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均勻的呼吸聲在她身畔規律地飄送著。
秋紫苑睜開眼看著身旁熟睡如大孩子般的方驥雨,又隨即背轉過身,不敢看他的赤裸,怕又想起自己剛才像個索求無度的蕩婦般的模樣。
看著落地窗外的景緻,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心裡便不自覺的浮起一陣悸動,一知道他的名字,她更肯定他就是那個她虧欠甚多的人。
他就是駱叔口中的小少爺;不管脾氣、神態,還是說話的態勢,全部是駱叔口中的那個五歲小少爺的翻版。
不會錯的,就是他了。
這一份認知,讓她的心裡有著無限感觸……是心喜,也是心傷。
他是如此的器宇軒昂,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貴公子氣息,每一個笑輕而易舉便能擄掠每個女人的芳心,就連她……都能感受到他無邊的魅力。
可……他卻是她虧欠了許多、用一生也還不完的男人.是她永遠都無法贖罪的夢魘。
她的父親是害死他父母、搞得方家家破人亡的兇手,她該怎麼做才能減輕父親的罪行?
更何況這一切罪行都是因她而起,說她是罪魁禍首一點都不為過;畢竟,全是因為她,父親才會犯下這令人髮指的罪行。
她的罪惡大如天,她該怎麼做才能贖罪?
「你在想什麼?」方驥雨突然出聲。
窗外是陰暗黑夜,讓室內微弱的光線得以將人影拓印在窗上。
躺在落地窗前,他看見了落地窗映射出的她。
哀愁的面容,讓他對這位似會相識的女子,更多添了一份憐愛。
「我……沒有啊!你怎麼醒了?」秋紫苑趕緊將滿懷的悲哀收藏起來,轉身面對他。
「沒有你溫暖的懷抱,我怎麼睡得著?」他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拉入懷裡,汲取她的體溫。
「你向來這麼會說甜言蜜語嗎?」秋紫苑乖巧的窩在他的懷裡,沒有半分的掙扎。
「我會說各式各樣的甜言蜜語蠱惑每一個女人,唯獨對你,那是我的肺腑之言。」很奇怪,光這樣抱著她,他的心?就有種溫馨的感動,再也不會覺得夜晚寒氣迫人。
「這樣還不算是甜言蜜語?」如果他輕浮一點,那麼她的罪惡感或許會減輕一點,但……為什麼他偏偏是一個溫柔的男人,是一個讓人無從挑剔的男人,是一個會讓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還會對她這麼溫柔嗎?如果她對他坦白,說不定,他會原諒她……
可能嗎?秋紫苑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可能會原諒她!這種不共戴天的仇恨,有幾個人能夠釋懷?她和他,都不是聖人!
「你又在想什麼?」方驥雨望著她茫然而哀傷的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滿。
難道跟他在…起,她不快樂?一想到此,方驥雨馬上被自己心中的妒意驚醒。
什麼時候他也學會了嫉妒?多麼陌生的情緒,全都是為了她。他相信,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一定可以學到各種情緒。
「你對女人都是這麼溫柔嗎?」如果……他要的只是一具軀殼.給他又何妨?只盼能補償他百分之一的傷悲。
「那可不一定。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我愛上你了。若不是你,我還不懂什麼是溫柔。」他輕輕地摟著她,一隻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移。
「你愛上我?」可能嗎?他們倆認識還不到八個鐘頭,他居然說他愛她?他會不會太濫情了?
「說愛,應該不為過。你知道嗎?你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能給我這種感覺的人,你是頭一個。而且,我向來是個沒有情緒的人,認識你之後,我才發現我也有其他的情緒。」他將她反轉趴在他的身上,讓兩具赤裸的身體更靠近。
「你……這種說法太老套了。」聽到他的話,秋紫苑整顆心揪得緊緊的,她不相信他會記得襁褓中的她。
雖然駱叔說,在她還是嬰孩時期的時候,小少爺最喜歡抱著她逛花園,對體弱多病的她有著無限關愛;可是那時候的他,也只不過是個五歲大的小男孩,他不可能記得那麼多的!
「不,你不懂。我五歲那一年出了場車禍,喪失之前的所有記憶。這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打開記憶的那把鑰匙,我想,或許那個人是你也說不定。」抬起她的臉,方驥雨如子夜寒星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我!?怎麼可能?」他喪失記憶?那他怎麼可能還記得她?她說這番話的意思是指什麼?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誰,他是在耍她!?
可是看起來又不像,難道他真的喪失了記憶?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一切就比較合理了。
方驥雨可能根本忘了他還有一個兄長叫方騏雨,所以他從來沒有找過方騏雨;方騏雨也以為方驥雨已經死了……
他們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這個突來的想法讓秋紫苑冷汗涔涔,如果真如她所料,那麼這個牽扯到二十五年前仇恨的真相,只有她知道……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看。」方驥雨突然將她拉近,讓她看他的額頭。「你看到沒有,這裡有一道疤,就是那時車禍所留下的。」他並沒有把這道傷的後遺症告訴她。
秋紫苑看著那一條沒人髮際、淡紅色的疤,心中傷慟萬分。
這一條疤,彷彿在宣告著她的罪狀……
「我這個人自小便被喻為天才;不是我目誇,我有過目不忘的好本事,對於你的人和你的名字,我竟有一份熟悉和陌生交錯的感覺。多不可思議,這還是頭一遭呢。」他不解地看著她漸趨蒼白的臉。
「我不管我會不會恢復記憶,我只知道,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算一輩子不恢復記憶也無妨,反正都過了這麼多年,無所謂了。」
如果真是這樣……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兩兄弟不就永遠沒有相認的一天,永遠不知道在這世上自己還有一個親人……
她該告訴他關於方騏雨的事嗎?如果她說了,那麼他們以後就會成為仇人;如果不說……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自私,可是……她不想和他成為仇人……
秋紫苑想著想著,胸口一緊,一股嘔吐感直衝喉嚨,她連忙推開方驥雨,奔至浴室里。
趴在洗手台上,她嘔出了口中的穢物
待再也嘔不出東西后,秋紫苑氣喘吁吁地趴在洗手台上,抬眼一望,映人眼帘的竟是一灘暗紅色的血布在洗手台上。
耳邊傳來方驥雨走近的腳步聲,秋紫苑一驚,趕緊扭開水龍頭,衝掉上頭的血物。
「你怎麼了?」方驥雨擔憂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沒……事,只是有點胃痛……」是真豹胃痛,不過她不打算告訴他她剛才吐了一灘血。
因為他說,他很需要她,所以她想也沒多想的便決定隱瞞。
「胃痛?難怪你會這麼瘦。」方驥雨拉開洗手台上方的柜子,裡頭是琳琅滿目的藥罐,全都是他為不時之需所準備的。「我這兒有小蘇打錠,你吃下一顆,待會兒便可以止痛。」
「這麼多葯?」秋紫苑看著地拿出其中一個瓶子,倒出一顆葯錠。
「我沒告訴你,我是個醫生嗎?以你的臉色看起來,應該是腸胃問題沒錯,但是如果胃痛到會想吐,那就不太好了,通常都是有潰瘍的現象。你最好去看一下醫生比較妥當;不然,我明天帶你到我開設的醫院幫你做最完善的檢查好了。」
「醫院?」她接過方驥雨遞過來的葯錠。「在市中心的聖慈院是我和朋友合開的,那裡有從美國運進來的最先進的設備,什麼病都可以檢查得出來。」卻不包括他的腦。
「聖慈院?」不就是她去做檢查的那家醫院?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不用了,我看過醫生了,醫生說我只是腸胃炎,沒什麼大不了的。」秋紫苑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那就好。那麼你在我這裡可不準喝酒,在索居工作時,你不得不喝,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地照顧你,我要把你變成一個小胖子。」方驥雨猜測她是因為長期在那種聲色場所工作,才會引發這種病。
秋紫苑直愣愣地瞧著他,過了半晌才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說過了,我覺得我愛上了你,而且,我不打算放你走……」沒說出口的話,全送進了她嘴中,在兩人深情的交纏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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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星期後十倫社
「你為什麼趁我不在時私自將她賣掉?」一進入索居便開始咆哮的男人質問著眼前的女人。
「你幹嘛那麼激動?我不過是幫你把一些雜事處理掉罷了,真是好心沒好報,還要受你的怒氣。」一個坐在櫃檯里、身段妖嬈的女子沒好氣地說著。
「那是我的私事,用不著你來處理。」方騏雨壓抑著滿腔的怒火,試著和她講理。
「私事?那個女人是你仇人的女兒,而我是你的老婆,我幫你做這些事情,你卻說那是你的私事?你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這個氣焰高張的女人是方騏雨結縭三年的妻子,也是他義父夙世傑的獨生女——夙忻君。
夙忻君老早就看秋紫苑不順眼,所以趁著方駿雨外出的一個月里,她便趕緊把秋紫苑給賣掉,省得礙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認為你應該先通知我一聲。」他也知道秋紫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他卻對她有一絲不舍。
「我為什麼要通知你,好讓你回來救那隻狐狸精嗎?」由於前十倫社社長只有夙忻君這個掌上明珠,所以自然是疼她疼到心坎里去,也因此養成她這種驕縱的個生。
「你說話客氣一點!」方騏雨橫眉豎眼地直盯著夙忻君。
「我說錯了嗎?」
夙世傑對她過度的寵溺,早讓夙忻君養成目中無人的個性,就算是她的丈夫也管不了她。
「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你就這麼囂張!」粗大的青筋凸現在他緊握的手上。
「你敢!你只不過是我十倫社的贅婿,所有大權幾乎都還在我手上;你不怕我死都不會把大權交給你嗎?」夙忻君有恃無恐.方騏雨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可是清楚得很。
「你說得沒錯,若不是為了大權,我不會跟你結婚。」他的腦子裡只想著如何掌握大權,才能對竹月幫展開攻勢,將他們殺個措手不及,以慰他父母在天之靈。
「你知道就好。」一聽到方騏雨真的是為了十倫社的大權才願意跟自己結婚,夙忻君心頭不覺一股惱怒。「算我好心告訴你,秋紫苑是被覃許情的朋友標走的,你現在去追,說不定還能分到一杯羹,不過,就不曉得殘花敗柳的滋味好不好嘗。哈哈哈……」夙忻君狂笑著離開。
他以為她真的會好心地告訴他秋紫苑的下落嗎?作夢!她會趕在他找到秋紫苑之前,派人去狙殺秋紫苑,再將她的屍體剁成一塊塊,一天送他一塊,讓他好好品嘗她的味道。
「覃許情?竹月幫幫主辛揚天的朋友……那麼直接找辛揚天,應該也可以得到答案了。」方騏雨一想,事不宜遲,他必須在這幾天里找出時間去見辛揚天一面。
此時,他的腦子裡只想著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秋紫苑,完全沒料到,因為她,他的世界將掀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