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小姐,小心走。」

湖岸邊,小娟小心翼翼地拉著武蔚柔的裙擺,讓她步上船板,等她站穩腳步之後,船才緩緩駛離岸邊。

這是一艘雕琢精良的畫舫,四處都可看到精緻的設計,經由舒萬安的口中,武蔚柔才知道這是他前些日子斥資買下的。

「舒兄,這艘船真是豪華又漂亮。」梁南生不吝惜的讚美。

「哪裡哪裡!說真的,這還是我第一次上來呢!」說的客氣,舒萬安的神情仍是顯得得意不已。「那我還真有幸呢,能參與舒兄的第一次。」梁南生拱手道。

「只要梁弟你多留些時日,別說是新鮮的玩意兒,風城的四處美景絕對能讓你盡收眼底。」舒萬安豪氣的說道。

「那就有勞舒兄了。」

「小姐,梁公子要來我們府里住耶!」小娟悄聲說道,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在她的想法里,有個像梁南生這樣溫雅的男子出現在府里,又對小姐的小缺憾不在意,說不定可以促成一段姻緣哩!

然而,這消息對武蔚柔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她也不懂小娟這麼強調到底用意何在?打從出門

到現在,小娟臉上都是掛著神秘又促狹的微笑,好奇怪。

「老爺、梁公子、小姐,請到這邊來。」負責掌船的老許,滿臉笑容,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在前頭指引介紹。「這艘船除了現在看到的涼亭設計,甲板下還備有三間廂房可供小憩,還有……」

微風徐徐吹拂,撩起她的髮絲,令她不自覺地轉頭看向湖的另一邊,此刻老許的話已入不了她的耳。

那日遇見的男子……是外地人,還是本地人呢?他們還有機會見到嗎?

武蔚柔撫著胸口,不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如此念牽?好幾天了,她還是清楚的記得他的面容。

「小柔——」沒有因為之前的難堪而卻步,梁南生很自然地放慢腳步,再度嘗試著接近她。

武蔚柔被這一聲叫喚,拉回了飄遠的思緒。

「小柔,這汐湖的風景真美,我真羨慕你可以住在這裡。像我住的地方,幾乎是長年處在乾旱的情況下,農作物無法生長,更別提有什麼風景可言了。」梁南生起了個話頭。

武蔚柔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眨著眼望著他,而小娟早就識趣地走開。

「這次我能來到風城是受舒兄所邀,若不是在都城與舒兄結為忘年之交,我還沒機會來到這裡呢!」

他知不知道她是不會說話的?

「小柔,我聽舒兄提過,你是因家中變故而無法開口。有沒有想過請大夫來看看是什麼原因呢?」

彷彿看出她的疑問,梁南生話鋒一轉,故意將問過舒萬安的話轉而問她。

這人怎麼……武蔚柔的身體一僵,沿著甲板走的腳步跟著停頓下來。

「很抱歉,也許你會覺得唐突,但我是出於一片好意,請你別介意。」他的語氣、表情變得非常誠懇。

武蔚柔試著揚高嘴角露出笑容,告訴自己別太大驚小怪。

「小柔,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不能說話、不能與人溝通,是件不方便的事?」見她似乎沒有排斥的意思,梁南生不放棄的追問。

呃,這話問住了她。武蔚柔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加重了周遭人的負擔嗎?

「小柔——」梁南生突地向前一步想繼續說什麼,但這一步卻讓沉浸在思緒中的武蔚柔嚇一大跳,反射性的倒退一步,卻因此而失衡,直直地掉進水裡。

「啊——小姐掉到湖裡了!快來人啊——」原本站得遠遠的小娟,見狀立刻驚恐大叫。

頓時,整個船舫的人全騷動起來,而梁南生則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來不及反應。

坐在茶樓的窗檯旁,文時駿狀似悠閑的品茗,眼光則是望向窗外不遠處的湖白。

來到風城已經三天了,該逛的名勝,他也逛的差不多了,但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其實,他不該在同一個地方久留才對,那麼他又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文時駿自問著。

還來不及細想,他的視線就被一處攫住——

是她!

隨即,他丟下一塊碎銀,便從二樓躍下,直往湖邊去。然後跳上一艘小船,他命令船夫尾隨在她搭的那艘船舫後面。

遠眺著她的身影,只見一名男子來到她身邊,似乎在對她說話。

他是誰?是她的未婚夫嗎?

想到她已有婚約,文時駿不禁皺起眉頭。他不太喜歡這想法。

然而,就算她有婚約又如何?這跟他毫無干係,不是嗎?那他為什麼不離開風城?他問自己,心裡卻沒有答案。

「啊!有人掉下水了!」掌船的船夫突地驚呼道。

文時駿回過神,定眼一看——

是她!

下一刻,他就像一道白光般竄入水中,以迅捷的速度游向她。

唔——唔——武蔚柔使勁地掙扎著想浮出水面,可是身上的衣裙卻沉重地讓她直往下沉。

她就要死了嗎?

這念頭竄入她的腦中,突地,她停止了掙扎。

如果她死了,能不能與在九泉之下的爹娘見面?她好想爹娘,好想再看到他們

強烈的想念反倒令她不再恐懼,就這麼讓自己往下沉去。

猛地,一股強大的拉力將她往上拉。

誰?是誰在拉她?不要——她想去見爹娘……

武蔚柔的腦海里不停回蕩著這聲音,卻又無力阻止那力量,接著就這麼失去意識。

在湖裡,文時駿清楚地看見她的身形,當她由掙扎轉為停滯不動時,他心頭一驚,雙手滑動的速度也更快了。

當近身時,他一手環住她的細腰,手腳並用的將她往上拉,直到浮出水面。

「他們出來了!」小娟驚呼。「快!大家快來幫忙啊!」

圍在船板上的人趕緊丟下繩索,七手八腳的拉他們上船。

一踏上實地,文時駿的心仍沒有鬆懈,伸手摸她的臉,只見她的雙眼緊閉、臉色慘白,更沒有了氣息。

「小姐——」小娟嚇壞了,直撲到武蔚柔身邊,眼淚掉個不停。

「大家快讓開!」顧不得什麼男女接受不親,救人要緊,文時駿大喝一聲,跟著低頭封住她的唇瓣,將氣貫進她的心肺,一會又伸手壓著她的胸口,讓她把嗆進口鼻的湖水吐出來。

此舉引來眾人的驚叫,卻沒人敢上前阻止。

咳——一聲嗆咳,武蔚柔眉心微蹙,幽幽地睜開雙眸,模糊中,她見到了腦中念念不忘的人,才伸手想觸摸他,倏地,眼前一黑,再度失去意識。

「啊——小姐……小姐怎麼又……」小娟才開口就被打斷。

「放心吧!她只是受驚嚇昏過去而已。」文時駿輕撫她的頸項確定道。「廂房在哪?她需要把身上的衣物換下,以免遭受風寒。」

「廂房在船艙里,來人啊——」小娟忙不迭的說道。

「不用了,我來。」不讓人碰,文時駿先一步將武蔚柔抱起。

「哦——」小娟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引路,其他人則是簇擁著他們走。

直到把人送進廂房,文時駿才退出去,回到甲板上。

「這位公子,真是多謝你救了我侄女一命。」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舒萬安終於有機會道謝。

「哪裡的話,舉手之勞而已。」

「不不不,千萬別這麼說,若不是有公子及時相救,恐怕我侄女的性命就不保了。」舒萬安揮揮手,仍是一臉感激。「敝姓舒,請問公子你貴姓大名?」

「舒老爺,在下姓文、單字陽。」文時駿刻意隱瞞本名,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原來是文公子,失敬失敬,唉——瞧我真是太失禮了,文公子還是一身濕呢!你要不要也到廂房換下濕衣服?我馬上叫人準備乾淨合適的衣物給你。」舒萬安笑道。

「那就麻煩舒老爺了。」渾身濕透對他來說並沒有差別,不過盛情難卻,而且,他不想就這麼錯過她,他想尋找心裡的答案。

「來人啊!帶文公子去另一間廂房。」舒萬安轉頭招呼道。

「是,文公子這邊請。」

「舒兄,都怪我不好,嚇到了小柔,才會讓她不小心掉到湖裡。」滿臉內疚的梁南生終於有機會開口。

「這不怪你。梁弟,我看得出來你對蔚柔很有好感,不過,凡事不要太急,你知道蔚柔對生人有抗拒感,別嚇壞了她。」舒萬安嘆口氣勸道。

「是,舒兄說的是……」

他倆說話的聲音雖小,但還是可以清楚的傳進文時駿的耳里。

原來她叫蔚柔,真的很適合她;至於那個男人,原來也對她有興趣……他的嘴角微揚,走下階梯的

腳步也沒停,而他發現自己用了「也」這個詞。

稍後,文時駿換了套全白的長袍回到船板,腰間系著白色綉金腰帶,手裡拿著白扇,整個人看來玉樹臨風,氣質非凡。

「文公子。」舒萬安迎上前去。

怎麼還在湖中?文時駿看了看四周,才開口道:「舒老爺,我想還是建議你將船開回岸上,小姐雖然及時換上乾淨的衣物,但仍需請大夫看一下。」

「也是,我現在馬上要人回岸。」顧著與梁南生說話,都忘了正事。舒萬安趕緊下令。

「不曉得小柔醒了沒?舒兄,我可以去看看她嗎?順道為這件事向她道歉。」梁南生敏感的察覺到

,這個姓文的對小柔似乎有著出乎意料的關心,他必須舍先一步。

「這樣不好吧?雖有婢女在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落人口實。」文時駿又搶在舒萬安開口前說話。不用猜也知道他想做什麼,不過——他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的。

文時駿的視線對上他的,挑釁的意味十足。

梁南生氣得牙痒痒的,卻不好發作。

「老爺,我們的船要靠岸了。」老許匆忙地過來稟報。

「好。你們幾個去看看小姐醒了沒有。」舒萬安轉頭命令幾個婢女,又面向文時駿說道:「文公子,等會兒上岸,請你務必一塊兒到府里作客,讓我有機會答謝你的恩情。」

「這——好吧!那就叨擾你了。」文時駿還故意遲疑了一下才答應。

「老爺,小姐還沒醒,那該怎麼辦?」婢女回報道。

「不如讓我來吧!」不讓他專美於前,梁南生趕緊抓緊機會,再度表明想幫忙的意思。

「我也去幫忙好了。」文時駿故意跟在他身後來到廂房。

「梁公子,呃——公子——」小娟突然一頓,不知道怎麼稱呼這位救了小姐的男子。

「敝姓文。」文時駿好心的說道。

「文公子。」

「這位姑娘如何?」他問道。

「小姐一直沒醒,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小娟很是擔心。「還有,文公子,我家小姐姓武。」

「讓我看看。」原來她名叫武蔚柔。他來到床邊望著仍處在昏迷中的她。

「文兄,你懂醫術嗎?」梁南生的語氣很是輕蔑。他憑什麼這麼接近小柔?根本就是在跟他過不去。

「不算精通,稍有涉獵而已。」他淡淡回道,彷彿沒把他的語氣放在心上。

幾乎可以聽到身後有著冷哼的聲音,文時駿硬是故意在他面前握著她的手測脈象,而後才從腰間掏出一隻小瓶子,打開放在她的口鼻間。

只見武蔚柔的眉心微微皺起,接著緩緩地睜開眼。

這是什麼味道?怎麼會這麼刺鼻?

「啊——小姐醒了!文公子,你是怎麼做的?」小娟驚訝的掩住口。

「沒什麼,這我特製的嗅鹽,聞了自然就會醒來了。」文時駿笑道。

真的是他?!她真的沒有在做夢?從模糊到清晰,武蔚柔不停地眨著眼,生怕自己看錯。

「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文時駿知道她認出了自己。

她搖搖頭,伸出青蔥般的纖指去觸碰他的手,再次證明他是真實存在的。

「文公子,請你別見怪,我們小姐——她不會說話。」小姐遲疑的說道。不想讓他以話小姐在拿喬,因而一直不開口感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小姐,就是這位文公子把你從湖裡救起來的。」她不忘提醒。

原來當時那股強大的力量是他。武蔚柔抬頭望著他。

「原來如此,我不會介意的。」任由她觸摸自己的手掌,他覺得她的碰法很有趣,好像在試探什麼似的。

「小柔,對不起,害你受驚了。」他們的互動讓梁南生看得刺眼無比,忙不迭的插入他們之間。

他這一開口,武蔚柔才知道他也在,於是連忙縮回手,用力地搖搖頭。

天啊——她真是太不知羞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行為。她蒼白的頰上頓時浮現兩朵紅雲。

「現在可以下床嗎?船已經靠岸,舒老爺想送你回府,再請大夫來看看。」文時駿柔聲地說道。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那他呢?她點點頭,有些失望,只得起身讓小娟替她套上繡鞋。

「走吧!我會跟你們同行的。」

嗄?武蔚柔猛地抬頭,表情帶些喜又有些含羞。

「這真要拜你所賜,讓我有機會進到舒府,讓舒老爺招待。」文時駿笑笑地解開她的疑問。

「那真是太好了,這樣小姐也可以好好謝謝文公子的救命之恩了。」小姐笑看武蔚柔,覺得小姐似乎對文公子遠比梁公子更有好感。

武蔚柔羞赧地微笑,習慣性的撫著胸口,卻意外的發現少了東西,表情跟著一變。

她的項鏈呢?她抬頭看小娟,眼瞳充滿驚慌。

「怎麼了?」文時駿關心的問。

她的木偶項鏈呢?無暇看他,武蔚柔抓著小娟比著自己的頸項。

「小姐,別緊張,項鏈在這裡!」小娟連忙拿起小几上的項鏈遞給她。

緊緊握著木偶項鏈抵在胸口,武蔚柔的神情明顯的放鬆下來。

「我們到甲板上吧!讓舒老爺久等不好。」這項鏈對她一定很重要。是心上人送的定情物嗎?心裡雖然有疑問,文時駿仍是一派的自然,沒有多問什麼。

她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將項鏈戴回頸上,才與所有人一塊走出廂房,步上甲板。

「小柔,小心。」梁南生仍努力的希望得到她的青睞,其實,心裡氣得直跳腳。

武蔚柔幾乎是充耳不聞,手握著項鏈,一臉的若有所思。突地,一腳踩空,整個人又差點摔到湖裡。

「小心!」與梁南生走在一起的文時駿,硬是比他快一步地扶住了她。

「小姐啊,你又在想什麼啊!你要嚇誰啊?」小娟被嚇得差點尖叫。

武蔚柔也是一臉驚魂未定,但仍不忘對文時駿福身道謝。

「沒什麼。你應該專心點才是。」文時駿不以為意的輕輕放開她。

「怎麼了?」走在前頭的舒萬安聽到聲音才回過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小姐方才又差點掉到湖裡了。」小娟忙不迭的打小報告。

「蔚柔,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舒萬安皺起眉頭道。

武蔚柔低下頭表示歉意。

「舒兄,你就別斥責小柔了,之前她才不小心掉進湖裡,難免心神未定。」為了彌補又晚了一步,梁南生出言替她說情。

「唉——蔚柔,你還能走嗎?」舒萬安嘆口氣問道。

她點點頭。

「那麼我們回府吧!」舒萬安放大聲音,讓所有家僕聽見。

「我們繼續走吧!」文時駿輕聲對武蔚柔說道。

所有人都開始往前動作時,只有梁南生放慢了腳步,眼睛直勝著文時駿的背脊。

該死!都怪他不諳水性,否則怎會讓他這個程咬金有機會進駐舒府,懷他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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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拐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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