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遺囑?師父有寫遺囑?小十六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她的嘴唇發白而顫抖,低垂著頭,細聲開口,「師父……有寫遺囑嗎?」心裡雖有幾分猜測,但她還是不想證實。

「你不知道?也對,師父怎會告訴你呢?這遺囑可好玩的呢!完全是為你而寫的,你逃得很開心是吧?但師父比你技高一籌,她早就料到你的一舉一動。」柳雲煙涼涼的訕笑著,口氣里充滿對師父的憧憬,她朝旁邊飛越的式神勾指,命令佇立在上面的女人過來,「千夜,過來照顧小十六。」

「是。」倪千夜憑著輕功跳躍過來,輕巧的落在小十六身旁,抱過小十六,拿厚實的大氅包住正在發抖的她,「小十六,沒事了。」

小十六隻是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語。

柳雲煙朝一旁嗤聲,「別難過了,那男人的反應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嗎?你以為他能接受你的身份嗎?你可是萬人爭奪的人物,他只會嫌你麻煩,怎會真心愛上你呢?」

小十六啜泣的聲音更大了。

「大師姐,別再刺激她了。」倪千夜安撫的輕拍著小十六的背。

「我只是讓她認清現實!」柳雲煙怒聲尖叫,「她若是我們門主,就該像師父那樣對男人不屑一顧,高高在上的讓人無法碰觸!她這是什麼模樣?多懦弱!要我當她的左右手還不如叫我一刀殺了她比較痛快!」

「大師姐!」

「哼!」柳雲煙把臉撇向一旁,氣呼呼的將包袱里的熱包子拿出來塞到小十六的手中。「哭夠了就擦擦眼淚,給我吃!別餓死,哭得這麼狼狽像什麼樣!」

她並不那麼痛恨被小十六奪走門主之位——畢竟其他的師妹們各個都是貪婪的女人,她們內心的醜陋彼此都很清楚,更明白對方有幾斤幾兩重;所以門主之位落在單純的小十六手上反而沒有置喙的餘地,因為小十六是唯一一個對預言之眼沒有貪婪之心的師妹,小十六完全不曉得要拿預言之眼來做不利於門派或是謀害她們的事。

就只有這一點,她們所有人都對小十六感到慚愧,也很服氣。

但有這樣的認知卻不代表她會對小十六手下留情,畢竟她也爭奪了這麼久的時間啊!

瞄見小十六表情空洞的不說話,手中的包子一口也沒吃,柳雲煙拿刀指向她,「我不是說了嗎?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還是你想死?」

小十六的肩膀瑟縮了一下,聽話的慢慢吃起包子。

此時所有人包圍著小十六,其中邱海棠站在附近的式神上恨恨的瞪著小十六,她的眼眸發紅,卻是不動聲色——因為她知道,要解決這個女人絕對不能急於一時!

小十六不知她們要將她帶去哪裡,也不敢多問;夜深時,她們一行人投宿在客棧,三師姐負責監視她,與她同床就寢。

在她的印象里,三師姐倪千夜看著她時,眼神總是清清淡淡的,不含太多的情緒;三師姐從沒欺負過她,但也沒親近過她!

三師姐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不跟其他師姐妹有太深的接觸。

雖然倪千夜今晚自願看守她,但她的舉動完全不像個牢頭,反而像是個總管,吃住都先一步替她打點好。

「小十六,吃點甜點當消夜,再喝點熱茶,會比較好睡一點。」倪千夜在桌上放了涼糕和熱桔茶。

她注意到小十六露出警戒又疑惑的神情,繼續用毫無起伏的聲調說著,「房裡就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我不是大師姐,我不會動刀動槍來威脅你的。」

「我、我不太明白……三師姐你……還有大師姐她們……」小十六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角,不敢坐下也不敢靠近三師姐。

「你要我先說我自己,還是先說大師姐她們?」倪千夜雙臂環胸,表情不冷不熱的看著她,「你若是要我說任何事,我會照實說,只要你想知道。」

「我、我都想知道……」小十六勇敢的回視倪千夜的眼神,「我若是門主,你們不會服我的,這我很清楚,可是你們為什麼要找上我……師父的遺囑又是什麼?」

「你先坐下來談好嗎?」倪千夜沒有直接回答,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很認真的說出她的堅持,「我不喜歡站著說話。」

「哦……」小十六雖有些愣住,但想得知所有事情的慾望勝過一切,便匆匆在倪千夜對面坐下。

倪千夜倒了杯熱茶給她,順便把甜食也推過去,「我們邊吃邊談吧!」

「嗯。」小十六有點食不知味,她抬眸觀察著三師姐——倪千夜雖是面無表情,但卻讓人感受不到她有任何敵意。

「你……並不是所有事物都看得見吧?」倪千夜突然冒出這一句。

小十六的直覺一向很好,對倪千夜坦承,她知道並不是壞事,「沒錯……我看到的都是片段畫面,是沒辦法連結的;我無法知道事情會以什麼方式發生,也沒辦法完全預料到最後的發展……就如同我沒有預料到師父有留下遺囑一樣……」

「你以前是個很封閉的孩子,常常一句話會說得零零落落的。」對能侃侃而談的小十六,倪千夜像是有感而發,「是有人打開了你的心房吧?」

小十六隻能淡淡的苦笑。

「如同你所懷疑的,現在大家確實對你還不夠服氣,畢竟搶奪門主之位的心態已沉積太久,她們還殘存著貪婪的心思;若你死了,她們絕對會拍手叫好。」

「那你……」

「我從來沒捎想過門主之位!並不是所有人的理想都一樣,至少我就不是,我不要權位,我只要有個能讓我盡情施展拳腳的地方;比起門主,我更想當左右手,而師父一直都是瞭然於心,所以成全了我,我為何要不服?」

「可是……師父沒有成全我,我並不想成為門主!」小十六垂著頭,委屈得眼眶泛濕,差點掉下眼淚來。

「這我不清楚,我們只知道該服從師父的決定,這是門規。」

「若不是為了遺囑……你們也不想找上我吧……」

「看來你還滿清楚的。」倪千夜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食指輕輕在桌上打著規律的節奏,「遺囑里交代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小十六,你隱瞞了我們這麼久,真的很厲害啊……你其實知道自己的真名對不對?」

小十六的呼吸一滯——她的心臟劇烈的收縮,壓縮著胸腔里稀薄的空氣,喘息聲重重的從她的口中發出!

現在她更確定師父在遺囑里寫了些什麼了,沒想到師父竟連死了也不肯放過她。

倪千夜沒有對她流露出同情的神色,繼續以陳述平常事的口吻輕聲說道:「你是師父的親生女兒,你替她報仇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師父要你親手去殺死你的爹,要你將那負心人的心挖出來給師父陪葬。」

小十六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差點就要昏了過去——師父自己又愛又恨,卻始終無法痛下殺手的男人,如今居然要由她來執行……

因為得不到,所以直到黃泉底下仍要報復嗎?

師父、師父,你為何要這樣折磨我、為難我?難道就只是因為我身上留有那男人的一半血緣嗎?但生下我的人是你啊!

「萬風華。」

萬風華精神恍惚的抬眼——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寧願當個單純的小十六,也不想承認這個姓名!

師父告訴過她她的名字,但卻從未用這個名字喚過她,師父其實並不想承認她的存在,這點她很明白,所以刻意當作自己沒那個名字!

「聽著,萬風華,如果你放棄弒父,將會因違反門規而成為背叛者,包括我,我們全部的師姐妹都會當場殺了你;若你下得了手,那我們絕無二話,會立刻奉你為門主,這麼明顯的選擇,你知道該怎麼做對自己有利吧?」

萬風華神情虛弱的點了點頭,臉上都是淚痕。

倪千夜的手橫過桌子,按在萬風華髮抖的手上,語氣放柔了,「你放心,只要你成功,對門規一向遵從的大家絕對不會再為難你,所有人都希望七虹道門派能振興起來,名揚四海,我們需要你。」

此時門板發出咿啞聲,門扉被大大的打開,柳雲煙就站在門后。

倪千夜回過頭,表情沒太多的驚訝——她早就知道大師姐一直站在門外,「師姐,偷聽夠了嗎?」

柳雲煙沒有否認,哼聲對著萬風華說:「就如同千夜說的,只要你敢,我們就會服從你,這是我們的共識;七虹道的新門主如果無法報前任門主的仇,威嚴絕對會掃地,江湖上盛傳師父有多麼可憐,受盡了男人的欺騙與利用,殺了那人就代表師父的弟子們是既強悍、又狠辣的,此舉能將師父失去的名聲重新建立起來.也能讓我們的門派一夕成名。」

「我們會協助你弒父的,你不用擔心。」倪千夜接續道。

萬風華默默的垂著頭,唇角拉出一抹淺淺的、苦澀的微笑——不依照遺囑做就必須死,她……根本沒選擇的餘地……

山莊的青雲亭里,謝貂暢姿態不雅的在裡頭打瞌睡,外頭清風微送,人工湖裡夏荷綻放,這樣清涼的午後實在是很適合偷閑打盹。

仰睡的姿勢撐太久了,他扳了扳微酸的頸子,擦乾嘴角的口水,翻個身打算繼續跟周公幽會。

「四弟!你給我醒來!」如同春雷般的吼聲響起,鑲金邊黑靴的鞋底不偏不倚吻上了謝貂暢的臉上。

某人立刻轟轟烈烈的摔下長型石椅,慘烈的哀叫了一聲。「他娘的!是誰?竟敢這樣叫老子起床!」

謝貂暢粗話飆得超順,捏了捏自己差點扁掉的鼻子,兇狠的抬起還殘留有鞋印的方臉。

他的視線由下往上看,當發覺到這記身影熟悉到令他發毛;看到臉,謝貂暢的氣焰立刻短了一節。

「我是誰?我是你三哥!」金朝旭對著他的臉咆哮,「我喊了你四次!你睡得跟豬一樣!」

「哈……哈哈……」謝貂暢連忙拍拍身上的灰塵,乾笑幾聲,頻頻往金朝旭背後探看,「三哥,你回來了啊!耶?你沒帶那個小姑娘回來嗎?」

他可是跟大哥賭了二百兩的銀票,賭三哥不會帶人回來,哦耶!他的好運終於來了——他押對注了!

金朝旭的臉臭得要命,拉得比馬還長,「我就是要跟你談這件事,你不是很懂江湖事嗎?七虹道門派的行蹤你查得到吧?」

「查得到是查得到……三哥,你查這個幹嘛……」謝貂暢搔搔頭,打了個呵欠,「你不是對這種事興緻缺缺嗎?」

「小十六被那個門派給抓走了!」

謝貂陽沒聽清楚,邊忍笑邊再次確認,「那姑娘叫小十六?」

「你敢笑,我絕對揍你!」金朝旭厲眸瞪他,射出的視線冰冷得嚇人。

「好,我不笑、我不笑!」謝貂暢趕緊遮住嘴邊的笑意,免得有拳頭招呼過來,「對了,三哥,你要先告訴我那個小姑娘為何會被那個門派給抓走,這樣我才比較好辦事啊!」

「小十六是七虹道門派的門主。」他悶悶的說。

謝貂暢聽完事情始末,反而不贊同的直搖頭,「三哥,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該插手別人門派的家務事,更何況三哥不是江湖人,你更沒資格去把人給要回來!」

「可是她看起來相當的不情願……」小十六是哭著被人給架走的,讓他看得好心疼和不舍,當下更是讓他非常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如果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門派門主,那我一定會答應幫三哥你,可她不一樣,她是有異能的人,現下有多少人在爭奪她,你知道嗎?那可是多到讓你無法防範啊!三哥,她不是你保得住的對象。」

金朝旭捏緊拳頭,把頭扭向一旁。

「三哥……你在得知小十六是門派門主的同時就該知道,她不是能養在大宅里的鳥兒,更不能像平常的閨女一樣,在成親后可以以夫君為中心而運轉,相反的,她可能會帶來更多的危機和麻煩,她實在是不適合你……總之你放棄吧!」苦口婆心勸了一番后,謝貂暢發覺金朝旭的臉色並未好轉,反而是大大的寫著不爽兩字。

糟糕!他好像忘了三哥的性子很偏執……

「不幫忙就不幫忙,羅唆什麼!」揪起四弟的衣領,將異常兇狠的臉逼近四弟。

「三哥,我只是要你三思而後行啊!」謝貂暢攀著兩手大力喊冤,他還真是好心被雷親,他只是不想看到某人因一時的衝動而後悔啊!

「我看你只是欠揍!」

此時莊主龍倚天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兩人身側,用一隻手輕輕隔開他們兩人,只是那看似輕巧的力道卻讓兩人往後大大退了兩步。

「兄弟間別吵架。」

「大哥,四弟挑釁我!」

「我只是說實話,說實話有錯嗎?」

一向被抓來主持公道的龍倚天,在兩人視線全聚集到他身上時,輕咳了一聲,「依我看,這事不必吵,沒意義。」

「啊!什麼?為什麼?」金朝旭可是恨不得能找到正當的機會和理由,這樣才能報謝貂陽不幫他找人的仇!

「因為呢……用不著四弟去找人,那姑娘的事已鬧大到傳入我的耳里了。」

大哥是山莊最有力的支柱,也是江湖上第一高手,通常必須請到大哥的事都是很大樁,是會動搖到整個局勢的。

有了小十六的消息,金朝旭哪管這個消息會有多糟,著急的問:「她在哪裡?我要去找她!」

「在你向我打聽之前,我要先問你,你知道怎麼對抗術法嗎?就是因為不懂才會讓人被擄走吧?」

「我……」金朝旭答不出話。

「難得一向精明的你竟沒想到這一點,證明你是真的為了那名姑娘而慌了手腳。」龍倚天淡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對了,不只你想找人,冬陽城有人亦然。」

他略微側開身,諸葛南蝶就站在他身後,微微朝他們頷首。

「又見面了,金公子。」

「你……」金朝旭為之愕然——小十六一被抓走,他就立刻隻身趕回山莊找四弟,完全沒料到諸葛南蝶會前來拜訪!

他以為諸葛南蝶辦完城主交代的事後,就不會再理會小十六了。

「我覺得我也該為小十六的事負點責,所以就不請自來了。」諸葛南蝶的口吻聽來輕描淡寫,神色卻是非常的認真。

龍倚天稍微數了一下人數,沉吟的說:「嗯……乾脆在場我們四個人都去好了,人多比較好跟他們抗衡。」

「對了,大哥,既然我也要參與,你至少要跟我說一下情況吧?」謝貂暢覺得自己簡直是莫名其妙被牽扯進來的。

龍倚天開始簡略的講解起來,「情況就是——七虹道現在正囚禁著現任的武林盟主,七虹道發出宣告要挖出現任武林盟主的心臟來掛在江湖的公義亭上示眾,此舉將會由七虹道新任門主來執刀,藉以報她的母親萬紫虹被薄情郎糟蹋之仇。」

「她們要讓小十六去殺人?」金朝旭怒吼,那群女人居然要讓那麼單純善良的小十六的手上沾染血腥,好狠毒的心腸!前一代的恩怨怎能牽扯到小十六的身上?」

「我有同感。」諸葛南蝶眯起眼,渾身散發出不悅的氣息。

「那名小姑娘就算是受到脅迫,應該也不敢動手吧……」謝貂暢實在想像不出那個傻呆的姑娘會殺人,總覺得那姑娘跟血的顏色是不搭的。

「都放話了,你覺得敢不敢?」龍倚天笑笑的說。

「別說這麼多了,趕快找出對抗術法的方法,不然就來不及了!」金朝旭不想再待在這裡無所事事,他只想儘快奔到小十六身旁,就算他沒有力量幫助她,至少也不能讓她因害怕而受傷。

「別急、別急,辦法在我身上。」龍倚天不慌不忙的拿出成疊紙符,黃色紙符上以紅砂畫了奇形怪狀的圖形,「這是我請某個隱居的道行高深的僧人……」

不等龍倚天說完道符的來源,心急如焚的金朝旭立刻一把搶過,「怎麼不早說!」

龍倚天並未介意金朝旭的舉動,兀白曖昧的笑了——三弟,看來你是真的沉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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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個麻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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