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扎·西拉克的話讓阿曼達毛骨悚然。她獃獃地瞪著他。她的皮膚因厭惡而刺痛;她的腸胃翻轉,噁心得要吐;她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手心裡全是冷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你不能這樣對我,」她低聲說,這是她能想起的惟一一句抗議的話。在老鼠洞里她會發瘋的。
那雙黑眼睛因復仇的快感而閃閃發光,「召喚衛隊,科茲姆。」他毫不留情地下了命令。
「不,不!」阿曼達叫喊起來,發瘋似的轉向科茲姆求助,「我是無辜的,我發誓!」
科茲姆的目光躲著阿曼達。他拿起桌上的鈴鐺,響亮地搖起來,顯然他不想再聽阿曼達說什麼了。
阿曼達又轉向扎·西拉克,她的心因恐懼而劇烈跳動。「你本應該無所不知,你的人民就是這樣說的。你為什麼不明白我不會做那種事?」她爭辯道,對他的仁慈還抱有一絲希望。
他顯然是想躲避她,所以走到房間另一頭的皮面扶手椅前,無精打采地坐下去,看都不看她一眼,把眼睛盯在了天花板的某一點上。
阿曼達聽到身後的門開了,聽見衛兵的腳步聲向她逼近,他們要帶她去老鼠洞。她無法忍受這一切。
扎·西拉克做了一個讓她退出的手勢。
他應該了解事實,阿曼達心想。她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想找出逃脫的辦法。如果沒有情感因素摻雜在裡面,他決不會如此對待她。但確實有情感因素……肯定有!
「等等!」阿曼達急切地喊道,將手臂舉過肩。
沒用。衛兵的腳步聲繼續響著;扎·西拉克不理她;科茲姆也在天花板上找了一個視點,牢牢地盯上了。
阿曼達瘋狂地轉動著各種念頭,扎·西拉克可能把兩人的感情紐帶埋藏起來了,但那是一條強有力的紐帶。她必須找到它。
「我有更好的主意。」她宣布。
願我的膽量助我一臂之力,她狂熱地祈禱著。假如那個年長的女侍對她的稱呼意味著什麼,她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衛兵們在她的四周停住,等待著扎·西拉克的命令,準備向後轉,帶她出去。阿曼達搶先發話,以防他發出最後的口令。
「你難道不允許我說最後一句話嗎?」她問扎·西拉克
他的黑眼睛嚴厲地看著她,手指頭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在上面壓出一道道凹痕。衛兵仍立正等待著,阿曼達抓住他默許的機會,向科茲姆發問。
「把一個王妃送進老鼠洞符合憲法嗎?」她問道,將他的目光從天花板上拉下來。
科茲姆先生看上去不僅局促不安,而且非常不樂意被選中來解釋酋長的意願。
「許多世紀以來,」他沉重地說,「按人口比例計算,王妃們進入老鼠洞的比例高於其他階層的人民。這是……嗯……懲罰不服管束、不肯順從的……標準程序。」
這倒符合我的罪名,阿曼達心想。但我的結局會和她們一樣嗎?「那麼我是王妃嗎?」她追問道。
「酋長已經簽署了一份公告,宣布立你為王妃。」科茲姆先生咕噥著,一邊說一邊提心弔膽地看了扎·西拉克一眼。
啊哈!阿曼達滿意了,她找到了盔甲上的缺口。扎·西拉克對她是矛盾的心理,更準確地說是他的心靈正在與他的頭腦作鬥爭。即使他宣稱她不配作他的真正伴侶,他也希望他的人民尊敬她。
他腦子裡的想法是讓她為所犯下的罪行得到相應的懲罰,但他的內心深處卻不願這樣做。他想讓她實踐他們在洞中許下的諾言。她也是這樣想的。
阿曼達心中確信這一點。她穿過房間,來到扎·西拉克懶洋洋倚坐的椅子前,清澈的藍眼睛里露出堅定的意志。
「肯定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她說。
「說出一個。」他面無表情,眼睛里充滿了戒備的神色。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她在椅子扶手旁跪下來,說出的話輕得只有他能聽見。「告訴我你內心的慾望與激情。」她溫柔小心地對他說,眼睛里坦率地透出對他的渴望。
「我對你沒有慾望,」他粗魯傲慢地回答,「你激不起我的情慾。」
阿曼達不肯就此罷休,「讓我試試改變你的想法。」她堅持著,想穿透他受傷的自尊心,重新點燃他的激情。
他的手握在扶手的頂端,長長的、不安的手指現在靜靜地放在那裡。她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撫摩他的手。他脖子上的肌肉突然收緊,喉嚨旁的脈搏劇烈地跳動著。他跳起身,把手猛地抽回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裡閃動著洶湧的狂潮。
「你確實有本事惹惱我,」他咬著牙說,「不必再談了。你既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他們的願望。」
「你怎能作出這樣的判斷?」阿曼達立即回答。她呼地一下站起身來,與他面對著面。
「在費薩酒店的那天晚上,你從集市上找來個胖女人,說她的舞蹈能讓我得到樂趣,結果卻讓我受夠了罪。」他尖刻地嘲諷她,「她可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最乏味的女人。」
「我比這個胖女人跳得好多了。」阿曼達趕緊向他保證,心想任何保證都比老鼠洞強。
他嗤之以鼻,「你是在暗示你不會因為文化背景不同而不稱職嗎?」
「我從集市上找了個胖女人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不是為了娛樂你。」
「你倒有點蠻勇,還敢提醒我記起你的口是心非。」
「我很容易就記起你的口是心非,表裡不一。」她反擊道,「我還記得那條連接你我、超越任何障礙的紐帶。我懷疑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能抹掉這段記憶。」
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檢測它們的真實程度,懷疑她的誠實。「你想另尋方法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他輕輕地說,眼睛里閃耀著危險的光芒。「某種不同於公正地判你進鼠洞的辦法。」
「你的公正是盲目的。」
「那你就打開我的眼睛,阿曼達……為我跳舞。」
他在誘使她攤牌。如果她跳得不如費薩的舞女,那就只好進老鼠洞了。阿曼達估計她有一個有利條件:不管她跳得多麼差勁,只要她能挑起他極力壓制的情慾,他就不會感到乏味。
「我穿的紗衣能用幾層面紗?」
他舉起一根手指。
對於阿曼達來講,這對挑逗男人並沒有什麼用處。這不是說她對此很在行,實際上,她對於如何誘惑男人這一古老的技藝一竅不通。但她要試試。
她安慰自己說,要取勝主要靠頭腦,而不是身體。如果她想在跳舞時延長與他呆在一起的時間,她就需要世界上最長的面紗。她還需要時間學習。
「同意。」說著她已經在計劃下一步的行動,以突破他的心理防線。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顯然根本不信任她。「別以為我欣賞你的聰明就看不清你的企圖,阿曼達。你,作為女人,必須向我證明許多東西。」
老鼠洞什麼也證明不了,阿曼達生氣地想,不過她還算明智,沒把話說出口。她已贏得了延期審判的機會,趁現在情況還不錯,還是早點離開他為妙。
「我需要準備的時間。」她強調。
「沒錯。」他冷冷地同意了,退後幾步,揮手讓她回到護衛隊那兒去。
「準備好了就讓信使通知我。記住,我等著你的計劃……的結果……我有些懷疑。」
「謝謝你給我的緩刑。」阿曼達盡量表現出自信,朝科茲姆先生友好地點點頭,重新站到衛兵當中。
護衛們接到的命令是送她回後宮。
一出房間阿曼達的腿就開始顫抖,然而她還是控制住自己,繼續移動雙腿,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入安全範圍以內。
畢竟,當形勢不利時,一個王妃是不能垮掉的。王妃是堅強不屈的。王妃會高昂著頭,安然度過風暴,駛向安全的港灣。
如果她要成為真正的王妃,就必須找到那條帶她安全回港的船。
阿曼達的思路變得清晰起來。
她需要的不是合適的船。
她需要的是合適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