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一天雪衣宮中香氣氤蘊,大擺酒席,日月星三公,十二堂主,魑魅魍魎四使,各大護法,以及各堂許多屬下,都齊聚於此,乃是雪衣教內難得一見的熱鬧,人人臉上均有喜色。

雪衣教與外人素無來往,此次教眾來了許多,除沈靜舟之外,絕無外人,教眾入席之前,按禮先見過教主,沈靜舟站在一旁,驚訝到了極點。

為首的那些教眾走了過來,到曲天虹面前一一下拜,小童子站在一旁唱名,只聽得他大聲說道:天雲堂堂主万俟無傷,天風堂堂主俞凌風,天雷堂堂主陳驚雷,天雨堂堂主南宮雨,天琴堂堂主左清弦,天笛堂堂主阮秋寒,天燕堂堂主上官青燕,天木堂堂主木皚山,天薇堂堂主薇子其,天南堂堂主林南浦,天離堂堂主獨孤漸離,天明堂堂主秋月明,拜見教主!

十二位堂主均是身穿華服,個個年輕俊美之極,又各有各的氣度,此時齊齊下拜,一時滿堂華彩,令人不敢直視。

見過了教主,這些人紛紛走到沈靜舟身邊,寒暄道喜,沈靜舟明知他們合夥起來,將自己騙得團團轉,卻是無可奈何,雖然心中早已料到他們都是雪衣教中人,卻也決計沒有想到個個都是尊貴之極的一堂之主,看著他們一個個都是有趣之人,心裡也覺得熱鬧歡喜。

阮秋寒和左清弦走到他身邊時,都熱情之極,絕口不提前事,沈靜舟也只得將他們欺騙自己的事情不再說起,忽見天明堂主秋月明走到自己身邊,低聲說道:「沈公子,你還有吃的沒有?」

沈靜舟一時不明他話中所指,又見他衣飾華貴,尤其是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撲閃撲閃,似乎在哪裡見過,秋月明抓住沈靜舟的袖子,忽然帶了哭腔說道:「你殺了我!你殺了我!你給我刀子呀!」

沈靜舟大吃一驚,万俟無傷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姓秋的小子,你要是還給我胡鬧,林南浦的美食,從此叫你永遠享用不到。」

秋月明這才真的變了臉色,恭恭敬敬的對沈靜舟道了幾句喜,又低聲說道:「沈公子真是天下第一名醫。」沈靜舟一怔,秋月明笑道:「治好了無葯可治的心病。」

万俟無傷將他狠命一扯,兩人這才入了座。

沈靜舟坐在曲天虹身邊,俞凌風,万俟無傷,上官青燕,左清弦,阮秋寒等人都坐在這一桌上,沈靜舟雖說平日大方爽朗,此時卻有些羞色,原來万俟無傷已和他說知,此次酒宴,是特為他而擺,乃是將他「迎娶」進雪衣宮之意。

寒星公從另一桌過來,笑眯眯的勸酒,沈靜舟不善飲酒,也勉強喝了一杯,冷月開始還有些難堪,卻被寒星一把拖了過來,冷月騎虎難下,便端了一杯茶,奉與沈靜舟,說道:「沈公子,從前有些事情,是對你不住,老頭子一向頑固,現在終於想通了,請你喝了這杯茶。」

沈靜舟見他「請茶」,更是臉上飛紅,只是他心中已認定了那個人,當下也不管羞澀,接過茶一飲而盡,万俟無傷拍掌笑道:「好!沈公子喝了我們家的茶,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薇子其笑道:「大戶人家迎娶女子,都是八抬大轎前去迎接,沈公子『嫁』進我們家,卻是別開生面,自己走了過來。」

沈靜舟想起的確是自己巴巴的走了過來,到最後還把自己「嫁」了,顏面倒是真的沒剩下一點,臉上便有些赧然之色,薇子其忽然低聲慘叫,說道:「万俟無傷你這隻豬,你踩我做什麼?」

沈靜舟見他們二人鬧成一團,忍不住微笑,原來他聽薇子其取笑自己,雖說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至於真的往心裡去。

曲天虹連忙說道:「沈公子不來,我也要十六人抬的轎子去迎接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向清冷的教主如此說話,處處維護沈靜舟,人人都覺新奇有趣。

上官青燕笑道:「教主一向法禁森嚴,教中兄弟,絕不可以上欺下,以強凌弱,我深以為苦,如今沈公子進來,又不是我教中人,以後我可找著讓我欺負的人了!」

說完哈哈大笑,万俟無傷,左清弦等人均是點頭附和,嘻嘻哈哈,越說越離譜,沈靜舟見他們七嘴八舌,聯合起來欺負自己,不由的將目光望向了俞凌風,頗有求助之意,誰知俞凌風雙手連擺,說道:「你別看我,我自己也是個老實人,被他們欺負慣了的。」

沈靜舟無奈之下,望向曲天虹,卻見他正微笑的看著說笑的這些人,絕無幫自己出頭之意,心中暗嘆,悔不當初多學著點伶牙俐齒,也不至於今日淪落到這個地步。

上官青燕笑道:「當初沈公子和我賭棋,輸的好不徹底,他答應我的事情,可還沒有兌現。」

沈靜舟想起當初明明是自己大佔上風,最後中了他們的攻心之術,莫名其妙的落敗,此時卻被他說成自己輸的好不徹底,如此當面顛倒黑白,實在是大開眼界,不由看了万俟無傷一眼,心想他當初親眼所見,總該說句公道話,卻見他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意欲和上官青燕一起要挾,心中又是長嘆,暗道:「一幫大魔頭,我真是低估了你們。」

曲天虹見沈靜舟滿臉無可奈何,便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他們是喜歡你,才這樣說話。」

沈靜舟微笑道:「就只有你,才以為我這般小心眼。」

曲天虹微微一笑,對上官青燕說道:「你贏了沈公子,要他賠你什麼?」

上官青燕笑道:「這是我和他二人的賭局,教主千萬不可有所偏袒。也不可代為償還。」

曲天虹一笑,只得做罷,對沈靜舟說道:「你小心些,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厲害。」

眾人聽教主這般說,一個個均是笑的前仰後合。

上官青燕笑道:「我為人善良,宅心仁厚,沈公子不必緊張,我只要你——」拉長了聲音,見眾人都望著自己,便得意洋洋的說道:「我只要你敬教主一杯酒。」

沈靜舟說道:「這個倒也不難。只是上官大哥,我是個直性子人,我每次見到你,都想和你說,賭之一字,害人不淺,你千萬不要去賭了,還連累了万俟大哥。」

豈料眾人聽了這句話,更是笑的打跌。只笑的沈靜舟一頭霧水。

上官青燕強忍笑容,正色說道:「沈公子說的是,只是我這人賭運太好,一輩子就只賭過兩次,居然都贏了。」

眾人見他今日興緻如此高,都是認真聽他說,他未開口之前,好幾個人已經忍不住先笑了起來,上官青燕忽然轉向曲天虹,說道:「教主,我五歲那年,和你賭石子,我贏了你,你當時問我,要賠我什麼,我說以後再說,沒想到十幾年後,我又贏了沈公子,除了教主和沈公子,我再也沒有和其它人賭過,你們說,我是不是賭運甚好?」

眾人又是拍手大笑了起來,秋月明正在吃點心,此時更是嗆的大聲咳嗽。

曲天虹笑道:「你這般繞圈子,無非是要我也答應你做件事情,是不是?」

上官青燕笑道:「教主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說了!」

曲天虹端起一杯酒,低聲說道:「沈公子,他們要你我互敬一杯酒。」

万俟無傷小聲說道:「就是交杯酒,教主還說的這麼含糊。」

沈靜舟紅著臉,端了酒杯站了起來,和曲天虹的手纏在一起,兩人挨得極近,將這交杯酒喝了下去,眾人都是大聲喝采。

鬧了半日,沈靜舟見唯有天木堂堂主低頭吃菜,說話也是輕言細語,心想:「這人倒是個老實人。」又聽万俟無傷大聲說笑,說天南堂堂主林南浦如何精於廚藝,乃是易牙之手,也多看了幾眼,只見這些人雖然氣度各異,卻都是大方高華,心中又想,要是和這些人長久相處,耳濡目染,胸襟自也會變得開闊。一念及此,又多了幾分欽服之意。

漸漸的近了一更時分,眾人仍是笑聲不絕,万俟無傷笑道:「我們今晚看來是睡不著了,只是沈公子的洞房花燭之夜,我們可不能賴著不走,各位,我們換到泉石軒那些地方,去放放煙火,如何?」

眾人都是大聲叫好,那煙火放起來燦爛眩目,万俟無傷手中又有無數難得一見的煙花炮仗,人人均是期待之極。

出去之時,沈靜舟又和他們一一答禮,天木堂主忽然走到沈靜舟身邊,說道:「沈公子,借一步說話。」

沈靜舟今晚見他言語最少,知道這是個端莊老實人,便跟他走了過去,過了一會,走了回來,想起天木堂主說過的話,心中一陣蕩漾,臉上又是飛紅。

夜闌人靜,曲天虹攬著沈靜舟,慢慢的走進了卧房之中。

沈靜舟和曲天虹坐在床沿,屋內兩支紅燭燒著,錦幄微溫,燭香淡淡,喜氣洋洋。

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有些紅暈,從前兩人在一起時,隔三差五就會親熱一次,此時過了一月有餘,兩人一番彆扭,一番吵鬧,到現在和好如初,再度親熱之時,不知為何反而扭怩羞澀起來。

沈靜舟低聲說道:「我現在還是有些心神不定,我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變心。」

曲天虹笑道:「沈公子當真是心腸歹毒,明明是你將我折磨的生不如死,現在倒說是我折磨了你。」

沈靜舟微微一笑,說道:「是我想多了。」

曲天虹也是一笑,說道:「那你那位夜夜侍寢的人,你怎生對他?」

沈靜舟臉上更紅,說道:「你明知我是騙你的。」

曲天虹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沈公子向來誠實,你說的話,我句句當真。」見沈靜舟面色赧然,便不再調笑,抱著沈靜舟說道:「我這一輩子,除了你,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沈靜舟低聲說道:「我除了你也沒愛過別人。」

曲天虹說道:「沈公子,你方才說的是什麼?我忽然之間,耳朵聾了。」

沈靜舟臉色通紅,附在曲天虹耳邊,說道:「我說我就愛過你一個人。」

曲天虹微微一笑,臉上神情,幸福之極。

沈靜舟和曲天虹挨在一起,想起木皚山對自己說過的話,便紅著臉在曲天虹臉頰之上吻了一下,又顫抖著手去解他的衣服,哪想到緊張過度,雙手拚命顫抖,怎麼也解不開來,曲天虹見他如此熱情大膽,微微吃驚,臉上微紅,心中卻是蕩漾不已。

誰知弄了半天,沈靜舟已是又羞又窘,而曲天虹的衣服居然還沒解開,曲天虹便將沈靜舟抱在懷中,慢慢的去解開他的衣結,又將自己的衣服脫去,讓沈靜舟卧倒在了床上,跟著輕輕伏在他身上。

沈靜舟心中牢記木皚山對自己說過的話,便抱住曲天虹,在他臉頰之上吻了一次又一次,曲天虹見他如此動情,也是情不自禁,兩人吻了半天,都捨不得分開。

沈靜舟只覺得曲天虹的手輕柔之極,慢慢的在自己赤裸的身上每一處都撫過……

沈靜舟只覺得他今天分外溫柔,似乎比從前細緻的多,心中微覺奇怪,曲天虹察覺到他心思,離開他的身體,微笑說道:「我這一月之中,夜夜有人侍寢,是以……」

沈靜舟聽他這麼說,心裡覺得分外難受,只是自己實在已對他愛到了痴狂的地步,也不好多說什麼。

曲天虹看他雖努力不將生氣流露出來,面上神情卻是頗有酸意,心知逗他成功,不好將玩笑開大,微笑道:「靜舟,難道只許你騙我,不許我騙你?吃醋的難受滋味,你現在可明白了?你當初真是狠的下心。」

沈靜舟又是慚愧,又是忍不住微笑。

曲天虹說道:「其實也是天木堂主,他昨日獻了一份禮給我,我打開一看,竟是……」說到這裡,臉上發紅,沒有再說下去,沈靜舟只聽得將頭埋在枕頭裡,羞到了極點。

曲天虹讓他面對著自己,低聲說道:「我說出的話,向來從不反悔,只是沈大公子患得患失,非得要我發誓才安心,也罷,我就發個誓,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這一輩子,除了你,不曾和別人親熱過。以後也永遠不會。你是我抱過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我此生絕不會對你變心。」

沈靜舟眼眶微濕,心中極是感動,說道:「我也是一樣。」

曲天虹怕他說著說著又是傷感難受,便調笑道:「口說無憑,今夜只願和沈公子同鴛帳,做一晚神仙。」

沈靜舟紅著臉,抱緊了他,曲天虹吻著沈靜舟,慢慢的又進入了他的身體。

紅燭漸漸燒到了最後,一聲微響,房內一片黑暗,只餘一點將熄未熄的紅光微閃,淡淡青煙裊裊升起,而那幃帳之中的兩人,卻似乎意猶未足,陣陣呻吟,仍是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

***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窗外傳來幾聲鳥鳴。

沈靜舟紅著臉,不欲驚醒曲天虹,只慢慢的穿衣,看著曲天虹仍在熟睡,回想昨夜之事,雖說有些羞澀,心中卻滿是情意,甜蜜之極,

他還只穿了裡衣,曲天虹就醒了過來,他坐起身看著沈靜舟,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只將沈靜舟抱在懷裡,給他穿衣,曲天虹從前也曾在歡好之後,幫沈靜舟穿衣,他雙手向來既輕且巧,沈靜舟也覺得他溫柔之極,只是那時兩人言語之間,並不親密,沈靜舟雖是不加反抗,卻總待他幫自己穿好之後,輕聲道謝,此時沈靜舟卻並無客氣言語,只默默的也幫曲天虹穿衣,原來他心中覺得,和曲天虹已是如此親密,昨晚洞房花燭,定情之夜,都已說定一輩子長相廝守,便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禮數拋開了。

兩人沐浴過後,到園中隨意走走,沈靜舟看著曲天虹,只見微風吹起他衣袂,臉上微有笑容,時不時的就看沈靜舟一眼,似乎在回味什麼甜蜜之事,便微笑說道:「這裡景色清幽,真是凡間少有,更難得有這個出塵如仙的教主。」

曲天虹微微一笑,說道:「靜舟,我猜,這不成是你私底下的罵人話?讓你一見到我,就常常掛在嘴邊?」

沈靜舟心底暗叫不妙,趕緊說道:「你這是哪裡話!出塵如仙四字,分明是最好的贊人言語。」

曲天虹又是笑個不住,沈靜舟怕他盤根究底,便岔開言語,說道:「我今天便要回去了。」

曲天虹點頭說道:「我知道令尊大人放心不下。」微微一笑,又說道:「我和你在一起,卻沒有告知令尊令堂,實在有失禮數,自當去賠罪。」

沈靜舟微笑道:「這次回去,我一人便可。我既然和你私定終身,這點擔當還是有的。」

曲天虹笑道:「靜舟這麼做,自有你的緣故。那麼我異日再去拜訪。過會兒我送你回去,只是我何時再去看你?你何時到雪衣宮中住上一段日子?」

沈靜舟微笑道:「你諸多事情,我常常來打擾也不好,你得空時,便去看看我。」

曲天虹笑道:「好厲害的沈公子!以逸待勞,害我從此處趕到彼處,你要是不高興,說不定等我辛辛苦苦的去了,你二話不說便將我趕回來。」

沈靜舟笑道:「豈敢豈敢。」

兩人一路說笑,走到了水閣之中,只見上官万俟他們正在那裡閑談,見了曲天虹,都是恭聲下拜,又與沈靜舟寒暄,万俟無傷幾個本想對昨夜的洞房花燭調笑一番,可是教主在此,終究是不敢。

沈靜舟見唯有天木堂主不在,臉上微微一紅,卻不好詢問,万俟無傷笑道:「沈公子不必記掛著木皚山,此人看似一本正經,老實得很,暗地裡卻是百書皆讀,不知道成日在搗鼓些什麼。」

曲天虹笑道:「他師父熠陽公一直身體不大好,卧病在床已是多年,是以他長年留心那些藥理之學,並非是表裡不一之人。」

眾人都笑了起來。

沈靜舟又對他們說道:「我今天便要回去了。」

眾人都是紛紛勸阻,俞凌風說道:「這麼匆忙?」

上官青燕說道:「這新人可做的不好,也不在夫家多住幾日,急急忙忙就往自己家中趕。」

眾人七嘴八舌,苦勸他多留幾日,沈靜舟說道:「過幾日就來遊玩。」

曲天虹說道:「他是獨子,不似我們這些江湖中人隨意。」

眾人也只得罷了。又都拿出禮物,請他轉送到家中沈老爺子和夫人,沈靜舟又是一一致謝。

道別了半日,沈靜舟和曲天虹登上馬車,一路前行,終於到了雲燕湖邊,回想上次也是在這裡分開,那時凄慘傷悲,此時卻再無後顧之憂,心中一片澄澈喜悅,了無傷感之意,只是兩人還只親熱的一日,便要分開幾天,都有些戀戀不捨,兩人避開路人耳目,悄立柳樹之下,抱在一起,又是情話綿綿,又是吻個不休,直過了半日,沈靜舟才和曲天虹揮手作別,回到了家中。

沈靜舟在家中和父母閑談,慢慢的婉轉道出自己的心事,也把從前那些事情撿著說了一些,清書亦幫腔幾句,把公子心中之人說的天上有地下無,他父母是開通之人,沈老爺子雖說豪爽,卻是只手通天的江南首富,絕非不通人情事故,上次聽得兒子說不能生育,又談及不願娶妻,心中已隱隱料到三分,只是卻不點破,此時兒子把話挑明,也不好再多為難。

原來彼時古風,男子與男子相愛,並不致遭人腹誹謗議,更兼沈老爺心中,一直記得兒子十六歲那年,說要闖蕩江湖,而自己卻仍將兒子視作小孩,一時急怒之下,將他訓斥了一通,他雖然不再提及,心中卻頗是後悔,因了此事,如今對這唯一的兒子是分外溺愛,只要他做事對得起良心,與人無害,便均不加干涉。沈靜舟本覺此事為難之極,不曾想父母如此開通,更是感激。

又過了幾天,天氣更加暖和了起來。孤村芳草,杏花飄飛,江南春景,一時晴來一時微雨,晴日時,和風熏人慾醉,微雨時,處處煙波畫船。燕子繞著每一家的屋樑銜泥做巢,聲聲燕語,嚦嚦鶯歌,河塘中魚躍春波,正是打魚的大好時節。

這一天又是天氣極好,天色一明如洗,此時還是白天,只有小舟蕩漾,微動漣漪,從柳蔭下觀去,亦可入畫,若是要見那笙歌畫船的迷離勝景,便要等到掌燈時分了。柳枝垂在水中,撩撥著落在水中的細小花瓣,流水淡淡,碧雲天長,微風吹來,和著種種莫名花香,更是讓人心神欲醉。

柳樹下卻正坐著兩位俊美公子,自然便是曲天虹和沈靜舟了,兩人都聚精會神的看著手中的釣竿,不多時,只見曲天虹已釣起了十來尾大魚,沈靜舟卻是笨手笨腳,一無所獲。

他心中不忿,說道:「就是把那支好的漁竿讓了給你,我才這般倒霉。」

曲天虹笑聲不絕,將手中漁竿遞了給他,說道:「這個容易。」

沈靜舟不曾想到他如此爽快,只得風向一轉,說道:「我見的人多了去了,似你這般心胸狹窄,斤斤計較的,當真少見。」

曲天虹點頭微笑道:「沈公子一向是言之有理,十分的有理。」

沈靜舟奪過那支漁竿,專心釣起魚來。

過了一陣,沈靜舟又是無法安靜下來,將漁竿搖來晃去,想要和曲天虹閑談,便說道:「你這一月之中,來看我這許多次,來的太勤了,也不大好。」

曲天虹口中和他說話,拿著漁竿的手卻分毫不動,說道:「你明日和我一起回去,去雪衣宮住上一陣,好不好?前陣子凌風有事出門,歸期就是明日,還特地和我說,回來之時,想要見到你。青燕不知從哪裡弄來個珍瓏棋局,也想和你切磋切磋。還有無傷他們,都很想見你。」

沈靜舟被他說的興起,想到那熱鬧場景,心中更是高興,便點了點頭。連眼中都露出盼望的急切神色,曲天虹看著他,笑道:「你這樣子,一整天都未必能釣上一條魚,不如這樣,靜舟,不是,沈公子,你是天底下最正直最說話守信的人,我和你賭上一賭,怎樣?」

沈靜舟笑道:「賭什麼?」

曲天虹笑了一陣,這才說道:「要是你今日釣到魚比我多,我就受罰,要是比我少,你也得心甘情願的受罰。」

沈靜舟說道:「罰什麼?」

曲天虹微笑著看著他,一雙如夢如幻的眼睛,卻忽然有了不懷好意的調皮神色,沈靜舟看到他這般眼神,臉上已是燒了起來,心底卻不由自主,陣陣蕩漾,恰如那春水因了春風,起的片片漣漪。

正是: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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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公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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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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