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婉獨自站在窗前,專心地凝視窗外。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多了,宇軒已出去三個小時,怎麼還沒回來呢?他不是說要儘快趕回來的嗎?到底有什麼事情拖著他呢?那個女人又是誰呢?值得宇軒接電話后,不顧她的感受就出去找她?宇軒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她?
重重疑雲圍繞著她,讓她不知該相信什麼才好,她好似在黑暗的迷霧中迷了路,一切的景色都看不真切。
原本她所相信的,不過是海市蜃樓;原本她認為是虛幻的,此刻也無法辨清真偽。
不爭氣的淚水在她眼裡堆積,溢出了眼眶,滾落她的面頰,熱熱的淚燙傷了她的臉。
「宇軒、宇軒……」不知覺喊出他的名,此刻的她,感覺那麼地無助,這時,她多盼望他就在她身邊,緊緊擁入懷,為她趕走所有的不安。
「為什麼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那個女人真的那麼重要嗎?比我還重要嗎?」她喃喃自語著。
這麼多的疑問擾著她。為什麼不給她答案呢?她緊緊地用雙手抱著自己,假裝他還在她身邊抱著她,為她趕走懷裡的空虛,她將臉貼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想要平撫體內不安的燥熱。
「反反覆復的你,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隱隱約約中,她感覺到自己已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感情深淵中。「救救我吧!宇軒!救救我吧!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呢?我該不該逃離你?還是……」她已沒有主張了。
她不知又在窗前停立了多久,終於看見宇軒的車子,一顆心立刻雀躍不已。她看見宇軒下了車,然後跑去開後邊的車門,達克先走了出來,接著攙撫著一名女子下車,宇軒趕緊跑到另一邊攙扶她。
那名女子頭上披著宇軒的襯衫,好像受了什麼驚嚇似的,宇軒親昵地環著她,還不時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看見「她」頭上的那件襯衫,秦婉原本就惡劣的心情,此刻更是雪上加霜,那件衣服是她買給他的,平常穿髒了,還是她洗的叫她怎麼不生氣呢?
她跑過去先為他們開了門。
宇軒一進門,劈頭就問:「怎麼不看看是誰就隨便開門?」
她一肚子的委屈。「我知道是你們,我從窗外看見了。」她低著頭,咬著唇。
宇軒這才察覺她的委屈。「我是擔心你的安全。知道嗎?如果是壞人來把你帶走,叫我怎麼辦?」
「會有什麼壞人?」她機警地問,想知道個水落石出。
「你還是什麼都不要知道比較好。」他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樣子,她也不便再問下去。
宇軒和達克把那名神秘女子扶到沙發上坐著,那名女子還兀自顫抖著,顯然受到很大的驚嚇。宇軒摟著她,不時地拍著她,他每拍一下,秦婉的心刺痛一下。
「小姐,你去泡一杯熱牛奶讓她壓壓驚,好不好?」
為什麼現在他要叫她小姐了,平常不是都叫小婉、小婉的嗎?要一杯牛奶是不是?她就泡一杯超高溫牛奶,把那個女人燙死算了。儘管內心波濤洶湧,外表上她還得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她可不想讓人說她沒風度、沒教養。
她把泡好的牛奶拿來給宇軒,他接了過來送給那名神秘女子。那女子低聲地說了聲謝謝。等一下,秦婉在心裡想著,她的聲音怎麼這麼熟?她好像在哪裡聽見過?
那女子的頭一直低低的,她把牛奶拿高就著唇的時候,頭稍微抬高了點,頭上披的那件襯衫就順勢滑了下來。兩個女人在對看的那一剎那,都忍不住叫了出來。
「曼新!」
「秦婉!」
秦婉會那麼吃驚是因為根本沒想到那名神秘女子竟會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曼新驚訝的理由是,打死她她都不會相信保守的秦婉會三更半夜還待在單身男人的房子里。她們兩人的心頓時充滿疑問。
「太好了,你們兩人竟認識?」達克不明所以地問,老實說他還搞不清曼新的身份,不過直覺告訴他,他的乾女兒此刻可不太高興。
「我還沒告訴你嗎?曼新是秦婉的同學。」宇軒搶在秦婉之前回答。
曼新從驚愕中恢復過來后。一股腦兒地倒進宇軒寬闊的胸膛里,淚眼汪汪地哭訴著:「宇軒,剛剛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喔!我和你分手后沒多久。他們幾個蒙面歹徒就把我挾持著,還把我的眼睛蒙起來,後來我只知道上了車,也不知他們要把我帶到哪裡,我心裡有多惶恐、多無助,你知道嗎……」說著說著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宇軒還殷勤地送上面紙。
真是奇怪了,秦婉在心裡想著,認識曼新這麼久,怎麼從來也沒發現,她有這麼喜劇化的一面?
「……然後他們就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對了,直接問我話的人是個中國人,但感覺上他只是個小嘍羅;一旁發號施命的是外國人,他好像不會說中文,一直通過那個中國人來問我問題。」她停了一下,喝口牛奶,又想到什麼似的說:「對!他們一直在說什麼『布施』、『布施藥』的,那個外國人的腔調太重了,我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你們猜得出他是什麼意思嗎?」其他二個人各自沉思了一兒,但還是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概念。
她神秘兮兮地說著:「我猜想那是一個國際人口販子,而『布施』、『布施藥』就是他們組織間彼此聯絡的代號!」她忽然發起抖來。「你們可以想像我當時的處境是多麼的危險嗎?當然,一個美貌的女人是不應該沒人陪伴在外面單獨行走的,可是,宇軒,我怎麼知道一和你分手就會被人盯上呢?現在想想真是好險,若你沒有及時趕來,我搞不好已在被賣往中東的途中了!或者更慘的是他們先輪流……輪流……」她突然喜劇性地羞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宇軒再次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不會的,不要胡思亂想,我和達克不是把你救出來了嗎?」
她倒在宇軒的懷裡號啕大哭起來,一旁的秦婉心裡真不是滋味,感覺體內的膽汁一時大量分泌,苦澀不已。
達克好似察覺到她的痛苦,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著:「不會的啦!人口販子也是有眼光的。」
曼新聞言,停止了哭泣,抬頭問:「什麼意思?」
達克翻了翻白眼。「沒什麼,沒什麼!」
秦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來,他們三人輪流安慰曼新,不管是真心、諷刺,或者敷衍,總算是讓曼新平靜了下來。
「我送你回家吧!現在已經太晚了,再不回去,你爸媽會急瘋的。」宇軒好心地說,而曼新也實在是怕死了她嚴厲的父母,不然她一定會死賴著不肯走的。
「秦婉,很晚了,你先回房裡睡,不要等我了!」他一交代完,曼新忽然機警地看了看秦婉,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和她道了聲再見。
秦婉躺在宇軒的床上翻來履去的,就是睡不著覺。
曼新離去時那臨別一眼,似乎別有深意,讓她想來就有氣。曼新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孩?沒錯,最近她是「偶爾」睡在宇軒的房裡,不過那是因為回去太晚了不方便嘛!也沒錯,她家不過只隔巷子而已,但回去會吵到她爸媽呀!何況,他們也只是一起「睡覺」而已!
秦婉可不是沒規矩的女孩子,何況宇軒一向都很尊重她的。
等等!她忽然警戒地想,他是尊重她?還是對她沒興趣?她越想越難過起來。
他為什麼和曼新那麼親熱?他們暗中一直有聯絡嗎?他們常出去玩嗎?曼新說他們分手后她才被挾持的,難道他們昨天也在一塊兒嗎?難道說她在家裡做牛馬累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他們正在一起嗎?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沒錯,曼新是有她自己獨特的美,她身材高挑,不像自己那麼矮;她黝黑健美,相比之下,自己的蒼白就顯得有點病態;她原本對自己的胸圍還挺滿意的,但和曼薪相比之下,自己就像個發育不全的小女孩一樣!真是令她越想越沮喪。
算了!我就是我,何必勉強自己像個超級大乳牛呢?秦婉這樣想著,心裡舒服了些。
忽然房間的門被打開了,秦婉心想—定是宇軒,趕緊閉上雙眼,偷偷裝睡。他一走近,她就聞到了濃濃的香水味,既然她本身沒有擦香水的習慣,那香水味一定是曼新的了,她暗暗想著。
宇軒坐在床沿,兩手分別撐在她的兩側,親昵地俯視她。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臉越湊越近,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了。他輕輕地用他堅挺的鼻子來回地摩挲她的臉,他臉上剛長出的胡碴,刺得她白嫩的臉又痛又養的,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笑出來了。他輕輕地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就在她等待他下一個動作之際,他卻不解風情地站了起來,輕輕關上門走了出去,
「喔!討厭!」她懊惱地叫了一聲。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里:昨天傍晚那些無聲電話是不是曼新打來的?所以才會一聽她的聲音就掛掉了呢?她越想越有可能,也越生氣。從床上爬起來想當面和他對質,問個清楚,她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他,他一定和達克在那間見鬼的實驗里!
她怒氣沖沖地走向實驗室,本想一口氣破門而入,但平時對這間實驗室的畏懼令她心生膽怯,氣勢當場消了一半。抬起手來正要敲門之際,卻聽到門內兩個人的講話聲音,她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聆聽。
「你想……秦婉會有危險嗎?」是達克的聲音。
「嗯,他們今天捉走了曼新,很可能下次就會挾持秦婉當人質來要脅我們了。」宇軒的語氣聽起來憂心忡忡地。
「他們為什麼要挾持曼新?你和她很親密嗎?」這也是秦婉想知道的,她拚命地把耳朵貼近。
「喔!老天,那女孩有嚴重的幻想症,她以為我從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情不自禁愛上她了……」
「你有嗎?」達克問。
門外的秦婉心裡也吟念著:「對,你有沒有?」
「當然沒有。她不知道打哪兒弄來我的電話,糾纏了我幾個星期。昨天我答應和她出去,就是想和她說個清楚,我不可能喜歡上她的。但她一見了我就一直向我哭訴她和男友分手了,她看起來似乎快崩潰的樣子,叫我怎麼跟她說呢?」他辯解道
「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了,感情之事是要當機立斷的,太憂柔寡斷會傷到自己,也傷到別人。但現在不要管這些了,最重要的還是秦婉的安全。」
她會有什麼危險?秦婉不禁納悶著,難道那些歹徒不像曼新所猜的是人口販子嗎?那麼他們是誰?為什麼會威脅到她的安全?聽達克的口氣,好像知道來者是誰,那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我會亦步亦趨地盯著秦婉,讓她片刻不離我的視線。」宇軒忽然激動地說著。
「千萬別讓他們看出秦婉對我們的重要性;這次他們知道捉錯人了,才會那麼輕易放走曼新,要是……總之千萬不能讓秦婉落入他們的手中。現在他們還不敢動我們,一來因為他們不能確定我們的實驗是否成功了,二來因為這裡不是美國,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但如果他們捉去秦婉來要脅我們,一切就完了。」達克警告地說著。
「你猜『布施』是什麼意思?」達克的語氣分明是已知道答案了。
「我想是『不死』的意思。」宇軒答。
「沒錯,他們竟以為我在做『不死葯』。19年前,我還天真得很,專找些奇怪的東西來實驗,後來也是因為這個實驗讓他們有機會把我踢出科學界。他們說我瘋了,其實他們是想光明正大地剽竊我的研究,他們要我交出中止的研究報告,我哪肯?所以乾脆在他們面前一把火就把報告給燒了,而這個實驗我也不敢再做了,這十九年來,他們還不死心,不斷地盯著我,想看我有什麼動靜。」
「他們為什麼以為你在做『不死葯』呢?」
「當初這個研究是為了抑制癌細胞。但在做動物實驗時,我發現不僅是癌細胞,所有的細胞都成了中止的狀態。一開始,我以為實驗失敗了,後來才發現它們其實是處在一種假死狀態中。這雖然不是所要的結局,但也足夠使年少氣盛的我,在同行中炫耀了好久。當然,以話傳話,消息不脛而走,樹大招風的結果就是走路了。」他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你知道后羿向西母求不死葯的故事嗎?最後他的妻子嫦娥偷吃了葯,雖然可以長生不死卻一個人孤獨地永遠留在月亮上。秦始皇也是怕死,四下派人求不死葯,最後還是在壯年時而卒,辛苦建立的帝國一夕毀滅,從古至今,就是有這些戀棧權力、貪婪殘暴的人,他們變態地想要尋找永生、不死的方法。於是我就被那些狂人盯上了,他們大多是政客、軍事狂人、社會名流和垂垂老矣的富翁,這些名單公布出來會嚇死人的。他們的身份不同。尋求永生的念頭卻是一致的。為了自保,這些年來我一直裝瘋,賣傻、戰戰兢兢地過著。」他嘆了一口氣。「世界上哪有什麼不死葯呢?生與死都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他們想要永生,說穿了只是怕死,生前做了太多虧心事,所以不敢面對死後的世界。」
「本來我是碰也不想碰這個實驗了,只是秦博士是我的至友,秦婉又是我的乾女兒,這個忙我不能不幫。倒是你,放下哈佛的學業不管,肯來當我的助理,把你也捲入了危險之中……」
宇軒打斷了達克的話:「你說這是什麼話?從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你就是我最親的人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比我父親還像父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讓你獨自面對危險的,何況這一切都是為了秦婉……」
站在門外的秦婉沒把話聽完就轉身走了。這一番話對她來說,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令她一時無法接受。
她躺在床上,不斷地思索著。「不死葯」,「不死葯」究竟是什麼東西?世界上真的有人想要長生不死嗎?拖著腐朽的軀殼活著,那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真死」與「假死」又有什麼差別?為什麼達克的研究和她有關?她父親究竟拜託達克什麼?
難道她的身體找出了什麼毛病嗎?她回想一下,從小到大,她的身體一向很健康,只是在今年初,她因為貧血昏倒了幾次。父親堅持她在醫院住了幾天觀察時,她還嫌他大驚小怪呢,可是,聽達克的語氣,好像她的身體真有什麼問題似的。
沒錯,最近她很容易感到累,常常有頭暈的感覺,可是她以為是貧血的老毛病又犯了,也不太注意,難道她的病情不是那麼簡單嗎?
還有一個問題也深深困擾著她,她對宇軒和曼新之間的關係還是無法釋懷。曼新是那麼亮眼的女孩子,而且還是個兼職的模特,宇軒真的對她一點也不動心嗎?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還會答應和她出去?他對自己又是什麼感情呢?他還把她當成小妹妹看待嗎?不錯,他是常常親她,但他也親過很多女生啊!而且還不只是親嘴而已!這些都是他親口告訴她的,他覺得沒必要對她隱瞞。他卻不知道,自己聽得心好痛,為什麼他不能有一個單純的過去呢?就和她一樣,單單純純地等待生命中的白馬王子。
她也曾經把她的夢想告訴他,他卻冷酷地告訴她,該從童話故事中醒來了,白馬王子不存在現實世界中的。男人與女人的關係就像爬樓梯一樣,都是一步一步經過試練的。不適合,就從樓梯上下來吧!彼此好言好語地說再見。
她真討厭他那冷酷的語氣,把愛情中浪漫的成份全部抽取掉了,為此她和他冷戰了一天。
她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故意把身子轉過去,背對著他。她聽到他開柜子找衣服的聲音,白天她把他的衣服都整理好了,反而害他找不到衣服,只好一格一格慢慢找。然後,她又聽到了他在浴室沖澡的聲音。本來他是不習慣在晚上洗澡的,他們美國人習慣在早上淋澡,但他不洗澡,她就不讓他上床,因此只好乖乖洗了。
等到他上床時,天空已經微微亮了。他轉過身來抱她,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這是典型的保守的秦婉的反應,也讓宇軒知道她在裝睡。他一支手摟著她,一支手摩挲著她裸露的手臂,一連串的吻落在她敏感的耳垂和頸項間。他好笑地看著她緊閉的眼和繃緊的臉,知道她緊張死了,但他還捨不得停手,動手要解開她胸前的蝴蝶結。
忽然—只小手阻止了他,「你在做什麼?我可還沒睡,你不要亂來!」
「你還沒睡啊!那太好了,我本來還怕你睡著了,會缺乏反應呢!那麼多沒意思啊!」他故意用噁心的口氣說。
「缺乏什麼反應?」她疑惑地問。
「唉!算了,當我沒說過吧!」他誇張地拍了一下額頭,然後躺回自己的位置。經過了一天的折騰,他也實在累了,打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呵欠后,想要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
就在他快要睡著之際,他感覺秦婉拍了拍他的肩頭,由於他實在是太想睡了,故意不理她。但她可不是個輕易放棄的姑娘,輕輕地用那纖纖小手梳理他濃密的頭髮。
嗯,感覺真不錯,他陶醉地想著,希望她永遠不要停。忽然他大叫了一聲:「哎喲!」
她竟然在他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知道如果不讓這個小巫女滿意,他是永遠別想睡了,只好嘆口氣,一手攔腰地把秦婉抱到他身上。
「放我下來,這樣子實在是太不端莊了!」她抗議道,不安地動來動去。
「怎麼會?我覺得你躺在我身上的樣子端莊極了,像個墜落的淑女。」他故意強調地說著。「好了,小姐,你把我吵醒了,現在你所看到的全是你的了,隨意處置吧!」他慷慨地說。
「神經病!我只是要問你一個『問題』,其他的你自己留著吧!」她生氣地說,他那種口氣好像在暗示她是個女色情狂似的。
「什麼問題」他用那雙褐眼直直地看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整顆心怦怦地跳個不停。
「你喜歡曼新嗎?」她專心地注視他的雙眼,希望看透他的靈魂。
「不。」他簡單地答。雖然如此,她卻相信他,他的眼神堅定,沒有閃躲她的目光。
「謝謝,我問完了,可以放我下去了嗎?」她有禮貌地問。
「不可以,為了預防你又打擾我的睡眠,你就乖乖地待在原地睡吧!」他霸道地說著。
「不要啦!我很重,會把你壓死啦!」她驚恐地扭來扭去。
「好了,不準扭來扭去,不然我們都沒得睡了。」他拍拍她的肩,摩挲她的背,想讓她放鬆下來。秦婉一想,既無法逃脫了的箝制,只好乖乖忍受了,她漸漸放鬆了下來,快要睡入之際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
還真是張不錯的床。
接下來的幾天,宇軒果然如他所言的,不讓秦婉遠離他的視線。他簡直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她,甚至有時嚴重到她受不了,但其實她心裡還是感到十分的甜蜜。
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觀賞克里斯多福和珍西摩兒合演地老片「似曾相識」,片中的男主角跨越時空回到過去,並和當時的紅伶發生了一段纏綿悱惻戀情。就在女主角由抗拒到接受,並且愛上男主角之後,卻因為男主角身上一個不屬於舊時代的硬幣把他帶回了現實,活生生地拆散了這對愛侶。傷心致極的男主角,不吃不喝了一個禮拜,終於憂傷至死。片尾時美麗的女主角化身為天使來迎接垂死的男主角共效于飛,飛往天堂,繼續他們永遠不止息的戀情。
這不是秦婉第一次看這部片子了,卻還是流下了感動的淚,宇軒摟著她,輕試她眼角的淚水。
「我高中的時候,台灣有個很有名的女歌星曾經將這首主題歌填上中文歌詞,當時還鬨動了一陣子呢!」
她擦擦淚不好意思地說。
「真的嗎?你會唱嗎?來唱給我聽吧!」他溫柔地說。
秦婉凝視著他的眼,緩緩啟口唱出一段婉轉的歌曲:
「曾經你跨越時空
來到我的世界
帶給我超手想像地愛
但,現在一切只是一個夢幻
我是否必須等到時間的盡頭?
多麼希望
有一天
我們能重逢往日情懷……」
宇軒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里,眼裡儘是柔情。
「這樣的一天終會來臨
我倆曾經分歧的路
終會再結合
我們將跨越時空之橋
到達愛與自由的境界
不再分離
無須再孤獨地等待
我們將有無盡的時間
分享愛
實現所有的夢想……」
宇軒凝視她專註的小臉,一刻也不願移開視線,
「我們要永遠相信
堅持希望
真愛終會通過
時空的考驗
到那時
我們將擁有
全新的明天
就在遙遠的
另一個時空里……」
就在餘音輕落的那—刻,宇軒低下頭佔據她的唇,卻在吻里嘗到她鹹鹹的淚。他抬起頭困惑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淚腺特別發達,我只是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太美太好的事物總是不長久,對不對?」她傷感地說。
「不,當然不。」他緊緊抱著她,對失去她的念頭撼到無比的惶恐。
「你知道七夕嗎?」
他搖搖頭。
「七夕是中國的情人節。」她告訴了他牛郎與織女的故事。他聽完后,一個字一個字用中文生硬地說著:「好——浪——漫——喔!」
「明天就農曆七月七日了。」她抿著嘴甜甜地笑。
「真的!那明天晚上我帶你去吃飯。」
「不用了,待在家裡欣賞我的手藝吧!」為心愛的男人做飯,是每個女人的心愿,他也高興的點了點頭。
「你相信輪迴嗎?其實在中國的傳說中,牛郎織女只是七世夫妻中的—世,他們的愛歷經坎坷,在最後一世中才寫下完美的結局。」
「輪迴?我不知道,你相信嗎?」他反問她,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有來生,你會一眼認出我嗎?」她認真的問。
望著她搜尋的眼神,他也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會的,我一定會的。」
「即使是一百年以後、一千年以後?」她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不」他搖了搖頭,她氣得用雙拳捶他,他捉住她的手腕。「不,」他再說一次,她用力地瞪著他。「一千年還不夠,Mylovefouwillneverdie(對你的真愛永不消逝)」
也不能不動容,那是「愛的故事」中,女主角在垂死前對男主角的承諾。但,他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了美好的氣氛。「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簡直氣死,了。
☆☆☆☆
「已經十一點了,怎麼還不回來?」秦婉喃喃自語著,他明明答應好情人節晚上要一起吃飯的,早上的一通電話卻把他徵召出去,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她望著一桌早已冷卻的精緻菜肴,無奈地嘆了口氣,忽然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精神為之一振。
一臉疲憊的宇軒走了進來,在看見秦婉和那一桌菜時,慚愧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拖到這麼晚!」
她本想對他發脾氣,但看到他一身疲累的樣子,又狠不下心來,只好強顏歡笑地問:「肚子餓了嗎?我去幫你把菜熱一熱」
「謝謝,你真好。」他感激地說著。她把菜拿到廚房裡,
她在廚房忙著的時候,忽然客廳里的電話響了,她的背一僵,有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一會兒后,宇軒走進廚房,摟住她的腰。
「對不起,小婉,我還有事沒忙完,你先去休息,不要等我好不好?」語畢輕輕在她雪白的頸項印下一吻,她聞到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曼新的影像不由自主地浮上她的心頭。
她用力地推開他。「不要碰我。」轉過身來面對他。
「哼!」她冷笑了一聲。「你今天和曼新見過面了吧?」
他知道瞞不過她,只好點頭。
「你一整天都和她在一起,對不對?你現在也是要去見她,對不對?」女人的第六感覺真是該死的准。
「對!沒錯!她說她忘了帶家裡的鑰匙,又不敢這麼晚了吵醒她的父母。我總不能放她一個人在外面遊盪吧!那樣太危險了!」
秦婉的心片刻間碎了,對他的信任也在瞬間冰消瓦解,她真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一個是她愛的男人,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原來被背判的感覺是如此地痛徹心扉。
看著秦婉臉上心碎的神情,他又豈會不心痛?其實他也有他的苦衷。他和達克早就懷疑曼新的身份了。
首先,她怎會知道他的電話號碼?當然不可能是秦婉告訴她的,又為什麼那麼巧合,他才和她見過一面,她就被挾持了呢?而挾持她的人,為什麼那麼容易地放走她呢?她又為什麼要誤導他們,歹徒是國際人口販子呢?和她接觸后,才發現她並非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沒有大腦。美麗的外表之下,其實是只狡猾的狐狸,今晚他就快逮著狐狸的尾巴了,他當然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今晚回來,我會好好向你解釋的。」他誠懇地說著。
她哀傷地搖了搖頭。解釋?解釋什麼?情人節,他選擇和曼新一起過就是最好的解釋了。她忽然閃過宇軒龐大的身軀,打開大門,衝進黑夜裡。
「秦婉!」他愣了一下,緊跟著衝出去。
她走得想當急、相當快,過了一會兒,他才追上她,他在她身後,捉住她的手,喊了一聲:「小婉!」
她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小婉,你理智點好不好?這麼晚了,在街上遊盪實在是太危險了!」他試著和她說理,她恍若未聞地繼續走。
「Woman!StOP!」他超越她,像一道銅牆鐵壁似的擋住她的去路。既然無法前進,她轉身換個方向走,嚴重近視的她其實根本無法辨識道路,尤其是在黑漆漆的夜裡。
他一路追著她,她早就失去了方向感,雜亂無章的亂走,只要他擋了路,她就換個方向走。他終於失去耐心,大聲咆哮道:「你是和我玩遊戲嗎?我告訴你,這一點也不好玩!」他用力捉住她的雙肩,「你是在逼我作選擇嗎?曼新一個人在外面也是危險的,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哼!」她冷笑。「是嗎?那你走啊!走啊!去找她啊!」她用力掙脫他,繼續往黑夜的盡頭走去。
「我能丟下你去嗎?你沒戴眼鏡又沒帶錢,能去哪裡?」不行,他得打個電話給達克,叫他盯住曼新,他可不能讓機會白白溜掉。「我戴了眼鏡,也帶了錢,你不要管我!」她又往前顛仆了一下,顯示她在撒謊。
他看見路旁邊有個公用電話,像是見救星似的。
「小婉,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給達克,好不好?」他趕緊去撥電話,吵醒了睡夢中的達克,他匆匆忙忙地交代好事情,掛掉電話后,卻發現秦婉不見了!
體內湧上了一股兇狠的暴力欲,他狠狠地捶打公用電話,嘴裡不幹凈地罵著:「去他的!該死!」
秦婉麻木的走著,臉上一片蒼白,哀莫大於心死。
天上微微飄著細雨,是七夕雨,是織女的淚,是秦婉忘了流的淚。
「秦婉!」遠處傳來呼喚她名字的聲音,讓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他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呢?為什麼要這樣緊迫不舍,不讓她獨自面對自己的傷痛?她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忍不住蹲了下來,撫著胸口,劇烈地乾咳起來,這一刻還不忘端莊的撫捂著嘴。
他隱隱約約聽到了她的乾咳聲,心裡一陣驚慌,加快了腳步。
她盯著發抖的雙手,不明白為何貧血的老毛病會引發如此劇烈的反應,近日來一次比一厲害。
他盯著她蒼白的臉,發抖的身軀。下一刻,她已被擁在懷裡。
若她曾懷疑他對她的愛,此刻所有的猜疑已都煙消雲散。
他眼裡的愛是藏不住的,雖然惶恐密布。
她想開口安尉他,告訴他別擔心。
她才一開口,強烈的暈眩感倏然吞沒她的神智……
「秦婉——」
凄厲的叫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1994年的夏天就這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