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轉眼問,四月初二來臨,杭州人都聽說了,翟項英要將孟思璇的生日宴辦得熱熱鬧鬧,凡是收到邀請函的人,都打算前來共里盛舉。
一整個早上,孟家鴻園熱鬧非凡,不但有戲,連要百戲的都有。
接近晌午時,翟項英趁著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回房間,找出從家裡帶來的戒指,預備在宴會上,當眾幫孟思璇戴上。
這隻戒指是他娘親所有,代表翟家女主人的身分,有了它,無論走到哪裡,都可以向翟記的人發號施令,甚至調動金錢,和他擁有同樣的權力。
他要以此彰顯她的身分,在杭州所有的權貴面前,給足她面於,並用這個舉動告訴她,她在他心裡的重要性,藉此公開支持她安撫人心。
這時,樊剛和手下進入鴻園,一行人行色匆忙,臉色陰鬱,定到穿堂,隱隱聽見簫管歌吹之聲。
他頗感好奇,招來一個婢女,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皺起眉頭,「翟爺是不是在園子里陪著夫人?」
「不,我剛剛看到姑爺離開,好像是回小姐的房間。」婢女微笑的說。
樊剛揮退她,轉身面對手下,「你們到偏廳稍作休息,我進去找爺,聽他怎麼說。記住,這件事攸關梅小姐的名譽,不許告訴任何人,聽清楚了嗎?」
「是。」手下應了一聲。
儘速來到孟思璇的房間,樊剛看見了急於見到的人。
翟項英驚訝不已,「樊剛,你怎麼跑來了?難道何戎在信上沒說清楚?」
「不,我知道你平安無事。」樊剛遲疑了一下,難掩悲痛的說:「大哥,若瑛她……被綁架了。」
「發生了什麼事?誰這麼大膽,膽敢到翟家大院綁人?」翟項英臉色大變,大聲咆哮。
樊剛嘆了口氣,「是北霸幫的少主,靳以朗。」
「什麼?是他?」翟項英愣了一下,隨即從驚懼中回過神來。
他可不認為自己的合作夥伴是干這種卑鄙事情的人,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性。
「天殺的!他吃飽沒事幹,是不是?大老遠的跑來開這麼大的玩笑,他以為很好玩嗎?」翟項英忍不住咒罵,氣惱他在這個充滿喜樂的日子掃自己的興。
樊剛知道他誤會了,「大哥,這是真正的綁架,他不是在跟你鬧著玩。」
「他為什麼那麼做?」翟項英瞪大眼睛,大聲質問,「我哪裡惹到他,他要拿若瑛出氣?」
「不是你的關係,是二哥捅出一個大樓子。」
樊剛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不敢有絲毫隱瞞,這次事情是真的鬧大了,他無法像以前那樣,再幫梅若藩遮掩、袒護。
「什麼?那個該死的風流混帳拐定了靳以朗的未婚妻?」翟項英恨得牙痒痒的,幾乎要跳腳。「天殺的!他什麼女人不玩,居然膽大包天,去玩一個連碰都碰不得的女人?」
樊剛非常了解他的心情,他們三人既是好兄弟,又是生意上的夥伴,即便知道梅若藩玩世不恭、風流成性,還是大膽的讓他負責北方業務,沒想到竟然惹出大麻煩。
「大哥,這件事遲早會在揚州傳開,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到山海關把人要回來。」翟項英咬牙切齒,「靳以朗盡可以把梅若藩抓去,剝他的皮,啃他的骨頭,但是休想拿若瑛出氣。」
樊剛搖了搖頭,「只怕已經太遲了。」
「什麼意思?」翟項英看他一眼,突然有個壞預感。
「大哥,你應該很清楚北方人如何對付勾引入妻的男人。現在二哥畏罪逃跑,他們會如何對付若瑛,可想而知。」樊剛感傷的說。
經樊剛這麼一提醒,翟項英忍不住渾身戰慄。
「你是說,靳以朗不顧念我們和他的情分,會……強暴她,以牙還牙?」
樊剛嘆了口氣,「那是他們的報復辦法。」
沒錯,以親人頂罪的陋習在北方已經流傳百年了。翟項英十分明白,被當作報復對象的女人將會如何的被糟蹋,為她家人犯下的過錯付出悲慘的代價,尤其梅若藩招惹的是北霸幫未來的女主人,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她會被當成娼妓,不只一個人……強暴她嗎?」他的聲音顫抖。
「靳以朗的為人,我們十分清楚,他不是嗜血狂徒。」樊剛遲疑了一下,坦白的說:「不過站在他的立場,他非這麼做不可,否則威信全失,將難以服人,對他未來接掌幫主之位,會造成嚴重的危機。」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殺了他!」翟項英發出令人發寒的怒吼,抓起一個花瓶,摔向牆壁,花瓶應聲碎裂,然後他轉身沖了出去,誓言要以血償血。
樊剛追上去,一把抓住他,「大哥,冷靜一點,若瑛的清白已經無法挽回了,現在我們該做的事,是想辦法把傷害降到最低。」
翟項英掙脫他,繼續往前沖,「不,我無法坐視不管,讓若瑛受苦。我現在就要到山海關,直接跟靳以朗談判要人。」
樊剛一個跨步,攔在他的身前,「大哥,恕我冒昧的說一句,你要以什麼身分去要人?靳以朗綁架若瑛,除了報復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逼二哥出面,你想,他會輕易的把若瑛交給你嗎?」
翟項英推開他,「依你的說法,難道我們只能等待,什麼事也不能做?」
「沒錯,靳以朗是北霸幫未來的幫主,不是普通人,我們的勢力無法抵達山海關,根本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再說,你一出面,二哥更有理由躲起來,事情永遠無法解決。現在你唯一能做的,是讓二哥清楚的知道,他必須為自己做的辜負責。你可以在關鍵的時刻出面,逼靳以朗娶若瑛為妻,為她爭取應有的權利,那才是最好的辦法。」樊剛緊跟在他的身後,努力勸阻。
他不是不了解大哥的心情,他也一樣心痛,但是經過這幾天,他已經冷靜下來,能夠以理性的態度看待這件事,希望這番話也能讓大哥冷靜下來。
翟項英太激動了,根本聽不進任何建議,腦中儘是梅若瑛被蹂躪的凄慘畫面。
「不,我做不到。即使不能把若瑛救出來,我也要讓她知道,我沒有放棄她,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是二哥該做的事。」樊剛握住他的手臂,強調的說:「這些年來,你一直扮演兄長的角色,現在是二哥該負起這個責任的時候了。你的家人是大嫂,她才是你應該關心的對象。今天對她有著重要的意義,你不顧一切的拋下她,她會怎麼想?」
翟項英甩開他的手,「就是因為她不會明白,跟她解釋也說不清楚,而救人的時間緊迫,我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你留下來告訴她一聲,我會補償她的。」
「大哥……」
「不要再說了,照我的指示去做。」翟項英不顧樊剛的勸阻,招來在偏廳休息的手下,快速離開鴻園,跳上馬背,往城外賓士而去。
這個騷動很快的就由婢女的口中,傳到了孟思璇和奶娘的耳里。
孟思璇先是愣住,隨即站起身,急忙追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今天無論他有什麼事,也沒有拋下一切便急著出門的道理。樊剛還在這裡,是嗎?我要找他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奶娘陪著她走到園平時,迎面碰到何戎。
「你來得正好,項英去了哪裡?你清楚嗎?」
何戎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只好避重就輕的回答,「我也是剛剛聽說三爺突然從揚州跑來。」
孟思璇狠狠的瞪著他,心急如焚的說:「我是問你,有什麼急事讓項英丟下一切,甚至沒有跟我打聲招呼就走了?」
何戎面有難色,「這……這……」
她警覺到事情不對勁,「何戎,我最討厭別人敷衍我、欺騙我,你想清楚之後再回答我。」
何戎嘆口氣,心知她不會輕易罷手,依她的個性,曖昧不明的答案絕對無法滿足她,更重要的是,她終究會知道實情。
「詳情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有關……」
「有關什麼?」孟思璇催促。
「有關若瑛小姐的事。」何戎低聲回應。
「若瑛小姐?」她的身軀一僵,「她是誰?跟項英有什麼關係?」
「她是……」
「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她顯得不耐煩。
「是,我說就是了。」何戎露出不安的神情,「若瑛小姐是梅若藩的妹妹,梅若藩是爺的好兄弟,也是翟記的二當家。這些年來,她一直住在翟家大院,自從老夫人去世之後,幫忙爺打理翟家的事務。」
孟思璇的心像是被針剠了一下,聲音低沉的問:「她在翟家扮演什麼角色?是女王人的身分嗎?」
「這一點,夫人可能要問爺了,因為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爺到底在想什麼,有什麼打算。」何戎囁嚅。
「是嗎?」孟思璇心中明白,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怕事實傷了她的心。
難怪他每半個月就要回揚州,說什麼視察業務,原來是回去看心上人……
這個大騙子,還有他偉大的交易!
這是他對她做過的事情里,最卑鄙和惡劣的了。他一定非常得意,她把自己賣給他,交換他承諾不會去找別的女人,沒想到他早就把女人帶回家。
她氣得雙手緊握,覺得心在淌血。
「那個梅若瑛……是個大美人?」
何戎瞥她一眼,輕輕點頭,「是,她是揚州最美的女人。」
孟思璇難過不已,感覺自己的呼吸好像快要停止了。
「這次是她要樊剛來把項英叫回去,因為他延遲了回揚州的時間?」
何戎搖頭,「我不知道,他們什麼都不說,只透露是跟若瑛小姐有關。」
「我知道了,(更多好書加一六四五五六三七二)你走吧!」她的臉色蒼白,先前的快樂早已消失無蹤,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奶娘眼看事情鬧大了,邊走邊安撫的說:「小姐,你先不要生氣,三爺一定會跟你解釋這件事,等聽他說完,你再下定論也不遲。」
「你以為他會說真話嗎?」孟思璇的聲音冷冽得嚇人。「不,他只會幫他掩飾真相,現在唯一可以給我答案的,只有一個人。」
她恨恨的走進房間,看見滿地碎片,不禁愣住。她可以想像得到,翟項英當時有多激動,是梅若瑛威脅要離開他,所以他迫不及待的走了?
奶娘也是同樣的想法,心涼了半截,「小姐,你打算怎麼做?」
「他剛走不久,讓人把最好的兩匹馬都上鞍,我可以在驛站前追上他。」
孟思璇氣憤的說,迅速脫下衣服,換上騎裝。
奶娘大吃一驚,擋在她的面前,「不,小姐,這太危險了。」
「不管你怎麼說,都無法改變我的決定。」孟思璇的態度十分堅決,推開奶娘,急著去找翟項英,要求他解釋這一切。
如果必須犧牲兩匹愛馬才能趕上他,她也在所不惜。
看著小姐沖向馬廄,奶娘驚駭又驚慌,快步跟上去。
「小姐,等一等!好好的一個生日宴,怎麼會變成這樣?」
孟思璇騎著馬,全速狂奔,黑色的鬃毛拂著她的臉頰,淚水奪眶而出,心情前所未有的惡劣。
她試著回想成親之後,第二天早上兩人說的話。
她要他除了她之外,不可以再有其他女人,而他承諾了他不會。
孟思璇實踐了她那部分的交易十倍不止,如他所願的善盡妻子的責任,而他只是拿她當傻瓜要,儘管自始至終是她自己走進陷阱的。
但是在他要了這麼卑鄙的伎倆后,她不再當傻瓜了。
陷入沉思中的她策馬疾馳,恨不得馬上追上翟項英,卻被一群不受歡迎的人打斷。他們和她還有些距離,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覺得不安。
他們快速前進,她警覺到不對勁時,已被團團圍住。
「啊,原來是位美麗的小姐。」領頭的高瘦男人開口。
不用旁人告訴她,單單看他們殘酷的臉龐,她就知道這是盤據杭州外,由趙昆所領導的匪徒。她聽說過這些人殺人就跟拍蒼蠅一樣輕鬆,至於女人……
她不敢再往下想,因為恐懼會偷去她思考、戰鬥的意志力。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阻擋我的去路?」孟思璇故作不解的問,掩飾心中的不安。她只恨自己匆忙外出,忘了攜帶防身武器,否則才不怕這些人。
「你想要我們讓條路給你過去?」高瘦男人盯著她,然後色迷迷的奸笑一下,「好吧!我特別為小姐開個方便之門。」他示意手下讓出一條路。
她心知肚明,他不會讓她過去,只是要戲弄她,但她還是策馬疾馳,心想他們一定追不上她,畢竟她騎乘的是杭州最好的馬。
然而她念頭剛起,高瘦男人便採取行動了。
她聽見繩圈甩動的聲音,狂猛的懼意攫住她,粗大的繩索落在她的肩頭,然後她落下馬背,摔在地上,飛揚的塵土讓她咳嗽連連。
「頭子捉到她了。」強盜大聲歡呼,「這個女人和這兩匹馬真是漂亮,老大一定會喜歡我們送他的禮物。」
孟思璇痛楚的跪著,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絕不在這些人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突然,一隻骯髒烏黑的大手用力的把她拉了起來。
她被拉靠在一個發臭的肥胖身體上,幾乎嘔吐。
「不要碰我,否則我爹會要求府台大人派兵殺了你們。」她厲聲喊道,用力掙脫他,毫不畏懼的瞪視每一個試圖靠近她的人。
高瘦男人揚起眉頭,跳下馬背,走向她。
「是嗎?說說看,你爹是誰?」
「我是孟正宗的女兒,只要你們放了我,他會好好的酬謝你們。」她坦白的說出自己的身分,因為打算用金錢向這群惡徒換回自由之身。
高瘦男人愣了一下,「原來如此,難怪你的穿著下凡,還擁有這兩匹上等的駿馬。」他沉思半晌,「剛才翟項英帶著一批人匆匆忙忙的經過這裡,你是在追他?」
聽到翟項莢果然回揚州去了,孟思璇臉色下沉,「那不關你的事。」
「孟小姐,你確實值一大筆錢,趁著翟項英不在這裡,我們可以好好的跟你爹敲一大筆錢。不過你未來的命運,只有我們老大才能決定。」高瘦男人露出詭異的微笑,強拉她過來,將她拋到馬背上。
孟思璇急忙坐好,不想跌斷腿,毀了逃走的機會。直到這一刻,她被綁架的事實像重擔一般壓在心頭。
早先她根本沒想到這些人的存在,只知道有一股燃燒的需要,想要趕快找到翟項英,為自己的尊嚴奮戰,沒想到卻淪落到強盜的手裡。
這些人會強暴她,玷污她的清白嗎?
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可是又能怎麼辦?強盜窩充滿了禽獸,正義的力量註定戰勝不了邪惡,否則杭州府台大人早就出兵剷除他們了。
老天!她做了什麼?
沒有人回答她,也沒有人給予希望,讓她能夠有改正錯誤的機會。
悔恨莫名的淚水流下了她的臉頰,接著巨大的悲傷重重的壓在她的心頭,同時第一聲啜泣也從她的口中逸出來。
她最痛苦的是,自己對翟項英的恨導致這樣的結果。
她不懂,老天爺為什麼懲罰她,而不是那個背信棄義的大混蛋?
翟項莢騎馬賓士,腦中滿是梅若瑛受苦的景象,無助又絕望,因為她需要他解救之時,他卻遠在天邊,無能為力。
可惡!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靳以朗都不該把氣出在她的身上。他最要好的朋友變成冷血的強暴犯,他應該被懲罰和譴責,不能輕易饒恕。
他忿忿的想著目前的局面,如果他到山海關,北霸幫的人一定會把他當成仇人,這是無可游免的,但是,靳以朗會怎麼做?
他的思緒飛快轉動,思考著這個問題,而樊剛說過的話逐漸在他的腦海浮現。
東北三幫一派,因為臨近塞外,和各民族間一向關係複雜,沒有十分的能耐,還真成不了那裡的主子。靳以朗的未婚妻被梅若藩拐走,一個處理不好,北霸幫的威嚴勢必被東北第二大幫長白派踩下去,再也翻下了身。
這一刻,翟項英不得不承認,樊剛說得沒錯,靳以朗非這麼做不可,而且他趁自己不在時動手,已經顧及兩人的情誼,否則一場拚斗下來,沒有見血是不可能的事。一旦事情發展成這樣,他們再也沒有轉園的餘地。
吐了口氣,他終於平靜下來。
從聽到消息以後,他只顧著自己的感受,沒有考慮到朋友的未來……想到他差點使雙方關係陷入僵局,一陣寒顫竄過他的身子。
現在他必須靜待事情的發展,相信靳以朗終會要求他北上,解決由梅若藩惹出來的紛爭。那時靳以朗如果還顧念兩人的情分,他才有談判的空間。梅若瑛未來的幸福,全在他這時候的處理態度。
翟項英立即勒住韁繩,急轉過身,招呼手下返回杭州。
該死!孟思璇一定不會原諒他。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竟然在杭州仕紳的面前拋下她不管,她一定會以為他深愛著梅若瑛,她會受不了的。
他詛咒著自己的衝動,並祈禱她比自己理智一點,沒有做出什麼傻事。
沿著官道策馬飛馳,奔出了十多里后,翟項英看見幾個人蹲在路中央,好家在觀察什麼,連忙勒住馬,同時認出那些人是誰。
「樊剛,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他突然浮現警兆。
樊剛看清來人,趕忙站起身,街上前,「大哥,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翟項英緊抓著韁繩,聲音低沉的問:「怎麼一回事?」
樊剛看他一眼,深深嘆了口氣,「是大嫂,她衝動的跑出來找你。我們追到這裡,卻失去她的蹤跡。」
「什麼?」翟項英驚喘出聲,跳下馬背,身子忍不住顫抖。「你……有什麼發現?」
樊剛伸手指著地上,掩不住擔憂的說:「這裡的馬蹄印十分紛亂……唉,我判斷大嫂可能遇到趙昆的手下,被他們強行擄走了。」
翟項英的臉色刷白,感覺心口被插了刀子。都是他害了她,如果不是他一時衝動,不顧她的感受,拋下她不管,她不會落到強盜的手裡。
「思璇……」他哭喊了出來,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泛白。
憤怒與恐懼在他的心中交戰,有半晌他不覺得自己有力量站著,太過為她害怕了。趙昆是個無惡不作的大盜,他痛苦的想到那個男人會對她做的事。
如果她抗拒他,他將會傷害她,並殘暴的佔有她。如果她一直抗拒,他更會毆打她,直至粉碎了她的精神。
椎心的痛苦令他呻吟出聲,無論那個惡棍做了什麼,都無法改變他對他妻子的愛。但是,如果他傷害了她,他絕對會緩慢、痛苦的殺了那個該死的男人。
這一刻,他終於接受自己掙扎了好久的一項事實。
是的,他愛她,不只是身體的迷戀,一如他企圖說服自己的,而是一種嶄新的感情,遠超過他早先訂下的範疇。
如果他曾對她表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他把她推入地獄,是他讓她承受痛苦的折磨,他要負完全的責任。
若是她有什麼損傷,他簡直無法想像,她要如何帶著這樣的記憶活下去?
嗅,他真想殺了自己……不,他不能現在倒下,必須找出對抗的方法。
他要怎麼做?他要怎樣才能及時趕到她身邊,擊敗那個天殺的惡棍,救回甜蜜、熱情又狂野的妻子?
翟項英垂下頭,奮力控制恐懼和憤怒,此刻他必須保持清明的心智,不能再出差錯,絕對不能!
「大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樊剛詢問。
「等。」翟項英只簡單的說出一個字,雖然這對他而言是煎熬,但是他強迫自己有耐心,靜待消息。「那些人總會從她的口中問出她的身分,好向家人勒索。他們派出信差時,我要在第一時間劫住那個人。」
「然後呢?」
「我要去救她出來。」他的態度十分堅決。
「我們的人不夠,需要援助。」樊剛深思的說。
「我一個人去。」翟項英搖頭,「我必須儘快趕到她身邊,以防她因為害怕而輕舉妄動,並傷害到自己。」
「大哥,這太瘋狂了。」樊剛驚喘出聲,不過考慮到他的心情,很快的補充說明,「勇敢但瘋狂,而且沒有用,一個人的力量畢竟太單薄了。」
「不,我會成功的。」翟項英非常肯定的說,「人總是貪生怕死、愛慕榮華富貴,只要我承諾那個信差一筆巨款,他一定會答應配合。」
樊剛點頭,「大哥說得沒錯,這些人絕對沒有忠誠可言,可是你要利用他做什麼?」
「官府一直拿趙昆沒辦法,就是因為賊窩易守難攻,每一次追緝,他們總有辦法快速躲起來,所以我認定山中另有秘密通道,這也是趙昆預留的逃生之路。你派個人回去,要孟正宗親自去向府台大人請求官兵支援,同時你代表我跟他們假意周旋。如果我能偷溜進去,第二天晚上會帶思璇下山。而你要帶著援兵等在秘密通道的出口,及時接應我們。」翟項英分析。
樊剛想了一下,終於認同他的辦法。「好,就這麼辦。」他緊握住他的手臂。「你放心,大嫂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翟項英神情痛苦的看著他,「但願如此,這都是我的錯。」
是的,都是他的錯。
老天!保佑她平安無事。
孟思璇被帶到一間寬敞的大廳時,嘈雜的聲音瞬間安靜下來。
男男女女都望著她,有些人帶著好奇,有些人則用邪惡的目光打量她。
「老大,看我們幫你找到什麼好貨!」推著她往前走的強盜扯開嗓門大叫。
孟思璇倒抽一口氣,不用說,眼前那又黑又壯的男人肯定就是趙昆。看他的樣子,就像個凶神惡煞,眼神冷酷,劃過他臉頰的深刻疤痕更加強了他的殺氣。
這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她在恐懼的驅策下,趁一個強盜不注意,俐落的抽出他劍鞘中的劍。她已經沒有退路,必須讓這些人了解,她不是好惹的。
「滾開!否則我要了你們的命。」她叫道,揮舞著手中的利器。
這些人或許以為她的恐嚇只是裝模作樣,他們不可能知道她的劍術極好,從八歲開始,爹就請了一位江南名師來教導她。
趙昆盯著她,然後放聲大笑,「老天!這娘兒們真夠勁,你們在哪裡找到她的?」
「老大,她是翟項英的女人。」失了面子的強盜狠狠的瞪著她。
「什麼?」趙昆大吃一驚。
孟思璇抓住機會,提出警告,「沒錯,我是他的妻子,除非你放了我,否則他會殺死你的,你會被砍成一片片……」
「是嗎?」趙昆冷冷的打斷她的話,「你確定他愛你到願意冒險來救你?」
愛?不,他不愛她,那麼憑什麼他會冒險來救她?
他會的,他說過沒有人能奪走他的所有物。
「他為我冒過許多次的險。」
「也許,但也可能他只是為了你爹令人心動的產業冒險。」
「他會來救我的!」孟思璇肯定的說。
「因為他愛你?」趙昆語帶嘲弄。
「他會來救我,是因為我屬於他,而他一向保有他的所有物。」
「聽起來他不像是很愛你,只是把你當成他的財物。」趙昆揶揄,然後伸手向她,「好了,孟小姐,把劍還給我,我不想傷了你。」
孟思璇搖頭。
「老羅,扔把劍給我。」他放聲大叫。
霎時,一把劍凌空飛來。
趙昆接住,她露齒一笑,「現在把劍交給我還來得及。」
孟思璇再次拒絕。
趟昆隨即出手,挑她的劍。
她以嫻熟的劍招招架,不過心知肚明,他的力量強大,於是放棄和他繼續糾纏,反而迅速穿過圍觀的人群。
一開始沒有人想認真的跟她動手,只想阻止她狂亂的奔逃,後來被她以一招半式傷到的人越來越多,大家再也笑不出來。
尖叫聲此起彼落,受傷的人撞翻桌子,癱在地上鮮血橫流,和地上的酒液摻在一起。
等一切結束后,他們大概都想要割她的喉嚨了。
「小姐,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麼淑女。」有人對她喊道,露出惡狠狠的表情,往她的劍刀猛砍,試圖把她的劍震得脫手。
眾人吶喊著幫他助威,大廳充滿金鐵交鳴聲。
孟思璇的動作奇快,然後揮出一記虛招,避開他的攻擊,但是她已經被逼到牆邊,有越來越多的人沖著她來。
「退開!」她擎著劍,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們。
「你們退開,讓我來對付她。」趙昆大叫,持劍走向她。
他奮力一擊,孟思璇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劍。
強盜們大笑、喝采,還有人拍手。
她抬起下巴,充耳下聞,只能憑恃尊嚴,因為這是她僅剩的了,但是她的手臂沉重如鉛,累得快要握不住劍。
趙昆接下來的一擊輕易的打敗她,幾乎震斷她的手臂,她尖叫一聲倒地,手中的劍脫手飛出。
「孟小姐,現在乖乖投降了吧?」趙昆定過來,低頭微笑,隨即收斂笑容,冷酷的吩咐道:「把她囚禁在懸崖的小房間。你們看過她的身手了,別自討沒趣的招惹她,萬一命根於有什麼損傷,只好自認倒霉。」
「老大,你可以幫我們教訓她。」有人喊道。
「我很想,但她是我們的財神爺,暫時還不能動她。不過嘛……」趙昆抬起她的下巴,邪惡的笑了,「孟小姐,你最好祈禱他們提出的價錢合我的意,否則我會讓你享受到我獨特而熱情的撫觸之後再回去,畢竟你那麼美,如果我不好好的享受一番,未免可惜了。再說,我也不能讓我手下兒郎的血白流,不是嗎?」
孟思璇心中一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她從沒看過這麼殘忍的笑容,而且他還令人作嘔,從他臉上的疤痕到冰冷的眼神,都讓她起雞皮疙瘩。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落入了真正的惡棍手中,牙齒拚命的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