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柯少華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到深惡痛絕！
下午聽到范子熙要和那女生相約在電影院見面后，他的反應就是扭頭便跑，也不管旁邊的雷文正做何想法，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他快氣炸了！
而現在，更是神差鬼使地跑到白馬道來窩點。
白馬道是最繁華的步行街之一，林立著許多時下年輕人喜歡去的娛樂場所和各種各樣的PUB。夜幕尚未降下，水晶般大大小小的燈光便點綴了起來，整條街流金溢彩。而行人的歡聲笑語卻絲毫感染不了柯少華差到極點的心情。
一把暗火從下午就一直燃燒到晚上，他倒要看看子熙是不是真的色膽包天到敢去赴那個女人的約會！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女孩早早就來了，果然打扮得嬌美動人，上了一層彩妝的臉蛋比之在學校時的素雅，更增添了一份嫵媚。
柯少華坐在不遠處的水吧，透過玻璃窗緊緊地盯著電影院那頭，只見女孩不停地看錶，雀躍的神情一目了然。
突然發覺自己對這天真的女孩痛恨至極，只因為她的可愛，她的美麗，她的羞澀……
以及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對那根大木頭表達心意！
而這些恰恰是他所沒有，並且難以啟齒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是一男一女，而他……和子熙一樣，都是男人！
儘管知道這一切都是醜惡的嫉妒心在作祟，可他就是沒法寬容起來！
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麼一個心胸狹隘的人，只要有關范子熙，即使是一點點小事，可以使他火冒三丈。
什麼禮節，什麼風度，什麼氣量，全都在一席怒火之下燒個精光！
如果說，在范子熙出現以前，他還能抱一絲希望，認為子熙對那女孩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然而在看到那個千不該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到來后，他自持的一丁點形象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若是有人注意，就會發現毒蛇一樣恐怖的妒忌爬滿了他素日溫和俊雅的臉龐。
子熙的表情看上去沒有絲毫的不情願，相反在女孩歡喜地迎上去時還點頭微笑了一下，刺眼得令他幾欲捏碎了手中的水杯。
一男一女相得益彰，男的高大襯托處女的嬌俏，站在一塊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一對人見人羨的情侶。
死女人！以為耍這種手段就可以拉近距離嗎？！
柯少華咚地放下水杯，丟下鈔票，衝出了店門。
顧不上自己此刻的行為有多麼之丟人，多麼之搞笑，彷彿一個疑心病重的妻子，他緊跟著那對壁人進了電影院。
大屏幕上演的是什麼他不知道，自始自終柯少華的注意力都放在黑暗中那場叫他妒火中燒的小電影上。
總的來說，子熙還算老實，基本沒啥動靜，幾乎都是那個女生時不時地找話說，子熙只是側耳傾聽罷了，可看在柯少華眼裡還是礙眼得很。
可惡！為什麼要靠那麼近！
范子熙你他媽的難道就不曉得坐遠一點嗎？！
看著前排那兩顆頭顱沒一會兒就挨在一塊說些什麼，柯少華胸中的火焰也越撩越旺。
不過短短的兩個小時，卻讓他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而在這漫長的黑暗當中，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以一雙充滿妒火的眼睛注視著他們，讓自己的心一遍一遍的痛……
散場之後。
「子熙同學……」
女孩有意將前邊的姓輕輕地忽略，在看完電影后仍不舍離去。
「你覺得這部電影怎麼樣？」
「還可以。」
范子熙實話實說，既不帶討喜的成分也不是在敷衍。
還好，不是那種最容易讓他睡覺的愛情文藝片，所以並不算白來。
「真的？」
女孩聞言欣喜地道：
「那……我們以後也常來看好不好？」
一個大膽將心中的想法道了出來，等說出口后才羞紅了臉，可女孩還是期待地等著回答。
「唔……」
以為只是客套的邀請，范子熙也不是很在意地草草點頭，卻令女孩笑彎了眉眼。
走到路口，女孩停了下來，含情脈脈的大眼對上范子熙的俊臉，雙頰泛著少女特有的迷人色彩。
「今天……謝謝你！」
「啊？」
范子熙不明所以地看她。
謝什麼？請他看電影的不是她嗎？
「你肯陪我來……真的很感謝！」
女孩的眼波充滿了仰慕，帶點嬌羞的模樣若不是站在她面前的是個獃頭鵝，怕不早勾去了心魂。
「之前，我只敢給你送便當，只要你吃得開心，我就很滿足了，卻從未奢想過你會答應我的約會……所以，今晚我真的好高興！」
「約會？」
怎麼聽著聽著不對勁了呢？
他們孤男寡女地出來看電影，好像確實也叫做約會……答應時壓根沒考慮到這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現在聽這女生這麼一說，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似的。
正想說話，一句突如其來的告白迎面撲了過來。
「我喜歡你！」
層層鋪墊之後，女孩大聲地說了出來，不在乎是否被行人聽到。
「我喜歡范子熙同學，從一開學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
聽的人卻張大了嘴，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喂喂，不是單純地出來看個電影嗎？怎麼轉到八點檔的表白劇上頭了？
「子熙……你願意陪我出來約會，是不是……也表示你……喜歡我呢？」
這回連「同學」二字也省了，索性親昵地直呼其名。
告白之後，女孩又天外飛來一句話差點讓他被口水咽著。
看著女孩期盼不已的眼神，范子熙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不等他開口，一股少女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待回過神，才發現那女孩竟大膽地撲過來主動吻上了他的嘴唇。
女性柔嫩的觸感在唇上摩挲著，除了震驚，還在他心中興起了不小的波瀾，但是心動並不是來自於女孩，而是陰錯陽差地令他想到了來自另一個人的吻……
少華……少華的嘴唇也這樣嗎？
不……沒有這麼甜膩，而是更清涼……更舒心……彷彿泉水一般……
如果是少華……會更美，更迷人……
更令他心神俱盪……
暈暈乎乎地做著比較，竟忘了要從女孩獻上的吻中移開，范子熙一徑地迷亂在自己無可自拔的想象之中……
女孩也一心一意地獻上自己的初吻，全然不顧路人驚訝的目光。
終於，有人忍無可忍地打破了這場有傷風化的街頭吻戲。
一股強力硬是把他們分開了，緊跟著就是一記又重又響的巴掌。
沒有時間多做揣摩，范子熙在聽見響聲的同時，只感到臉上一片火辣。
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甩他耳光？！
來不及讓他震怒，一陣暴風般的怒浪就朝他滾滾襲來：
「范子熙！你無恥！」
是少華？！
范子熙不敢相信地看過去，只見方才還在他幻想中的人兒竟出現在眼前，而那使他浮想翩璉揮之不去的嘴正吐出一連串最惡毒的咒罵。
「你下流！齷齪！噁心！」
所有的自製都在那一刻崩潰，柯少華不知道自己在他們眼中是什麼模樣，在看到那個女孩的嘴唇與子熙相觸時，他的心口就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一刀似的！
再也無法忍，再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恨不得將這對狗男女剁成碎塊。
女孩早已嚇住了，范子熙也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他。
任憑他又吼又叫，也沒有人搭腔。
過路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們，后匆匆走開。
罵聲驟然停止，柯少華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他不再罵，只直直地看著他們，哀怨彷彿漣漪自他目光緩緩蕩漾開來，瀰漫到整張臉龐……
「少華！」
瞧見柯少華忽然間露出悲痛欲絕的表情，范子熙呼吸一窒，心底傳來一陣悶痛，忙喚出聲，卻見他掉頭飛也似地跑開了。
***
他好像瘋子！
平日滴酒不沾的柯少華隨便找了家酒吧喝得爛醉，一邊舉著酒瓶猛罐，一邊將所有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包括他自己。
為什麼一碰到愛情這種事，所有人都變得不像自己了？非但沒有展現出最好的一面，反而將內心最醜惡的東西曝露了出來？他柯少華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可怕？妒忌心居然比女人還重，為了區區一個吻，就恨不得拿刀砍了人家？
更丟臉的，當街大吵大鬧，大叫大罵……？
他是柯少華啊，全伊皇公認最冷靜最沉穩最有氣度的人！
而今，為了一頭笨到人神公憤的驢落得了個什麼田步！
什麼人不好？為什麼偏偏是子熙！
為了他，他變得不像男人，為了他，他什麼氣質都丟了，為了他，他學著無能的小叔叔到酒吧買醉！
如果不是子熙……
他又怎麼會……
就算上天要捉弄人，為什麼不是子熙喜歡他，而是他先喜歡上子熙呢？
一次又一次的拌嘴，一次又一次的彆扭，一次又一次的暗示……為什麼那個人就是不懂！
想大叫，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似的，想打人，渾身卻沒有多餘的力氣，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心痛和動怒之上，酒醉后的他更是步伐蹣跚。
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還碰著不少人，引來一陣埋怨。
視線是花的，什麼也看不清楚，聽不清楚，只覺得心口的大洞破得快要流膿血了，疼痛一陣一陣地蔓延到全身……
「嗚……」
忍不住地扶住牆在角落吐了起來，稀里嘩啦地。
如果痛苦也能夠這樣一吐而出，該有多好，偏偏留在體內的，正好就是那些急欲擺脫卻又擺脫不掉的傷痛！
「咦？這不是伊皇的柯少華嗎？」
不知什麼時候，一群人圍在了他面前。
他慢慢地抬頭。
冤家路窄，正是上回被他打到骨折的岳丘高中的那群學生。
「喲，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怎麼？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們幫你看看？」
像是找到了報仇的機會，那群人顯然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他。
儘管身體極度不適，他的眼神還是沒有絲毫退讓和畏懼。
全是他的手下敗將，以為仗著人多就可以佔到便宜嗎？
「幹什麼？不領情啊？瞧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們兄弟可是從你那得到了不少討教，不曉得今天方不方便還給你？」
柯少華只冷笑了一聲，卻成功地激怒了對方。
「你……」
正當那群人憤而朝他揮起拳頭時，身後響起了一聲威嚴有力的命令。
「住手！」
「雷文正？！」
沒想到自個學校的老大竟也出現在這裡，那群人一時愕住。
「他交給我，你們回去！」
雷文正的聲音不大，卻藏著不容反抗的氣魄。
「可是……」
不甘心就這樣白白放過報一箭之仇的機會，那群人躊躇著看向仍扶著牆的柯少華。
「還不走？」
聲音低沉了些。
不敢與他爭辯，所有人只好乖乖離去。
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後，雷文正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你沒事吧？」
說話間，柯少華又彎腰吐了一地，吐得臉色發青，額角冒汗。
見狀雷文正忙拍著他的背，力道輕而溫柔。
「怎麼喝成這樣？你還好吧？」
「不要你管！走開……！」
柯少華推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好在雷文正眼疾手快地抓住他。
「你這樣怎麼走？我送你回家！」
二話不說地把他攬起，同時引起了一陣抗拒。
「別碰我！滾開！」
柯少華粗魯地推拒著，卻軟綿綿地使不出一點力氣。
「放手……」
強力制止住他的反抗，雷文正道：
「等送你回到了家我自然會放開，這之前不要逞強！」
「誰要你多管閑事……！」
不領情地扭動著，也只是徒勞。
「當然要管，誰叫你是我唯一看上的對手呢？」
柯少華沒有注意，說這話時的雷文正嘴角牽起了一絲柔和的微笑。
好不容易，又哄又勸，又拖又拉的，回到了家。
一進門就看到一片漆黑。
雷文正一邊攙扶著他，一邊摸索燈的開關。
「你家沒人嗎？怎麼……」
卡！
跌坐在沙發里，柯少華按到電話留言機的開關，頓時響起小叔叔柯卿遠的聲音。
「小華！你不在呀？你爸媽不在，晚上別玩那麼晚！我這星期有實驗要做，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小心點！」
什麼有實驗要做，是不想領教他做的飯菜吧？
苦笑了一下，柯少華想起在樓頂上，范子熙那毫不客氣的拒絕，將他的心意撒了一地，就悲從心來。
雷文正才轉過身，就見他衝到冰箱前，又從裡頭掏出幾罐酒精飲料。
「喂！你還喝？」
正欲開啟瓶口，就被人奪了去，柯少華大叫起來：
「你做什麼？還給我！」
「你不能再喝了！」
雷文正堅決不給他。
「快去洗把臉清醒一下！我所認識的柯少華可沒這麼狼狽！」
像是提醒了什麼，柯少華定住了，盯著他，幾乎是凄愴著搖頭，
「你認識……？你認識什麼？所有人認識的柯少華都是一個自持沉著冷靜的人，可你今天看到了，這個我……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我，是怎樣的窩囊！怎樣的醜陋！怎樣的狼狽！沒有人看得起……！可這才是真正的我啊！」
說著他伴著哽咽大叫出來。
「我就是這樣討厭的一個人！沒有氣度沒有形象！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一顆充滿嫉妒與怨恨的心……
沒料到他突然會哭起來，雷文正驚愣之餘，一股無名的情愫也隨之升起。
彷彿看到一個不為人知的柯少華，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哭泣的柔弱身影，目光難以移開。
鑽石般晶瑩閃爍的淚珠深深刺入了他的心……
「為什麼……」
縮坐在沙發一角，柯少華卸去了所有的武裝，好似一個無助的孩子，眼淚簌簌落下。
「為什麼他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和那個女生在一起？」
雷文正慢慢走過去，在他面前半蹲下來。
沒有發現他的靠近，柯少華只沉浸在無盡的悲傷之中。
「難道我就不行嗎……？為什麼你就不能也喜歡上我……？為什麼……？」
手，一點一點地伸出，探到他的臉側，輕輕地端起他的下巴。
注視著那梨雨繽紛的淚顏，雷文正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
「少華……」
他低喚他的名，沙啞醉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
透過淚膜看去，依稀有一個高大的輪廓……
那雙眼……濃黑得好像某個人……
「你一點也不醜陋……這樣的你……比任何時候都要令人心動……」
低低的聲音彷彿催眠般，蠱惑著柯少華的意志。
頭，也一寸一寸挨去……
柯少華沒有躲避，只怔怔地看著。
直至四片嘴唇貼合在一塊……
彷彿愛憐已久，在唇上愛撫了一會，不經意地撬開了小口，帶著高溫的舌鑽了進來，一點一點地抹遍他的口腔，最後糾纏起他的一片痴狂……
體溫也逐漸升高……
好暖……這種溫度……
濃厚而安全……
「子熙……」
嚶嚀一聲，柯少華伸出手抱住了眼前同樣摟住自己的男人，任憑那令人安心的溫度穿遍了全身……
「不要丟下我……」
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在最脆弱的時候一瀉而出，而眼前的男人正好可以予以他最溫暖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