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藍巧月愉快地哼著兒歌,一手抱著一疊書籍,一手摟著剛睡醒的女兒。走進書房。
「你怎麼還在這裡?」在書房裡看到自己的丈夫,她顯得十分驚訝。
「我不在這裡,該在哪裡?」艾瑞克.鮑斯無辜地回頭問。
藍巧月柳眉一蹙,碰地將書擱在桌上。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午睡前我還特別提醒過你,別忘了到機場去接──」
「親愛的。」艾瑞克不理會妻子的怒斥,一貫自在地走近她,愛憐地吻了吻她微翹的唇,一時偷走了她的理智。
片刻,他才滿意地放開她,得意地睨視她臉頰上的紅暈。
「都當了媽媽了,你還是這樣容易害羞。」他留戀地又輕啄一吻。
藍巧月心蕩神馳片刻才想起自己正在跟他生氣,猛地拉開彼此的距離,重振旗鼓道:「你別以為這樣就能轉移話題,說什麼你也不應該這樣對嘵竺,她一個人上台北無依無靠的,我們──」
「她不會有問題的,這裡是台北,不是外國。」艾瑞克無所謂地聳肩,半彎著高大的身軀。逗弄自己剛滿六個月、已經長出兩顆小門牙的女兒。「小愛咪,睡飽了沒?媽咪喂你吃ㄋㄟㄋㄟ了沒?」
「艾瑞克!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藍巧月氣惱地低吼,她實在拿他沒輒。
「你是不是又咬痛媽咪了?否則媽咪怎麼會這麼生氣?」艾瑞克抬頭邪惡一笑,捉弄的眼神掠過愛妻因哺乳而變得豐滿的胸部。一本正經地教訓起女兒:「小愛咪下次要輕輕地吸喔,否則下次爹地不把媽咪借給你喔,那可是爹地最──」
「艾瑞克。」藍巧月呻吟一聲,羞赧地斥責道:「你別在孩子面前這樣……唉,不跟你說了,孩子給你。既然你不肯,我自己去機場接嘵竺。」她把小愛咪往艾瑞克的手中一塞。急匆匆地回頭就走。
艾瑞克伸手一勾,輕而易舉地將她摟了回來;無可奈何地嘆口氣,知道自己是無法再拖延了。「我現在去行了吧。」
說什麼他也不放心讓藍巧月單獨穿梭在台北紊亂的交通中。
藍巧月側轉過身,半是請求地說:「你可不能再騙我喔!嘵竺一定在飛機埸等得急死了,她的飛機早在一個鐘頭前就抵達台北了。」
「我知道。」艾瑞克無奈地在她焦急攏聚的額頭上印了個吻,「我馬上去。」
儘管他心裡再怎麼不情願,碰上了藍巧月柔情的眼神就很難再繼續堅持下去;但一想起錢曉竺曾使計,拖延了兩個月的時間,才讓他順利把藍巧月帶回美國完婚,就讓他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的火。偏偏她又是藍巧月唯一的表姊,兩人情同手足,讓他怎麼樣也無法拒絕這次藍巧月的返台探親之行。
他們回台北,借住在艾瑞克表哥江柏恩家已兩周了。
這期間,艾瑞克想盡辦法拖延陪藍巧月回嘉義的日子,沒想到藍巧月等不及竟然改邀請錢嘵竺上台北來。等到藍巧月想起來通知他一聲時,錢嘵竺都已經帶著行李出發到機場了,令他無計可施。
「你說要去,還不快去。」藍巧月推推艾瑞克。「見到嘵竺記得客氣點兒,別忘了她是我的表姊。也就是你的表姊,還有──」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藍巧月的嘮叨,艾瑞克抱著女兒上前開門。
是王班長。
已經五十多歲的王班長原是艾瑞克的伯父、也就是江柏恩的父親舊時軍中的傳令小兵,他自十幾歲就跟在江柏恩父親身邊當差,江柏恩父親離開軍旅后。他也跟著退伍;雖然他的孩子都已長大成人,可是他還是堅持待在江家。
江家的孩子自小都昵稱他為「王班長」,同時戲稱王班長在江家掌廚的妻子傅細妹為「副(傅)班長」。
「艾瑞克先生,樓下來了一位小姐。說是您夫人的表姊。」王班長不脫軍人本色。站得筆挺地報告道。
艾瑞克還不及反應,藍巧月已在身後驚呼:「是曉竺來了!」
她興奮地越過兩人朝樓下跑去。
※※※
錢嘵竺耐心地坐在紅木長椅上,打量滿室中國文人式典雅的布置,私下忖測:什麼樣的人能在鬧區中擁有這一片私人的產業?心中不由對艾瑞克的表哥起了好奇心。
適才她下車時,還以為計程車司機看錯了地址;但這佔地廣闊、坐落在高樓大廈間的庭院式兩層洋房的紅漆大門上,確實寫著藍巧月所說的門牌號碼。
進了門,映入眼帘的是滿園蔥翠綠蔭,扶疏花木巧妙隔開都市的喧囂,整個院落透著清爽氣息,外觀上看得出是有相當歷史的房子,但屋內的格局設備卻是新穎、充滿現代感,當初改建的人必定費了一番心力,將古典與現代完美結合。
「請用茶。」是剛才領她進屋的和藹婦人。
「謝謝。」錢曉竺欠身道謝。
「不客氣、不客氣。」王班長的太太──傅細妹靦腆地回禮,心裡納悶著否在哪裡看過這位氣質娟秀的小姐?傅細妹正為可否開口詢問遲疑,樓上即傳來一陣匆促腳步聲,「一定是艾瑞克太太下來了。」
錢曉竺剛站起身,就被如旋風而至的連聲抱歉給包圍住。
「嘵竺,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艾瑞克早出門去接你了,直到剛剛才發現他還在家,他……不小心忘了時間,我好擔心你一個人在機場──」藍巧月迭聲說著。
「沒問題的。我人都已經在這裡了。」
錢嘵竺安撫地拍拍藍巧月。調侃的眼神看向正從樓梯上緩緩下來的艾瑞克。
「我等了二十分鐘就決定還是自己過來了。天助自助者啰。」她含笑面對停在身前、放了她鴿子的艾瑞克,大方地伸出手,「嗨。艾瑞克,好久不見。」
艾瑞克不感愧疚地睥睨錢嘵竺,心底不由佩服起她的沉著。
藍巧月暗示性地以手肘撞了他兩下,他悶哼一聲。揉著隱隱作痛的肋骨,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歡迎你到台北來。」
錢曉竺忍住滿腹的笑意,一副正經、客套地說:「非常感謝你們邀請我來這裡小住──」她心知艾瑞克對自己的看法,他仍對她多留了巧月兩個月那件事心生芥蒂;想想還是先別告訴他,這次巧月打算留她在這裡住上一個月,免得太刺激他了。
「那是巧月的主意。」艾瑞克在嘴裡咕噥著。立刻又挨了藍巧月一肘。
錢嘵竺碰碰鼻頭,掩飾差點逸出的笑聲,將注意力轉向趴伏在艾瑞克寬闊胸前的娃娃。「小愛咪對不對?讓阿姨抱抱你。」
艾瑞克像怕被搶走似的,緊抱住女兒,推託地說:「她不習慣生人,你還是等她長大了再抱地。」
「你胡說什麼。」藍巧月氣惱地橫他一眼,堅定地自他手中抱過女兒,對著小愛咪說:「愛咪,你看,這是嘵竺阿姨喔,她就像媽咪一樣會永遠愛你、照顧你喔。來,對阿姨笑一笑、打個招呼。」
「哈啰,小愛咪。」錢嘵竺以手指逗了逗小愛咪粉嫩的胖臉頰,小愛咪還真聽話地咯咯笑了。「哇,你好可愛喔,長得就像你媽咪小的時候。」
「你又記得我小時候的模樣了?別忘了你只不過大我八個月。」藍巧月不服氣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不記得?」錢嘵竺捉弄地瞄她一眼,徑自接過小愛咪。「別理你媽咪,她什麼也不知道。」
藍巧月執著地強調:「是真的。書上說:嬰兒初期視神經尚未成熟。根本看不清東西。」
「那又怎麼樣?阿姨天生眼力佳,對不對呀,小愛咪?」錢曉竺朝著愛咪說。
藍巧月還想再說些什麼,錢曉竺轉身面向她,調侃道:「奇怪了,我是稱讚你小時候可愛,又下是批評你小時候痴獃,真不知道你在爭論什麼。」
藍巧月一愣。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說:「對不起啦,好久沒跟你鬥嘴,一時控制不住。」她一拍手又說:「對了,我差點忘了。我替你準備了一間卧房。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帶你去看看。」藍巧月雀躍地拉著抱著小愛咪的錢曉竺上樓。
艾瑞克雙手環胸,眼神陰鬱地望著自己妻子、女兒飄然上樓,覺得自己被徹底忽視了。
他就知道,只要有錢嘵竺在,他在藍巧月眼中就像個隱形人。想到她輕易就逗笑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更讓他頗不是滋味;從出生到現在。小愛咪對他笑過的次數只手可數。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輕易就收服了愛咪的心?
他可是孩子的父親耶。
「艾瑞克先生,你說什麼?」王班長困惑地傾身問。
「沒什麼。」艾瑞克猛回神,毅然決然地上樓去保衛自己的妻女。
王班長搔搔頭:「奇怪,我明明聽到艾瑞克先生嘰哩咕嚕地說著話,難道是我年紀大了,耳朵不中用了?」
「你嘴巴嘀咕些什麼,沒事到廚房來幫我吧。」傅細妹念道。
「是,副班長。」王班長立即併攏腳跟,回了個軍禮。
※※※
傍晚。傅細妹在廚房裡大展手藝準備歡迎佳賓。
暮色漸近,涼風徐徐,被趕出廚房的藍巧月陪著錢曉竺坐在前廊閑聊。等待這屋子的主人回來開飯。
「艾瑞克的表哥到底是從事哪個行業的?」錢嘵竺慵懶地倚著藤椅。
「建築吧,我也不大清楚。他每天早出晚歸,看起來相當忙碌,我們剛回來時,他曾經請我們到一傢俱樂部吃飯,好象是那家連鎖俱樂部的股東,你怎麼突然對他起了興趣?」
「只是好奇什麼樣的人會擁有這樣的房子,在這樣的地方。」錢曉竺仰起頭,望著環繞四周的大廈。
「呃,聽艾瑞克說他伯父一家人在這裡住了三十多年了,艾瑞克的伯父當年是陸軍上將,這房子是軍方配給的宿舍,退役后艾瑞克的伯父透過關係買下這房子,艾瑞克小時候每年暑假回台灣都住在這兒。這種舊式的別墅還真不錯,冬暖夏涼,比一般公寓舒適多了。」
「那當然,還用你說。」
門鈴一聲長響──
「應該是他回來了。」藍巧月起身,朝屋裡喊著:「王班長,你別出來了,我去開門。」
「還是我來吧。」王班長人隨聲至,動作快速地穿過院子,俐落地打開大門,讓車子進來。
錢嘵竺隨著藍巧月站起來,雙肘倚靠在前廊的欄杆上觀望。
在不知覺中,白日的最後一道暮光已沒入地平面,庭院里尚未點上燈火,錢曉竺只能借著屋內透出的光亮,看著亮得有些刺眼的車燈直射移轉,在車子停妥在院子右側的那一剎那滅了,恢復了原本灰濛的夜色。
車門開了,自動點亮的車內頂燈,照射出一個模糊的男子側面翦影,隨著他跨出車外、關上車門的動作,迅速轉為高大削瘦的黑影。
「謝謝你,王班長。」高大的影子向關上門走過來的王班長單手行禮。
錢曉竺荒謬地發覺自己對這男性嗓音竟有種熟悉的感覺。她有些困惑地站直身。
王班長回了個禮,「大家都在等你吃飯,今天我老婆做了一大桌菜。」
「今天我們可有口福了。」高大的身影笑著說,往她們站立的方向走來,「巧月的表姊到了嗎?」
「到了,她們剛還坐在前廊乘涼。」
高大的身影停下腳步,迎著室內燈光直視前方。儘管光線不足,但他俊逸的臉龐依稀可見。
錢曉竺猛地退了一大步,愣愣地盯著他,好半晌才意識到這不是虛幻的假象;雖然與記憶中的他不盡相似。但直覺告訴她,這真的是他──江柏恩。
藍巧月繞過前廊欄杆,停在進門的階梯前,開著玩笑說:「我表姊早到了,要是她再不來,我就得拋夫棄女,飛回嘉義去看她了。」
江柏恩發出爽朗的笑聲。「我敢打賭,艾瑞克不會準的。」他十分了解艾瑞克對藍巧月表姊的看法,藍巧月的表姊必定是相當聰慧,才能騙得過艾瑞克。
江柏恩走向前,長腿跨上階梯,面露笑容說:「歡迎你到台北來,巧月念了好久──」當他終於看清被藍巧月自陰影中拉上前一步的女子時,臉色一僵,聲音在瞬間止住……
是她?!一樣的及耳短髮圍繞小巧的心型臉龐,熠熠閃亮的黑黝雙眸總是一眼就能吸引住他人的視線,嬌小的身材卻蘊含令人驚訝的無限活力,豐富的表情每每令他……江柏恩驟然發現她緊蹙的眉頭。情緒不由暗沉──
藍巧月看到江柏恩臉上的訝然不悅,納悶回頭,發覺錢嘵竺也是神色慌張,兩人之間似乎回蕩著不尋常的氣氛。
她忍不住揣測:「你們認識?」
「不,我不認識他。」錢曉竺猛然抽回視線,急急否認。
藍巧月正想說出心中的疑惑,就聽到江柏恩神情不悅、譏諷地應道:「是嗎?我倒覺得我們相當熟悉。」
錢曉竺倒抽一口氣,氣惱地直盯著他:「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的記性未免太差了。」江怕恩因她的一再否認而瞇起眼,嘴角泛出冷冷笑意。
「你別再胡言亂語,我……真的不認識你。」她圓睜的眼眸飽含警告之意。
他陰沉地直視她許久,就在她以為他肯放過這事時,兀然開口:「你。錢曉竺,中大國貿系,大三升大四那年的暑假,突然離開了台北。我可有說錯的地方?你還堅持不認識我嗎?」
錢曉竺瞪大了眼,半天說不出話。「你……你這個無賴!」一轉身,拋下滿臉錯愕的藍巧月跑進屋裡去了。
藍巧月總算回過了神,「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應該去問她,不是問我。」
江柏恩緊繃著臉.回身住車子走去,「王班長,麻煩你再幫我打開大門。」
「少爺,你不在家吃晚飯嗎?」王班長一臉不解。
「我臨時想起有約,有事打電話到俱樂部找我。」
※※※
「你沒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錢曉竺閃過擋路的藍巧月,「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我們只是湊巧同一所大學而已;他大了我好幾屆,我跟他根本不熟。」
「他對你倒是瞭若指掌。」藍巧月頗覺玩味。
「我們沒有關係,」錢曉竺挫敗得想扯下自己的頭髮。「我只是聽過他這個人,經過這麼多年,我早就忘了。」
從沒看過錢嘵竺如此煩躁下安,藍巧月舉起雙手安撫道:「好好好,別激動。我只是好奇,江表哥表現得好象跟你很熟。而且連你什麼時候離開學校都知道,也許另有內情喔。」
「這我怎麼知道。」錢曉竺沒好氣地瞪藍巧月一眼。
怎麼這兩人都喜歡踢皮球?藍巧月一翻眼。雙手環胸盯著天花板,不斷轉著腦筋,該怎麼弄清事實真相?
「咦?曉竺人呢?」藍巧月猛回神,連忙追出房去,幸運地在下樓處攔截到她,「嘵竺,你為什麼堅持要走呢?江表哥又沒趕你。」
「我不喜歡待在不受歡迎的地方。」
「誰說你不受歡迎?我和艾瑞克就很歡迎你。」為達目的,藍巧月說起謊話來是臉不紅氣下喘。
「但這並不是你的家。」
「我不管,你來不到一天就要回嘉義,說什麼我也不答應。」藍巧月決定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
「巧月,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決定回嘉義去了。」錢嘵竺態度十分堅決。「我也想趁暑假好好跟你們聚聚,難道你非待在台北不可,不願意回嘉義住幾天?」
「當然不是,可是就算要走也不趕在現在呀,起碼在這裡過一夜,明天一早再搭飛機回嘉義,我跟愛咪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錢曉竺莫可奈何地只得答應了,藍巧月生怕她後悔似的,急忙把行李提回房間放好。
「我們先下樓吃晚飯吧,給你這一折騰,真需要補充一下體力,副班長做的菜真不是蓋的,待會兒你就知道──」藍巧月遲鈍地發覺錢嘵竺還站在原地,「嘵竺,你怎麼還不走?難道你不餓?」
「我……我是不餓。」
藍巧月看出錢曉竺的遲疑,笑著說:「你放心。江表哥出去了。」看他們兩人躲避對方的那股勁,沒有隱情才有鬼。
※※※
「怎麼突然想到約我出來?」
何秉碁透過酒杯端詳坐在自己對面的好友。來了半個鐘頭了,他一直悶著頭喝酒,明顯情緒不佳。
「不常看到你這樣陰鬱,有什麼事說出來聽聽吧。」
「你跟范亦萩如何了?」江柏恩不答反問。
談到這事,何秉碁只能苦笑。
「老樣子,她還是不肯接受我的追求,我還是不肯放棄她。」
「她是個傻瓜。」
「我不也是。」何秉碁自嘲低語,注意到江柏恩投過來疑問的一瞥,飲了一口酒,他解釋道:「你說她是傻瓜,那我這個追了她五年還追不上的人不是更傻。」
江伯恩問:「范亦萩一直沒跟她聯絡上嗎?」
何秉碁無限感慨地搖頭。「要是有。也許我跟她的關係會有轉機。」
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江伯恩突然說:「我見到她了。」
「誰?」何秉碁不經意地問。
「錢曉竺。」
何秉碁一聽睜大眼問:「是她!你在哪裡見到她的?」
「我家。」
「你家?!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你看我這樣像是在開玩笑嗎?」江柏恩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別賣關子,快把事情說清楚。」
江柏恩將今晚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最後強調地說:「她堅持不認識我。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何秉碁自他嚴厲口吻中解讀出憤慨之意,提醒道:「你別忘了,如果她真誤會了。認定我們再次以她為打賭對象,那她不肯承認與你的關係也是應該的。」
江柏恩也明白這道理,但是面對她那樣強烈否認他的存在時,理智就不管用了;不容否認,這幾年他心中總是挂念著她。
「想想這世界還真是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她的表妹竟然跟你遠在美國的表弟艾瑞克結婚,讓你們成了親戚。」何秉碁無視他陰鬱的神情,徑自計畫著:「明天我就到亦萩的精品店去告訴她這個消息,你剛說她會在你家待多久?」
江柏恩瞇起眼。為剛閃過的念頭皺眉。「也許她已經走了。」
當初她可以失蹤五年,難保這次不會舊事重演,不過,在沒有解開他心中疑團前,他不准她離開。
「什麼?欸,你到哪裡去?」何秉碁看到江柏恩倏地離開座位往外走,連忙追上去。
※※※
江柏恩、何秉碁一進屋就沖著獨處客廳的艾瑞克問:
「她人呢?」
「錢嘵竺在哪裡?」
「巧月決定明天跟她回嘉義去。」艾瑞克忍著一肚子氣。答非所問。
「不行。」
「一定要留住她。」
兩人異口同聲地反對,讓艾瑞克誤以為自己得到了兩位盟友,直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想,要是讓巧月跟曉竺回去,不知什麼時候她才會記起我的存在,乖乖跟我回美國去;偏偏現在我手邊有事非留在台北不可──」
江柏恩、何秉碁兩人相視一眼,何秉碁忍不住打斷道:「我們說的是錢曉竺,不是你老婆。」
「不過。如果曉竺不走,巧月也不會走。」江柏恩加註道。
艾瑞克一愣,回過神想起巧月曾提過柏恩跟嘵竺間的不對勁,當時他還一笑置之笑稱柏恩不會那麼沒有眼光,現在看來事有蹊蹺。
「你們誰來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跟她扯上關係的?」
艾瑞克精明的眼光掃過何秉碁,何秉碁擺擺手。表示自己的無奈。
江柏恩有些不自在地出聲:「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