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晨曦初透,她幽靈般地自柔軟的被褥中鑽出來,窸窣地穿戴整齊。
床上的他猶自寤寐中,濃黑的眉宇下,緊闔著一雙深邃的眼眸,那挺立的鼻樑一如他傲岸的性格拔地而起,益發地顯得那張唇薄利而寡恩。
穆清對鏡梳理了下頭髮,烏亮的青絲三七開,順溜亮麗。
臉色是不可告人的殷紅,一如床上那攤不小心留下的血漬。
捫心自間,后不後悔?答案令她自己都不禁要嚇一大跳。
眷戀是陷入無邊無際痛苦的開始,她必須分清楚愛和欲之間的差別,才能從容抽身,冷靜收拾過多的情感。
床上的他可以放浪地拈花惹草,遊戲人間,卻容不得她受迫無奈的過往。
他,既是小人,又是狂徒!
穆清心事蕪雜地幽幽一嘆,正準備離去,忽聽得背後傳來
聲響——
「不許走!」史劍弘側卧著身子,兩眼凜然地望向她。
穆清腳步略頓了下,輕淺回眸,冷冽的一笑,接著連告別都省下來,堅毅地走出房門。
對付這種寒庚澆薄的人,你得比他更絕更冷更無情。
「穆清!」史劍弘火冒三丈,大聲咆哮。向來沒有人敢違拗他,她憑什麼在他面前拿喬!
哈!不簡單,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穆清綻開了笑容,步伐頓時輕盈得像只飛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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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街,剛回到嵐園大門口,穆清差點被一輛疾駛而至的高級轎車擦撞到。她趕緊退到巷子旁,看著轎車停下,後門開啟,一雙玉腿從車內下來,她的裙極開得真高,實在高得過份,粉紅的底褲昭然若揭。
女子下了車,竟是昨晚在酒會上和史劍弘眉來眼去的女郎。她擺了一個幽雅百分百的姿勢,才在門牆上用力按下電鈴。
「他人呢?」女子滿臉不悅地問。
沒想到史劍盟親自出來應門。
「不曉得。」他好像還沒睡醒,邊說話邊打哈欠,還索性蹲在地上,一手支著下巴,半垂著眼。「他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這麼說,他一整夜都沒回來?」女郎鼓脹著腮幫子,顯然氣炸了。「害我在酒店足足等了七個鐘頭,你替我打電話問問看,他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跟誰在一起?」
「我才懶得管你們的閑事。」伸了一個亂沒氣質的懶腰算是逐客令,他返身將大門關上。
「喂,喂,史劍盟,你給我聽好,喂!」重重跺了下腳,女郎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車子里。
穆清立在窄巷口,望著她低頭飲泣的背影遠去,本來還算不壞的心情,一下子掉入了谷底。
這就是愛上史劍弘的後果。
「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進來?」史劍盟兩手抱胸,懶洋洋的晃到她面前,他剛才就看到她了。
穆清擰著眉瞪著他,一、兩分鐘后才開口,「讓我去參加那個酒會,不是想考我應對進退的能力,而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魅力可以成為你老哥的新寵,是吧?'
史劍盟聞言,咧開嘴眯著眼,笑了笑。」顯然你魅力無窮。「
「你老哥的女朋友還不夠多嗎,需要你來當他的皮條客?」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眾星拱月別的男人也許求之不得,但不適合我老哥。他必須是個形象清新,道貌岸然,忠於感情的好男人。」
「哈!」穆清嗤之以鼻的說:「你以為狗改得了吃屎?」
「你已經是他的人了,還用這種話羞辱他?」史劍盟的表情忽地狂怒起來。史劍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堅不可摧的,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加以污衊。
「有何不可?」穆清故意無視他臉上的怒焰,續道:「在他眼裡我是低殘的妓女,你認為一個妓女該遵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嗎?」
「沒錯。」史劍盟道:「至少跟他要好的這段時間,你必須謹守三貞九烈的所有教條。」
「誰規定的?日本政府還是民間風俗?」她嘲弄意味十足,氣得史劍盟拳頭握得快擰出汁來。
「我。你給我聽清楚,如果你還想在日本待下去,就乖乖服從我的指示……」
他話沒說完呢,穆清已經旋過身子,朝大馬路筆直而去。
「喂,你給我站住!」氣死人了,這女人怎麼這麼不受教?
「算我口氣太沖,我們重新來過,喂,喂!我,我跟你道歉。」最後一句話,終於讓穆清緩下腳步。
史劍盟快步追上去。「我曾經幫過你對不對?你們中國人說知恩圖報,還說要泉涌以報,怎麼樣,我給你一個報答的機會?」
又來了。穆清煩膩的睨他一眼,又邁開腳步。
「等等,等等,別這樣,我,好啦好啦,算我求你,不是,我……我是真心誠意想眼你打個商量。」
這還差不多。
「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利用你獨特的美艷,讓我老哥沉迷其中。」
「我不懂。」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一物剋一物。」史劍盟饒富深意地說:「我老哥是卓然出眾,絕頂聰明的,唯一的致命傷就是風流韻事不斷,這對他的政治前途將會是一塊要命的絆腳石。我的目的就是要替他清除所有障礙,助他成功登上國會的最高寶座。」
尤其糟糕的是,他老哥風流也就罷了,偏又長得一張萬人迷的臉孔,走到哪兒都有一堆花痴跟前擁后的只求得到他的青睞。
他不敢奢望他師法古代名將賢相,視女人為禍水,起碼得勸阻他沉迷於女色。
「他知道你這麼做嗎?」堂堂男子漢還需要別人為他鋪路掃除障礙,未免太沒出息了。
「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代價呢?」她不介意當史劍弘不可公開的女友,但不能附加其他條件,使原本極單純的兩相情願變成一種陰謀,與其這樣,她寧可將它視為交易,至少比較不會有良心上的不安。
「五千萬如何?你只要讓他再迷戀你三個月,等年底的選舉過後,就必須揮揮衣袖走人,好像你從來沒到過日本。這期間你不能再到賭場去,更不能涉足夜總會或酒廊,就算不小心讓媒體知道了,你也必須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
穆清美麗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山丘。清清白白倒還罷了,「好女孩」這三個字很貼切,聽起來卻是刺耳得很。略作考慮之後,她才點頭應允。
「成交。不過,我要先拿一半訂金。」先小人後君子,是她在含煙閣學里耳濡目染的生活哲學。朱嫂常說,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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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萬?」史劍弘的笑聲從小樓震向寧謐的院落,回蕩於蓮花池中。「太不值得了,像她那樣的女人,花一千萬都嫌浪費。看吧,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原形畢露,當三個月的貞節烈女,對一個久經風塵的女人而言真是苛求啊。」
「先別下定論,也許事情的發展是你我所難以預料的,怕只怕,萬一到時你不肯放她走。」史劍盟故意譏諷他。
「你先準備好失望吧。真有那麼一天,我史劍弘就不再是史劍弘了。」語畢,轉首瞟向窗外,一抹倩影毫無預警地迥然赴目,令他暗地裡凜然吃驚。
「史先生,」綾花神色慌張地從長廊那頭走來。「宇野總幹事帶著許多助選員,說是有重要事情和您商量。」
「他們現在人呢?」史劍盟問。
「在大廳。」綾花遲疑了下,說:「口氣很差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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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園尋常是不接待賓客的,這些人要不是仗著自己和史家有那麼一丁點不大不小的關係,且選舉的日子快到,史劍弘得靠他們幫忙奔走拉票,斷然不敢堂而皇之的前來。
比較麻煩的是,這些人中有一大半是史家的家族長老,什麼叔叔、伯伯、阿姨、姑媽、舅舅之類的。自從史劍弘的父母過世以後,他們就非常自以為是的自己升格為當然監護人。他們兄弟念書的時候,舉凡母姐會、園遊會、遠足、郊遊、聯考、畢業典禮,他們統統都會自動自發的來參一腳。
入了社會,找工作、泡妞,他們的意見多到讓史劍弘火冒三丈,乾脆兩天換一個女朋友,史劍盟則混進黑道,每天打架鬧事當三餐吃,讓他們疲於奔命,最後不得不放棄事必躬親,改以碎碎念,和偶爾幫點倒忙來打發時間。
數年前,史劍弘決心投入選戰,這又重新燃起眾「老伙仔」們的希望,從此又把干涉他們兄弟吃喝拉撒睡當成畢生最偉大的使命。反正他們一個個都是「英英美代子」。
這些人平時往來並不太熱絡,每回總是借著到嵐園來才開一次宗親大會。
「我就知道劍弘遲早會給史家惹大麻煩。」等了半天,不見史家兄弟人影,大姑媽已經憋不住叨念了起來。
「看我幹什麼?他又不是我們家族這邊的人。」二舅舅忙把責任往外推。「都是你,當年他念高中的時候違反校規,我就說該叫他寫悔過書的,你偏不聽,現在好了,他連妓女都帶到嵐園來,我大哥要是地下有知,不曉得會有多傷心。」
「拜託,他們那時候是蹺課翻牆出去吃火鍋,這和嫖妓什麼相干!你不要牽絲攀藤的夾雜不清好嗎?」
「安靜。」史家血統最純正,且碩果僅存的正牌長老大伯父——史少夫坐在上首的位子上大聲一呼,底下所有的人立即把音量壓低。
喧囂的場面打從進入大廳已經持續了個把鐘頭,吵得他把助聽器拿下來都還嫌受不了。
「阿翔,他們兩個究竟到哪裡去了?」太陽都曬屁股了,不會還在睡覺吧。
「綾花已經進去通知他們了,大概在忙著看競選文宣吧,昨天晚上才送來的。」
「是嗎?」大姑媽將信將疑的把眼尾往裡頭掃去。「阿翔,你老實告訴我,嵐園是不是住進來一個妓女?」
「絕無此事。」阿翔心知他們指的包準是穆清,這消息是怎麼走漏的他不管,但絕不允許有人造謠生事。
「我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二舅舅附和著說。
「誰?」讓他知道絕不輕饒。
「呢……這個……」大姑媽把眼睛掃向她背後那群跟她一樣義憤填膺的親戚五十,朋友六十,怎知他們也是一臉茫然。
對呀,是誰放出這個消息的?今兒個一早,他們在信箱發現了一封上面蓋著「極密」的信件,裡頭如此這般的把史劍弘的風流情事加油添醋的形容成自毀前程的墮落政客,於是乎,大家二話不說就急呼呼的趕來,根本沒時間去弄清楚是誰放的話,造的謠。
「總之,有人說了我們就該查清楚,所謂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大姑媽自認說了兩句非常有見地的成語,驕傲的把下巴拾得跟額頭一樣高。
「謠言止於智者。」阿翔道:「你們都是史議員最信任的人,連你們都這麼容易被挑撥煽動,那我們憑什麼打贏年底的選戰?」
說的也是哦。大姑媽的真知灼見被阿翔隨隨便便幾句話就堵得啞口無言。
「照你的說法,我們現在應該,呃……」
「你們現在應該馬上回去,絕口不再提這件事,要是有人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就是內奸。」
有那麼嚴重嗎?大家一聽到「內奸」二字,立刻緊報著嘴巴,人人自危,面面相覷,頓時頗有「匪諜就在你身邊」的恐怖,之感。
「對了,我忽然想到今晚有個會要開。」二舅舅第一個想開溜,藉以自清。
「我先走了哦。」
「我也是,我也走了。」
短短几分鐘,大廳又恢復原先的寧靜。
阿翔送走眾人,回到玄關時,發現穆清倚在廊柱下,神情淡然地
向他。而史劍弘就立在廊柱正上方的樓宇陽台外。
「你想會是誰放的消息?」阿翔相信剛才裡面的談話,她一定都聽到了、
「無所謂」穆清聳聳肩,輕淺低笑。「有人要我走我就走,有利可圖我就留下來,我是一株沒有根的野草,隨水飄流本來就是我的宿命。」
「沒有你所執著的嗎?每個人不都或多或少有些對未來的憧憬?」
「坎坷的路走多了,只覺得累,年少時候想要的東西早已經強迫自己放棄。沒有原則,沒有夢想,活得更自在。」她說話時眼睛失焦地飄向遠方的山林,口氣一片迷離,彷彿自言自語的呢喃。
「二十一歲,比我們任何人都年輕,大有機會重新來過。」
「誰給我機會?日本?還是日本人?」她低垂著蝶首,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進步庭院中的小徑。阿翔愕然地立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後院一陣熱列喧嘩,快步走過去探個究竟,只見長廊盡頭不知誰搬來了一舉方桌,四、五個人圍坐著,一個園丁、一個司機、一個伙房、一個外佣,另一個相當張揚的擱腿上桌,竟然是穆清。
她正在砌牌,一隻手熟練的撥弄,所有摸上來的麻將不需看牌就直接打掉,或直接上張,三兩下便聽到眾聲慘叫,原來是她胡了,大三元又自摸。
在嵐園是禁止賭博的,阿翔正想過去阻止,忽見他們一個個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一大把巧克力、牛奶糖、水果軟糖……
穆清捧著一大堆糖果,笑盈盈地又是道謝又是賠罪。阿翔看到這,發覺他們看她的眼神和他一樣是既欽佩又覺不可思議。
原來是一種無傷大雅的遊戲。他抓抓後腦勺,暗罵自己反應過了頭。
「她是個謎樣的人物,遲早我們都會愛上她的。」史劍盟幽靈似的從壁角鑽了出來,拋下兩句話又倏然消失在廊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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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被臨時「豢養」的女人,該有什麼樣適當的行為表現?
穆清無所事事的待在嵐園裡閑晃已經快兩個禮拜了,史劍弘似乎有意冷落她,連吃飯都刻意和她錯開。
如果他是個君王,那麼她就是被打入冷宮的失寵妃子。現在怎麼辦?學宋朝的寡婦撒一把黃豆在地上慢慢撿好殺時間?
還是翻牆偷溜出去找百惠姐喝咖啡,逛大街?
換上前些天和綾花一起到百貨公司買的橫色小可愛,加上一件白色七分褲,她俏麗且青春洋溢地下樓來。
嵐園和慣常一樣安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從敞開的紙窗,她一眼瞟見史劍弘光裸著上身,只著一件短的運動褲,站在院子里劈腿壓身,左右拉背肌,然後是爆髮式的快速拳擊,和幾十個伏地挺身。
她兩手插在口袋,以欣賞的眼光立在檐節,望著他滿身糾結的肌肉,在汗水淋漓中華美得像是刀刻的藝術作品,其出色鮮明的五宮,俊逸中帶著過人的氣派。
這樣的男人,任何人看了都不免要露出舔嘴咋舌的饞相吧。真夠諷刺的,史劍弘視她為玩物,而她呢?她不也存著一樣不可饒恕的壞心眼?
男人和女人,永遠糾纏不清的兩性動物。以前在含煙閣她無從體認,現在終於明白其間的愛恨綢繆和難以自拔。
史劍弘帶著滿背的汗水,走到一旁用來澆花的水龍頭下,讓湍急的水柱帶來沁心的清涼。
「想出去?」他忽而轉過臉,面向她。
「可以嗎?」穆清問。
「不可以。」史劍弘走過來,出其不意地環住她的纖背,在她唇上奪得一記香吻。「今天你得陪我。」
「史劍盟說你有一個重要的約會。」所以她才以為有機會可以出去透透氣的。「取消了。」
他還真是孔武有力,雖然她並不胖,但也有四十多公斤,抱著她拾級而上,居然仍腳步輕盈,喘息如常。
「什麼時候?」史劍盟幾分鐘前才告訴她的呀。
「現在。」回到房裡,砰一聲將房門踢上,穆清瞬間就成為他魔爪下的禁臠。
他用嘴巴含了一口烈酒,慢慢地哺到她口中,左手伸進她的小可愛里,陡地發現裡面竟沒有胸衣。多麼招搖的女人!
他氣憤地使勁搓捏著,低頭一口含住,蹂躪似地啃嚙、品味。
兩個人恨眼相對,卻又焦灼地想與對方抵死纏綿。
穆清的心裡誠然是快樂的,快樂得很痛苦,從來沒有這樣愛恨難分過。她比他更賣力的付出和需索,在極致銷魂之際,發出吟哦的讚歎聲。
「你愛上我了?」他問,語調平靜無波。
「我不會要求回饋的,你大可放心。」想起方才的放浪形骸,令她喘不過氣來,起身想穿好衣服,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兒,卻被他勾住小蠻腰,重又跌入彈簧床上。
「所以,你是愛上我了?」他咄咄逼人的口吻,像小孩子極力要求一件傾心的玩具而不可得。
「意外嗎?」穆清笑得很輕,若有似無地教他分不清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如果不愛上你,怎麼熬過這短暫的寵幸呢?」
「你在告訴我,愛我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眉間眼下已經凝聚了強大的風暴,彷彿一觸即發。
「有何不可?你要我難道不也是一時興起?」穆清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在他小小的乳頭上使壞地咬了一下,嘴角閃過一絲頑皮的笑容。
「你?!」史劍弘又驚又怒地睨視著她。「我會讓你欲罷不能,難以自拔的。」
「很好,到時候我會苦苦哀求,請你讓我留下,以便結草銜環,或做牛做馬。」這回她笑了開懷,美麗的水眸和迷人的櫻唇全漾滿了不真心的喜悅。
狂妄女子。史劍弘一怒,五指箱住她的香肩,將她壓到身下,宛似蚊龍般繾綣霸佔著她的身軀,無論吮吻、撫觸都不再溫柔,強行的掠奪,給予穆清如死亡般的快感口他要她知道,她不僅要愛上他,更要愛得夠久夠真心夠死心塌地。
除非他不要,否則她就得從一而終。
他狂風也似地竄進她體內,駕馭她,征服她,惡劣地希冀將她推人萬丈深淵。
穆清清楚洞悉他的壞心眼,卻不由自主地施展媚術迎合他,使他有如千萬隻小蛇在血液里爬行,一次又一次登上潮浪的巔峰。
放蕩的惡行過後,他躺在那裡,冰冷一如隆冬的霜雪,吝於給她一丁點柔情蜜語。
穆清不了解這是他的保護色,唯有如此他才不會泄露了心湖最底層的秘密。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這才是英雄本色,他的心靈深處絕不允許任何人佔據。
然,他一向自負堅毅剛強的心志,今日為何覺得特別軟弱?
不會是因為身邊這女人!他甚至打從心底瞧她不起,這吃人血肉的娼妓。史劍弘掉開眼,不願去面對穆情那謎般難解的美麗容顏,引誘他十指張開,窮兇惡極地將她握人掌心,享受真實擁有另一個生命的欣喜。
他竟無端地惱怒起這個突然闖入他的生命,令他全然無防備卻愛不釋手的女人。
像是來自千年的詠嘆,他聽到自己失控的心跳。意識到身畔的女體輕輕偎向他,他嫌惡地挪開,其實是一種逃避。
他瞧她不起,是的,他必須瞧她不起,否則怎能保持他一貫踞傲的尊嚴。
表裡不一的男人最是可恨。穆清真想到廚房抄一把菜刀,將他剁成肉泥拌醬黃瓜,蒸了吃。
不要和這個虛偽小人躺在一起,她要去逛街壓馬路,買一大堆零食,發泄這股無以名之的為煙癱氣。
咦,她的衣服呢?剛才明明放在床邊的呀。找了半天原來滑到床底下去了。
「那天你為什麼不出面為自己澄清?」
穆清剛套上小可愛,他低沉的嗓音忽爾響起。
「那天」指的是一大票助選員到嵐園質問他留宿妓女的事情吧?
「澄清什麼?告訴他們我其實不只是一名妓女,還是有相當資歷的雛妓?」穆清冷凝地報了報嘴,「謝謝你刻意製造機會,讓我聲名大噪。不過,很抱歉,我是個不知好歹的人,令你失望了。
「你認為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史劍弘低垂的眉睫猝然掀起。「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為了讓我無地自容,逼我不得不將自己徹底隱藏起來,做個道道地地的幽靈人。我沒有猜錯吧?」穆清根本沒打算要他承認,衣服穿好以後,以非常洒脫的姿態揮揮手,轉頭就要離去。
「站住。」他大聲喝令。「沒我的命令不准你任意走出嵐園。」
「憑什麼?」穆清旋過身子,踱到他面前,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字的說:「我不是你的女人,更不是你的情婦,之所以願意不計名分跟你在一起,只因為我覺得快樂,知道嗎?」
「你好大的膽子。」沒人敢這樣和他說話,尤其她更不被允許。「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淪落街頭慘遭遣送出境了。」
「抱歉嘍,我這人一向忘恩負義,討厭感恩圖報,你要是不高興,大可將我掃地出門。」
「船過水無痕?」史劍弘冷不防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回彈簧床上,一腳跨過她的腰腹,緊緊壓住。「可惜我施予點滴,必要求泉涌回報,你準備忍氣吞聲,供我盡情玩樂吧。運氣好一點,也許一、兩個星期我就膩了煩了,到時將你掃地出門也不是沒有可能。」
穆清被他這番話擦得火冒三丈。「你是我見過最壞最可惡的人。」
「不,我是個好人,只不過不是個好男人。」陰陰地一笑,五指跟著來到她的胸口,驀地擒獲她一方柔軟的乳房,警告她——
「聽好,扮小示弱是你的職責,曲意承歡則是你的義務,不高興的話,儘管去告我。」他低下頭,狠戾地朝債起的胸脯一陣啃噬,雪白的前胸不一會兒已是殷紅片片,齒痕疊疊。
「你是個惡魔!」穆清氣不過,掄起拳頭相准他的太陽穴,用力捶過去,不料竟給他接人掌心。
史劍弘眼裡燃起兩線野火,危險而陰鬱地襲向她。
「惡魔配妖女,再適合不過。」他改而吻住她的唇,使勁舐吮,宛如要一口將她吞進去。
她突然發難,狠命一咬,咬破了他的唇。
他舔去唇瓣上的血,意外的疼痛令他詫然望住她。這個令人匪疑所思,膽大妄為,卻又難以捉摸的妖女。
穆清用手背嫌惡地抹掉唇上他咸而腥膩的鮮血,可這一抹,竟如出軌的唇彩,令她益發地妖艷動人。忿然推開他,她裸著身軀,冶盪而撫媚地踱到沙發旁,當著他的面,把小可愛重新套回身上。
「從今天起,我愛上哪就上哪,你要是不高興,大可找人來捉我。」趁史劍弘尚未追過來,她已一個箭步邁至房門口。
「請便。」史劍弘意外地沒加以阻攔,他算準了,穆清不出十秒鐘就會自動回籠。
果然。「你不僅是個惡魔,還是個卑鄙的惡魔。」房外什麼時候多了四、五個保鏢的?一定是他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