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史劍盟立刻叫人取來兩顆似乎早就準備好的鑽石,擺在几案上,要穆清分辨出哪個才是真正的高檔貨。
實在折騰人,困死了也不讓人家上床睡覺。穆清強打起精神,走過去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兩顆外形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鑽石。
她跟富美子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她幹麼非要陷害她?不會以為她是史劍弘的新歡吧,唉!像他這種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要快的花心大少,沒有她也會有別人呀,富美子又不是現在才認識他,應該很清楚他惡劣的習性才對嘛。最最奇怪的是,她怎麼好像早就知道她既無家世,又缺背景,唯清風兩袖?
在開口的一剎那,穆清心念陡轉,忽然覺得設計害她的應不止富美子一個人。
她猛地抬眼,目光從史劍盟掃向阿翔,最後停在史劍弘臉上。
「到底怎麼樣,說呀!」富美子不耐煩地催促她。「要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等著賠我一百五十萬。」
這是什麼跟什麼?所謂人臟俱獲,她一樣也沒逮到,居然就直接判她有罪,簡直欺人太甚!假使她壓根不懂珠寶鑒定,可怎麼是好?豈不要讓這咄咄逼人,狗眼看人低的富家女吃得死死的。
「如果我能精準無誤的說出來呢?」除了證明東西不是她拿的之外,是否也該得到精神耗損的補償?
「這……」富美子怔愣的把眼神投向史劍盟。
這意味著什麼?難不成是他有意考考她?亂不上道的壞傢伙!
「你是不是也該賠償我?」以牙還牙才不會被她軟泥深掘。
「賠償你什麼?」富美子問。
「精神、名譽,以及時間的三重損失。」就算硬拗也要拗到一筆外快,加減花用。
「很合理。」富美子猶未置可否,史劍弘已經幫她下了定論。
「好吧,賠就賠,你想要多少?,」情況直轉急下,現在竟變成穆清在喊價。
只見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拍起桌面上其中一顆鑽石,笑看眾人。「不如用這顆八心八箭的『邱比特'作為賠償,如何?」
所謂八心八箭指的是包括冠面大小,冠部高度、底部高度、冠部角度、底部角度、尖底角度等,都列出精準的比例與角度。
車工師傅依此為參考來切磨鑽石,使得光線反射及折射的效果臻於完美,如此即可稱之為「完美車工」。穆清一眼就看出,她手上那粒鑽石價值不菲,是以故意拿它來嚇唬他們。
「真笨,那顆根本不值錢,這顆才名貴,你連這也認不出來。」富美子譏嘲地說。
「那顆搖頭鑽的確很適合你。」穆清立刻反唇相稽。「史先生,您看怎麼樣啊?」她故意問向史劍盟。
「呃……這個嘛!」史劍盟笑得一臉的不自在。「栽贓你的是富美子,和我們無關,該賠償你的應該是她才對吧。」拜託,富美子手上那顆也就算了,那確實是名不副實的搖頭鑽,但穆清拿的那一顆可大大不同了,依市值計算,少說也要幾千萬。
「事情尚未證明,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她栽贓我?」穆清逮住他的語病,追問他。
「哦,我是猜的。」
「你猜得可真准。」穆清接著他的話尾說。
「胡扯!你根本……」富美子想駁斥她的話,卻再也理不直氣不壯了。「好吧,你是怎麼辦到的?居然能一眼就鑒別出這兩顆鑽石的差別。」
「因為我……」穆清歪著頭,俏皮地眨眨眼。「冰雪聰明啊。」把手中的鑽石丟還給史劍盟,淡然地轉向他。「以後別再玩這種無聊的遊戲,我的脾氣不是常常這麼好的。」
困死了,她要回房去把自己擺得四平八穩,天塌下來也不要管。
旋身走到始終保持緘默,冷眼看著她的史劍弘身旁時,忽地一個不留神,前腳踩了個空,整個人跌進他懷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喲。」真相大白后,倦意立刻襲上心頭,連說話都口齒不清了。
「我相信。」史劍弘遞給她兩簇深情的星芒。「謝謝你給我機會,讓我為你服務。」
嘿,這算是因禍得福嗎?這壞男人可從來沒這麼溫柔過喲。
臨上二樓階梯時,他突地冷凝回頭瞪著史劍盟,「你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語畢,不理會大廳中兩人面色土灰,逐自抱著酒味濃嗆的穆清往二樓拾級而上。
「她的度量怎麼可以那樣寬大?」富美予平靜的詢問中藏著酸溜溜的醋意。
「這就是我老哥為什麼為她痴狂的主要原因。她唯利是圖,卻把一切全置之度外。我老哥這次是遇上強勁的對手了。」史劍盟這幾句話道破了史劍弘以往二十幾年歲月對女人的態度。
「現在我是裡外不是人了。」富美子抱怨的說:「都是你,說好要幫我整整她的,結果咧,反倒把我弄得一頭灰。」
「喂,我已經仁至義盡了,我老哥要是知道這件事情我是主謀,準會殺了我。」
想起史劍弘剛剛上樓前回視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的背脊發涼。當了十幾年的黑道大哥,他最怕的還是樓上那個老提醒他長兄如父的傢伙。
「他不會,他要是知道你表面上是幫我設計陷害穆清,實際上則根本是在找機會讓她鋒芒盡露的話,他感謝你都來不及呢。」
「哎呀,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不是笨蛋,你也不是蠢材。憑你怎麼可能把事情弄得無法收拾,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富美子幽怨的瞪著史劍盟,眼眶湧出兩泡清淚,威脅著要決堤而出。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唉,別哭,你知道,我最討厭女人有事沒事就掉眼淚。」史劍盟被她攪得心煩意亂,巴不得拿一支掃帚,把她掃地出門。「一開始,你要不是
心存歹念,現在會弄成這樣?說穿了,錯還是在你。」
「史先生不會愛上一個喜歡勾心鬥角,玩弄心機的女人。」向來少言的阿翔開口道:「從今兒個晌午,看到他發瘋也似的尋找穆小姐的情形,我就有一個預感,他陷進去了,陷得有
多深,恐怕連他自己都沒辦法衡量。」
富美子聞言臉色全變了,美艷的臉孔不再嬌媚可人,她甚至捂著臉,放聲哭泣。
史劍盟和阿翔僵立在一旁,無奈地由著她傷心得不能自己。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得靠自己走出來,否則誰也幫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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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醉得茫茫然,他仍不肯錯過與她翻雲覆雨,纏綿銷魂的機會。
一覺醒來已是次日近午時分,半坐起身,將被子拉到肩頸,看著他從浴室出來,緊實的肉體映入她的水瞳,強迫她的視線停格。
春情是一道火焰,短暫熾烈,猛然爆發后,接下來就是永不回頭的墜落,一如天上的流星。而她就是墜落得最迅速的那一顆。
史劍弘將修長的五指搭在她光裸的香肩上,讓她深刻的體悟到自己的千古失足,永難回頭。
他在她的背後坐下,雙手由背後環抱著她的腰,灼熱的唇印上她白玉瓷瓶似的頸子,令她陡然一顫。
「希望我把那顆鑽石鑲成墜子還是戒指?」他的嗓音有著奇特的沙啞。
又給她「希望」了。穆清噙著笑靨,不肯作答。
「怕我乘機要求回報?」他起身為她挽起長發,每一舉手投足具像野獸的狂野之美,每一條肌理,每一個角度都昂揚勃發,藏不住的魅力,等不及流瀉。
「好痛,」穆清拉回長發,填道:「束得太緊了,我自己來。」
但他不允許,堅持為她紮好一束馬尾,雙手沿著頸背、酥胸,滑人被子里,閃著詭笑道:「讓我幫你,我會溫柔的。」
冷不防的,五指覆上她敏感的私密處,換來她的驚呼和尖叫。全身驟然扭動,反而激起他的獸性。
「不要,不要了,我求你。」急喘地將十指與他交纏,仍撥不開他勃發的欲求。
「回答我的問題。」他咬住她一邊暈紅的蓓蕾,低聲問:「你的希望?」
「我什麼都不要。」她不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倘使史劍弘願意給的只是金錢財物上的滿足,她是不會心動的。在她心靈深處真正冀望的,其實是……自由,自由自在的飛翔,自由自在活著,隨心所欲的愛與被愛。
這是平凡人最平凡的心愿呀。
史劍弘見她遲遲不語,以為她是欲拒還迎。普天下所有的女人,沒有一個受得了錢財和寶石的誘惑,她當然不會例外。
「這顆鑽石市價約一千五百萬日圓,我可以折成現金送給你。」口吻已不若先前溫柔,甚至帶著輕微的鄙夷。
心裡有隱隱的痛,在他眼中她就這麼利欲熏心?穆清只是低頭含著笑意,不言不語,把悲傷留給自己,成全他的驕傲.
史劍弘生慶地從她身畔抽離,臨走前不忘在茶几上留下一張支票。
穆清聽到房門闔上的聲響,木然下床拈起支票,看也不看其中的面額,便踱向窗口,在微涼的寒風中,將它撕裂,一成二,二成四,四成八……張開握緊的掌心,讓紙張隨風翻飛,展翅而去,宛似一隻蝴蝶,得到片刻的自由,擁有短暫的生命和歡笑,非常快樂的,那些她曾經錯過的,失去的,不復追悔的,全遠揚到天邊,代替她御風而行,了無牽挂,飛到天地間最遙遠的地方。
史劍弘來到庭院,見小紙片隨風飛揚,其中一、兩張適巧掉落在他肩上、面前。
順手接入掌中,定睛一瞧,先是一愕,接著暢懷長笑,笑聲直達二樓,傳入穆清耳中,令她悚然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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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第一個雨季來臨時,明花從台灣返回日本,電話中告訴她,她帶回好些故鄉的土產全是她愛吃的,還有她媽媽給的一封信。
她們約好了,在遠離市中心的吉祥寺見面。因為選戰逐漸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史劍弘大半時間都留在服務處直到午夜才回嵐園,沒人搭理,讓她能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
北國的楓紅華宴,燦爛如詩。穆清站在寺方為了營造氣氛特別裝設的探照燈下,怔忡地望著這迷離夢幻,緒麗冶艷的景緻,喟嘆良久。
小時候她也見過這樣的美景,不是在日本,是隔壁叔叔到日本出差帶回來的日曆。
一直為畫中那身著美麗和服,麗質姣好的婦人所深深著迷。
沒想到,今時今日,她也能置身在這綴滿紅葉的庭園之中。
下午五點五十,離相約的時間尚差十分鐘,綿密的細雨著繽紛如粉的花絮,自天際緩緩飄落。
她沿著走道來到長排的吃食攤前,陣陣的面飯香撲鼻而來,攪得她腸胃激烈騷動。
「阿清!」明花的嗓音永遠有劃破長空的力道,穆清赫然回頭,她人還在十數公尺外的街道上呢。「等很久了嗎?」
「也才剛到,不過肚子倒是餓得很。」穆清笑著迎過去,和明花猶不及寒喧,整個人就僵在原地了。
「柳繼平是他公司駐日本的特派員,這趟回去他剛好也休假回家,就……是他堅持要跟著我來找你的,我,什麼也沒說。」
最後一句話細如蚊蚋,卻依然清晰。
穆清怔愕里著她身旁,比以前長得更壯碩,更英挺的柳繼平,他也以同樣的驚異和激動回望她。
才短短五年,怎麼已經有恍如隔世的慨然?
「穆清。」柳繼平衝動地向前擁抱她,聲音哽咽得許久說不出話來。「我找得你好苦,沒有人知道你到哪裡去了,連你媽媽都不肯說,要不是遇到明花,我這輩子大概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是不該再見到我的。」穆清委婉掙開他的懷抱,強作歡笑的勾起唇腳。
「我們已經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
「那不要緊,你是被逼的,我知道,我一點也不介意。」柳繼平仍緊抓著她的手,「穆清,跟我回去,我們還年輕,可以從頭來過。」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多麼幸福的感覺呵,這世上居然還有人願意這樣愛著她。她抬頭瞟向明花,她已經感動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就當我是自甘墮落吧,你這份情我領受不起。」
「為什麼?」柳繼平鍥而不捨地,「難道你,你已經有了新的對象?又或者,你已經不愛我了?」
穆清沒辦法回答他任何問題。空氣在他們三人之中凍結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柳繼平鬆開手,頹喪地垮下雙肩。
「給我一句話,讓我不計一切代價把你要回來?抑或從此死心,再不抱任何希望?」
「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浪擲那麼多心力。」相信眼淚可以解決一切煩憂的年少歲月已然遠離,不知從哪一天哪一夜起,她學會堅強面對人世的紛紛擾擾,認真過活,但不抱絲
毫的希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在來這之前,我本來就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當失望真實落下時,心裡仍不免恨憾。」柳繼平再次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塞給她一張名片。「當你偶爾想起我的時候,我隨時會飛奔到你身邊來。」
「別讓我欠你太多。」她以為五年多前這段純得激不起一絲波浪的情愫,已經隨風而逝,沒想到他仍剛毅而溫柔的等候著她。
「再會。」
捧著明花為她從故鄉帶來的禮物,穆清絕然告別兩人,轉身走出吉樣寺。
夜更深了,街道上的行人卻有增無減。穆清站在十字路口,端詳貼在不遠處的海報,原來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火祭。
疏離感總是發生在最擁擠的街頭,站在人車匆匆的路口,及綿延數里的購物街,綠燈亮起那一瞬,她的心靈從未感覺如此寥落,終於忘了舉步,在擂鼓夾雜著喇叭聲中,她被一
只孔武的猿臂用力推向路旁。
「小心!」一輛從左後方開來的計程車,飛速自她身側駛過,僅差毫釐就撞到她了,連路人都嚇得齊聲驚呼。
「謝謝。」抬頭才發現救她的人竟然是柳繼平。
「請別誤會,我不是跟蹤你,是剛好順路。」柳繼平的笑依舊是當年令她深深著迷的燦亮,像充滿朝氣的晨曦。
穆清點點頭,綻出一朵百感交集的笑盾。如果生命從頭來過,她也許會毫不考慮的投入他的懷抱,求他做她今生的新郎。
但,如果和也許是兩個既弔詭又陰險的未知數,冥冥之中有一雙預言的手,這世間誰也逃不過她的撥弄。
那一夜,她突然發現冬天真的來了,子夜一點多,擁著大棉被坐在床上,呆望窗外清冷的明月。是個奇異的月圓之夜,窗檯外整排的樹影幢幢,加倍張揚,她披衣起身,瑟縮的推門而出。
好冷,下意識地拉緊衣領。一股暖流自背脊傳來,熟悉而溫熱的大掌游移至她的胸前,鼻息繚繞至她的嫣頰,渴切的摩攀著。
她被推擠朝後,鎖進一邊的牆角,寒風吹起她單薄的裙擺,五指趁虛而入,步步進逼。幸好此刻萬籟具寂,所有的人都已經睡了,沒有人會來偷窺他大膽的行逞。
穆清整個人被迫與他緊密疊合,背心被一下一下快速的心跳猛烈撞擊著,臉頰亦緊貼著他,他莽蛇一般纏繞著她的身軀,單單吮吻和撫觸就能使她得到最大的歡愉和享受。
皎潔的月亮忽地被一朵朦腫的雲吞噬,大地霎時漆黑一片。她來不及慌張,他已褪去她的衣衫,昂揚而人。
穆清於駭異中掩不住興奮,雪白的香臂勾任他的頸項,承迎他的掠奪。
此地尋歡,頗符合他們露水姻緣的短暫情愛。
史劍弘今晚的索求比往常要來得溫柔綢繆,情意綿長。他要她記得他的好,他的無可比擬,無可取代。
嬌喘的依偎在他身上,心裡紛至沓來各種痴心妄想,她多麼盼望短暫即是永恆,就此天長地久。
「他就是你的初戀情人?」史劍弘抱著她,嘴巴緊附著她的耳朵問。
什麼事都蹣不過他,穆清知道這個「他」指的肯定是柳繼平。
「是的。」
「你心裡一直念念不忘的人?」音調明顯的提高好幾度。
「不是。」她的心靈深處早就一片荒蕪,何曾有過什麼人。
「所以,除了他,你還另外有一個男人?」史劍弘怒火填
膺地將十指掐入她的肩腳。
「是的,」穆清木然回應他的質問,明亮的水眸如汪洋般漫向他的眼。「我後來才發現,原來時間會改變一切,最初的戀人只是個美好的回憶。人心是會變的,變得反覆無常,不可捉摸。」
「宛如你?」史劍弘深邃的眼神,漾著前所未有的狂亂。「一個舊愛,一個新歡,請問,我在你心目中算什麼?」..
「金主。」沒有他,她的錢途就一片暗淡,所以「金主」這個頭銜最適合他了。
「如此而己?」他驀然神傷的眼撇向一旁,不讓她瞧見。
「對一個妓女,你尚能冀望什麼?」穆清的臉容寧謐而淡然。
大雨挾著狂風橫掃而來,澇沱的雨勢濺濕了他倆的衣裳。
史劍弘悍然推開她,回身面向院子,筆直走入雨中。穆清自送著他孤寂的背影,在大雨如瀑的暗夜裡,被一陣狂風捲入花叢中。她倉卒地拎起門邊一把油紙傘,追了上去。雷鳴不已,她渾身旋即被雨打得濕透,史劍弘察覺背後的她。大雨中,他冷凝回眸,暴雨幾乎阻斷了穆清的視線,但她在稀望進他的雙瞳里,從此再沒忘記這日雨夜中他的眼神,那樣的迷惘,那樣的荒蕪,那樣的冷涼且空洞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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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是一條湍流不息的長河,她在裡面載浮載沉,每一塊得以讓她喘息獲救的浮木,都在滔滔的逝水中被水浪沖刷消損。
隱約的意識到有一個無底的游渦,將要帶領著她到一個暗無天日的地府,無以名之的恐懼令她大聲呼喊,淚如雨下……
赫然自夢中驚醒,但見自己正倚靠在一副壯碩的胸膛上。她內心裡的悲凄至此決堤,埋進史劍弘臂彎里,痛哭失聲。
沒想到她還有夢,也還有淚。這是個午夜三點多的東京,又開始落雨了,她緊偎著史劍弘,覺得安心、溫暖、戀戀不捨,從來沒能擁有過的寄託。
今夜,他以臂當枕,摟著穆清,讓她得以安然人夢。
自那一個晚上起,史劍弘就不在外頭過夜,無論服務處有多忙,選情有多緊繃,他總不辭勞累趕回來。旁人問他為什麼?他總默然回應。沒有人知道,也不需要讓任何人知曉,他之所以如此,只是擔心萬一穆清又作惡夢時,沒有人能適時給予撫慰。
儘管生命里從不曾缺乏女友,通見她之後,卻有一股枯術意外接受春雨潤渾的喜悅。
對女人的渴望,向來不及他的權力欲與支配欲,是什麼人讓他性情陡變?
他絕不承認,即使午夜夢回獨自面對自己,他也不肯跟自己坦白。這個來自台灣的流花,將是他的魔障?抑或他的情關?有一點無可否認的是,直到現在她仍強烈左右著他的每一個感官,令他深陷其中,無力自拔。
史劍盟把這一切全看在眼裡,他是既欣喜又擔心,喜的是他老哥從此鍾情一名女子,則可將大部分的心力投注在政壇,未來的成就必定教人刮目相看;憂的是,倘使再一個多月後,穆清決定飄然離去,他老哥怎麼辦?他受得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嗎?
為了確定穆清是否已非他老哥不嫁,史劍盟挑了一個周末的晚上,單獨請她到小夕谷的居酒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