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朱胤征站在窗口,神色陰騖森冷地望著外頭一片的黑暗,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渴望地想見到玉琳琅。

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還是因為熹康對他講了太多玉家人的事,而讓他像是著了魔一般地想著她的倩影,那一抹虛情假意的倩影。

從她的態度中,他可以明顯的知道,她一點也不臣服於他,對他的態度,不過只是敷衍了事;她對他沒有一絲的情感,沒有任何的需求,更是談不上有所謂的情愛。

這樣的認知令他感到相當程度的氣惱,遠比皇上對他的毀約,更令他難以忍受。

這樣陌生而異樣的心情,令他感到無所適從,更令他焦躁不安,他必須搞清楚這一切,否則他終將因為這一切而崩潰,

他的雙手緊抓住窗欞的木條,企圖控制慌亂而浮躁的心,突地:

「王爺……」嬌嬌柔柔,酥人心脾的清脆嗓音響徹寂靜的怒濤苑,話語中有全然的溫順與臣服。

這不是她!

朱胤征瞬地轉過背對著來人的身子,詭邪的眸子緊盯著這女子,落在他眼眸里的是:嫣仙。

「誰要你來的?」

朱胤征不悅地低喝著,宛如魔魅一般。

「是王爺要嫣仙來的,不是嗎?」嫣仙一愣,心底起了一絲懼意;她從來不曾見過如此詭邪的王爺,宛如鬼魅。

她不知道自己該上前一走,還是趕緊破門而出,只能任由自己愣愣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本王?」

朱胤征射出一抹冷漠陰黯的目光,毫無情感地睨向嫣仙。

嫣仙是一個不錯的女人,懂得如何伺候他,更懂得如何討他歡心,對他有著十足的服從;照道理說他該是會喜歡她的,但是,在他的心中,他分得很清楚,她不過是他眾多侍妾中的一位罷了。

且在今兒個夜裡,他要的不是她,他要的是桀騖不馴的玉琳琅,而他更想知道究竟是誰膽敢無視他的召令,替他喚來嫣仙,

「是誰傳的召令?」他的嗓音低柔冰冷,甚至凍得嫣仙一身冷顫,全身直打著哆嗦。

「是玉琳琅……」嫣仙全身顫抖地不敢多說,怕是自個兒一個不小心、不經意,便會死在王爺的手下。

「玉琳琅?!」

朱胤征登時瞪大了邪魅的幽闈眸子,一雙大手背於身後緊緊地相握住。

是她?!

她為了不願意見他,於是自動地替他找上了個替代品。

哼!她以為他會感謝她嗎?

這個該死卻又愚不可及的笨女人,他會讓她清楚地知道,屬於他的權力,屬於他的威嚇!

???

朱胤征怒不可遏地遣走嫣仙,隨即幾個翻身點步,便來到了凝杏閣的屋檐前,才要踏入庭院,便聽到一聲聲悲切凄惻的琴聲,伴隨著絲絲低柔怨切的歌喉,不禁令他駐足在原地。

以他的角度探過去,可以在斜對面的矮檐下,望見一抹暈黃的身影,正在撫琴彈唱,提耳聆聽,是那一天的那一曲上邪。

她的心裡頭已經有一位可以令她發下如此重誓的男人嗎?

突地一道閃光恍如閃電無情掠過他的胸臆,令他感到一陣無名的緊窒,快不能呼吸。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而她卻又厚顏無恥地懸念著別的男人嗎?

他不能接受,更不能允許自己默默承受這一切。

朱胤征快步地走到玉琳琅的面前,雙眸冷厲無比地凝視著她,彷彿她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一般。

「王爺?」

或許是因為沉溺在吟詩中,讓她鬆了警戒,才會讓他來到了她的面前,她卻依舊渾然不覺。

玉琳琅抬起水汪汪的雙眸,對上他燃著怒焰的冷眸,倏地全身一顫,有一絲苦,也有一絲甜,放肆地滑過她的心間。

「小玉子,好雅興,都已經入冬了,竟然還在庭前撫琴唱曲?」朱胤征冷哼了一聲,落坐在她的身旁。

送上別的女人到他的房裡去,而自個兒獨自一個人在這兒思情郎,未免太不把他七王爺放在眼底!

「不過是唱唱曲……」她囁嚅地說道。

他既然會到這兒來,分明是知道了她所做的好事了;這下子是來懲戒她的嗎?

「好一首情深誓死的漢詩,小玉子可真是唱的凄人脾肺,連本王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朱胤征帶著佞笑,冷冷的,帶點侵略性的,卻又是今人不能拒絕的誓在必得。

「不……」

不知怎地,她心底竟然隱隱浮起一抹淡淡的痛。

這首詩,她懂得字面上的意思,卻不懂字面的意境體會,一直不懂大姐為春雷唱這首曲時的心境。

但是,方才在那一剎那之間,她似乎已經明白了意境,卻又在須臾之間,消失無蹤。

是因為他的到來嗎?

莫非她對他這般感到痛楚的酸澀,是因為她愛上他了?

玉琳琅突地睜大清澈的水眸,望著他邪魅而孤傲的俊顏,不敢相信方才湧上心頭的滋味。

是因為愛上他,於是她才會在慫恿嫣仙前往怒濤苑后,感到一股無以復加的哀傷與酸楚?

是這樣子的嗎?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愛上這狂傲的男人後,自個兒的心,將會是怎樣地被蹂躪至死……

「小玉子,這麼瞧著本王,是何用意?」朱胤征注意到她如驚弓之鳥般驚慌,不由得蹙緊濃眉。

怎麼,連他這般接近她,她也不允?

「琳琅沒那意思。」玉琳琅淡淡地回著,仍舊被自己荒誕的感受感到錯愕。

「那麼,你要嫣仙到本王的房裡來,是什麼意思?」

「我……」

見他的俊臉不斷地挨近她,令她不斷地往後退,直到她的背已經抵在牆壁,退無可退,她只好強迫自己面對他。

畢竟,是自己惹的禍,終究是該自己來承擔。

瞧她一副逆來順受,小媳婦的模樣,更是徹底惹惱他,令他不假思索地將凌厲傷人的言詞控訴刺入玉琳琅的胸口。

「你可更是小鴇兒心性!」朱胤征突地暴喝。「怎麼,離開了玉色樓,仍是無法忘懷自個兒的身份,就連來到了本王的宅邸,你也要在本王的宅邸里當起老鴇不成?!」

「不,琳琅只是認為,這整座浸杏苑活像是個京畿後宮,王爺也得寵幸其他的侍妾是不?」玉琳琅勇敢地面對他,不願再退縮。

「住口,本王要的女人,還用得著由你分配嗎?」朱胤征突地扯起她的髮絲,狠狠地將她清麗的面容拽近他的眼前。「難不成,你錯以為自個兒的身份,錯以為自己是杏林別業的女主人,厚顏無恥地管起本王的生活來著!」

這個該死,該千刀萬剮的女人,居然是這般地辜負他對她的寵愛,將他推給別的女人!

她究竟是把他當成了什麼!

他的大手突地扯裂她的襖子,撕裂她的中衣,毫不憐香惜玉地褪下她的抹胸,任由她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一片寒風中。

「王爺!」玉琳琅拚命地掙扎,卻又小心地降下音量;她可不能因為自己的聲音過大把夏雨給吵醒了,她不想讓她見到她的狼狽。

「難道你不知道本王要的人便是你嗎?」

朱胤征不懂自己為何會有受傷的感覺,只覺得怒氣不斷地凝聚,直要將他的理性摧毀,讓他成為野性的猛獸。

「我……」玉琳琅又羞赧又難堪地怒吼著:「你不過是想要羞辱我罷了,想要制伏我罷了,你這惡鬼!」

一思及自己愛上的是這般殘虐的人,便覺得自己好傻;但是更傻的是,她似乎還愚蠢地為他著迷!

「你無禮地直稱本王便罷,居然還敢否認本王對你的感情,再而污衊本王的身份,真是個令人可憎……」又心戀的女人,最後這句話吞沒在玉琳琅的口中,不知是他不願意說出口,抑或是滿腔的熱情,令他來不及說?

他的舌狂熱而猛烈,大手有力地鉗制她欲拒絕的小手,忘情而沉醉地淪陷在她致命的軀體。

他渴求著她的身體,另一隻大手則放肆地尋求慰藉,濕熱的舌卻溫柔而帶點哄騙,柔情地吻著她甜美的舌。

「唔……」

玉琳琅沉醉在他的吻中,神智暈陶陶的已不能思考。

朱胤征輕啄著她的朱唇,不舍地結束吻,轉而將厚重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允你喚本王胤征……不要再抗拒本王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怛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一直沒有忘了她,想念著她的身軀、想念著她的淺吟、想念著她的低喘,還有在此時此刻惟一能夠震懾他心靈的羞醉模樣。

但是,由於她的桀騖不馴,由於她的拂逆抗拒,才逼得他不得不以謊言欺騙自己。

他不想再欺騙自己了。

他褪去自個兒的衣衫,火熱的軀體貼在如他一般火熱的另一副柔嫩的身軀上,不禁令他血脈僨張,無以遏阻。

他的大手突地探入她的褻褲之內。

「王爺!」玉琳琅一抹暈紅飛上臉蛋,一雙小手制止著他的霸道入侵。

「喚本王胤征……」他低柔的嗓音像是鬼魅低吟般牽動她的心,令她又羞又怯地放開雙手。

她發現自個兒是愛他的,將身子交給他也無妨,畢竟,他也是她惟一的男人,但是他呢?

他是不是也如她愛他這般愛她?

朱胤征感覺到一股如岩漿般的怒潮,逼迫著他想要進入她的身體,解放自己。

但是——

猝不及防的,另一股蝕人心骨般的熾熱攫住他結實俊美的身子,令他陡然坐起身子,雙手環抱著身軀。

「胤征……」

玉琳琅被他的舉動嚇到,趕緊跟著坐起身,將身上破碎的衣裳拉攏,一雙如白玉般的小手撫向他挺拔的身軀,才一觸及,便覺得手像是被燙著了一般,驚得她趕緊縮回雙手。

「胤征,你是怎麼了?」玉琳琅感到古怪,憂心的眼眸直瞅向他的身子,突見他身上的凸疤在隱隱竄動。「那是什麼?胤征!」

朱胤征痛苦地望向她,乍見她眼中的驚懼與些微的排斥,不禁令他感到另一波比身上的劇痛更加難以忍受的苦澀。

他沉痛地閉緊雙眸,憤然地咬緊牙關,身形不穩地坐起身,立即起身躍起,腳步有點顛簸,但是仍然勉為其難地躍上屋檐,轉瞬間失去了蹤影。

「胤征!」

玉琳琅站在屋檐下,望著他消失不見的身影,像是被人剮了心一般的疼楚,令她頹然地跌坐在長廊上。

她傷了他了,她知道……她知道……

她不該因為懼怕而對他露出那般嫌惡的眼神,不該因此而傷害他。

但是,他身上的凸疤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隱隱竄動,像是擁有生命一般?為什麼他的體溫高得燙人?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玉琳琅一頭霧水卻又無限悲切地啜泣著,為自己的無心,為他承受的傷害和孤獨的身影而落淚……

???

翌日——

玉琳琅一早帶著夏雨來到廚房,打算像這一個月來一般到廚房幫忙,卻發現今日廚房熱鬧極了。

「大嬸,今兒個廚房在忙什麼?」

玉琳琅挨到忙得不可開交的大嬸身邊,低低地問著。

「王爺病倒了。」

大嬸瞧了玉琳琅一眼,便又趕到大灶那邊去,吆喝著婢女趕緊將熬好的葯送到王爺的苑裡。

整個廚房忙得人聲鼎沸、人仰馬翻的,倒也總算將事情做到一個段落,掌廚大嬸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大嬸,你說王爺病了?」

一見大嬸走到茶水間去,玉琳琅更是刻不容緩地走到她的身旁。

「是病了,但是倒是不知道有多嚴重。」她喝了口茶,才回答玉琳琅的問話。

「怎麼說?」

一見到豪爽的大嬸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語不成句,便令玉琳琅更加憂心忡忡。

是不是昨兒個夜裡的病?

玉琳琅小手緊絞著手絹,清靈的小臉上刷成嚇人的慘白,一股不知從何延伸而起的恐懼,無端端地揪緊她的心。

「玉姑娘,犯不著擔心的,王爺的病是一個月發作一次的,壓根兒不用擔心。」一見到玉琳琅嚇得臉色都發白了,她好心地同她解釋。

「一個月發作一次?」

這是什麼病?有什麼病會讓他一個月發作一次?

昨兒個見他一張俊臉扭曲成青白的容顏,像是壓抑著多大的痛苦似的,怎會不用擔心?

她的心都被他嚇得疼了……

「玉姑娘……」大嬸望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伸出手撫了撫她蹙緊的眉頭,「聽大嬸的准沒錯,自王爺來到這別業里,已經是第二次的發病了,可是隔日,王爺又會生龍活虎,一點事兒都沒有。」

唉呀,這丫頭真是愛煞了王爺。

「到底是怎樣的病,大嬸,你知道嗎?」

玉琳琅緊張地將大嬸牽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慌張的態度令旁的夏雨嚇了一大跳。

這怎麼搞的,小姐什麼時候這麼慌張過了,竟會如此的慌亂?夏雨站在玉琳琅的身後不斷地思忖著。

「玉姑娘,王爺得的是什麼病,我是不知道,但是,大嬸我可以確定的是,王爺的病絕對無大礙,你放心吧,別那麼擔心了。」大嬸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要她寬心。

「我——」玉琳琅這時才驚覺這是自個兒生平第一次的慌亂。「沒的事,我哪裡擔心他了,我不過是……」

「還說沒有,臉都白成這樣了……」夏雨站在她的身後,不斷地嘟噥著。

「你!」玉琳琅美目倏地瞪向夏雨。

「你別生夏雨的氣,她也是心疼你呀。」大嬸一見到玉琳琅作勢要打夏雨一頓,便趕緊笑著將她攔下。

玉琳琅一見到夏雨不知悔改,尚且一副戲謔的模樣,更是惹得她又羞又怒。

「好了,天才大亮,便忙到現在,還沒準備早膳呢,咱們到廚房去準備早膳去。」

大嬸拉著玉琳琅的手,便往隔壁的廚房走去,可是才一走入裡頭,便發覺整個廚房一片鬧烘烘的。

「唉,真當這沒了主子,全都不用幹事了嗎?」

大嬸的眉一擰,雙手擦腰,便不客氣地吆喝起來。

「大嬸,這別業對面的玉色樓燒起來了,火勢正旺呢!」一名婢女急急地向她解釋著,有好幾名的長工已經奔出別業去了。

說大夥怎能不鼓噪?

這玉色樓可是近幾年來在整個杭州來說,可是數一數二有名的妓院,眼看著就快要被祝融所吞噬,也難怪一大群長工會不顧工作,湊到西湖畔,觀看著玉色樓的最後一眼。

「玉色樓?」玉琳琅驀地一怔,感到耳邊一陣轟然作響,幾欲令她暈厥。

「小姐……」夏雨雙手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不可能——不可能的,玉色樓怎會就這麼倒了,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玉琳琅甩開夏雨的雙手,登時腳下一點,翻上檐邊,張目望著西湖的另一邊,正狂燃著火焰。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這樣子的!

這是大姐要她守護的玉色樓,怎會如此,怎麼會如此?!

她不相信!

玉琳琅心神欲碎,只覺得心頭有一股氣緊緊地揪住她的胸口令她不能呼吸,霎時,嘔出一口血……

「小姐!」夏雨一見,趕緊跳上檐邊,小手撐著抖如秋葉的玉琳琅,淚水早已遏阻不住地滑落。

玉琳琅以手絹抹去這淤塞她心頭的血,雙眸死盯著如幻夢般的火花,倏地翻身向前,打算直往玉色樓前去。

「小姐,你不要去,已經來不及了!」夏雨眼看著玉琳琅往前蹬去,也趕緊跟在她的身後,只怕她有什麼閃失。

天,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就連她都不願意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要小姐如何相信這殘酷的一切?

玉琳琅足不點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出杏林別業,腳尖踏上西湖上的畫舫,一艘接一艘,眼看著快要來到玉色樓前、淚水即將模糊眼前的景緻,眼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腳步顛簸將要掉落湖面,她也依舊緊咬住牙,非得撐到玉色樓不可!

當她一見到被祝融吞噬的玉色樓,只剩下殘壁斷垣……

她難以置信地駐足在西湖畔的玉色樓,那將人間奢華聚於極致的玉色樓,竟會變成一片焦士。

她不相信,不相信,

玉琳琅跌坐在地,淚水恍若決堤一般,下唇微微地滲出血絲,不知是嘔出的血絲,還是另一道咬痕。

雖然玉色樓是煙花之地,可也是這五年多來她心中惟一的家,是屬於她們五姐妹的家。

然而,這個家已經在她的面前,化為塵土。她心疼的不是繁華成雲煙,她心疼的是心頭已經失去了依歸,失去了惟一的家。

「小姐……」

夏雨喃喃地喚著她,忽覺臉上飄下片片雪花,再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沒有人願意出手相助,反倒是在一邊竊竊私語、落井下石,不禁令她更覺得心酸。

「這雪下得太晚了……」玉琳琅淚流滿面,心中哀惻悲絕,只覺心頭悶得令她透不過,冷不防的又嘔出了一口血……

在意識虛無縹緲間,她只看到了一抹擔憂的身影走向她,她只覺這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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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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