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點半，調成靜音的手機在床上震動起來；每天大約這時間，她的手機都有個人固定來電。

江沁心撲上床接起手機，「喂。」

「到家了？」

「連澡都洗好了。」就算她宣告自己有男朋友，安東雪還是每晚都會打電話給她。「手機的通話費很貴，你每天打不浪費錢嗎？等你家的電話修好再打吧，還是省一點。」

「我不介意。今天還好吧？」

「普通，我要幫我家的新人寫文案，很頭疼。」

「慢慢想吧。」

「唉——」江沁心重重嘆口氧，「加上要寫你的文案，就更頭疼了。」

「我相信你會寫得很好。」他肯定幫不上忙，安慰一下也好。

「呃，你大概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是說誰教你跟總編狼狽為奸設計我。」

「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沒錯。」

「沁心，你可真小氣。」

自從那一吻后，他本以為沁心會覺得尷尬而躲避他，沒想到隔沒幾天，他傳了封簡訊試探看看，她卻一副沒事樣的拎著小籠包跟一本他的作品前來，還跟他聊了很久，像是那晚在捷運上的吻根本不曾發生過。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或是……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卻很在意？

生平第一次，他發覺很難去揣測江沁心的心事，不禁有點挫折。

「我這哪算小氣！」她開口反駁。「我是就事論事，如果你沒這麼做，至少社裡還能維持表面的祥和。」

「那該感謝我，我讓你們提早面對現實。」居然有人敢這麼大言不慚！

「算了，我善良不跟你計較。時間不早了，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快點說吧！」

「給我你家的號碼，我打過去。」

「哎，不太方便。」電話擺在客廳，萬一講太久，沁蘭會發現，到時候要解釋就麻煩了。

「那就繼續這樣，反正有我陪你接收電磁波，會有事也有我跟你作伴。」

對他用這種耍賴的手段，江沁心簡直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我給你——」念完電話號碼，江沁心再附上但書。「可是要十二點以後再打來喔。」沁蘭是乖寶寶，十二點前一定會躺平在床上，這樣就不怕她突然撞見。

「怕被誰知道？」他語氣泛酸地問。

「想到哪去了，是我妹啦。要是給她知道我講電話講很久，她就會盤問我是跟誰講電話。」應該是她要照顧妹妹，但其實是沁蘭照顧她比較多，她這個姊姊真慚愧。

「就說跟你男朋友啊。」他的口氣仍是有點酸。

「……別無聊了。記得十二點以後再打來。」她再叮嚀一次。

「好，別給我睡著了。」

「知道啦，拜拜！」

掛了電話，安東雪發現自己的嘴揚起快樂的弧度。

他很喜歡跟沁心聊天，他們有著聊不完的話題，不是因為他健談，而是沁心實在很會扯，也很能扯！她可以從月亮的盈虧講到政治的變化莫測，能從孕婦的母性光輝談到世界末日，總之，她的聊天技巧超級無敵霹靂強，讓他甘拜下風，望塵莫及。

以往的約會都是由他主導，可每回跟她聊天，只有前幾分鐘主控權是掌握在他手中，接下來的時間全都由沁心去發揮，不過他還滿喜歡這種聊天方式，光聽她悅耳的聲音和逗趣的言論就會讓他開懷。

說實在的，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心為何會偏愛兜在沁心身邊，她很可愛，但比她更可愛的女人並不少；她性子直接真誠，也有比她更坦率的；她有時溫柔體貼，亦有一年三百山八十五天不曾生過氣的女人，偏偏沁心全身上下每一處好似都對了他的胃口。

他就愛她恰好的調調。

如果她沒有男朋友，他就能對她展開追求，真是可惜了。

十二點零五分，安東雪的手指就要按下專屬她號碼的快速鍵時，手機的和弦鈴聲突然響起，來電者是他的死黨趙非凡。—

「找我什麼事？」他要快快解決這通電話。

「哈，我就說他還沒睡吧！」

安東雪的朋友都清楚他唯一會關機的時候就是他上床的時間。

電話另一頭的趙非凡好似在對誰炫耀地說著，接而又問安東雪：「今天小夢生日，要不要過來？」

「小夢？」誰啊？他不熟。

「就是上次跟你在PUB里看對眼的美女啊！拜託，才沒多久，你就把人家忘了，她可是心心念著你呢，快點來吧，她在等你。」

安東雪終於想起小夢是誰了，有點想跟朋友聚會，可他更想跟江沁心閑聊打屁，聽她天花亂墜比天方夜譚還精采。

「今天不去了，你們替我祝她生日快樂。」

「你不來？為什麼？」趙非凡很驚訝，安東雪堪稱是PUB王子，只要有活動幾乎不缺席的。

「沒有為什麼，今天不想出門，就這樣……」

「等等，那小夢怎麼辦？」他答應會請安東雪過來的，可不想食言。

「不怎麼辦，反正有你們慶祝就夠了，我要掛電話，拜！」一掛上電話，安東雪不想讓趙非凡有機會再打過來，迅速撥給江沁心。

「我還以為你等到睡著不打了，正想去睡呢。」每過一分鐘她就告訴自己別等了該去睡了，可身體偏偏想賴在沙發上，她只好告訴自己再等一分鐘，時間就這樣過去，直到現在他終於打來了。

其實她也有點捨不得回房，安東雪是個很好的聽眾，不管她在說溫室效應，還是說北海道很美，他都有辦法接得上，很多人就不能理解她為什麼這麼能扯，包括沁蘭。

「你可以去睡啊。」聽出她是在埋怨他太晚打電話，安東雪愉快地拿喬。

「我是怕你真的打過來，萬一吵醒我妹怎麼辦。」

「我不會那麼不識相。剛才是有朋友約我出去，我才晚了。」

「怎麼不去呢？」

「我答應要打電話給你，我這人言出必行。」

「你可以跟我說一聲。」

「這麼不想跟我說話啊？」

「不要動不動就亂栽贓好不好？我只是想你應該會比較想出去透透氣。」好人真難做。

「我家樓高十九，不用出去透氣，窗戶一開就有新鮮空氣。而且，我比較喜歡聽你說話，你總是能逗我笑。說個笑話來聽聽吧！」

「你不就是個活生生的笑話了，幹嘛還要我說笑話呢？」她又不是笑話全集。「怎麼不去陪女朋友，居然有空跟我閑扯淡上

「你終於明白自己言之無物喔！」

「……」對安東雪沒轍，江沁心決定去睡覺比較實際。「我要睡了。」

「我說過我一次只專心對待一個人，現在我沒女朋友，這空位特別為你一個人保留。」原本他屬意小夢，現在卻期待江沁心自動人座。

江沁心的心驀地跳快一拍，有些受寵若驚，但下一瞬間她的心很快豎立起防備。

「告訴過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她的語氣很嚴肅。

安東雪也沒打算對這敏感的話題繼續探究，他清楚就此停住是最恰當的。「下星期六帶你男朋友來給我鑒定，別忘了。」

「知道。」

「好了，你早點睡，我不吵你了，晚安。」

掛斷電話，江沁心心臟仍是怦怦跳，全因為安東雪那席話攪亂她的心湖，她都說得很清楚了，為何他還要三番兩次的試探呢？

他應該只是玩玩吧……應該是這樣才對。

江沁心為了想徹底放鬆心情，這個星期天終於願意爬出家門口，來到西門町，準備看場電影犒賞自己這星期的辛勞，哪知卻意外看見安東雪也出現在那裡。

他站在騎樓邊，就算是站在最不顯眼的地方仍是最出色的，因為只要看著眾人的視線集中之處就能找到他，厲害吧！

安東雪挑高一眉，「你那是什麼表情？」

「訝異的表情。」

「我是外星人嗎？」

「我覺得你比較適合東區。」瞧他一身像是模特兒的穿著，應該更適合充滿流行時尚感的東區，而非是年輕可愛的西門叮。

聞言，安東雪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朝她勾勾手指，江沁心不疑有他的靠近。

「什麼事？」

他咧嘴一笑，掐了掐她水嫩的臉頰。「就跟你說了別把你的以為認定我會這麼做，笨蛋。」

「好啦、好啦，放手……痛。」

「跟你妹一樣怕痛啊？」

「嗯。」江沁心皺著盾心點點頭。「你也是來看電影的嗎？」

「廢話，難不成你以為我自戀，喜歡被人盯著看嗎？」平常他都是等片子下檔再租回去看，可今天他既不想待在家裡，也不想跟朋友出去混，只因他滿腦子都是面前這女人的倩影，丟也丟不掉，乾脆出來透氣轉換心情。

雖然，他心底仍不相信她真有男朋友。

「對了，男朋友沒陪你來嗎？」

「他啊……」忽地，察覺到身後有好幾道冰冷的目光，江沁心連忙移動腳步想離他遠一點，免得遭到無妄之災。

安東雪見狀，立刻將她逮了回來，還故意拉著她緊靠在身邊。「想去哪裡？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要上班。別動手動腳啦，有很多人在看……」大概是已經習慣安東雪的長相，差點就忘記他有多吸引人，西門町多得是年輕小夥子，帥氣成熟的安東雪一出現，就全都被比下去，也惹得一群年輕女孩心花朵朵開，愛慕的目光直盯著他不放。

「就是因為有很多人在看，你才更應該站在我身邊。」他說得理直氣壯。

「為什麼？」

「因為已經有幾個有女朋友的傢伙準備來K我了。」

「你別亂放電！」

「我哪有？我可是目不斜視，只看著正前方，他們的女朋友還是喜歡看我，我也沒轍，所以說為了保護我能好好看完電影，你就好心點站在我身邊吧。」

「既然知道自己這麼危險，幹嘛還出來害人？」這傢伙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魅力有多麼無遠弗屆。

「小姐，也不想想是誰害得我整天悶得要死呢！」

「誰啊？」這問題一出口，她在瞥見安東雪盈滿笑意的眼神後跟著恍然大悟。

「罪魁禍首就是你啊。」

江沁心睨了他一眼，「是嗎？那我這個罪魁禍首回家了。」

「都來了，就陪我看電影上

「我跟你看得肯定不一樣。」

「這家電影院上映『世界大戰』跟『史密斯任務』這兩部片，總有二分之一的機會吧。我數到三，我們同時說出想看的電影名稱，說得一樣就一起看，說得不一樣，我們就各看各的，如何？」

二分之一的機會當然還是要賭啊！

來電影院當然要看特效多一點的，可是安東雪應該會比較喜歡看動作片，「史密斯任務」該算是愛情喜劇吧，嗯……她知道該選什麼了。

安東雪數了一二三，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史密斯任務」。

咦？怎麼會？他怎麼會想看這種愛情喜劇片呢？

「你真的想看『史密斯任務』？」

「廢話，我是寫愛情小說的，偶爾也該吸收點新知識吧……你以為我會選『世界大戰』嗎？」他還滿喜歡她這副失望的樣子，挺可憐的。

江沁心只覺得挫敗極了。

他情不自禁摸摸她的頭，「沁心，你腦子實在是太複雜了，怎麼老愛替我預先設想呢？可以去買票了嗎？」

「好。」敗就是敗，沒有理由。

看完電影，她又被他拐去吃了一頓晚飯、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碗豆花，然後安東雪才送她回家。

「晚安羅！」今天本來是打算一個人逛，沒想到多個人作陪也挺不賴的，尤其還是個好夥伴。

「沁心，跟我在一起其實很快樂的對不對？」安東雪站在路燈下，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長，就好似他的心始終被她拉扯著一樣。

「是啊！」比起他問自己喜不喜歡他，這問題她還回答得出來。

「考慮我吧。」他一雙眸子含著柔情地瞅著她。

江沁心回以淺淺一笑，「下星期六，我會帶他去讓你鑒定的。」說完，她轉身上樓。

安東雪搖了搖頭，苦笑。

「你還真懂得傷我呢！」

沁心到底有沒有男朋友，下個星期就能知道了，很好，他會等待最後答案揭曉。

星期六下午三點，左岸咖啡館，是安東雪指定的地點。

三點十分了，她的「男朋友」預定三點半到，但安東雪卻到現在還沒出現，江沁心的心不禁七上八下，最後她乾脆打他的手機。

「喂，安東雪，你在哪裡啊？」

「嗯……我搭的公車出了點小車禍，所以晚了。」

車禍？！「那你沒怎樣吧？需要去看醫生嗎？」

聽出江沁心聲音里的緊張，安東雪因為剛才突發的意外而變壞的情緒又恢復正常。「放心，沒事，你很擔心我嗎？」

「當然啊……」覺得這回答不太恰當，江沁心又補上一句：「我對每個人都很關心的，既然沒事，那我等你過來。」

十分鐘后，安東雪一貫瀟洒自信地走入咖啡館，他的帥氣英挺總能贏來許多愛慕的視線。

「你男朋友呢？」他一落坐，劈頭就問。

「還在路上，大約三點半會到。」

「不會是根本沒這個人吧？」

江沁心只是看著他，沉默不語。

安東雪也挺喜歡她盯著自己瞧，大方迎視她的目光，兩人看起來頗「親密」的樣子落在其它客人眼中，只得惋惜再惋惜。

「你對我究竟是真心的……抑或是抱持好玩的態度，覺得我很難追，因此更想追到我好證明什麼？」她被安東雪的態度弄胡塗了，心情更是焦躁不已。

安東雪很風趣、幽默，又不失溫柔浪漫，但他對她的態度始終處於「曖昧」的狀態，撩撥著她的心，讓她忽而盪高又倏地落下，害她最近嚴重失眠。

她承認自己其實有點喜歡安東雪的。

但是她不能夠走近他，因為——有一個約定，她必須要守住。

「如果你愛你男朋友，又何必知道我是不是真心的？等你想跟我在一塊的時候，我再回答這個問題。」他聰明地保留了回答的權利，如此一來，才能繼續讓江沁心的心情跟著他起伏。

「沁心，你是有點喜歡我吧？」

「等我哪天沒男朋友，我再回答你。」她依樣畫葫蘆的回答。「對了，待會可別亂問問題，我男朋友很害羞的，要是你故意整他，就別想我再理你。」

「是。」

不一會兒，一個男人走向他們。「沁心。」

「啊，你到啦，坐吧。」江沁心殷勤地為他服務，幫他點飲料，幫他介紹。「這位是安東雪，我的朋友。」

「你好，我是沁心的男朋友盧志遠，不好意思，塞車來晚了。」

「不會，我跟沁心聊得很愉快。」安東雪不著痕迹地打量盧志遠一回，眼前這相貌堂堂、器宇軒昂，但比起自己仍差了一截的男人，這就是她的男朋友？一點也沒有沁心說的害羞。

「沁心跟我說你對她很好，因此特地要我過來跟你認識，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呢。」

朋友？現在不可能，將來也不可能。「你跟沁心認識多久了？」

「我們是鄰居，算起來也十幾年了。」

「是你先暗戀她的？」

「對啊，沁心很難追，她一開始不太喜歡我，後來是我用誠心感動她，她才答應跟我交往。」盧志遠說完，深情凝視身邊的女友。

「真是動人啊。」安東雪想起上次江沁心說的那個故事，原來是真的。

江沁心望著男友，報以溫柔的笑容，「誰教你老纏著我不放！」

那親昵的模樣，只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們才是一對，但安東雪就是覺得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怪。

後來他發現了，他們用眼神、靠語言互傳愛意，可他們的身體卻很僵硬，彷彿中間有道無形的牆隔開他們，光是這點他就不相信他們真的是對戀人。

哪有人坐在情人身邊會不想碰觸彼此的身體，這一對……嗯，有古怪。

江沁心愈是對盧志遠體貼備至，安東雪心中的懷疑就愈加擴大。

要確定真假，其實也是很容易的。

「沁心，你幾號生日，我都忘了。」

盧志遠連忙搶答，「沁心生日是九月九號。」

江沁心微笑以對。

「對了！」安東雪對著盧志遠問：「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劇團，是沁心很喜歡的，我突然忘記了……」

「你說的是『十字星劇團』吧？我看過一次，還不錯。」

江沁心很滿意的點頭。

盧志遠連過兩關。

「我聽沁心說你是從事餐飲業的，餐廳地點靠近哪裡？改天我可以去捧個場。」安東雪再丟出問題。

「靠近敦化那邊，不過是牛肉麵的小生意，你喜歡吃嗎？下次來，我免費招待你。」

安東雪什麼都吃就是不吃牛肉，這一點江沁心也知道，肯定是故意的，不過這不是他想問的重點，他要問的是——

「沁心的公司離你那邊很近，你們中午應該常碰面吧？真羨慕你們！」

安東雪一副看起來無害的表情，盧志遠很輕易就掉入他的陷阱，在江沁心還來不及暗示前，答案就脫口而出。

「是啊，我們也沒想到公司會這麼近，中午沁心常到我店裡吃牛肉麵，安先生，改天你也可以過來啊！」

原本盧志遠是滿分的局面，卻走錯一步滿盤皆輸，不是零分，而是成了負分。

唉，慢了一步。江沁心在心裡嘆一聲。

獲得滿意的答案，安東雪興奮不已，一顆心狂跳，全身的血液因此而沸騰起來，他目光放肆的當著江沁心「男朋友」的面前挑逗她。

「沁心，你還欠我一個回答！」這下不管她再如何解釋，他都不信，因為眼見為憑，她根本沒有男朋友。

「沁心，你欠安先生什麼回答？」盧志遠還不曉得自己出錯，仍處於狀況外地問。

「今天我很高興見到張先生，這咖啡我請了，沁心，下次見。」安東雪拿起桌上的帳單到櫃檯付帳。

等安東雪離開后，盧志遠鬆了口氣，「沁心，我的表現還可以吧？」

盧志遠是顧萱萱的男朋友，跟江沁心還算熟，這次她是用安雪的簽名才能把盧志遠借來一用，誰知最後還是露出了破綻，功虧一簣。

最簡單的問題往往會是最致命的弱點，她卻忘記了。

「志遠，謝謝你。」怎能怪盧志遠呢？是安東雪太厲害了，居然問了一個連她也沒想到的問題，這幾天的特訓全失敗了。

「不客氣，那我先回去了。」要假裝江沁心是女朋友還真累，回去后一定要叫萱萱不能再賣了自己，否則非臭罵她一頓不可。「沁心，我看安東雪挺喜歡你的，他看起來也不錯，你就答應跟他交往吧。」這是他站在朋友的立場給她的建議。

江沁心回以無奈一笑。

就算她想拒絕，這下安東雪也不會放過她。

她真的很想守住約定，但是她的心卻……背叛了。

「你是喜歡我的吧？」話筒那一頭傳來安東雪的質問。

唉，可不可以不要回答呢？

江沁心遲疑、猶豫，很想學藍天那樣給他裝傻、裝死。

但安東雪可不會就此罷休。「你是喜歡我的。如果不是喜歡我，就不用刻意疏遠，要跟我保持距離，因為怕會愈來愈愛我，其實你對我已經動心了對不對？」

面對安東雪的緊迫盯人，教她無法閃躲。

他就像網子，一旦張開，就會將獵物牢牢逮住，絕不讓對方有絲毫逃走的空隙，對不喜歡安東雪的人而言，恐怕會是一種痛苦，但江沁心卻不反感，這感情已經夠清楚呈現……想狡辯也難。

「是……我喜歡你。」好好好，她承認，別再問了。

「那當我的女朋友。」穿越了重重迂迴的彎道，接下來他要踩下油門直接通過終點。

「安東雪，假如最後一定會分手，又為什麼要交往？這樣不是很浪費時間，我看不如……我們就當比普通朋友要好一點的朋友，你看如何？」

聞言，一股無明火竄上，他的聲音頓時冷下。「什麼叫做『當比普通朋友還要好一點的朋友』？這是什麼意思？交往就是交往，沒有那種模糊的地帶，兩個人合就在一起，誰又能預測何時會分手？我是真心要跟你交往，不是在開玩笑，現在換你給我個合理的理由。」

「我說了，你一定會生氣。」

「知道我會生氣，那你最好別說，也最好別再提起。」

「安東雪，我答應過了，我不想變成不守信用的人……」

「你笞應了誰？答應了什麼事？」

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安東雪想出聲催促時，江沁心的聲音幽幽的自話筒那端響起。

「我是真的有男朋友，他喜歡我很久了，最相信我、最支持我的人永遠是他，對我而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沒有他，我想我應該是個乖乖遵照父母安排的人生來過日子的女孩，是他支持我念喜歡的科系，他總是默默支持著我，可是就在去年他被檢查出腦部長了一顆瘤，情形不太樂觀……

「當他知道自己的狀況后，笑著問我：『假如我明天就會死，你還是不答應跟我交往嗎？』那時我哭了，哭著說好，是同情、是友情，卻沒有愛情。後來有次我們約會，他遲到了，我要他快一點過來，因為我餓了……但他沒有過來，因為在半途上，他發生車禍，腦部受到劇烈撞擊，連安全帽也無法保護他的安全，當場死亡

「而我，卻連他最後一面也來不及看到……如果我沒答應跟他交往、沒有催促他，或許經過開刀、或許不要去碰，讓那顆瘤跟他和平共處，他應該能活得再久一點……所以我答應他這輩子只會愛他一個，因為是我欠他、是我害死了他……」

啜泣聲不斷透過話筒飄進安東雪耳朵里，他的心都擰了。

以為小說里才會有的故事情節，卻真實地在她身上發生過。

江沁心泣不成聲地又說：「我不能愛你，我答應過他再也不會愛上其它人……」

她花了很多時間才由阿邦的死走出來，是振作了，可心卻永遠有個缺口，縱使沒人責備，她一樣難受、一樣無法原諒自己。

從此她害怕跟人約見面，也不再催促遲到的人，因為她怕事情會再次發生，她也不想再去愛上任何一個人。

她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意，直到安東雪意外闖入，讓她措手不及，想抗拒時，眼底心底已全是他的身影，再也無法磨滅。

安東雪沉默片刻，另一頭的哭聲也漸漸停住了，聽得出她是在壓抑自己的痛苦。

不愛卻又給對方機會，結果換來傷心，他終於明白沁心那時候對他說不要隨便給人希望的意思了，因為她自己承受過那種痛苦。

「愛我讓你有罪惡感—」

「對不起……」

「晚安。」安東雪輕聲道。

「嗯。」江沁心咬牙忍住傷痛，但淚水依舊不受控制的滑下臉頰。

放下電話，江沁心雙手掩面，為怕吵醒妹妹，只能低聲啜泣著，傷心藉由淚水一點一滴的宣洩出來，但回憶是一輩子的，想忘也忘不了。

片刻后，她抹去了淚水，吸吸鼻子，起身拉開窗戶，一陣涼風頓時吹拂在臉上，教她一陣瑟縮。

「為什麼答應跟我交往？是因為我腦子裡這顆東西嗎？」阿邦笑笑地問。

「當然不是。」江沁心的聲音充滿心虛，目光不太敢注視那張陽光般的笑臉，很怕自己會吐出實情。

「莫非是受到我的感動？」

「是啊……」

看出她的隱瞞，阿邦笑了。「就算因為同情也沒關係，儘管如此，我還是很開心，因為我終於有機會可以讓你愛上我！」

把心虛壓到心底深處，江沁心靜靜凝視著他。

「看我做什麼？很擔心嗎？放心，醫生說暫時沒事，還要再做詳細的檢查，看是不是要開刀拿掉。」

「阿邦，我喜歡你。」不是愛情的那種喜歡。

阿邦目光柔柔地看著她，「沁心，我知道。」

這三個字包含了兩種意思。

其實阿邦很聰明，很多事情毋需她明說，他就能懂了，所以阿邦肯定很明白她

會答應和他交往的理由，在同意的那一瞬間，她看見阿邦露出前所未見的喜悅笑容，但同時也深深刺痛她。

像她這麼冷酷自私的人，阿邦為何對她死心塌地？

她根本不值得他深深愛著，一點也不值啊。

床上的手機震動起來，螢幕顯示是安東雪的名字。

「喂……」她的哭音還是很濃。

「我在你家樓下，下來好嗎？」

江沁心匆匆奔下樓，打開大門，看見安東雪靠在一輛車子旁邊。

安東雪走上前，雙臂環住她。

對一個去世的人做了承諾，是永遠都難以背叛的枷鎖，但這更證明沁心對他也愛得深，要不然也不會如此為難。

因此安東雪一掛斷電話，就捉起車鑰匙飛車趕過來，在來這裡的路上，他仔細想了想，如果這份戀愛註定要困難重重，他也不想放棄。

「如果愛我會讓你痛苦，那你就別愛我，讓我愛你。我不會要你忘記他，就算你一輩子都不說愛我，只要願意接受我的感情就好了。」為了江沁心，他可以退讓到這地步，只為了她。

安東雪的真心讓她好感動，江沁心問在他懷裡又哭了。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我很自私，又不喜歡付出，根本不值得你們喜歡……」

「但我卻喜歡你。有時候喜歡人是需要股傻勁，根本不會在意值不值得，因為光想得到你的喜歡就讓我忙不過來了。沁心，我喜歡跟你相處的每個時刻，那是其它人不能給我的感受。」

她就好似沉在酒罈最底下的酒，沁心香醇，唯有不斷品嘗，方能發現她的美好，好不容易找到他願意守著一輩子的對象，他怎能輕易放棄。

「就算我一輩子都不說愛你也沒關係？」他的溫柔體貼讓她覺得自己十分自私。

「相信我，我不是那麼沒自信的人。你的回答呢？」

「我能說不嗎？」

「不準！」大半夜還飄車過來，他可不想空手而歸。

「那還要我說什麼？」

「為了不讓你日後反悔不肯承認，我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下次再帶合約給你蓋章簽字。」安東雪緊緊抱住她，心滿意足地抱起她轉了一圈。

「安東……」她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特別清晰，連忙又壓低。「你別鬧了，可以乖乖回去了吧？」

放下她，安東雪仍處於亢奮狀態，他今晚大概會興奮得難以入睡。「這麼晚了,還要我開車回去，沁心，你忍心嗎？」

「你想怎麼樣？」是他自己要過來的，又不是她叫他來的？

「讓我上去。」

「不行！」江沁心想也不想就回絕，要是給沁蘭看見還得了，她可不能做壞榜樣。「你給我回去。」

「沁心，明天放假，沒關係。」他慫恿著她。

「安東雪，我有原則。」對著這張狡詐的笑臉，她竟生不了氣。

「原則是可以改變的，我保證什麼事都不會做。」

「安東雪……」

「好啦，上去了、上去了，我很累了，想睡覺。」他連哄帶拐，手也不安分地推著她往回走。

就算是鐵一般的原則，遇到安東雪的纏功，大概擋不了幾下就會敗下陣來。

「小聲點，要是被我妹發現，我一定馬上趕你出去！」

兩人還在底下糾纏，殊不知樓上倚在陽台欄杆上好一會兒的江沁蘭，打了聲呵欠，帶著微笑準備回房間睡覺。

看不見樓下跟姊姊糾纏的男人是誰，她本想衝下樓教訓人，卻又看見他們抱在一塊，還浪漫的轉了一圈，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了。

那個男人會是誰呢？

「呵……」再打一個呵欠，江沁蘭決定明天早上再說，現在她只想睡覺，明天還要去圖書館寫報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