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比一回?」段巽乾回想著自踏進蘇州水府之後所受的苦。不能再比了!酒仙大賽已經讓他把一輩子要喝的酒全給喝光了,如今是要他先「預支」下輩子的嗎?
「對!」她要是再輸了,就認了。「只要你贏了我,我就二話不說地披上嫁衣。」
段巽乾挑起濃眉,思索片刻后緩緩地道:「你還記得我們追加的賭注嗎?」
水凝香眯起眼回想著,粉頰倏地燒紅。
「記得又如何?你又不是真正贏了比賽,就算你加了三道、四道注,我也不依你!」這個卑鄙的男人,只有他才會提出這麼下流的賭注,而她則是太過自信、太過相信他的為人,才會應允他的賭注。
「那好,你約個時間,咱們再次比一回,倘若我再贏了你,你可得依約行事,不能再使性子了。」
「可以,但咱們不需要再約時間,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下就比!」段巽乾微愣地睇著她,見她示意要小二搬酒上桌,不禁暗惱了下。
他原以為口頭上先答應她,回頭只要再找水老爺拿法寶,便能再唬她一次,詎料她居然要求現下便比劃……
不過。她身旁已堆放了不少酒醞,看起來有幾分醉意,說不准他可以贏她……況且,她話都說出口了,也容不得他推卻。「喂,你們過來!」
聽見水凝香對外頭叫喊著,他不禁回頭,瞧見方才奔到外頭的人全又都聚到酒樓內。
段巽乾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
「你們聽著!我和他要在這兒再比一回,我要是贏了,便不出閣;若是輸了,三天後請各位街坊鄰居喝喜酒。」水凝香大聲嚷著,就怕後頭的人沒聽清楚。
「可是你先前不就已經輸了一回?」有人間道。
「那回不算數!」她自顧自的掀起酒蓋。
「為何不算數?」
「因為他使詐。」她沒好氣地在桌上擺好兩醞酒。
「可有證據?」又有人發問。
「你羅唆什麼?是要你們來作證,可不是要你們來喳呼的!」她惱怒地低斥。「倘若我有證據的話,還須再比一回嗎?」她若是有真憑實據的話,老早把他趕回杭州了。
「但是……」「比賽開始,沒有時間限制,誰先倒,誰就輸了。」她壓根兒不理睬聒噪不休的他們,更不管他們的竊竊私語,把心思全放在比賽上頭。「如果真的喝不下,可別硬撐,畢竟這可不是醉個三兩天便能沒事的。」
「你不如擔心自個兒吧!」他不甘示弱地大呷一口,頓覺喉頭辣得發麻。
哇!這是哪門子的酒啊?若是多喝個幾醞,豈不是要了他的命?「我,哼!就算再多喝個三醞,我也一樣贏過你。」更不用說她之前就已經喝了十來醞了。
「你可真是自信滿滿……」他悶聲低喃著。
唉……他是一點自信都沒有,自個兒向來不擅飲酒,要不然他之前也不會醉得如此難看,如今身上又沒有法寶,想要贏她,只有求老天爺保佑了。
「那當然,我可是蟬聊三屆的酒仙。」她喝得從容不迫,水眸直盯著他痛苦的表情,更加肯定她的推斷無誤。
若是她沒猜錯,先前爹一定是拿了粉蜜給他服用,要不然他不可能如此神勇。
他現下明明沒吃粉蜜,為何要硬著頭皮跟她比?他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他自個兒心裡明白的,是不?
「不過,我才是今年的酒仙!」雖然不是靠實力得到的,但喝了那堆酒,也使他難受了好幾日。
唉,不過是想要迎她為妻罷了,為何非得這麼折磨他?
「那是因為你服用了粉蜜,是不?」言談之間,她已經喝了半醞,而她根本是不痛不癢,至於他……可就不同了。
不過喝了兩杯,他的雙眼已然有點迷濛了。
「沒這回事……」龍涎酒烈得麻舌,教他說起話來含糊不清。該死!再這樣下去,他肯定又要暈了……可是他又不得不喝,早知如此,他索性命人將她帶回府,橫豎他們即將成親,待她成了他的人之後,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不過他偏偏就是擔心她,怕她不知會窩在哪兒喝酒,若是喝得過量醉暈了,豈不是要讓人佔便宜了?
明知道她酒量極佳,難得會喝醉,可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牽腸掛肚。
「明明就是,還強辯?」她眯起眼,等著他自個兒招供。
她要段巽乾在眾人面前還她清白,讓大家知道她根本沒輸,否則她怎麼咽得下這一口氣!
「沒……」儘管腦袋像是破了個洞,神智不斷地流逝,他還是強打精神。
「你這樣逞強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根本就比不過我!」瞧他都已經醉了七八分,為何還是不承認?
段巽乾晃著身子,抬起醉醺的眼睇著她不帶笑意的嬌顏。「我要你當我的妻子……」逞強不都是為了她?如果一開始,她別拿張笑臉騙他,他豈會如此著迷?
到底是誰騙誰?是她騙他吧……她根本就不溫婉,甚至還像匹難以馴服的野馬。
「哼!又是為了指腹為婚,倘若你真的把這件事給放在心上,為何會遲了三年才來?」她小口呷酒,直盯著他有些蒼白的臉。甚少飲酒的人定是受不了龍涎酒的,他應該是知道的,為何還要硬喝?
他是不要命了嗎?他該不會天真地以為只要醉個幾天便沒事了吧?一旦牛飲過頭,身子可是會出問題的。
她只是想逼他在眾人面前承認他的詭計?她要的就是坦白!「我就恨當初沒放在心上。」他的身子搖擺得有些可怕,卻仍勉力笑著,舉起酒醞睇著她。「瞧,我已經喝完一醞了……」連他自個兒都不相信他能喝得下這麼多酒……
「哼!咱們可不是比多,而是比誰……」
她話都還沒說完,便見他的身子往她倒下,她驀然瞪大眼,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段巽乾?」
天啊!好涼……天候這般炎熱,為何他的額頭如此冰冷?
她無心逼他,只是想要證明自個兒的實力罷了,為何他就是不讓她如願?他寧可喝到暈倒也不願坦白……瞧見他蒼白的臉,她的心竟沒來由的泛疼……
「這回合,水姑娘可是輕鬆得勝呢。」
「真是怪了!段會子在灑仙大賽時可神勇得很,怎麼今兒個不過是一醞龍涎酒便讓他醉倒?」
旁人小聲低談著,然而水凝謄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直盯著他亳無血色的臉,心裡閃過無數個可怕的念頭,心耽急而失序,連她自個兒也不懂她為何如此驚懼。
以前她曾聽人說過,甚少飲酒之人若是飲酒過量易出亂於,小則躺個幾日,大則一命嗚呼……
思及此,她不禁朗聲叫道:「來人啊!快找大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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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用膳了。」
水凝香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著膳食,踏進段巽乾的客房,抓了把凳子坐在床榻邊,直睇著他好上許多的氣色。
段巽乾臉上堆滿笑意,眉開眼笑地看著水凝香。
「瞧什麼!用膳了。」見他直盯著自個兒,她不禁有些惱羞成怒,趕忙夾萊塞人他嘴裡。「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自個兒起身用膳了吧?犯得著要我餐餐喂你嗎?」
七天……他足足躺了七天,從一開始的昏迷不醒到現下的紅潤氣色,有誰能了解這七天之內,她受了多大的驚嚇和擔憂?她雖然不喜歡他這個人,可她也不討厭他,甚至也已經把他當成夫婿看待,只不過一口怨氣卡在喉頭,總是難以釋懷。
不過這七天,著實讓她想了許多。
「我虛弱得坐不起身子嘛……」他看起采雖然有些苦惱,但唇角始終漾著笑意。
他能不笑。能不開懷嗎?這丫頭可是足足照顧他七天,伺候他服藥膳,更替他洗臉抹身子……他可樂得躺在床榻上任她處置呢。
「大夫說你該是好得差不多了。」她嘴上是這麼說,還是夾著飯萊喂他。「大夫又不是我,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清楚。」只要他打死不承認,誰能拆穿他?
難得可以讓她這樣伺候,再多躺個十天八日,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哼!葯都按時吃了,怎麼可能還起不了身?」她狐疑地睞著他,對上他噙著笑的表情,心頭悶了一下,連忙別開眼。
怪了!他的身子明明是好多了,為何她見著他,心頭還是挺悶的?說悶也不是悶,彷彿和他昏厥那時候不太相同……橫豎就是不舒服,可他明明好多了,她還不舒服個什麼勁兒?況且是他自個兒要喝的,她又沒拿刀拿劍地架著他。
「天曉得呢?」他輕佻地笑著。「我還想要早點回杭州呢,因為我們的婚事讓這事兒給耽擱了好幾日,如果再不趕緊回杭州,我娘可就會急死了。」
「你儘管回去,倘若真的走不了,我雇頂轎子把你給抬回杭州。」她沒好氣地道。
「若是有你在旁伺候著,我也寬心不少。」
水凝香挑起眉。「誰要伺候你!你該不會忘了吧?這一回可是我贏了你,婚事早就告吹了,你想耍賴不成?」
段巽乾故作驚詫地道:「你不同我一塊兒回杭州?婚禮都已經籌備好了呢,如果你不跟我一道回杭州,我哪有臉自個兒回去?倒不如死在異鄉算了!」
「那可不關我的事。」她冷冷地道:「橫豎你若真要娶親的話,還怕沒有姑娘肯嫁你嗎?回杭州之後,再另找個好對象不就得了?」「我就要你!」水凝香怔愣地凝睞著他,驀地勾起冷笑。
「得了!我壓根兒不信!」她才不相信,可沒來由的,臉燒燙著,胸口窒悶得很。「你說到哪兒去了?」他啐了一口。
「若非如此,你三年前早該上門提親的,為何要等到這當頭?」她搖了搖頭,又夾起菜。「段公子,我不是傻子,豈會不知道一般男子皆難以接受我的性子?可你卻說娶我就是為了我這麼一個人……說穿了,你根本就是為了我釀酒的手藝,是不?」
段巽乾一愣,沒想到她居然猜得如此準確……他不諱言先前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可也不全然是如此……
「我是認真地想要你這個人,所以才要娶你,否則,你以為我會為了你的手藝而情願受折磨?」
他又不是獃子,會純粹為了一棵搖錢樹這麼賣命,他會如此執著,全都是為了她!
「我不信!」她答得果決,心頭卻跳顫得厲害。
唉,自個兒到底是怎麼了……他的身子都好了一大半,她也毋需感到內疚,可為何心頭還是既顫得救她快要無法呼吸?
「你討厭我嗎?」他突然問道。
「為何這麼問?」她的柳眉蹙得極緊。
「你甚少正眼瞧過我,即便是現在,也甚少對上我的目光。」而他就不同了,他可都是仔細地盯著她,就怕錯過她每一種迷人的姿態。
「是嗎?」她怯怯地瞅了他一眼,隨即又移開視線。
她不知道自個兒為何老是不願正眼瞧他,唯一知曉的,就是她並不厭惡他,若是在三年前,說不准她還會對他死心塌地呢。她自小就與他指腹為婚,多少會對他有一份憧憬,可是她等了又等,到了及弄依舊等不到幻想已久的人兒上門提親,反倒是等到刺耳難聽的冷嘲熱諷……或許先前她是有那麼一點厭惡他,可是現下不會了。
畢竟,他已上門提親,也道過歉了,而街坊鄰居們也都知曉這件事,更知道他為了她而參加酒仙大賽……光是他這個舉動,便救她心理舒服許多。
只是……他不該使詐贏了比賽,這是她唯一不能容忍的。可話又說回來,在酒仙樓的比賽,她可是贏得遊刃有餘,況且還有街坊鄰居為證,雖然丟了酒仙頭銜,可她至少挽回了一點顏面,說真的,她已經不氣他了。
「你不回答我,那麼……是否表示你並不討厭我?」他提心弔膽地問。
「那又如何?」她又夾起飯萊準備喂他,卻驚覺他擒住了自個兒的手,她不禁攢緊眉頭。「放手。」
他這個人怎麼老是喜歡毛手毛腳的?
「咱們回杭州成親吧!」他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你老是待在蘇州,喝的大都是蘇州的酒,也沒啥機會見識到其他地方的酒;若是你嫁到杭州來,我如果要外出,必定是帶著你一道走,帶你喝遍大江南北的好酒,比如大理的藏雄酒、烏縣的三白酒、紹興的女兒紅……
她原本死命地想要收回自個兒的手,可聽了他的話之後,她微惱的表情變得有些期待。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老是待在蘇州,所能嘗到的好酒的確相當有限,若是可以跟他東奔西跑,不管是塞內、塞外的酒,甚至是西域的……
「我聽說西域有種酒是拿葡萄釀的。」她好奇地發問。
「可不是嗎?我還喝過呢!」他無奈地笑了笑。
他果真猜得一點都沒錯,只要同她提起了酒,她定會靜下心來聽他說,她在意的,果真只有酒……那他該是感到開心,還是無奈?「滋味如何?」她的一雙水眸直直地望人他的眸底。
「嗯……有點酸澀,但又有點甜味,不燒口也不燙舌,挺好人喉的,包管你要是嘗了,一定會喜歡。」
「真的?」她嚮往不已
「有沒有興趣?我帶你一道去。」他打鐵趁熱地問。
「我……」她忽地斂去嚮往的表情,輕咳了兩聲,「我又……沒說要出閣。」「我已經表現出誠意,又在街坊鄰居面前輸給你,你的心裡應該舒坦多了,是不?」他豈會猜不中她的心意?不就是為了酒……唉,看來他這一輩子是很難比得上酒了。
」這……」他說得沒錯,她的怒氣一向來得快、去得快,況且她在眾人之前贏了比賽,雖然沒有得到頭銜,但確實是舒坦許多。
「咱們也甭管賭約了,就管咱們指腹為婚的事,你合該是我的妻,我合該是你的夫君,待我們成親之後,我便先帶你上衢州,我記得衢州有種香稻冷酒,聽說是用冷泉配以青梗米所製成,是嗆辣了一些,但依你的酒量肯定是不痛不癢,還會讓你相當著迷……」他在她耳邊低喃著,緩緩地挑誘她薄弱的意志力。
不能再遲了,已經遲了四天,倘若再遲下去,娘肯定會著急……雖然這不是頂好的法子,但只要能夠得到她,就算不擇手段又何妨?
橫豎她並不厭惡他,只要先把她拐回去,再慢慢地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好讓她對自個兒日久生情……
「真的嗎?」她的心神飄遠了。
「你要知道天下之大,什麼酒都有,然而你只待在這裡,終其一生你究竟嘗得到多少酒?」他再下一帖猛葯。
「這倒也是……」心神飄得愈來愈遠了。
「一個姑娘家在外頭總是諸多不便,倘若有個男人相伴,想去哪兒便去哪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嗯……」她的心神已經飄到幾千、幾百裡外的白雲上,就連他正無賴地偷著香吻也渾然不覺。
「橫豎你也不討厭我。」
「嗯。」她傻愣地斂下眼。
「嫁給我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