怛他仍能記得她的喜好。
一股甜蜜在心底逐漸擴散,隨著冉冉而升的熱氣,直逼喉間,她輕輕呼出低嘆。
不知何時,莫希硯已經悄然走進屋來。他蹲在她身後,撩起水潑在她凝脂般的背脊上。
真愛驀地回首,凝臉著身後偉岸的男人。
「相公……」她感覺自己臉紅了,而且……好紅……
「喜歡這些蓮花嗎?」莫希硯低沉的嗓音,輕輕的吐向她耳際。
「喜歡,香味很特別。」她羞怯地低垂螓首。
莫希硯將身子移至真愛面前,欣賞她的羞態。
「這府里的蓮花池,植滿了稀有的香水蓮花,我讓人摘了送過來,就知道你一定喜歡。」
「原以為戰地里只會有漫天黃沙,想不到竟有如此優美的處所。」
「再過幾天,就沒有這種雅緻的日子可過了。」他站起身來,順手扶起了妻子,讓她好好的為自己褪去衣裳。
赤裸地立在莫希硯眼前,真愛立刻羞怯的低下頭,臉頰飛上嬌艷的紅雲。
莫希硯輕抬起她的下顎,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別害羞,看著我,我們是夫妻呢。」
真愛看著他俊朗的笑顏,心跳忽地加速,但她仍極力按下心中的悸動與嬌羞,動手替他解起了衣衫。
莫希硯結實的胸膛,隨著衣衫的褪下,清楚地躍進她眼中。她好奇地伸手輕撫著,感覺那肌理的觸感。
他看見她晶瑩躍動的眸光,急切地拉她入懷,親吻著她的發頂,帶著她一同坐入澡桶中。
在水中,真愛不再矜持害羞,她輕柔地幫莫希硯按摩著,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她這溫柔的折磨。
他猛地捉住她的纖纖小手,拉近她,薄唇朝她的唇輕覆上去。
「讓我來……」
他開始用他厚實的手掌撫弄她,用他溫潤的舌侵略她,由頸肩而下行經粉嫩的胸前、小腹以至女性的秘密禁地……
難耐慾火,真愛被莫希硯的逗弄惹得嚶嚀出聲。
不知何時,水中的人兒已被移至床榻,兩人在垂下的紗帳里,一次又一次的激情到天明。
真愛從朦朧中醒來,瞥見陽光灑進了屋內,才猛然坐起身,然而這一動,卻感覺全身上下像是被拆解了一般。
「怎麼會這樣……」
挪了挪身子,發現枕邊的人兒不知去向,她才憶起昨夜和莫希硯纏綿的畫面。
穿好衣服,推開窗兒,刺眼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
都日上三竿了呢!真愛走到梳妝台前胡亂梳著長發,醒來沒有看到莫希硯的感覺,讓她有點失落。
他會不會經過這一夜,就又不要她了呢?
他會不會在這之後,又要和她分房而眠了呢?
心裡胡亂的猜測著,她沒什麼心思放在梳理髮髻上。
真愛正在心煩的時候,莫希硯推門而入,瞥見心愛的妻子,鎖緊眉心,出神的望著銅鏡,他走向她身後,輕撫她的髮絲。
真愛頓時回神,看清楚是莫希硯后,才舒眉而笑。
「為何愁眉不展?」
她不會是為了思念相愛卻不能相守的人,而心生苦惱吧!
「沒有。」
她不敢吐露心裡的話,只好佯裝沒事。
沒有嗎?還是不願說明白?莫希硯咬咬牙,他得有耐心,尤其是他身上的毒正逐漸化解中,他更不願她離開他。
縱使人在,心不在也不行!
「我讓人在蓮池畔備餐,一起到那兒用午膳吧。」
莫希硯牽起真愛的手,帶她往中庭的蓮花池走去。
徐徐微風吹拂著真愛的髮絲,她看來彷彿天庭仙女,再加上肩上的輕紗輕飄著,更顯出她的美麗不凡。
莫希硯用著膳,目光卻時時注視著妻子。
發覺自己一直被她注視著,真愛禁不住羞紅了臉。
「相公,敬你一杯茶。」真愛舉起杯說。
她染上紅桑的粉頰,顯得更加嫵媚動人。
真愛已不是當年清純可愛的姑娘家,現在的她出落得明艷動人,已是個成熟的女人了。
飲下香茗,莫希硯一時興起,立身站到真愛面前,執起她的手,讓她隨著地走到涼亭的欄杆處。
望著庭園景緻,他輕輕吟起了古詩——
「關關睢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述。
參差菁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菁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茗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真愛,你讓我想起了詩經的關睢篇。是不是曾經有人向你表達過這種殷切的愛慕之意?」
莫希硯試探問著,免不了心裡又想起耶律煬。
如果真愛是那采荇菜之女,那他便是那「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之男了。
「真愛何德何能,怎能讓深情男子如此相待?」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很美嗎?美得像首詩。」
「相公,你聽過自古紅顏多薄命嗎?真愛寧願不美,甚至身為醜婦亦無畏,只要能擁有一般的生活,平靜終老便無悔。」
「哦?你怎會有如此感觸?」莫希硯仔細端硯真愛眼眸里的神采。
「歷代以來,漂亮的女子若不是禍水,便是感情無所依,就像三國甄宓的塘上行這首詩中,悲戚的訴說著——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
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
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
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
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賢故,棄捐素所愛……」
真愛的蛾眉又蹙起,仿若她是詩句中之女子。
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她是在哀悼與耶律煬的愛情嗎?莫希硯的心情一時也低盪了下來。
「想不到我的一番興緻,勾起了你的愁緒。」莫希硯打斷真愛繼續吟詩。「咱們就別吟詩了,不如撫琴聽曲吧。」
命人取來古琴,莫希硯伸出長指輕撫琴弦,讓錚錚的音律幽盪在空氣中。
真愛見夫君興緻正高,便隨性配合著音樂聲舞動起來。
一段又一段,一曲又一曲,莫希硯彈得淋漓盡致,真愛舞得完美無瑕。
一天的閒情逸緻,終於落幕。
暮色正濃,月影又偷偷溜進了屋裡,真愛坐在窗前,嘴角噙笑。
她和希視就這麼過一輩子,該有多好!
來到并州之後,他變得溫柔、變得多情,從他不避諱的眼神中,她好似看見了愛戀。
那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她就無須苦苦單戀著他了。
聽見腳步聲踏入房裡,她知道是丈夫來了。
她回首對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令莫希硯霎時失了魂。
他從身後摟住她的柳腰,嗅著她身上迷人的香氣,兩個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共賞一輪明月,感受彼此的存在。
這種感覺讓真愛內心充滿甜蜜,但願時間永遠停止,她要緊緊守住這份愛。
「夜深了,就寢吧!我們不能就這麼站著睡覺吧。」莫希硯輕輕的在她耳際說話,那鼻息的熱氣搔得她痒痒的。
他帶著她坐到床沿,輕輕地在她額際上落下一吻。
「你真美。」莫希硯讚歎著。
真愛閉上眼,等待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的唇落在她的鼻、她的頰、她的耳、她的頸……溫柔地挑起她的慾望。
對於希硯的愛撫,她不再羞澀,甚至能大膽的熱情相迎……
一番雲雨過後,莫希硯伏在她的身上不舍離開,直到睏倦而睡去。
緊緊擁著他壯碩的軀體,就算不勝負荷也不想放開;就算希硯只為了她的美麗,而與她有肌膚之親,她都無所謂。
「希硯。」
她輕聲喚著,確定他睡著了,才敢大著膽子傾訴:「我又想到一首詩了: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輩子,我都會用這份心來待你。」
輕輕地將他身軀翻落,使之躺平,再將被子拉起替他蓋好。
「我好愛、好愛你,希硯。」真愛主動吻上他性感的薄唇,激動的淚水盈上眼匡。
愛戀的審視他俊朗的臉龐許久許久,她才伏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