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說你要解約?你該不會是打算用這方法逼我來跟你見面吧?」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宗冠韋慵懶又低沉的聲音。坐在貴賓專用的沙發上,他背對著時可薇,等了好半晌,卻等不到半點回應,只聽到一聲清脆的打火機聲,他不由得微皺起眉。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他不悅地問道。
時可薇走到辦公桌前,將白金打火機往桌上一丟,傲視著他。「關你屁事?」難道她做事還要經過他同意嗎?
她年紀不小了,離十八歲已經很遠了,在自個兒的房裡抽煙不算犯法吧。
「你說話非得這麼沖嗎?」他起身走向她。
「我向來如此,你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吧?」她冷曬道。
笑話,他們好歹也共同生活了好--段時間,而且姑且不論婚姻生活,交往的時候,他就該知道她的個性。
她向來如此,肯定一輩子都不會變。
「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他直盯著她正吞雲吐霧的唇,睇著她惡意的笑容。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吵的?應該沒有吧。」她斂笑睞著他。「我已經將和貴公司簽的合約拿出來看過,關於違約金的部分,我會全部賠償而且一次付清,這麼一來你就無話可說了吧。」
快把事情都辦妥,大伙兒都輕鬆。
「可薇!」他微惱地喊著。
「請叫我時經理!」不客氣地喝道。「宗先生,我認為我們之間並沒有這麼熟,請不要隨便跟我攀關係。」
怎麼,難道真如思晨所說的,他想和她破鏡重圓?
別傻了,現在已經不興吃回頭草了,他就算願意,她也不肯。
「好,時經理,我可以叫你一聲時經理,但我並不認為我們之間很陌生,陌生得連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搶過她手上的煙。「或許你記憶力差,但我還記得很清楚,我們維持了一段『長達』十個月零三天的婚姻,你曾經當了我十個月零三天的妻子,而我當了你十個月零三天的丈夫!」
他確實是為了生意而回台灣來的,但他也不能否認,對她這個傲慢任性又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女人,他還帶有那麼一點私情,其實他還挺想再見她一面的,但是……
都已經過了幾年了?都已經九年了,倘若沒有離婚的話,他們的十周年結婚紀念日都快到了,怎麼她一點改變都沒有?
天殺的,他怎麼可能會留戀這種女人?
「你在繞口令嗎?」她面無表情地譏諷著。「誰記得了那麼多?在我的記憶中,你只當了我一天的丈夫。」
十個月零三天?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她對他身為她丈夫的記憶,只有在舉行婚禮的那一天,其他的……對了,如果蜜月第一天的那半天也算的話,那就是一天半。
「你說的是什麼話?」他一愣。
兩個人記得的會不會相差太遠了?
「我可沒說錯,除了舉行婚禮那一天和蜜月旅行的前半天之外,其餘的我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她不客氣地數落著,另一方面卻又暗惱自己的沉不住氣,居然還讓他把話扯到那上頭去。
「你還敢說這件事?」他把已熄滅的煙丟進煙灰缸里,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凝睇著她。「我問你,到底是誰說要到拉斯維加斯度蜜月?又是誰在蜜月的第一天便偷偷回來?」
「哈!你還敢說這件事?」不說便罷,現在既然都提起了,她不如跟他說清楚。「那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個人先失蹤的?」
敢說她?難道他一點自覺都沒有嗎?
「你是不是有選擇性失憶症?」他冷笑著。「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我頭痛得很,但因為是蜜月旅行第一天,你又興高采烈得很,我不想掃興,所以硬撐著陪你到處玩,直到中午吃過午餐之後,我才跟你說我頭痛得受不了,要先回飯店休息,然後……你記得你跟我說什麼嗎?」
這件事可是導致兩個人感情破裂的關鍵,兩人從未談過這件事,但是他就是知道一切是因為這件事而起。
只是,好笑的是,當年沒提起,反倒是現在提起了。
「天曉得我跟你說了什麼。」她沒好氣地道。
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他們夫妻的關係也早在很多年前就結束了,現在才翻舊賬有什麼意思?
「你要我自己回飯店,你還想到其他地方走走。」聽聽這是什麼話?他可是沒有加油添醋。「蜜月旅行的第一天,你竟然棄自己身體不舒服的丈夫不顧,還說你要到處走走……」
這能教他不心寒嗎?他至愛的女人,居然不願意照顧他,而且在婚禮隔天、蜜月旅行的第一天,才讓他發現她的個性竟是如此。他只能哀嘆她結婚前結婚後的差距之大,有的時候,會上當的不只是女人。
「你只跟我說頭痛而已,又沒有跟我說你身體不舒服,我哪裡知道?」她不禁發噱。「你又沒有跟我說你生病了。」
連這種事都要怪到她身上嗎?
是他自個兒沒把話給說清楚,反倒是怪起她來了,況且「我都說我頭痛了。」難道這樣不算生病?
「頭痛又不算生病,人會因為很多狀況而引起頭痛,是你自己沒把話交代清楚,反倒是怪起我來了?」當年不吵,現在吵這件事,有什麼意義?但若是他真有意思要爭個水落石出的話,她也不介意和他對質。「況且,那時候我也不是沒發現你的不對勁,所以不久之後我也跟在你身後回去,想要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可誰知道我回房卻沒見到你的人!」
到底是誰在說謊?
哼,他說得如此義憤填膺,好像他說的才是事實。他實在是蠢得可以了,完全沒發現她跟在他的身後回飯店,結果她卻沒見著喊頭痛的他。
這件事她一直不願意提,也懶得去回想這無意義的回憶,更沒打算和他這種對愛情不忠的男人重修舊好,是他現在和她翻舊賬,她才提出證據來,讓他可以自動滾出她的視線。
「你當然沒瞧見我,因為我跟櫃檯要了止痛藥之後,便到一樓的餐廳去了。天曉得你到底有沒有跟在我身後回飯店?反正等到我回到房間時,你非但沒有在房裡等我,反倒是帶著行李回來了……」
哼,說是回去整理行李,他倒還比較相信。
只是他一直不懂,明明受害者是他,為什麼她還能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是她莫名其妙地收拾行李、偷偷回來的,讓一場可供回憶一輩子的蜜月旅行硬生生地夭折,如今卻說是他不對……這到底是什麼道理?
「你是白痴嗎?如果我沒回去的話,我怎麼會知道你不在房裡?」她沒好氣地吼著,懷疑當年自己怎麼會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況且,我會回來,還不都是因為你!說什麼吃藥……既然人不舒服的話,應該要櫃檯直接把葯送到房裡吧?你跑去餐廳做什麼?害我像個白痴一樣,還想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想想,她還真覺得很不好意思。原本打算和他恩恩愛愛地共度蜜月的,誰知道他躲在餐廳里風流……
她可沒忘了他是怎麼跟金髮美人眉目傳情的,說什麼頭痛,根本是因為她死黏著他不放,讓他風流不得,才引起的頭痛吧!無恥的男人,明知道自己風流,又何必跟她求婚?
浪費了她的青春不打緊,居然還騙她,虧她還信了他說的天荒地老,真是愚蠢到不行。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驚喜,而你既然發現我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幹脆陪我一起回飯店?」他冷冷地睞著她。「就是因為你不肯陪我回飯店,所以我才會到餐廳打發時間的。」
要他如何能不心傷呢?
因為認定了她是他這一輩子要的女人,所以他才會向她求婚,自願滾進愛情墳墓里。
原以為她的想法跟他一樣,可誰知道她居然一點都不關心他。不到餐廳透透氣,難道要他窩在房裡哀悼自個兒悲慘的婚姻嗎?
「別再找借口了,你根本就是跟那個金髮美人有約,所以才會以頭痛為借口離開,可是你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我居然會跟在你身後回飯店,親眼目睹了一切。」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蜜月旅行第一天,新婚的夫妻應該要恩愛得如膠似漆,但是她卻目睹了老公的偷腥,要她情何以堪?
既然發現了他是一個對感情不忠的男人,她還留下做什麼?倒不如識相一點,別破壞他的好事,趕緊回來,省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倒時說不定擦槍走火,高級的總統套房裡便會發生兇殺案,丟臉丟到外國去。
「你說的是什麼話,什麼你目睹了一切,你到底瞧見了什麼?」他才不相信她真會貼心地回飯店照顧他。
「我瞧見了什麼?」時可薇冷笑了一聲,「你還記得我們是因為什麼原因離婚的嗎?」
非得要她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嗎?
難看的人可是他耶!她可是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的魅力,只能說他是一個喜歡遊戲人間的愛情敗類,然後她很倒霉地栽在他的手上。
「我是被人設計的!」他不耐煩地吼著。
說到這件事才嘔,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挽回這一段婚姻,好不容易決定對她低頭,然而卻被人莫名其妙地設計了,更可惡的是,她居然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解釋。
「夠了,哪有人會笨到被人設計得那麼徹底?」她才不相信這種蠢事。「況且,我也不打算再提那些往事,橫豎那不過是個導火線,讓我下定決心離婚罷了。不管你到底是不是被人設計,那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我本來就打算要離婚了,因為我再也受不了那種無聊的日子。」
只是,如果沒有中途蹦出那個女人,她相信自己應該不會做得那麼絕,非但讓兩人再無情分可言,更是逼得兩大家族決裂。
「哼,你該不會笨得以為結婚之後,我都不用工作,什麼事都不用做,無時無刻跟在你的身邊亦步亦趨,就能像白痴王子和傻瓜公主一樣笨笨地依偎到地老天荒吧?」他不禁發噱。
時可薇瞪大眼,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讓他給激起火焰。「我怎麼可能這麼認為?可是你給我的時間未免太少,除了在睡夢中能見著你,我可以說是整天都見不到你的人!」
這是哪門子的婚姻啊?她居然一天見不到他一面!
這個混蛋傢伙,聽聽他說的鬼話,再聽下去,她若不是氣得口吐白沫,不然就是扁他扁到血流成河!
「你明知道我很忙。」
她應該知道這件事的,而且身為女主人,她不是該更識大體一點,體諒他的辛勞嗎?然而她不體諒他便罷,也不打算和他溝通,反倒開始和他冷戰……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為了公事忙得像條狗一樣,希望回到家裡她能夠給他一點溫暖,可誰知道她奉送的卻是教他心寒的冰冷?
難得見上一面,她卻是永遠的冷淡。
「說是忙,但又有誰知道你在忙些什麼?」哼,是忙,但到底是忙著做什麼事情呢?
」你可以到公司找我的,是你自己不來的,反倒滿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硬是要把莫須有的罪名栽在我身上。「說他風流,說他拈花惹草,他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哪來的體力胡來?
「哼,你擺明了就是不想見到我,一早也不叫醒我替你準備早餐,三更半夜回到家時,你也不喚醒我替你準備宵夜。既然那麼不想見到我,我何必自討沒趣?」她冷哼一聲。
可不是嗎?有哪一對新婚夫妻會這樣子過日子?根本就是他不想見她,不是嗎?
既然他不想見她,她何必硬是自討沒趣?
「我是心疼你,所以不想一早吵醒你,希望你可以多休息。至於晚上,我回家時都已經那麼晚了,當然不想把你吵醒,而且我已經累了,根本就不想吃宵夜,你反而因此怪我?」她能不能別那麼自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套進自個兒的思考模式里?
她認為事情是如何便是如何,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解釋,讓他感覺像是在雞同鴨講,他們之間以前是這個樣子的嗎?
「你趕著要離開我身邊,當然不會在一大早把我吵醒,而晚上嘛,想當然,你早已經在其他地方吃飽了,回家怎麼可能還吃得下宵夜?」她驀然站起身,決定打住這個話題。「但是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婚也離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們應該回到今天的主題。」
她真是太蠢了,居然跟他耗了這麼多時間談論這種無聊的話題,甚至搞得自己大動肝火。跟這個男人談這種話題,她真是蠢到不像話。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她根本完全聽不進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會自顧自地說、自顧自地以自己的邏輯思考所有的事。這樁婚姻會失敗,他真的是一點都不意外,甚至認為離婚了也好,要不然再這樣繼續生活在一起,真不知道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到底如何都不要緊,現在要談正事了。「時可薇拿出剛剛準備的解約書,丟到他面前。「只要你簽名,我馬上就開支票。簽吧,就像當初你在我面前簽下離婚協議書一般。」
在法院里,他不是簽得義無反顧,好像真打算要跟她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嗎?既然如此,他應該貫徹始終,堅持自己的理念,別在這當頭和她有任何的關聯,甚至是生意往來都不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