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
沉倫在輕歌的夢中,直到夢裡翱翔的鳥一隻只消失全成了白煙。
智子醒來,從天堂墜回現實。
兒子呢?她從床上起身,在化妝抬看見阿敏的紙條。
智子:
我和居廣帶兒子出去玩,你休息一天吧!想想是不是真的不給自己餘地的不去愛他,這樣的你真會快樂嗎?
××××
阿敏
她進浴室淋浴,想舒坦地偷懶一天不工作。
她穿著浴袍坐在餐桌上吃著阿敏留給她的愛心早餐。
秀雄竟然無聲無息地坐到她身邊。智子看見他,嚇了一跳。
她的眉微蹙著。「你怎麼進來的?」
「門沒鎖,你們家的男人好粗心啊!」他性感地笑著,笑里的勾引那麼令她心悸。
智子不知不覺把浴袍的領口束了起來,重新綁緊腰帶。
秀雄逼近她,臉貼在她的頰上,閉目嗅著。「你仍是這麼香。」
他像一隻野狼。
她躲著,怕他的撲殺,卻暗暗地驚喜著,心情既矛盾又興奮。
「你躲不掉的。」他笑容里的誘惑,像棉花糖,令人心癢。
「你坦白說出目的吧!」智子緊張地瞅著他,手足無措。
「這還需要說嗎?我要你。」
「黛芙妮呢?」智子驚愕地望著他。難道他揭穿了她?
「我無法娶她,因為我不能為了要留住小雪娶她。」他非常理直氣壯地說著。
「為什麼?我不懂。」她的心恐懼著。
「我--愛你,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你。愛得比我自己想的還要深得多。」
「你最愛的人……不是黛芙妮?」她顫抖著問。
「我自己也以為是,雖然她仍是我心中完美的女神,但不知為何,和她在一起,我總少了一份真實的感覺,我心裡莫名其妙地想念你想得心痛。」
智子半信半疑地望著他,他英俊的臉上,有著深切的渴望,他的眼波明白地告訴她,他想要她。
「那為何這麼久才出現?」
「因為我以為你恨我,和阿敏結婚,你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吧!我不敢來破壞,直到天使告訴我,你的兒子長得和我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像,我才恍然大悟,你是為了給兒子名分才嫁給阿敏的吧?為何不告訴我你懷孕的事?」秀雄握住她的手。口氣激動。
「我不想你為了兒子娶我,我不想你終生遺憾,我以為你最愛的人仍是黛芙妮。這事實深深地打擊著我。」
他充滿歉疚地瞅著智子,像做錯事的大孩子。
「智子,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願意原諒我?」
她冷冷地打量著他。「秀雄,現在我是吉田敏的太太。」
「我不管,你是我的,我遺失的那塊心靈拼圖,我才不管你是誰的太太。」他孩子氣地撒賴著。
「我不想離婚,我已經習慣過平靜的生活,不想回去面對你身邊的風暴。」智子退卻地低著眼,不想看他。
「我已經答應把小雪還給黛芙妮,她會帶著她回到義大利,畢竟她們是母女,我並不是小雪的生父。」
「范倫汀娜呢?她怎麼捨得放過你?」
「我連黛芙妮都不娶了,怎麼可能娶她?在來求你之前,我帶著一把刀去找她,告訴她,她要就現在殺了我,要不就讓我娶你。」
智子震驚地望著他,范倫汀娜不可能放過他的,她太清楚這個女人了。
她瞅著他,他的衣服出奇的寬大,她的心緊緊地揪擰著,忽爾奔上前,拉開他的上衣。
「啊--」慘不忍睹的傷疤,丑得像變形蟲。智子痛哭了起來,淚泛濫成海。
「你……你……為何……這麼傻--」她哭倒在他身邊,抱著他的腰,整個人快崩潰了。
這個獃子,智子冰山般的心,被熱淚融解了。
他跪了下來,摩挲著她的發,吻她滿臉的淚痕。「我可以什麼都沒有,但不能沒有你。」
智子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的感動,本來以為他只是為了孩子,不是為她,然而現在的她要怎麼報答他對她的痴心呢?
她緊緊地抱著他,緊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但心愛的幸福之源,那生鏽的開關彷彿剛被人開啟。
她有什麼資格說不要他。
那傷痕至少有三個月的歷史了。智子輕觸著。
「痛嗎?」
他露出笑容。「不痛,她沒殺我已經夠好了。至少我還能再見到你。」
他真有勇氣,原來真愛是如此頑強。苦苦的逼迫,如荊棘般的挫折都不能真正地分割他們。
她攀住他的脖子,偎在他的懷中。
「你答應原諒我了?」他焦急地問。
「不答應。」智子睇著他,見他緊張地抿著嘴,嚴肅的眼裡有著不安,她笑出聲來。「你雖然可惡,但看在你知錯能改的分上,我願意給你看寶寶的權利。」
他嘴角下彎,露出失望的表情。
「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她睇著他。
「我要你和阿敏離婚,回到我身邊。」
「這事我得和阿敏商量,他得坦白地面對他的家人,這需要一些時間溝通的。」智子故意把氣氛弄得很嚴肅。其實阿敏是個好人,他並不想耽誤她。
秀雄認真地說:「我會求他,求他成全我們。」
「黛芙妮沒有為難你嗎?」
他一臉懊惱。「帶走小雪就已是最令我心痛的事了。她根本不想跟她媽咪,我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都在猶豫,為了小雪。她想和我們一塊生活,我告訴她有了媽咪,我就要失去你。可是如果我不娶媽咪,我會失去她。我問她我該怎麼辦才好?」
智子心知肚明,這聰明的小鬼,根本不想離開秀雄。
「她一定叫你娶黛芙妮是吧?」
「她問我到底想娶誰?我反問她,如果她是我,她要怎麼辦?她猶豫了很久,比我猶豫的時間還久,我無奈地等待著,直到她說:『爹地,你娶智子吧,我跟媽咪回義大利,反正我快要長大了,長大之後就溜回來看你,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我當時很感動,她終於懂得為我著想。」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想念小雪--」
智子還沒說完,他就搶著說:「比想念我還多嗎?」
「一樣多,想她的時候就會想你,想你的時候也會想她。」
「我每天都在想,如何才能再令你重回我的懷抱。」他說著擁緊她。
「我以為你不出現,就表示你不要我了。還好有兒子陪我,如果沒有他,我不知該怎麼活下去。」
當晚居廣和阿敏回來之前,婆婆來了。
智子Call了阿敏好幾通,還沒和他溝通離婚的事之前,最好別讓婆婆知道,他們過著四人世界的生活,除了她、兒子、阿敏之外,還有居廣。
婆婆一直以為阿敏和居廣斷了,還欣慰地表示:「還好有你,要不,我們吉田家就要絕後了。」
智子在家焦慮地等著他們。
婆婆問:「阿敏把皮皮抱出去做什麼呢?他又不會帶孩子。」
電話終於響了,她焦急地接起電話。
竟是秀雄。
「你有事?」
婆婆就在旁邊,她鎮定地說話,他察覺出她的怪異,卻仍開玩笑地說。「我想你,好想。」
智子面露微笑,小聲地答:「我婆婆來了,你有話快說,沒有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我要跟你婆婆說話。」
她低聲罵他。「你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要幫你解決問題。」
「我的事我自己處理,輪不到你亂來,好了,晚一點再打電話給你,你會在家嗎?」
「我隨時都在,乖的不得了,簡直叫你無法想像的乖,你吻我一下,當是獎賞行嗎?」
她偷瞄了婆婆一眼。她正在注意智子。
「不行,晚上再補吧!」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掛下電話。
智子去廚房煮晚餐,心想這兩人一定是玩瘋了,所以連Call機都沒開機吧?
真糟,但願他們更瘋狂些,等婆婆走了再回來就沒事了。
正在想呢!門鈴就響了。
智子奔了出去,還是晚了一步。
阿敏把皮皮放在肩上,居廣拎了一個大蛋糕和香檳。
她的記憶突然好了起來,今天是他們認識七周年紀念日。難怪他倆都休假。
見到婆婆的剎那,除了皮皮以外,所有人臉上的驚喜都凝結了起來。
智子連忙衝過去抱兒子,在阿敏耳根說:「我Call了你好多遍,你怎麼都不回?」
他表情好難看。「我在幫兒子換尿布,居廣在開車,都想反正快到家了。」
居廣很識相地放下東西就要走,但被婆婆叫住。
「你先別走,阿敏,你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婆婆氣得全身發抖。
阿敏瞟了居廣一眼。居廣坐到沙發上,眼神是坦然的,彷彿知道這事遲早會發生的。
「你怎麼對得起智子?」婆婆吼道。
「媽--我不想騙您,我和智子一直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智子想,說出這話的阿敏已鼓起了他所有的勇氣。
「你們--那孩子怎麼來的?」
智子跪了下來。「媽,您別怪阿敏,是我求他娶我的,孩子是秀雄的,不是阿敏的。您成全阿敏和居廣吧?」
阿敏見她跪下,他也跪在她身邊。
「媽--我已經很努力要過正常的生活,但我始終是愛著男人的,這事實永遠也不可能改變。您成全我們吧?」
居廣原本癱在沙發上,見他們倆全跪著。他忐忑不安地起身,盯著她婆婆。
他支支吾吾地說:「這一切--全是我的錯,我--破壞了--您的美夢,和一個看似圓滿的假家庭。」
婆婆哀絕地哭了起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算了,我那麼費勁地想改變一切,改變老天的捉弄,卻怎麼都是沒辦法改--」
智子想事情都到了這步田地,她也無須隱瞞什麼了。
「阿敏,我想你說的對,我沒有秀雄,不會快樂的,沒有他的我雖平靜,但卻像一灘死水。我決定重回秀雄身邊。你會成全我們的是不?」
阿敏點頭。「當然。」
「不,誰都不能帶走我的孫子,誰都不能。」婆婆歇斯底里地抱走皮皮。
智子驚慌地起身,阿敏趨向前去。
「媽--孩子不是我們家的,您別嚇壞了皮皮。」
皮皮哭著叫媽媽,要智子抱他。
她望著失控的婆婆,說道:「媽,皮皮永遠是您的孫子,我知道您疼他。您放心,等我搬回伊豆,每星期還是會帶皮皮到您那裡去的。」
婆婆這才恢復神智。
「對不起,智子,我太激動了。算了,阿敏你高興怎麼做就去做吧!我已經夠努力地想改變你了,算了,一切都是天意。」她這才將孩子還給智子。
☆☆☆
范倫汀娜邀智子和秀雄到她別墅時,他們倆都深感不安。
她在電話里說:「這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智子,你一定要帶秀雄來,算我求你。」
智子知道她的計謀,大概曉得,她沒告訴秀雄,只是安慰他。
「你放心,她不會害我們的,這次我很有把握。」
「是嗎?什麼時候開始,你和她也取得共識了?」他譏誚道。
「反正她已準備離開日本,以後再也不會跟你作對了,你怕什麼?」
約定的當天,智子和秀雄準時前往。
沒見著范倫汀娜,傭人把他倆帶往一間和室飲茶房。
她和秀雄逕自泡著茶。
隔了十五分鐘,突然聽見擴音器傳來范倫汀娜的聲音。她說:「真決定把小雪帶回義大利?」
「是啊!算是給秀雄的懲罰,其實我並不喜歡小孩,小雪頑皮淘氣得不像話,帶著她像帶個麻煩,真想要她早就帶走了,哪需要等到現在。」
秀雄驚奇地問:「怎麼回事?她故意讓我們聽她們姊妹的談話?」
智子明知卻裝出不知的樣子,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要他仔細聽。
「這次算你輸了,從當年陷害我至今,我總算贏了一次。」
「何以見得?秀雄沒娶我,更不娶你,別忘了當年他迷戀的人是我。現在在他心中我仍是完美的女人。」
范倫汀娜大笑。「所以秀雄是世上最蠢的男人,當年被你的計謀耍得團團轉,把你當聖女貞德,根本不知道他和我上床的那次,從頭到尾都是由你策劃的,我倆之間真正的浪蕩女是你,你存心玩弄他於股掌之間,至今他仍不曉得你的真面目,夠悲哀了。還好他最後選擇了智子,要不,一生全被一個沒真心的女騙子耍得團團轉,有再大的事業成就也枉然。」
「我知道你是嫉妒我樣樣比你行,當年我隨便說說,他就相信你和他上床時不是處女,他愛我愛得死心塌地根本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我當時身邊的男人數也數不清,根本看不上他,就算現在,那也是因為氣你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連親姊姊都謀殺。從年輕陪你玩到現在,我贏了有什麼好處呢?你高興贏那好,這次就算我輸好了,我們多年因秀雄而來的仇恨,就在此和解吧?」
「行,只要你當面向秀雄說明,你當年如何陷害我,使得他討厭疏離我,我就跟你和解。」
黛芙妮訕笑。「就算我去說,那個傻子也不會相信的,他至今仍以為我和他是柏拉圖呢!根本不知我們早就發生過關係。他是第一個我和你共享的男人,也是最後一個令我們姊妹反目成仇的男人,你又何必在他結婚之際去揭穿當年我親設的騙局呢?反正他現在也不肯娶我,你非要我再出糗一次不成嗎?」
秀雄聽著臉色越變越難看。
他起身沖了出去,她叫他。「秀雄,過去的事算了吧?」
他氣惱地吼道:「我這一生為她吃了這麼多苦,從來沒抱怨過,但她今日非要還我一個公道不可。」
他奔到客廳,怒氣衝天的。黛芙妮見到他,臉瞬間變了色,仍鎮定地問「秀雄,你怎麼會在這裡?」
秀雄半句話都不說,揚起手來就給她十多個巴掌。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出手打女人,也是最後一次。每個巴掌都響徹雲霄。
黛芙妮癱在沙發上,痛哭了起來。
「你戲弄了我這麼久,這十幾個巴掌算是報仇,以後我倆永不再見,你最好明天就給我滾回義大利去,要不,我再見你決不會給你好臉色的。」
他說完恨恨地離去。見智子還愣在客廳里又回頭把智子拉了出去。
智子不會忘記范倫汀娜燦爛的笑容,她終於報仇了,即使得不到秀雄,見到黛芙妮如此狼狽,她的仇恨瞬間瓦解。
智子原以為黛芙妮不會就此罷休,但沒想到她因秀雄的巴掌覺醒了。
和范倫汀娜和好的她,並沒有帶走小雪,因為她自認為小雪跟著她還不如跟著秀雄好。
她們倆姊妹走的那天,留了一封信給智子,打開信智子看見了一張支票:日幣三千萬。
智子:
謝謝你在未來的日子幫我照顧小雪,我相信你一定會善待她的,這支票是小雪的生活費,別讓秀雄知道,若他知道了一定不肯收下的,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所能做的最基本的照顧。
我的人生如同一場夢,玩心讓我差點毀了自己,也毀了汀娜,從未認真地活過,在挨秀雄的巴掌之後,我突然醒悟。
過往的記憶因秀雄的痴心付出而豐富,醉生夢死,遊戲人間的我從未珍惜過,渾渾噩噩地走來,至今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我已和汀娜和好。現在才能體會當初傷了她有多深。
懊悔已無補於事,但願未來的日子,能和她攜手并行,也願你和秀雄百年恩愛,永沐浴愛河。
黛芙妮筆
她偷偷地躲在走廊上看信,秀雄喚著:「智子,你在做什麼?快來啊!」他的聲音既響亮又恐怖的。
她把信藏在口袋中,朗聲回應:「我來了,有什麼事啊?」
她走進客廳,見秀雄和小雪搶著皮皮。
秀雄一把將兒子抱到她面前,她看了嚇一跳。
「怎麼回事,誰把他畫成這樣?」
皮皮全身光溜溜的,沒穿半件衣裳,圓嘟嘟的身體,從臉孔到腳,連小弟弟也被畫的五顏六色。簡直是--無法形容,像妖怪啊!
「小雪--你在做什麼?」她尖聲吼叫。
小雪得意地眯著眼笑。「從今以後,皮皮是我一個人的玩具,誰都不能跟我搶他,不然我會翻臉的。」
秀雄咆哮。「什麼玩具,他是你弟弟,不准你欺負他。智子你快帶兒子去洗澡。」
小雪高舉雙手,嚷著:「我來我來,智子,以後你只要幫秀雄洗澡就行了,皮皮就由我來,保證洗得乾乾淨淨的。」
還好林太太來了,把皮皮和小雪一塊帶走。
秀雄一把摟著智子,從身後掏出了兩張機票。
智子笑著問:「這是--」
「度蜜月啊!去夏威夷。」他很開心地吻了她一下。
「怎麼去?就我們倆?孩子怎麼辦?」
「你婆婆和你媽媽各帶一個嘛,反正兩個禮拜而已,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你才不捨得呢!」
「我是不捨得啊,不捨得能和你獨處的短暫時光。」
「啊--」是林太太的尖叫聲。
打斷了智子和秀雄的長吻。智子聽見她嚷著:「小雪,你不要一直拉你弟弟的小弟弟,會被你拉斷的!」
秀雄大笑。「她拔苗助長也未免太早了點。」
「我不放心,為了我媳婦未來的幸福我去看看好了。」智子一起身,秀雄拉住了她,她跌倒在他懷中。「你先滿足我的幸福吧!媳婦的你放心,我保證沒事的。」他反身壓住了她,笑容在黃昏里逐漸隱沒,升起的是如同黑夜的纏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