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今兒個要在這兒過夜?」南門天驕問道。

安靜無聲。

「你上揚州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沒有人回應。

「喂,你肚子餓下餓?我告訴你,我這兒有乾糧,還有牛肉乾……」南門天驕炫耀似地搬出自個兒行李裡頭的吃食,卻見他依舊閉目養神,感覺上像是只要呼吸就可以活下去一樣。

「喂,我問了你那麼多,好歹你也要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吧?沒有一個主子不知道自個兒下人的名字吧?」她放聲吼著,「我告訴你,你能當我的僕人可以說是上輩子積了陰德,要不你還沒這麼好的運哩,這差事可是有很多人搶都搶不到的。」

她一口氣說了一堆,見他依舊沒有反應,不禁又喃喃自語起來:

「我南門山莊可是武林中極富盛名的四大武學世家之一,而我南門天驕可謂是得天獨厚,上有無數兄長為傍,受盡無數寵愛。一般想要成為我南門山莊的下人,還得要有一番武學基礎才成,若要成為我南門天驕的下人,更得要通過父兄們的考驗;而你是經過我的特別允許,沒想到你還不領情,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不知道自己可是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飲禪閉上眼,在心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敢相信一個小妮子居然能夠這般天真、卻又恁地霸氣狂妄。

把臉微微一側,他是鐵了心不想理她,不想招惹她這個大麻煩。

「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江湖有一個厲害的人物?」見他不理自己,南門天驕倒也不以為意,趨近他的身旁小聲地問著。「我聽我大哥說過,江湖上有一個厲害的人物向來獨來獨往,他的功夫了得,又是個真性情之人,率性豪邁,又講義氣;遂有一些人便甘願在他之下,受他差遣。」

飲禪微掀長睫,依舊不語。

「他的名字就叫司徒吞殘,還有個外號叫殘狼。」她邊說邊笑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知不知道這個人?」

「不知道。」飲禪再次斂下戾眸輕聲道。

「說的倒是,你也算是半個出家人,自然沒聽過這麼響亮的名號。」南門天驕盤腿坐著,縴手托著香腮。

她猜想他定是不知道,不過說個話題總算讓他開了尊口。

「既然你知道我算是半個出家人,為何執意推說我瞧了你的身子乃是起於色心?」他依舊沒有睜眼,盤坐在地調息氣息。

「喂,是誰說出家人就不會起色心的?是誰說出家人就一定六根清凈來著?依我看,想逃避紅塵的人可是多過於真心向佛之人。」她壓根兒不信那一套,這些想法都是父兄告誡她的,為的是要她對人多加提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麼身分,橫豎你犯了錯,就得要認錯、改過;如此一來,我就會寬恕你、原諒你,就這麼簡單。」

飲禪微微一愣,又淡淡地道:「倘若我認錯了呢?」

「問題是你根本不認為你有錯。」不是她自誇,她這一雙眼可是利得很。「所以我要處罰你當我的隨侍,待我見過司徒吞殘,同他比劃過後,我就會回南門山莊,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瞧,她的心地是多麼良善,對於輕薄她的人,她居然只給這麼一點小小懲罰;沒法子,聽說要當個女俠,就得要把度量放大一點,別對些小事斤斤計較。

可是,被瞧光身子到底算不算是小事?

唯一確定的是,她對他的責罰實在不算什麼,至少她沒戳瞎他的眼,或者打斷他的腿。

「他不過是被江湖上的人給神化了,司徒吞殘不過是個貪生伯死之人,只懂得掠奪殺戮的鼠輩;倘若你真是以女俠自詡的話,你壓根兒就不該為了他而白走這一趟……」飲禪喃喃自語,是說給她聽,卻又像足在自嘲以往的意氣風發不過是一樁笑話。

「你知道他?」南門天驕打斷他的話。「你既然知道他的話,為何我方才問的時候,你卻說你不知道?真是太過分了,我可是你的主子耶!既然你知道他的話,你應該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吧?」

她是多麼想要見他一面啊!

「死了。」這世上不再有司徒吞殘,只剩飲禪。

倘若她真是見上他一面就打算回南門山莊的話,此時此刻她就可以準備打道回府,只是他不會告訴她,他曾經有過的身分。

「死了?」南門天驕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怎麼可能?你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我要離開山莊之前,明明聽大哥說起司徒吞殘已經退隱,又怎麼會死了?是因為以往的江湖恩怨惹來殺身之禍嗎?但這也不可能呀,他為人處事皆處處留情,如此君子又豈會落得這等下場?」

「那不過是你的想象罷了!」飲禪毫不客氣地道。

他從來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但那也不過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罷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個多麼卑劣的人。

「嗄?」她想象了什麼?

「你根本就不識得他,又怎知他的為人?你所知道的他不過是江湖上的傳言罷了。」飲禪毫不留情地打消她欲見他的念頭。

「那又如何?」南門天驕眯起美眸,微慍地道:「就是因為我不識得他,我才想要見他一面,用我這一雙眼去瞧他,豈不是最準的?你跟他很熟嗎?為何我感覺到你的話語之中皆是嘲諷?儘管你尚未祝髮,好歹你也是個修行僧,依你的身分竟說如此刻薄的話,真教我納悶。」

她就是為了見司徒吞殘而離開南門山莊的,她才不睬他到底是圓還是扁、是善還是惡,反正她就是想要見他一面,一圓她多年來的心愿,不過如此而已。

「小僧說的不過是江湖傳言罷了。」他挑起眉睞著她。

「傳言、傳言,既然你知道那是傳言就不該再多說,免得讓它一直流傳下去。」

做人是要講義氣的,儘管她不知道司徒吞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總要讓她見過人之後,或者是親眼見到他為非作歹才算。

飲禪相當訝異地看著她。「你和一般的女人很不一樣。」

蘇紈亦是出身武學世家,但她的心境卻無法同她一般。

南門天驕粉頰微暈,隨即又放聲大笑,「我說過了,我可是個女俠,當然和一般的女子不同。」

呵呵呵,她也知道自個兒相當與眾不同。

不過,他當著她的面直誇她,怪不好意思的。

「我問你,倘若你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司徒吞殘呢?」飲禪又道。

「那我就一輩子都不回南門山莊。」南門天驕豪氣萬千地道,水漾的美眸閃爍著光芒。「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吧,總不能老要我喂啊喂地喊你,畢竟咱們往後還得相處一陣子哩。」

「小僧法號飲禪。」他思忖一會兒,還是告訴她。

「飲禪?嗯,真是個好名字。」南門天驕笑嘻嘻地道,粉臉是惑人的美。「那我呢,閨名南門天驕,顧名思義就是南門世家的天之驕子,往後路上還盼互相照顧;倘若遇上什麼問題,儘管找我,我這個主子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飲禪微微地勾起一抹笑,真不知該拿這驕縱狂傲、卻又豪氣千雲的女人如何是好。

由她吧,她要怎麼著都由她吧!橫豎這世上再沒有司徒吞殘,儘管她一生都不放棄,也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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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是她近日來跋山涉水,把自個兒的身子骨搞累了還是怎麼著……為何她會追不上眼前看似弱不禁風的身影?

難不成每一個修行僧都像他這般?

那怎麼成?一個將要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女俠,腳程居然輸給一個修行僧,若是傳出去,她這張瞼豈不是丟大了?

她非要追上他不可。

南門天驕加快腳步,在不算太寬的山徑里跑著;然而她明明已經把腳步放大、速度加快,為何卻拉不近兩人的距離?

怪了,他明明是用走的,而且還相當的氣定神閑;那為何她已經跑得臉紅脖子粗,卻還離他那麼遠?

不管啦,前頭的路是愈來愈難走了,她光是現下扶著山壁跑,都已經覺得萬分吃力,要是不慎跌落山谷該怎麼辦?這山谷可是深不見底,掉下去肯定會粉身碎骨。

不成、不成,丟臉事小,摔跤事大,她得先歇歇腳才行。

「飲禪、飲禪!」她放聲吼著。

哎呀,這小子居然不睬她!是她吼得不夠大聲,還是他的耳力不夠好?

南門天驕眯起水靈靈的星眸,一咬牙,扯開喉嚨大喊:「飲禪、飲禪——」

飲禪頎長的身子猛然止步,不耐地挑起濃眉,背對著身後自詡為女俠的女人,他連轉身都不想。

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女人是挺特別的,可她說的事卻和她做的事大相逕庭;他眼尖地瞧出她不過是花拳繡腿,卻遭她一頓如蚊子叮咬般的拳頭槌打,活把他當成了練功的木樁。

他早就知道,今兒個的路鐵定是趕不上了。

一切如他所想,不過是三里路她已走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自於哪一門、哪一派的弟子,居然恁地不濟。

「飲、禪……」

他總算是聽到她的呼喚了吧!

真是喘死她了,要她一邊跑又一邊大叫,是有那麼一點點丟臉,但她硬撐著不讓他發現她的異狀。

「有事兒?」

見她狼狽地趴在他腿邊,飲禪依舊冷淡視之。

這一路上,他已經刻意放緩腳程,她自飛步疾走到小碎步,到現下的狂奔,卻依舊和他差距甚遠。

倘若再這麼耽擱下去,真不知道何時才到得了揚州。

或許他該甩下她才是,讓她跟在身邊,只會讓他誤了正事;何況她所要找的人正是自己,他閃她都來不及了,還要將她帶在身邊徒增自己的麻煩嗎?

只要他鐵了心丟下她不管,她肯定是追不上他的;但,要他如何放一個這般天真的女人在江湖上行走?

送佛送上天吧!待他將正事辦好,再將她送回南門山莊,好讓自己可以靜心地回到凈靈寺。

「沒、沒事兒。」才怪!「只想喚你一道歇會兒。」

真是要她的命!她連乾糧都來不及吃,他就趕著上路;她現下是又累又喘、又餓又渴,不讓她歇會兒,她可要哭啦!

「可時候已經遲了。」他沒打算休息。

「我又不趕時間,就算是當成遊山玩水也無妨,再說我長這麼大,可還沒踏出南門山莊;難得可以到山莊外頭,咱們何必把自己搞得這般累?我都淌出一身汗了。」她偏是不依,硬是一屁股坐下。

不走、不走,她累了、她倦了,她不走。

「那麼咱們就在此地分道揚鑣。」飲禪拉下戴在頂上的席帽,略微拱了拱手。「小僧告辭了,阿彌陀佛。」

原是想當好人的,可若是再留她在身邊,真不曉得要到何日何年才到得了揚州;他有要緊事在身,一刻也停留不得。

「喂?」南門天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連扶她一把都不肯地繼續往前走。

有沒有搞錯?他到底明不明白誰才是主子?她這個主子都還沒說要走,他倒是走得挺瀟洒的。

「飲禪、飲禪!你這個混蛋眼中都沒了我這個主子,你未免太放肆了?主子我好心地怕你跋山涉水太過辛勞,要你稍作歇息,你不領情便罷,還像是赴死一樣走得那麼快,把我這個主子拋在身後……」

不成!她愈喊,他是愈走愈快,眼看著就要消失在山折處了。

那怎麼行?她倒不如把喊話的力量放在走路上頭,免得他無情無義地放她一個人獨走。

這年頭的人,可真是不念半點情義。

在這荒郊野外,居然忍心放她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娥獨走,難道他壓根兒都不擔心她會遭遇不測嗎?雖說她有武功可以自保,可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兒,要不她要他當下人又是為了哪樁?

是他自個兒要偷瞧她的身子,怎能怪她罰他呢?

她這個人向來是賞罰分明,絕對不會無中生有;反倒是他,做錯了事還不認錯,其劣性之重可見一斑。

就讓她好生教誨他,省得他一錯再錯。

「哎呀,人呢?」

她快步走上山折處,拐了彎,卻不見他的蹤影。

眼前的路是愈來愈狹隘,倘若不貼著山壁走,壓根兒走不下去。

他到底是怎麼走的啊?

「飲禪!」這混蛋修行僧,居然真的放下她不管了?

這山崖如此險惡,倘若一個不小心,鐵定會滑落山谷;一旦真的掉下去,可就有得瞧了。

即使沒摔死,在山下杳無人煙之地,也找不到半個人救她。

她不是怕這山崖的高度,只是甚少見到這麼陡峻的崖壁,有點嚇到而已,其實不礙事的……

南門天驕咽了咽口水,將身上的包袱抓得更緊,纖纖王指緊抓住崖壁側著走,把整個背部緊緊地貼住崖壁,整個人成大字形,像只窩囊的蟹子;雖說這一段狹隘的山徑不是挺長的,可每跨出一步,就讓她猶豫不決,就怕沒踏穩腳步,她這絕世美人就要香消玉殞了。

不打緊,只剩下—小段路了。她一直不斷安慰自己。

然而,腳下的土一軟,緊貼在崖壁上頭的纖指壓根兒抓不住什麼東西,整個身子倏地往下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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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辯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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