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寒料峭,冰冷透骨的濕氣中,荒草碧色,萋萋遍侵於一隅;暖絮亂紅,也似知人意,多情於綿風斜雨中戀棧。春愁無力,卻道盡風流。
梅雨剛歇,驀地多起的行人商販又出現於朱雀大街。朱雀大街是長安經濟的中樞,麋集了來自各地的鉅賈富賈、珍玩古物,是最為繁榮熱鬧之所在。
「哈啾!」一大堆粗帆布中猛竄出來這麼一聲,直教不明所以的人嚇了一跳。
哦,是了。瞧那歪斜著的字幡卜「黃半仙」二字,一隻教風雨摧殘得遺剩無幾的爛桌上擺放的占筮用品,敢情這便是朱雀大街隨處可見的算命攤。
「哈啾!」又是一聲,粗布幡驀地被不甚溫柔的手勢推開,現出裡面一個衣著寒酸的灰布人。他努力從布滿眼垢的細眼偷窺了點春色,發現雨停了。
唉,真是世道維艱,財運日下啊——
想他黃半仙,鐵口能斷生死貴賤,到頭來每日為三餐奔波,還落得個難以為繼——嘆了口氣,眯眼瞧這熙攘的人流,認命地拿起占筮工具,準備為今日的運勢卜上一卦。
呃,想來也真不明白啊,瞧他面相其實也不是奇差,雖然星曜平平,本該高聳的顴骨教凸起的骸骨搶去了風頭,但基本上還稱得上是眉清日秀,更生了兩撇莫測高深的小鬍子充當世故,雖不是頂好,但至少可以混個溫飽哪……呃?凶卦?
渾濁的綠豆眼驀地瞠張,宣告他黃半仙要上蓬萊仙島還差一半的功力。他半瞪桌上銅錢所顯示的五行陣勢,忍不住呻吟了聲。凶卦耶……這真是天理何在啊,他黃半仙生平不偷不搶,占卦時更儘力做到童叟不欺,哪竟惹來凶厄?
眨眼間瞧見街口相擁而來的一對人影,他立刻甩開自怨自艾熱情地迎上——
「哈,大爺,算個卦吧!我黃半仙鐵口斷讖,正是長安出名的神機妙算哪!」而這個妙算已兩天未進食,可憐可憐啊,給口飯吃吧——
老天像是聽到了他的呼喚,派人坐到他的算命攤前。
「這位大爺……」剛想熱情地招呼兩天來的第一樁生意,猛抬眼卻教來人給震懾住。
男子有著一雙如鷹隼鷙猛的眼,凌厲的斜眉,筆直的鼻下是無情的薄唇,不苛言笑的線條便像是最堅硬的花崗石刻;他的身形偉岸,屈就一襲單薄而平凡的布衣仍難掩其氣勢,那種不怒自威的卓然,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遠古烈日焚空下的險峻奇峰……黃半仙暗吞下口水,被這樣的氣勢嚇了一跳。
「涇娘,愛聽什麼?」瞬間鬆鬆柔化的線條,再加上滿含寵溺的嗓音,黃半仙口呆目瞪地看著冷厲男子化為繞指柔,更稍後才有空發現男子懷中其實摟著一個女子。
此時正值舂寒肆虐時分,但男子僅著一襲單衣,反觀他懷中女子,纖小的身子教厚實的大麾罩住,一張臉盡窩入男子懷中,只露出一頭如雲秀髮。
耳邊傳來女子淺淺儂音,黃半仙機靈地盯著男子年青的臉龐,驀地心中雪亮,知道自己該怎麼說。「不知富貴貧賤、命祿運勢、姻緣,大爺小姐要算什麼?」
「隨便。」淡淡地回以女子剛剛所回之話。
黃半仙拍案——叫:「就算個姻緣吧!就請大爺小姐一齊伸出個手掌出來。」
男女的兩手伸到他面前,一大一小的對比,黃半仙凝目一瞧,臉上帶不造作的驚奇:「天作之合呀!真是大大地恭喜大爺小姐了!姻緣既定啊——您們瞧這兩條姻緣線,蜿蜒秀雋,中間雖不乏枝叉,表示大爺小姐的姻緣有一定的小劫小難,但大起大落之後的平順重疊,正是情有所歸的象徵,代表著姻緣的幸福美滿;而瞧大爺小姐的面相,正是天造地設、百年好合的一對……呃!」滿腔的滔滔不絕猛止於男子拍案所發出的偌大「砰」聲。
男子滿臉惱色。
呃,他說錯話了嗎?
「先生。」男子懷中終於探出—張清靈絕美的臉來,雖猶稚嫩,但剪剪秋瞳里已帶著連春色也要軟上三分的似煙還似霧。「你誤會了,他是我爹爹。」
爹爹?!黃半仙被口水猛噎了一下,神色灰溜地瞧著男子身後走近的兩個神色不善的僕人,想起了……凶卦!他今天真的行兇厄!
「大爺——」黃半仙顫抖地開口。但面無表情的男子早抱了女兒遠去,兩個如狼似虎的家僕朝他不懷好意地走近……老天!他真是撞邪了!這樣一對男女,居然會是父女?!
男子走後,身後響起乒乒乓乓的撞擊聲。
「爹爹。」遠遠傳來少女擔憂的聲音。「別責怪他,其實他也蠻可憐的。」
「……」
那一年,小涇娘十三歲,他的一把須髯由此蓄起。
***
一個少年仕途得意,在官場上叱吒風雲的男子該是何種模樣?
而一個少年喪妻,至今仍是鰥夫之身,膝下已有一個十七歲女兒的四十歲父親又該是怎樣一種面貌呢?
夢裡的男子,有一把及胸長的美髯,飛眉入鬢,深沉莫測的鷹眼隨著年齡的增長更讓人莫敢逼視。他的身材修長,十多年官場的爾虞我詐造就了他臨淵的氣勢和沉著的從容。在他身上,無論是一種俠者的罡氣、為官者的深沉、一個浮沉者的陰狠,還是一個男子的神俊、一個父親的溫柔,都是所有令她迷醉的特質。
人人道父親是一個傳奇似的人物。是那多舛的年少經歷令他打小便形成凜厲莫可親近的氣勢,還是他那允文允武的智慧及英俊丰采令天下男子黯然失色?她並不知道。只知道在她眼裡,這個自稱年逾四十並極力掩飾的爹是—個平凡的男子,一個伴隨著她十七年相濡以沫的人。
爹待她總是溫柔的,手勢總是那麼小心翼翼,這種呵護便似她會一碰即碎似的;爹的眼神總膠在她的身上,冷了,為她披衣,有風有雨,他總是第一個為她擋住的人;他的胸膛永遠是那麼溫暖寬闊,隨時都準備著擁摟她人懷;爹有過一段殺人如麻、排除異己的日子,卻從未將血腥帶到她眼前;他對別人總是無情的,惟有對她,他會耐心地呵護、寵溺地微笑,他將她的生命密密地以他的方式保護起來,免受人世間的許多污染;他隱瞞了她許多事,卻以—個最真實的他出現在她眼前。
他與她。夢裡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側面、每一個翻覆旋轉,全是他與她的影子。爹的呼吸吐吶,每個動作每聲語句,她的喜怒哀樂、愛恨嗔怨,全組造成十七年的記憶密密地包圍住她。他是她的「爹」,但她一顆從未為旁人漣漪過的芳心,早已全數寄托在他身上。
柳青花妍的陽春二月天,在夕陽西沉的午後,一片煙柳如畫的小園美景中,築于波光清澈的小湖之上的樓閣里,一隻十指如青蔥的縴手掀開了半垂的簾席,現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赤腳走近了窗邊,凝望一方水木后無邊春色,一雙教凈水寒潭亦要失色上三分的盈盈水眸滿是若有所思……
***
朝廷政事繁忙,真正能陪女兒的時候,是在入了夜后。
幽靜的涇渭樓,白的紗縵,綽約的垂簾,清雅的綠竹,一切恍如天上的某個仙居。不自覺泛開唇邊笑靨,柔和的面容是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候才有的表情。
他輕聲緩步人內,淡淡的幽香便繞纏鼻間,令人身心舒暢。這方為女兒築起的閣樓向來除了小丫環啾兒,也只有他能夠登堂入室了。
白色紗帳之中,一條比夜色還綽約的纖影便靜卧在被衾之中,面容朝里,遺留一頭青絲如飛瀑般墜下床榻。她此時正半支著下頤,可能什麼事使她入了神,一動未動,壓根兒未發現他。
他輕坐入床邊,注意到一絲紅線正纏著她絲滑的黑髮,忍不住將它挑開了去,瞧她正凝神地瞧著一本書,而那書——
「爹!」她吃了一驚,一張臉猛襲上紅暈。
未能避開,她手中的書便被人抽走,她為時已晚地瞧著父親抽搐的額角。
那可是一本任誰看了都會臉紅心跳的宮闈艷史啊!
不由分說將書本丟出窗外。
書本成拋物線之勢脫窗而去,效那紅杏出牆,她收回惋惜的眸,乖乖不敢抗議。心中卻為書中受百般詆誹輕賤的婦人叫了聲屈。
「涇娘,你又胡鬧了!」壓抑的聲音,眼中的寒光正預言著新近頗猖獗的淫穢刊物該有人去肅清了,「以後不許你再看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女兒偶來的調皮雖不反骨,但亦有令他頗為頭痛之時。這府中的主事是在吃白飯的嗎?竟讓這種東西在他的眼皮底下流進涇渭樓,看來是有人不想呆久了!
她換上無辜的表情,伸手攬住他,迫得他不得不隨著他纖細的力道一同陷進床衾之間。「難道爹忍心要女兒看周禮札記、孔聖人與八股文?」
「那些可是受千古多少人奉為圭臬的聖賢書!」
「是啊!」她聰明地不再反駁,但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歌頌仁義孝禮便罷了。但人生在世,哪來的這許多繁文俗禮?
外頭夜涼如水,條條如初染紗絲的柳條糾纏成一道朦朧溫柔的牆;小湖深闃,天上一盤銀月,湖水重重疊疊也出現了一輪。
他板起的臉堅持不了多久,眼角的線條又柔化了。想起女兒一天鎖於閨閣的鬱悶,猿臂一伸便將她整個輕盈的身子抱起,徑直往外。
靜謐的月亭上有裊裊煙起的檀香爐,亭內軟榻一張。他便將她纖小的身子放置其中,皎潔的月光一照,殷晝渭這才從女兒清澈的眸波中發現了一絲屬於少女的嬌柔羞怯;他不由一震,這才深切意識到女兒早已長大,玲瓏有致的身段早非青澀的稚女,而他就在剛剛,將一雙大手毫無顧忌地盡覆於她嬌軀之上!
轟然而來的認知教一身熱血盡沖向腦門,如當頭一棒。心中翻轉的一個念頭是:女兒早已到了不可讓男子隨便唐突的年齡……
他神色古怪,直至臉頰傳來一陣痛,他才赫然回神。
「神遊了嗎,爹!」女兒用手扯著他的鬍鬚,他只能無奈地以哭笑不得回應她的胡鬧,「游到神仙洞府了嗎?可見到了西王母娘娘?聽說呀,她那兒有吃了長生不老的蟠桃,爹可吃了?順便告訴女兒,西王母究竟是一個豹尾虎齒而善嘯的怪物呢,還是一個雍容平和、能歌善瑤的婦人?」
殷晝渭溫笑,「不對,她是個容貌絕色的女神,年約十—七。」
「爹!」涇娘說笑的臉罩上紅暈。
此時月兒懸在她螓首上方,給她的輪廓罩上一層聖潔的清輝,更折射出她眸里秋波如水溫柔。他心念一動,脫口出:「月出膠兮,佼人僚兮——整個京城之中,誰能找出另一個比我的女兒更美麗的女子?」也許所有人未曾料到,殷晝渭呵護在手心的,傳言貌似嫫母的女子,其實有沉魚落雁之姿。
她的眉眼一下教春意渲染,想到他所引用的詩的下兩句:「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會有這麼一天嗎?
氣氛有絲不易覺察的曖昧,而他不愚鈍,因也覺察到了。這詩句……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去形容女兒,多麼該死的曖昧不明!這隻應該是另一個男子去形容才是啊!
他應該自省才是。但瞧著女兒傾城的美貌,心中卻泛起了幾欲窒息的煩躁,狠狠地在他的心上劃開一道裂洞。
女兒的美麗,也應該由另一個男子來採擷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習慣地將女兒隱藏起來?他心中當然明白,若不是他刻意將她鎖於一方閣樓,女兒的絕色早引來成群的狂蜂浪蝶爭相採擷了!他有著強烈的私心,不希望女兒的美遭受別個男子的覬覦,投以驚艷的目光。只希望這種情形永遠不會出現,於是他的女兒永遠也不會長大、不會嫁人,而他……也不會娶妻,這樣的相處一直到永遠豈不是更好?
這種心態……算是為人父的一種感情吧?
吾家有女初長成了啊!應該是才對!所以他才會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口就好像生生剜去一塊血肉般難受,教他難以吐納!
「爹。」有人輕喚,他一醒,發現女兒正眉兒輕蹙地望著他。
爹又出神了!涇娘似笑非笑。「可惜爹說錯啦,就算西王母是個容貌絕世的女神,也是個年約三十的婦人了,而且也有了她的東王公。」
十七歲同三十歲的年紀啊,確實能成為距離,不是嗎?
他在一剎間捉住她一晃而過的渴慕,打趣道:「我的女兒這麼希望長大?」
她凝睇,「長大了好嫁人呀!」
臉色微微一變。雖強迫自己回到雲淡風輕的初衷,但身後的一隻手已緊握成拳!他笑了,以一聲輕斥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後淡淡地道:「可惜爹並非好人,也不想長生不老,因而得不到神仙的青睞。神的洞府,長生不老的蟠桃,爹永遠夠及不到。」
自從陷入爭權奪勢的人慾之中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表面上他呼風喚雨,但內心其實比任何人都骯髒。他的生命在血腥與掠奪中一路走過,淪為孤兒的身世教會他要生存就要有豺狼的兇殘,為了使自己好過一點,他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就算是踩在別人的屍體上過活也在所不惜。
現在,這個小時候赤裸嗜血的他,早隱沒在今天的滿眼風光的假面具之下。而那個教會他如何沉斂自己的兇殘、如何笑臉迎接命運、喚醒他體內殘存的一點人性的「他」,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早久歿於人世。
嘆了口氣,為她收攏一下衣衫,她也收斂去探索的眼光,現出一絲執著的認真。「爹打自小便待涇娘極好,無論爹是什麼為人,在涇娘心日中,爹是爹,無論好人也罷,壞人也罷,早無可代替了。」
他心念一動,不敢細嚼其中緣由。只思索著她十七歲的年齡,再怎麼成熟,終不過為偏執的小女兒心態。
「爹爹,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他眉擰了下,小心地將心思隱藏起來。「怎會這樣問?」
她張口欲語,但驀地又住了口,化為一聲淺淺嘆息。隨即又開朗起來,不再談一些禁忌之話。
「今早上中書令千金找過了女兒。」她知父親已知。
果然見他「哦」一聲。他道:「這華稟廉忒地胡來,居然把點子動到我的女兒身上來了。」華威容駔儈無才,所以當其父華稟廉為了提升想打通關節而找上他時,便被他婉拒了。沒想到不死心的華稟廉又托女兒找上了涇娘。他微笑:「你便這麼自信會說動爹,輕易允諾?」
「爹可是糊塗了!順水推舟總比樹敵好。何況爹就要上薦羅浮山道士進宮為皇上煉長生不老丹,也該有人一齊保奏。況且……」她緩緩地,「聽說華威容魯莽多壞事,用無能之輩,更花天酒地,淫頹下堪,這樣的長官,必易控制,下方軍民也必有怨聲。豈不合了爹的心意?」
他明顯地嚇了一跳。青筋遂漲了起來,為她話里的深意而驚心不已。
「涇娘,你想到了什麼?可別亂叫!」他沉聲喝道。
「爹,涇娘並非傻瓜,十七年來與爹爹鎮日相隨,許多事爹爹雖瞞住我,但我多少能猜出一些。」
「那你猜到了什麼了?」口氣不復平靜,但涇娘沒回應他。
她掉頭瞧著天上銀月出神,好一會兒才轉頭:「爹,回房吧。夜深了。」
***
青樓春晚,晝寂寂,梳勻又懶,乍聽得,鴉啼鶯弄,惹起新愁無限。記年時,愉擲春心,花前隔霧遙相見,便角枕題詩,寶釵貰酒,共醉青苔深院。
這一首北宋呂濱老《薄倖》之下,又題一首,選自詩經。那心思就更為激烈了。
揉有梅,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其實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古兮!
揉有梅、頃筐墍之。
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這兩首屬於女子閨情的詩闕抄寫於一張早已慘遭蹂躪的紙箋之上,娟秀的字跡顯示是出自女子之手,而字裡行間透露出的那種思慕待嫁的心情,深切得令人動容。
身後的手緊握成拳,連指甲何時深陷入皮肉都不自知。
「小姐很寂寞,每天只囿於一方閣樓,是被忽略了。」瀟湘的話透著憐惜地傳了過來。
是嗎?他垂眼憶起女兒絕美的嬌顏,方始發覺不知何時開始,女兒純真澄靜的臉開始襲上淡淡的哀愁,難懂的眸光深幽而遙遠,教他每每面對時總有赫然的震憾。
腦中不自覺再次重浮起那夜的情景。女兒早已長大,不再是那個他可以隨便擁入懷中的女子,也開始有了渴慕的人,有了待嫁的心情……耳邊迴旋起女兒那句似真似假的「長大了好嫁人呀」,一種妒恨的情緒攻佔他整個心志。
誰是這個「庶士」?誰又令涇娘「偷擲春心」呢?該死的!這怎麼有可能?女兒極少出府門,偶爾出府也是在他與侍衛的重重保護之下,怎麼有可能讓男子近了身?誰敢來招惹他美麗的女兒?莫名的情緒一下熏紅了他的雙眼,教他一下又將憤怒化於手掌,將那紙箋狠狠地緊捏於掌心。
「屬下……告退了。」眼裡映出了瀟湘清艷的臉,有絲蒼白。
他冷冷地開口:「相信對於你的職責你都比誰清楚。你是小姐的貼身侍衛,不僅策護她的安全,更是為她摒絕外界紛擾的一道牆,會讓你跟著小姐,便是篤定你的能力。但你卻令我相當失望。瀟湘,這樣的疏漏,再無下次,明白了嗎?」
瀟湘垂頭退了下去。
「恭喜爺了,有了這麼個聰明的女兒。」一直立於他身後的灰須老者含笑說,他就是嚴三複,他的慕僚師爺兼心腹。
座上的他神色複雜,孤燈的搖曳中,陰灰得有絲嚇人。
「說說軍火的情況吧。」
嚴三複一聽,立即回以公事公辦的神色。
「據探子密函,西域那邊秘密鑄造的一批軍火包括弓箭三萬、刀戟三萬、火藥五十均以完工。各負責頭目已隨時待命。目前當務之急就是如何運送這批軍火人京。」
運送軍火是件大事,而要將一批數目驚人的軍火偷偷從遙遠的西域運至京城,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確實是項艱深驚險的任務。
「也許,我將親自赴往運送軍火。」
嚴三複吃了一驚。一向知道爺對軍火的重視,但……「爺親自赴往,那京城這邊怎麼辦?狗皇帝硬塞入殷府的兩名姬人,名義上是要伺候爺您,實際上是他已對您在朝中口益擴張的勢力戒備在心,暗暗監視來著。加上朝中的彈劾勢力實不容輕視,這時候您離開京城,是不妥的。」
「師爺大可放心。」幽冷的語調令嚴三複一動,「此事早有了解決之道。絕對會在我離京后出現另一個完整的殷晝渭。只希望師爺到時應多配合。」
「爺的意思……」他哪來的一股胸有成竹?
「你只管照我的意思行事。」殷晝渭示意他噤了口,一時也無意說那麼多,「此外,我要你將我方實力同朝中的保皇派、中間派各統籌起來,給我一個準確的數字。」
「是。」
「注意馮雍中,這個人雖沒有執鼎天下的野心,卻霸著天下第二人的位置,極力壓制他下方冒起之人。」而他,便是那個令馮雍中視為眼中之釘之人。
馮雍中是當朝太師。有個貴妃女兒撐腰,又掌握不少兵權。心腹大患第一人,他當之無愧。
「馮雍中溺愛其子,說不準,我方可從其子身上下手。」嚴三複捻須,「屬下曾見過馮仲康,此人飽有幾分才學,卻恃才自曠,很是書生意氣。」
「調查這個人。」殷晝渭想也不想地道。自視甚高、目空一切的馮仲康狂傲得輕易沒人能近得了身,不是一個輕易能找到弱點的人,頭痛!
事情到此已告一段落,嚴三複也理所當然退下了。留下他一人獨對輕薄的燭花出神,悄然忘了時間的跳躍已在他身後拉下長長的影子。
不知不覺移了移,再移了移,怔忡的眼落在了慘遭蹂躪的紙箋上。用這種方法窺知女兒的內心秘密,是有些卑鄙。但他此刻焉顧上這許多?當初的激狂沉澱,遺下的,是一種幾欲將他擊垮的莫大悲哀。
女兒已長大,終究是要離開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