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雲紅杏(下篇)

倚雲紅杏(下篇)

日上三竿,雲居寺里晨鐘早已響過,卻沒驚醒相擁著沉入眠夢中的兩人。只見雲星瀾以自己的手臂讓小童枕著,小童就這麼偎在他懷裡,睡得正熟。

「星瀾兄!」隨著呼喝而來的是門扇乍開的呀然聲響,「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

聲音發自床邊,雲星瀾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裡的人影嚇了他一跳,連忙拿起半落在床下的衣服穿上,不自在地望了眼身旁的小童,臉孔略顯赤紅。

「見到我,是不是很訝異啊?」來訪的是他三年前結識的朋友邢秋圃,只見他拉了把椅子到床前坐下,「哼……我早說你這人沒心肝呢!來了這麼久了,卻也沒記得通知我一聲,昨兒聽人提起,才知道你來了,誰知你是不是特意躲著我呢!」語氣笑謔,雲星瀾也只得陪著笑,眼睛又瞟向小童,他也醒了,正自揉著惺忪睡眼。

雲星瀾忐忑著,雖說他跟邢秋圃同屬放浪一類的人,可這種景象被當場瞧見,臉皮再厚也抵不住打趣,更何況邢秋圃嘴上向來不饒人?正暗自琢磨著該怎麼擋掉邢秋圃那張嘴時,卻聽得邢秋圃自顧自地說著:

「嘿嘿……不過這下子我自個兒巴巴地趕上門來,你要躲也來不及了,快點梳洗一下,我在酒樓里訂了桌席面,邀了幾個好友,都是你認識的,咱們今兒可得好好樂一樂,這個臉你可不能不賞……」

邢秋圃絮絮叨叨地說著幾個好友近來的狀況,又是埋怨他忘了舊友的……卻完全沒提一句小童的事。按理說,邢秋圃這人不該會放過這個笑話的,再者,以小童的姿色而言,邢秋圃不說上兩句垂涎稱讚的話更是大違他本性了。

雲星瀾不由微微覺得奇怪,怎麼邢秋圃像是完全沒看見小童似的?邢秋圃該不會是轉性了吧?雲星瀾心裡暗暗罕異,心不在焉地偶爾響應邢秋圃一兩聲,隨即在被窩裡穿著外衣。

邢秋圃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但話說到一半,寺中僧人送了茶進來,讓雲星瀾心裡又是一陣打鼓般擂響,他和小童兩人睡在床上的模樣被邢秋圃看到了,不過挨上他一頓打趣,往後當笑話兒說罷了,可被清心寡欲的修持僧人看見了,這……在寺中行苟且之事被和尚發現可是不妙已極……雲星瀾打量著僧人的表情,暗自忐忑,可這送茶進來的和尚卻像是什麼都沒瞧見似的,平靜地放下了茶,然後退了出去。

這下子,雲星瀾可覺得不對了。邢秋圃有可能轉性、體貼地視而不見,但……和尚會對他這個污了佛門清凈地的浪蕩子也來個體貼的視而不見嗎?他想,就算日頭打西邊出,這些吃菜的和尚也不會放過念佛號說罪過的機會。

他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小童,只見他低下頭去,什麼話也沒說。再轉頭看向邢秋圃,邢秋圃臉上絲毫未有異色,兩隻眼睛一瞬也沒瞟向小童所在的位置,雲星瀾不由心想:難道只有他看得見小童嗎?

但他按捺下心裡的異怪,只是敷衍著邢秋圃,答應他等會兒必定赴約。草草地打發走邢秋圃之後,他皺著眉,定定地看著小童。

「怎麼他們像是全沒瞧見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還是妖?」

「我……」小童抬起一對明凈的眼眸,煞是可憐見的模樣,讓雲星瀾不禁舒開了眉心,眼神也放柔了,伸手摟住了小童,小童這才緩緩說道:

「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不是人,但你別害怕,我對你沒有惡意的。我……我其實是杏花精,就是前面那處院子里那株杏樹花精。」

杏花精?雲星瀾瞪大了雙眼,想不到這名為倚雲的小童真是一朵杏花,難怪他身上有杏花的香味,又美得不似人間應有……但,歡合一夜的對象竟然是妖非人,還是讓他不禁戰慄起來,畢竟,太多的故事裡有妖魅惑人、藉人之精氣鍊形的情節,而與妖物媾合者,大有人連命都丟了的……

「那你來接近我,難道是……」雲星瀾顫抖著,心裡也有些不豫。飛來艷福,當真是禍非福?想著昨夜旖旎風光、情致繾綣,嬌美小童在他耳邊低喃的軟語情話……那些全都是假的?想著,他緩緩放開了小童。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小童連忙解釋,「一般妖物鬼怪會害人,但我不會的,我……我接近你不是為了吸取精氣……百年老樹,自聚天地靈氣,哪裡需要做這種害人的事呢?」

「喔?」想到昨夜的一切竟全是虛情假意,雲星瀾不由冷了臉,「這麼說,你接近我不為害我,那麼是為了什麼?你說個理由來聽聽。」

彤雲飛上小童雙頰,不由低著頭,摳著自己的指甲。三年前的事,他忘記了么?小童飛快地抬起眼眸來瞟了雲星瀾一眼,見他總是瀟洒的笑容不見,只是板著臉孔,心不由微微一沉。

「你……你不記得了?」小童倚上雲星瀾的肩,卻被推開,「我會接近你,是因為……因為……我們之間有緣啊!這不是你說的么?不然,我也不會從三年前開始,就……」小童話未說完,就被雲星瀾一聲冷笑打斷。

「緣份?哼……你是這院里的一株杏樹,我是窮鄉僻壤的書生,天南地北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處,我一個人能跟棵樹有什麼緣份?你別想再騙我了,也少說什麼不想害我的鬼話,說得再冠冕堂皇有什麼用?花精厲鬼,還不一樣都是妖怪?」雲星瀾愈想愈氣,「哼!我真真可笑,竟信了你昨夜一番鬼話……你只明白告訴我一句:花精要鍊形成人,需不需要藉助人的精氣?」

小童瞪大了雙眼看著雲星瀾,他……他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三年前他自己說的話了么?是他要他等他三年的……若不是冥冥中註定的緣份,身為花精的他,怎會心懷凡人情愫?若不是天緣擺弄,他又怎麼會在三年前愛上他的不羈倜儻?一夜裡為他傾折芳心,真箇守候了三年的光陰……可花精鍊形,若能得藉人之精氣,確是能收大效,這是實話,他不想騙他。

水霧在小童的眸底聚集,但他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看見小童承認,雲星瀾不由臉色鐵青。什麼他一直喜歡著他、什麼一直惦念著他、什麼終於盼到了能跟他廝守依偎的機會……那時的甜笑全是做戲,跟傳說里的妖魅們使的把戲是如出一轍的虛假!

「這就是了……」劍眉倒豎、薄唇挑出冷笑,「你根本就是在騙我,想利用我!」

若真沒有其它企圖,何不一開始就抖露身份?多的是機會的,不是嗎?被欺騙利用的氣憤讓雲星瀾轉過視線,刻意忽略小童的眼淚。

淚水自小童的大眼中滴落,「你真的不記得……三年前的事了么?」

「三年前?三年前我可沒見過你呢!」

「可你見過那株杏樹啊!那時,你不是常在樹下休息、或者看書么?你還常說想看看我開花的樣子,還說過一定會很美什麼的……你還為我做了首詩……而那一夜,你更是……」

「住口!」雲星瀾暴躁地打斷小童,「我可不記得自己三年前干過引誘花精的事……我不想聽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說著,他將小童一推,便徑自離開了房間。

小童怔怔地看著雲星瀾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淚,垂落得更多更快,像是沐雨緋杏,被水分滲淡了花紅……

※※※

秋試期過,在還攀著暑熱尾巴的九月中旬放榜,雲星瀾這次如願中了舉人。因想著來年春天還要參加會試,索性就不回家鄉去了,只是托相熟的同年替他在這裡賃了個小房子,安安穩穩地住了下來。每天除了溫書、做八股之外,不時也和幾個同年故友四處逛逛,今天一個文社、明天一個酒局的,日子過得不違他本性的逍遙自在。

此刻,席上正自熱鬧,一群人飛花鬧酒鬧到了頭,開始覺得沒趣起來,有人便提議換個酒令,一時又把氣氛給炒熱了。

雲星瀾原也跟大伙兒一起歡笑著,跟眾人一起鬧邢秋圃,一會兒挑剔他說得不通、一會兒擾得他錯了韻,眾人拿住了就要罰他酒,席上一時亂嘈著。

但邢秋圃硬是不理,只是自顧自地搔著頭皮想酒令,這時,他一眼瞥到雲星瀾,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下,有了個極好的主意。只見他夾起了一顆杏仁,搖頭晃腦地念道:

「日邊紅杏倚雲栽……」說著,他還賊兮兮地看了雲星瀾一眼,然後捂著嘴偷笑,「我引這句詩有什麼趣味,只有星瀾兄知道……星瀾兄,你說有趣不有趣?」雲星瀾瞪了他一眼,斂去臉上的笑容,說道:

「無趣得很,你自個兒罰酒三杯,我就不追究你!」板著的臉有怒意的痕迹。

一時眾人看出有事,便忙忙地扯著邢秋圃追問緣故。

邢秋圃搖著手,「你們叫他自己說,」他的本意是要逃過罰酒,見眾人注意力轉移,便樂得將話題踢到雲星瀾頭上,「那是他親身經歷的一場風流艷福,要他自己說來才夠味兒,而且聽了之後,保你們贊我這酒面說得好。」

雲星瀾恨恨地瞪了眼邢秋圃,暗怪自己不該把這件事說給他聽。也是因為當初一時不忿,便說了出來。他還以為邢秋圃會顧念著他的心情,就把這件事藏著,不拿出來當笑話談呢!誰知道……邢秋圃根本死性不改,居然這時候給抖了出來。

想起那件事,雲星瀾就忍不住情緒低落……眾人有的推他肩膀、有的扯他衣服,就是要他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畢竟香艷刺激的故事是大伙兒都感興趣的。

雲星瀾強笑著,敷衍了事地說道:

「那是我在雲居寺寄宿時候的事,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是遇上了一個杏花精,然後……春風一度罷了,這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

可眾人不肯放過雲星瀾,只是抓緊了他細問端底。一時,雲星瀾被眾人鬧了個無可推託,只好細說。隨著話語描述,當時的情景一一重現,在他腦海里重新經歷一次期待的興奮、纏綿的甜蜜、交心的幸福……

半露在枝葉后的姣秀容顏上那雙澄澈大眼的凝視是專註的,帶著愉悅,毫不保留地傾訴心中情意,看得他的心隨之怦然,且熱著,一日不見那張容顏便覺悵然若失;靜夜枕畔輕吐軟語,以『倚雲』為名的小童,纖小的身子依偎著他,紅唇觸著他的鬢,放肆瀰漫的甜香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鬢邊簪了朵紅杏……

『倚雲是你真正的名字,還是特意取了來哄我的?』

『你要不喜歡這名字,改一個也好,隨你怎麼叫,我都樂意的。』

『叫這名兒也好,倚雲倚雲……日邊紅杏倚雲栽……你整個人還真像詩上形容的日邊栽的紅杏呢!無論體香、樣貌……都惹人愛,可這紅杏就只一樣不好……』

『哪裡不好?』語氣著急,讓他感覺自己像是故意想逗哭孩子的壞人。

『詩上有一句:一枝紅杏出牆來……紅杏出牆,可就不美了。』

『這話你不該對我說,我跟你又不是……再說,我也不是那樣人……』

『是是是……我失言了,該打……逗你玩的呢!這也不用發急,既然你名叫倚雲,我不就正姓雲么?那我就當你是只屬於我的了,好不?』

『哪裡還用得著當呢?本來就是呀……我可、可是一直……只看著你的……』

『我知道,打我一住進來,你就看著我了。』

『呵……』淺笑在黑暗中回蕩,帶著香氣,『不,更久……』

『更久?久到什麼時候?呵……說不定咱倆的緣份是上輩子積下的,前輩子朝夕相處還不夠我們用,所以天緣湊巧,讓咱們又在這裡遇見。』

『…………或許吧!我也這麼想……』

再甜膩的話語,一旦心不真,就什麼也不是了。雲星瀾不覺沉悶起來,臉上的笑也變得勉強,旁邊眾人為他的故事加了些什麼眉批,他也沒聽真,只是沉溺於回憶,感覺心頭被揪著。

「杏花精啊?這可是好兆頭了,想來年星瀾兄必定高中啊!」有人這麼說著。

「怎麼說?」

「忘了哪本書上看來的了,但我倒還記得幾句……那篇是詠杏花的笑爭春之太守,記紅杏之尚書,若乃二月新晴,曲江高宴,乍插帽以盈頭,遂探花而游遍可巧有個杏花精自薦於星瀾兄,又自名『倚雲』……有紅杏自來相倚,看樣子星瀾兄明年要高中了。」

「可不是,唐時進士及第賜宴杏園,星瀾兄這番巧遇杏花之精,不就暗示著該中進士了么?咱們該賀上一杯,星瀾兄更該為此浮三大白啊!」

四周哄鬧著,但云星瀾卻覺得自己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你真的不記得……三年前的事了么?』含淚的雙眼企盼著,企盼他憶起被他遺忘的過往。

三年前……?雲星瀾回想著,三年前,他寄居雲居寺,而剛才被頌讀出來的句子,他有印象……為什麼有印象呢?是某個午後吧……痴痴望著窗前那株翠綠杏樹的他,忽地懷想著春暖花開時,窗前那株杏樹開滿了燦爛紅花的芳姿……

當時,他幻想著自己春天會試放榜高中時的得意,突然心血來潮得了一句,便想做首詩吟詠一番,可搜索枯腸了半天也沒做成,卻在翻著書找靈感時,在書中見到了那幾個句子……

『呵呵……看樣子我可比李白幸運多了,他是「月既不解飲」,我卻有你陪我喝酒……這也是我倆的緣份吧!好,等他日我曲江高宴,你也開上滿滿一樹紅花,我必以你簪帽,咱倆再來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場。那時,你陪我喝的可就是得意盡歡的酒了,哈哈哈……這三年,你可得好好地等著我,為我一展你的絕艷丰姿,讓我持觴吟詠以謝呦!』

似乎,他曾經這麼說過……那時,他因落榜而意興闌珊,陪著他的,是一直以來在他窗前布灑清涼、飄送清芬的杏樹——多少話語都有那株杏樹聽他傾吐……

『我會接近你,是因為我們之間有緣啊!這不是你說的么?』

是啊……當時,他不就認定他與他有緣了么?那時他說得出自己跟杏樹有緣的話,可何以後來他卻不信他呢?是他自己忘了……忘了三年前的事。

『打我一住進來,你就看著我了?』

『不,更久……』

『更久?』

那夜,他解不出這個答案,可現在他知道了!明白痴傻的杏花精一直在等,等他想起三年前的事,所以他沒有一開始就抖露自己的身份,只是靜靜地等著……

雲星瀾猛地起身離席,推開了身邊的人就往門外沖。

※※※

三年……什麼樣的心可以熬過三年漫長的等待?三春輕紅盛綻,卻少個惜色的人詠贊,那寂寞可怎麼挨?可他還是等了他三年。這會兒,他解得出小童乍見他時,那眼裡流露的欣悅是為何了……

而這樣被人心繫著,三年光陰的悠悠念念,他焉能不為之心動?雲星瀾疾奔著,直向雲居寺而去。

含淚的雙眼於他腦海浮現,小童眸底的淚水促急了他的腳步,叫他忍不住怨怪自己對小童的無情懷疑。

若不心真,怎能靜等三年?而心若不真,又哪會流出碎心的淚呢?

入夜時分,山門早閉,雲星瀾狂拍著門,寺中和尚慢吞吞地來開了門,因為是熟面孔,便未曾出現攔阻之意,只當他是急於一見寄居寺中的某人。雲星瀾不及跟和尚打招呼,只一晃就跑了進去,叫和尚暗自異怪。

如飛腳步在跨進有著杏樹的院門時轉緩,雲星瀾來到院里的那株杏樹之下,一如三年前一般地輕撫著樹榦。

「看樣子我可比李白幸運多了,他是『月既不解飲』,我卻有你陪我喝酒,這也是我倆的緣份!」雲星瀾低沉的聲音在靜夜裡悠悠回蕩,吐露記憶起的話語,「等他日我曲江高宴,你也開上滿滿一樹紅花,我必以你簪帽,咱倆再來痛快地喝上一場。那時,你陪我喝的可就是得意盡歡的酒了,這三年,你可得好好等著我,為我一展你的絕艷丰姿,容我持觴吟詠以謝呦!」

他讓臉頰貼上了樹榦,熟悉醉人的香氣漫進他的鼻間。「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對不起,我沒有信你,你怪我也是該的……我現在才來找你,會不會太晚了呢?」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我希望,我現下記起還不算晚……」

雲星瀾放目四顧,只見夜風吹拂,晃動了枝葉和他的衣衫,卻不見小童身影……「我中了舉人了,你知道么?明春會試,我有把握一定會中的,到時……你可還願意陪我喝酒?」聲音微微停頓間略顯哽咽,「陪我吧!好么?」

抬頭望天,寒星亮著,樹梢頂上搖曳枝葉間緩緩浮現一個小小的身影……雲星瀾不禁開懷地笑了,帶笑的微潤雙眸里,有星光映上,像是映星的一汪玄湖。

帶香身軀輕盈地自樹梢飄落,像朵墜地紅香,填了雲星瀾滿懷。

紅唇畫成微笑,含芬帶芳,雲星瀾不由以自己的雙唇攫取那抹甜紅,幻就紅杏倚雲的嬌媚旖旎……

益都朱天門言,有書生僦住京師雲居寺,見小童年十四五,時來往寺中,書生故盪子,誘與狎,因留共宿。天曉,有客排闥入,書生窘愧,而客若無睹,俄僧茶送入,亦若無睹,書生疑有異,客去,擁而固問之。童曰:「公勿怖!我實杏花之精也。」書生駭曰:「子其魅我乎?」童曰精與魅不同。山魈厲鬼,依草附木而為祟,是之謂魅;老樹千年,英華內聚,積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結聖胎,是之謂精。魅為人害,精則不為人害也。問花妖多女子,子何獨男,曰杏有雌雄,吾故雄杏也。又問何為而雌伏?曰前緣也。又問人與草木安有緣;慚注良久曰:「非借人精氣,不能鍊形故也。」書生曰:「然則子魅我耳。」推枕遽起,童亦艴然也。書生懸崖勒馬,可謂大智能矣。其人蓋天門弟子,天門不肯舉其名雲。

清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卷八如是我聞(二)

鄉野傳說,在廣大的黃土地上隨風散擴,被風吹亂了結局的故事,誰又知道真正始末?

呵……茶餘飯後的閑談,何須在意?隨人說去消磨光陰唄!

本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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