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蜀弓堇對蜀倥茗問道。

可惡,他的頭開始隱隱抽痛,就連胸腔也慢慢地凝聚著一股散不去的痛苦,然而倥茗已進人大廳了,他不可能置之不理,況且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去做。

「是大嫂要我來的。」嗚,他好委屈。

差遣的人是昨天晚上來的,只是昨天晚上方巧有事……今兒個早上綬兒又同他說了一些大哥的事,所以無論如何,今天這趟路是非走不可的,儘管大哥不睬他,他還是得要來。

「你要他來做啥?」揉著太陽穴,他不禁低問著身旁的小喬。

「我要他來把鳳雛和朵顏帶回去。」小喬揚起眉。「太守府里發生了此等大事,自然得搶先處理.要趕緊把他們兩人送出江陵城,免得他日益州牧把矛頭指向我們。」

她表面上好像是就事論事,但是實際上,出這個主意卻是出自於她的私心,她不希望相公趁著風雛病重而迎娶朵顏為妾。

「不成。」

蜀弓堇斂下眼,感覺身體一日比一日還要虛弱;他很疲憊,他很想再休息一下,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更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人看出他的病。

「為什麼?」小喬抬眼睇著他,卻突覺他的氣色很不好。「難不成你還想把朵顏納為妾嗎?你自個兒的氣色這麼差,你以為你還可以納妾嗎?」

「大哥,不會吧?朵顏姑娘可是二哥的人了,你不會真想要把她佔為己有吧?」蜀弓堇來不及駁斥.蜀倥茗已如連珠炮似地轟炸過來。「而且我聽綬兒說,昨兒個晚上你的氣色很差,麗且還吐血了,你到底要不要緊啊?」

砰的一聲。落雷重創小喬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怔愣的抬眼睇著蜀弓堇,她滿臉的難以置信。

昨兒個晚上,她是跟隨卧龍先牛的腳步到後院的,至於黃綬和相公在房裡做什麼,她壓根兒不知道。如今聽他這麼一提.她才突地想到一件事情——他的袍底染著血跡……

那時她還以為是他沾上倒卧在地上的刺客身上的血,可如今一回想,他當時的氣色確實不佳,猶如現下這般。

「相公……」她蹙緊了柳眉,嬌俏的臉蛋滿是不安。

蜀弓堇睇著她,心底抽痛難遏。「別聽他胡說。」

別用那種眼神睇他,他會不舍的。他就是不願見她露出這般教他心疼的表情,才不想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訴她。

可惡的倥茗,為何偏在這當頭說出這件事,該死的黃綬居然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他早該知道不該相信他們的。

「大哥,到這當頭可不能再掩蓋一切了!」

蜀倥茗急急喊著,不由分說的走到他面前,張大眼睛直盯著他蒼白的嚇人的倦容,更加篤定綬兒所說無誤。

」你給我滾開!」蜀弓堇突地怒喝一聲。

他的眼睛是瞎了嗎?難道他看不出來小喬無法接受這件事情嗎?

「大哥啊,就算你真的不認我也無所渭,但是你得保重你自己啊,你這樣子我會很擔心的……」蜀倥茗急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原本想說要帶他去醫院,但是這個時代哪裡來的醫院?

「噦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簡直想把他掐死。

他不說話,沒人會把他當成啞巴,他壓根兒不需要在這當頭說這一堆無用的屁話。

「大哥……」

「你——」蜀弓堇突地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拉到眼前,附在他的耳畔小聲地道:「我的生死與你無關,何況你不是說這裡不過是一場夢,既然只是一場夢的話,你又擔心我的生死做什麼?管好你自己吧!」

「可又有誰知道夢中的一切會不會變成真實?我又怎麼知道這一場夢到底會不會醒?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說不定我們真要在這裡待上一輩子,甚至是以這個名字到老……」蜀倥茗滔滔不絕地說著,突地發覺他話中的語病。「大哥……」

他承認了,是不?

事到如今,他總算承認他是他大哥了,而不再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古代人。是不?

「走開!」蜀弓堇狠狠的把他推開。

該死,原本是想要堵住他的嘴的,孰知他的話一出口,已讓他來不及後悔。

「大哥,你承認了,對不對?」蜀倥茗哪裡管得了他蓄意拉開彼此距離.一把將他抱住。「大哥,咱們兄弟倆一起來到古代,在亂世之中重逢,咱們應該要眾志成城、團結一致,為什麼還要互相殘殺?這太沒道理了!」

既然是兄弟,當然得相親相愛,為什麼要彼此仇視?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你快點放開我!」

蜀弓堇想推開他,身子卻突地一軟,壓根兒使不上力。

「大哥、大哥!」他雙手抱緊了他,卻撐不住他不斷下滑的頎長身軀。

「相公?」小喬也奔到他身旁,兩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帶到大廳後頭的暖帳裡頭,然後替他蓋上被子。

「傳大夫、快點傳大夫!」

小喬怒嗔著一雙水眸,斥喝著在後頭傻頭愣腦的侍衛。

「大嫂,沒有用的,瞧大哥臉色蒼白成這個模樣,找這個時代的大夫是沒有用的!」蜀倥茗制止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喬側首問著他,怒氣逼人。「我不管你說什麼時代的問題,我不管你和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可以救他?」

「我……」呃,要不要他到曹軍營去借華佗來試試?不知道這個時代的華佗到底死了沒有?

「我知道你和他之問有著莫名的牽絆,到底是什麼牽絆我不管。我只要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救他?」她才不管躺在床榻上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周公瑾;因為很早以前她就懷疑過了,而現下她只在乎他的生死,儘管他不是真正的周公瑾。她也要他好好的活下去。

「沒有辦法,這個時代沒有完善的醫療設備。他是我大哥,我們來自於二十一世紀,我們……」蜀倥茗囁嚅地遭;卻突地被人往外推。

「住口,我不想聽你廢話,我只想知道如何救回他。我也不管他到底是誰,在我的眼中,他就是他,他就是我的相公,倘若不能救他的話,多說都是廢話,你請回吧!」她威厲地吼著,雙手推著蜀倥萏直往外走,拉上了門閂,蹣跚地走回軟榻邊,眸著幾乎陷入昏迷的蜀弓堇……

她隱隱約約有些明白,但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混亂,但從昨兒個晚上相公吼著風雛是他的弟弟時,她便發現了一個她不該知道的秘密……就仿若當初她所推敲的,他果然不是真正的周公瑾。

可那又如何?

愛上了他,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愛上的是他還是真正的周公瑾?橫豎他就是他,至少在她的心裡是如此認定著。

「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蜀弓堇仿似囈語般的喃著。

「你這個混帳同我說這什麼渾話!我差人去傳大夫了,一會兒便沒事了,你給我閉上眼好好休息。」她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纖柔的小手直握著他冰冶而粗糙的大手。

「我不是你的相公,我不是你愛的那個人,你毋需在意我的生死……」他睜眼睇著她故作堅強的粉臉滿是掩飾不了的擔憂,心不由得更沉了。

「我說過了,你就是你,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誰,橫豎你就是我的相公,是我託付一生的人,說什麼世紀不世紀的,那種蠢話我不想聽!」她怒吼出聲,逼出了品燦眸子里的淚水。

她聽不懂卧龍對她說的話,但她知道那些事情確實是她無法掌握,無法了解的事情。那些事情她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如何?在她眼中,他一樣是他,是永遠無人可以替代的他。

「傻瓜……不要哭……」他伸出大手,輕撫著她帶淚的粉頰,心揪成一團。

恨他不是很好嗎?倘若恨他的話,一旦他出了什麼事情,她也就不會痛苦。為何要那麼傻地執著於他?是因為女人的天性。還是這個時代所賦予女人的,就是心甘情願的把一生獻給她所愛的男人?

「要我不哭,你就快給我好起來!」她依舊撒潑地吼著。

「很難……」他不禁苦笑,又道:「你去跟倥茗說,要他幾天後再過來帶式芫離開這裡。」

唉,若是他好不起來的話,她是不是要變成個淚人兒,天天用淚洗痛他的心、浸蝕他的情。

別對他深情,他會很難受……

幾天後——

甩著長劍,躲在白樺樹后,蜀弓堇若有所思地睇著遠景,睇著蜀倥茗攙著仍顯得虛弱的蜀式芫離開他的視線,睞著劉朵顏臉上的雀躍神情,他不由得也笑了。

還好,至少他沒害一個女人變成淚人兒,至少他沒親手害死自己的弟弟。

「你放他們走了?」小喬不聲不響地走到蜀弓堇的身後,伸手取走他手中的劍。「那麼不舍嗎?」

既然打一開始就要放他們走,他又何必設下圈套把他們引來江陵?

如果真的那麼不舍,又為何要放他們走?

「有什麼不舍?」他勾唇笑著。「我已讓子敬傳口信給益州牧,說劉召親手殺了劉朵顏,所以我便自行將劉召伏法,還請他老見諒。」

若是大家把矛頭指向他的話,式芫和倥茗就會好過些,這也是他這個大哥唯一能替他們做的事了。

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他不懂得珍惜,今兒個才會兄弟相見不相識,不過還好,式芫已經恢復記憶了,往後即使在這個時代里,他也可以過得很好,反倒是不懂得珍惜的他,時日不多了…

甚至要委屈小喬,因為他竟然真要棄她而去。

「你這樣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擔起來了嗎?」小喬睇著他平靜的眸,沒來由的心又不安了起來。

他這幾天下來病況明明好轉了,但為何他這模樣,卻仿若是視死如歸,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似的?

「你果真不是原本的周公瑾,倘若是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就算是手足,只要是可以利用之人,他定是不會放過。我相公到哪裡去了,你把他還給我!」

「還給你?」他不禁苦笑,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還?「說不定等我死了之後,他就會回來,到時候他就是你的了。」

反正歷史是一片混亂,誰知道真正的歷史和他所記的歷史是否有異?

「我不要,你現在無法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你就必須永遠地留在我身邊,這是你補償我的唯一辦法。」小喬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看似輕鬆,但已然泛白的指端卻顯示出她幾欲掩藏的不安。

「我沒有辦法答應你,你最好不要再愛我了,這樣等我一死,你才不會痛苦。」

唯有這麼做,他心裡的痛苦才會少一點。

「你在胡說什麼?誰說你會死的!」她沉不住氣地吼著,濕潤的水眸子凝聚成河。「我不管你到底是誰,橫豎我一定要你為我負責,你要陪在我的身邊,否則我會告訴其他人,你不是真正的周公瑾!」

「如果你真要這麼做的話,我也沒辦法。」他無奈的笑了笑,不禁又拍了拍她的臉。「你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周公瑾了,以後你也不需要再念著我,只管一個人好好地活下去。」她夠悍,肯定可以活得很好。

「你要去哪裡?」

聽他這語氣,彷彿……

「離開這裡啊!」

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你要這樣子就放棄嗎?」她突地吼著,整個人撲到他身上,執拗地纏著他,淚水布滿了她倔氣的粉臉。「你把口信傳給了益州牧,然後放我一個人在這裡,豈不是擺明了要我死在江陵城裡嗎?」

他一愣。

「說的也是,至少要待到益州牧如何決定才是。」

「不是這樣子的,我是要你陪在我的身邊,橫豎你就是我認定的相公,儘管你就快要死了,我也妻陪在你的身邊,直到你的呼吸停止為止,我不會放棄的!」

幾天前,大夫說過了,他的病是不會好了……

「我的命不長了……」

他微微哽咽地道。

如果還有未來,他怎麼會輕言放棄?倘若他可以活下去的話,即使是身在夢中,他也會努力地攫取幸福,可是……

「那又如何!」

小喬想也沒想的截斷他的話,噙淚的眸子里充斥著怒氣和不認輸,柔嫩的唇瓣倔強地緊抿著。

她寧可守著他到最後,直到他的魂魄離開他的軀體為止!

他怎麼忍心連這麼一點小小的期盼都不肯給她?這樣的要求會太過分嗎?她不是恃寵而驕的人,她要的不過是他這個人罷了!

「你會很痛苦的。」淚水悄悄地在他眼底凝聚。

「我夠堅強,我撐得起!」這是毋庸置疑的,倘若他現下不告而別的話,她才會成為真正枯萎的花朵。

「傻瓜……」

蜀公堇突地將她擁入懷中,輕柔得以用盡一生不曾釋放過的溫柔。

「嘖!」她啐了他一口,儘管淚仍在流,笑依舊留在她的唇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蜀弓堇。蜀漢的蜀、弓箭的弓、堇菜的堇。」他輕吻著她的髮絲,是那般的不舍,打從心底的不舍,是流光淚水也釋不透的不舍。

「蜀弓堇……我記得了,即使到下輩子,我也會記得這個名字。」小喬低哺道。

「你還想找我嗎?」

淚水浸濃了他的嗓音。

「當然,你以為你陪我這麼一些時間就夠了嗎?不夠的,即使再拿個一世、兩世都不夠,我是纏定你了。」她霸氣地說。

「好啊,你就纏著我,帶著我們的誓約,糾纏時空永不歇·一…」話落,他突地想到二十一世紀的穆心澄,又突地想到那夢中的聲音,他不禁拉開兩人的距離,微顫地睇著她。「我們會再見面的,在二十一世紀,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真的?」小喬噙淚的眸子直睇著他。

「相信我。」軀體是會隨著時空的轉換而腐朽,但是靈魂卻是永世不變的。

小喬又哭又笑地偎進他的懷裡。「到那時候,你也要待我好,要為我準備一斗室的溫暖,別忘了我……」

她要的不多,在她愛的男人身邊,有著一斗室的溫暖、一斗室的馨香、一斗室的熱鬧,還有一斗室不忘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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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佞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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