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時，沈亞築縱使雙眼仍舊迷濛，卻已經添了幾分清醒，甚至還有幾分慶幸。

她知道，衛堯嘴裡說愛她，但心裡愛的還是他自己。

這樣也好，真的，要不然，她很怕自己會不小心被他的真誠迷感，深陷入那種矛盾的情結里。

只是，剛才發生的事，還是給了她某種程度的警惕。

她發現，衛堯之於她，並不是完全沒有影響力的，影響力還大得超乎她想像。

她想，她必須作一些改變，為了自保，她實在不該繼續與他攪和下去，應該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畢竟，表姊的仇要報，但她也不傻，沒打算連自己的心都賠進去。

若是一個月之前，她會拍著胸脯保證，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心跳得好快，呼吸如此急促，手腳慌亂，她騙不過自己，她的確是因他動了心、動了情。

敲門聲又響了，秘書的聲音再度傳來，催促著衛堯。

「你鬧夠了嗎？」沈亞築沉著聲音，瞪視著他道。

衛堯挑眉，敏感的察覺出她有些不一樣。

在幾分鐘前，他以為自己已經貼近了她的心，但現在，姚又一下子退得好遠。

「在我說了愛你之俊，你的回覆是問我鬧夠了嗎？」衛堯眯起服，語氣顯得不悅。

「就算你說了愛我，我就一定要接受？要謝主隆恩，感謝祖先庇佑，才能得此福分？是這樣嗎？」沈亞築環起手臂，隔著一步之遙與他對峙。

衛堯沉下臉，表情陰驚，對她尖銳的語氣感到意外。

「亞築…」他往前走了一步，但她卻大大的退了一步，擺明不希望他再靠近她。

「衛堯。」沈亞築連名帶姓的喊他，臉色慎重而認真。「我說過，我不要愛情。」

「你要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衛堯明明感覺到她的動搖，她就算不承認，也無法否定那些。「你能保證，在我說愛你的時候，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

「有，我的確有。」沈亞築知道騙不過他，也不想對此多作狡辯，但希望藉著接下來的話讓自己脫身。「但是，你只說愛我，沒說要用哪一種方式來愛我。」

衛堯雙手環胸，不發一語，反倒挑起眉，等著她繼續把話說完。

「你已經有未婚妻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繼續在夜裡等著，等你忙完你的事，應酬完你的未婚妻，有空才來臨幸，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沈亞築的態度充滿挑釁意味，一點也沒有修飾。

「你要名分？」這下，衛堯總算弄懂了她的意思。

「我不能要嗎？」她回問道。

兩人四目相視，再也沒有原來的柔情萬千，都等著對方低頭。

衛堯從不認輸，但是……

「我們兩家已經舉行過訂婚儀式，而且雙方的企業有合併案正在談……」他選擇以理性的溝通，讓她明白這樁婚姻必須存在的重要性。

「呵呵……」沈亞築笑了，用一種很不屑的眼神看著他，「所以，我應該當個聰明的女人，默默接受這一切，享受那些溫存，抱著你口中虛幻的『愛』過一輩子嗎？」

她的話堵住了他的口。

他的確是自私的。

「告訴你，衛堯，我要嘛不談愛，要嘛就要專一的愛情，你別以為用一個『愛』字就能牽制我，我不接受這些。」話畢，她握住門把，就要打開門離開。

「你一定要這樣為難我？」衛堯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離去。

沈亞築回身看他一眼，眼兒瞪得很大，一臉不敢置信。

「為難你？」她翻了一下白眼，很清楚的表明她對這兩個字的不以為然。「難道你就不是在為難我嗎？」

這場愛情拉鋸戰里，她沒有任何勝算，所以她不玩，絕對不玩。

人都是自私的，他要護住他的利益，她則要護住她的愛情，她的心。

錢沒了，再賺就有，心碎了，她就一無所有了。

她決定……

會議終於開始，縱使氣氛詭異，還是把該討論的事總結出結果，待下個禮拜再報告最新狀況。

會議才結束，沈亞築收拾好東西，轉身便要離開。

「我有事和你談，你到我辦公室等我。」衛堯不讓她走，不要他們之間就這樣結束。

沈亞築頓住了腳步，像是考慮著是不是要照著他的話做。

幾秒鐘之後，她回過身來，直視著他的眼，完全不在乎其他人都還在現場。

「有什麼事，就請衛經理直說，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會馬上改善，如果是……其他的事，我想，我就不奉陪了。」

開會時的氣氛已經夠低迷了，她的這番話更讓會議室里氣氛僵凝，直逼冷凍庫。

「沈亞築！」衛堯無法置信，她竟然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

「我在。」沈亞築也不馴的回視著他。

會議室里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得見，每個人都很小心的喘息，生怕會一個不小心掃到颱風尾。

她的態度激怒了衛堯，讓他難得不理性的說出威脅的話。

「我不是不能陣前換將。」他的意思是，如果她再繼續這樣下去，難保連工作都沒了。

「當然，我很清楚，如果我真的設計不出你要的東西，這份薪水我領之有愧，自己會走人，用不著衛經理提醒。」沈亞築也是個硬脾氣的人，不吃這一套。「至於我的態度，如果冒犯了衛經理，讓你不高興了，你也可以開除我，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她的語氣雖然不卑不亢，卻透露出旁人無權干涉的強硬，這個「旁人」，包括他衛堯在內。

衛堯首度覺得無力。

他無法忍受她用那種神情看著他，彷彿她十分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他此刻的憤怒只是虛張聲勢，知道他動不了她。

確實，他也不想動她。

負氣的話只要出了口，就再也沒有轉圜的機會。

她想走，他看得出來，如果他真的辭去她這份工作，那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該死的沈亞築，竟然這樣對他！

而更該死的是他自己，竟然完全拿她沒辦法！

「你……算了，你先回去吧。」聽到自己的聲音，衛堯才知道自己開了口，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示弱。但，他就是這麼做了，而且一點都不後悔。

看著沈亞築毫不猶豫的走出他的視線，他卻絲毫沒有辦法轉移目光時，他很沮喪的發現，他是真的栽在她手中。

關於衛堯和沈亞築的傳聞，在公司里甚囂塵上，沒有幾天就傳到方麗慧的耳里。

「你這是什麼意思？」方麗慧直接來到衛堯的辦公室，臉色十分難看。

別的不說，光是一路走進來，公司里的員工們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就教她一張臉不知該往哪裡放。

還沒結婚，衛堯就鬧出這種消息，她堂堂方家大小姐如何能接受？

「沒什麼意思，那些人嚼舌根，別理他們就好。」衛堯臉色如常，像是早有心理準備。

方麗慈直接到公司來翻臉，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倒是他已經連續幾天聯絡不上沈亞築，怒氣已達臨界點。

「嚼舌根?這就是你的解釋?」都已經被人傳成這樣．他還能說出這種話來?她瞪大了眼。

「不然呢？」衛堯終於從辦公桌前抬起眼來看她。

「你希望聽到我說什麽?」方麗慧語塞。

就算她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但他也不能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啊。

「你跟她……到底有沒有？」方麗慧咬著牙開口。

大家都談論著那天的情形．他們繪聲繪影的說，當時衛堯拉著沈亞築往樓梯間跑，那神態、那眼神，像是向眾人宣告．沈亞築只能屬於他，對她的態度有著說不出的在乎。

方麗慧想起他們從訂婚到現在也有一年的時間了，衛堯總不急著結婚，也從不在外人面前與她表示親密，態度總是不疾不徐，從未像他們所形容的那般失控過。

這教她無法忍受。

衛堯只是看著她，沒有給她任何答案。

「你想知道什麼?有必要什麼事都要追根究底嗎？」

他環著手臂，看出方麗慧努力隱藏的淚水。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在乎吧。

那樣的神態，他卻不曾在沈亞築的臉上看過。

沈亞築……應該是不愛他吧，要不然怎麽會在他說了愛她之後，完全消失不見，不接他的電話，甚至連家都不回，教他怎麽都找不到？

「你又在想什麼？」方麗慧無法忍受竟然會在他的臉上看到那種茫然的眼神。

是因為沈亞築嗎?她不禁妒火中燒，他的反應已經證明一切，他的心裡有了別人。

「你真的不用生氣。」看出她的憤怒，衛堯好心的開口。

「你還是勝利者，是那個婚禮上站在我身邊的新娘，沒有必要發脾氣。」衛堯解釋著他的心態，不諱言，他是擔心氣怒之下的方麗慧會使出什麼麽方法傷害沈亞築。

「有人覬覦著我的未婚夫，難不成我還要高興嗎?」方麗慧不領情，腦中有了另一個惡毒的想法。

衛堯沉著臉，看著她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

「話不用說得這麼磨難聽，她沒有覬覦著我……」是他覬覦著她。

「都跟你拉拉扯扯了，還不算覬覦，難不成要爬上你的床才算嗎？」方麗慧氣得口不擇言。

「麗慧，你失控了。」衛堯平靜的喝止她，不讓她繼續發飆。他的話，教她不情願的冷靜下來。

「好，我可以當作不知道。」方麗慧緊握住拳頭，口不由心。「你要自己看著辦，別逼我翻臉。」

哼，如果能當作不知道，那麼麽她就不叫方麗慧。

「我明白．你回去吧。」衛堯擺了擺手教她回家，懶得再與她多說，並不理會她的威脅。

方麗慧氣憤地轉身就走，不停的在心裡告訴自己，她絕不能什麼都不做，一定要阻止他們繼續發展！

直到辦公室的門被帶上，衛堯才抬起頭來，看著方麗慧剛才所站的地方。

前不久，那裡也站著一位令她魂牽夢縈的女人。

他以雙手支著額頭，雙目緊閉。

沈亞築，你究竟在哪裡?

沈亞築其實並沒有跑到哪裡去，她只是住進附近的飯店，想好好安靜幾天。

衛堯的改變教她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毅力，可以抵擋得了他堅毅霸道的眼神。

他要她．真的要她。

除了肉體上的需求，他還多了情感的牽絆。

這雖然是沈亞築原本的計劃，但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也是個有感情的人，也是一個會為情所困的女人。

計劃出了差錯，她得想辦法把一切導回正軌，因此最首要的工作，就是讓自己沉靜下來，釐清思緒，不再輕易為他所動。

原想鬧得他婚事難成，讓逼死表姊的方麗慧成了棄婦，成為眾人的笑柄，但是她先得顧好自己才行……

這時，沈亞築的行動電話響了，是那個不知道「死心」兩個字怎麼寫的方順和打來的。

這些日子，他不停的提出邀約．她都快受不了了，要不是不想那麼早跟他鬧翻，她早就不客氣的怒斥他一頓。

沈亞築才接起電話，方順和就自己報上姓名來，然後接著說：「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吧。」

她才想要拒絕，方順和馬上搶了話，語氣有著急切。

「都過了那麼多天還在忙，有點說不過去喔，一起吃個飯，我七點在○○餐廳等你……啊，我有電話插撥，我們到時再聊，bye。」不待沈亞築有任何反駁的機會，方順和就掛了電話。

沈亞築臉色十分難看。

也好，她就去吃這頓飯，也乘機跟他把話說清楚，她對他是真的沒有興趣，請他另覓良緣。

就在那間餐廳里，方麗慧也邀了衛堯前來用餐。這不是

巧合，而是方家兄妹故意設的局，要讓衛堯和沈亞築反目。

光是看到方順和與沈亞築一起吃飯，能讓衛堯和她反目嗎？

當然不行，所以方麗慧買來一種特殊的迷藥，讓方順和加進早已放在一旁的紅灑中，沈亞築只要喝完那杯酒，便會四肢無力，當她倒在他的懷裡，他便能送她回家。

起初方順和是不肯的，因為他是真心喜歡沈亞築，卻在方麗慧說出衛堯與沈亞築的情況之後，決定放手一搏。

得不到沈亞築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一場惡毒的計劃已經展開，等著沈亞築跳入陷阱中。當

沈亞築出現在餐廳外，方順和立即領著她來到定好的座位上。

幾乎是沈亞築一進門，衛堯就發現了她。

他看了方麗慧一眼．就知道這是她故意安排的，他們四人的座位有些遠，他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卻能看到他們的互動。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那個沈亞築是個人人都好的女人，我希望你看清她的真面目。」方麗慧也不否認這是刻意安排的，擺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哥說了，沈亞築每天都陪他吃飯，吃完飯還有什麼活動，他就不告訴我了，但是，我想你們都是男人，你應該清楚哥的意思。」

「你想說什麼？」衛堯的薄唇吐出嚴厲的詢問，眸中迸出森冷的光芒。第一次看見衛堯這樣的表情，方麗慧有些害怕，但仍不肯放棄。

「我沒有想說什麼，你可以自己用你的眼睛看。」她一臉無辜。衛堯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

他不願相信沈亞築是那樣隨便的女人，但他這幾天找不

到她卻是真的，他的心因為在乎而軟弱．因為得不到回應而開始猜疑起來。

隔著幾張桌子，方順和連用餐都略去，直接勸酒，端起那杯早加了迷藥的紅酒遞給沈亞築，壓不下滿腔妒意。

她千方百計的拒絕你，就是因為她早上了衛堯的床。

方麗慧的那句話踩著他的痛處，教他完全失去理智。

「先喝一杯，我敬你。」說完，方順和一飲而盡，讓沈亞築沒有拒絕的理由，也只能把酒喝下。

眼看方順和還要替她斟酒，她趕忙阻止。

「我只喝一杯．我晚上還有事。」事實上，她很想馬上走人．方順和今晚的目光教她很不舒服，像是想用那雙眼睛剝光她的衣服。

「好，那吃完飯後我送你回家。」方順和也不逼迫，因為她飲下的那杯酒里的迷藥，就夠她今晚受了。

服務生替他們點完了餐后才剛離開．方順和就挪了位子。坐到她的身邊。

沈亞築正要開口，忽然覺得一陣暈眩。

方順和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大手一攬，像是要扶住她，實際上卻是暗暗箝制住她。

不遠處，衛堯的眸子里充滿濃濃的怒氣。

她竟然……真的靠進方順和的懷裡，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你……你做了什麼？」沈亞築輕吟一聲，已無法移動身軀。

她被下藥了!這個念頭才竄入腦中，她立即撐著軟弱的身子，以顫抖的雙手想要推開方順和，卻力不從心。

「我什麼都沒做。」方順和冷下了臉色，滿意的看著她軟玉溫香的身子偎入他懷中。

「你怎麼……怎麼可以……」沈亞築搖著頭，覺得無法喘息，頭愈來愈昏，連說話都吃力。

「為什麼不行?」方順和眸色冷凝，充滿憤怒。「你可以爬上衛堯的床，為什麼我不能爬上你的床?」

他的話教沈亞築確認了他的心態，她驚慌的想要逃開，無奈藥效已開始發作，她全身無力．讓她的奮力掙扎倒像是在他的身上摩擦、蠕動著，有如撒嬌一般，直接喚醒方順和的慾望。

「你真香，真香……」方順和冷笑一聲，低下頭來靠在她凌亂的黑髮間，態度輕薄地摩挲著。

「方順和……」沈亞築才要開口，整個人就被他攙了起來。

服務生見狀走了過來，沈亞築看到他靠近，握住服務生的手，趕忙開口求救。『_

「救我……」她虛弱地道，將希望放在服務生的身上。

卻怎麼也沒想到，服務生與方順和只是交換了個眼色．服務生便自問自答的開了口。

「小姐人不舒服嗎?沒關係．外面有載客的計程車，我替兩位通知一下，馬上就能上車了。」

響應政府的醉不上路，餐廳外通常都有計程車候著，沒想到現在倒成了傷害她的幫凶。

沈亞築迎向方順和的眼，看清了他眼裡的殘忍與獸慾，她心中的恐懼到達極點。

當藥效完全發作，在昏過去之前，她只有一個無力的想法——她無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