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我從來沒這麼丟臉過!」跺腳的是最驕縱的罔市。

「就是咩,整條街的人都跑來了,我一定會嫁不出去的。」罔腰一搭一唱。

想不出來這跟她嫁不嫁哪一點扯得上關係了?

「別再抱怨了行不行,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被吵起來!」滿看破冷冷的斥道,發牢騷的姐姐們霎時都住了嘴。

「大姐被嚇得不輕,要不要請大衚衕卜米卦的婆婆來收驚?」滿恨天看著昏迷中的滿及第,提出實際建議。

「我看不用了,家裡還有閑錢嗎?」不是她們沒有姐妹情,而是沒錢是現實的事情,肚皮都得勒緊過日子了,哪來閑錢花用。

「我去請大夫。」看破實在不願意留在這裡看這些姐姐們的嘴臉。

「慢著,小妹,先說好,大夫請回來我可不出錢的。」大家紛紛表態。

「大姐每個月給你們的胭脂水粉錢有少過嗎?各位姐姐們,我真為你們的小氣刻薄感到可恥。」看破對她們簡直厭惡透頂。

什麼叫手足?大限還沒來就各自想飛,她那可憐的大姐真是白忙一場,自己每天做牛做馬,錙銖必較,但從來不曾對她們這些妹妹們吝嗇過,如今落得這光景……哼!

看破一走開,幾個香氣撲鼻的女人也頓覺無趣的作鳥獸散。

沒有人發現側著身子躺在木床的滿及第早就醒過來,她的手必須用力抓住床沿才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知道妹妹們竟如此待她,她的心好痛,圓滾的眼睛突然失去生命力。

「姑娘?」有道聲音試探的喚著她。

她僵硬的翻身,頹唐的眸子對上一雙大腳。

納鞋?

「我是不是病了,怎麼無時不刻見到你?」滿及第幽幽的問。

一再出現的男人淵淳嶽峙,正用充滿溫柔動人的眼光看她。

「是我一再驚嚇了姑娘,於心有愧。」堂余幽靜若深海的眼不貪不侵的凝視她的臉蛋。

他對女子沒概念,但若要用日月星辰來比擬,眼前這個與他牽扯不斷的姑娘,星眸灼亮如螢火,境遇更讓人生疼。

「你被惡人殺了本來就可憐,我沒有幫你申冤埋葬,還將你的屍首推入湖底,你心底有怨,所以一直來尋我,對嗎?」滿及第使了力氣慢慢坐起,她的髮鬢有些凌亂,神情寫著頹喪。

他是一縷幽魂,在他的面前她不用扮堅強,不必強顏歡笑。

「我並不是如同姑娘想象的。」堂余幽不願意再嚇唬飽受驚嚇的她。

「當人很苦,幸好你已經擺脫了臭皮囊,不用每天憂愁吃穿花用,不知道日子這樣過下去為的是什麼。」什麼青春、將來都離她好遠。

「你才多大年紀,不應該這樣消極頹廢。」她眉間深深的皺緊,他不喜見。

「我很老了呢,因為太老又丑,怎麼樣也嫁不出去,這一生別奢想什麼如意郎君了,」她連薄被一起抱住,幽渺的自言自語,「可是我必須想辦法趕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然我那些妹妹們的臉色會更難看,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嫁人,但是……嫁跟不嫁好像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堂余幽徑自尋了把椅子落坐,孤男寡女同居一室雖然不合乎禮教,但他不忍心在這種時刻把一個滿腹心事,無處傾訴的姑娘丟著,自個離去。

也許傾聽她無人知曉的心事,也算一種幫助。

滿及第娓娓道來,把一些從來不曾對誰說過的女兒心,都說給了好聽眾堂余幽知曉。

「公子成親了嗎?」這個鬼真好耐性,聽她發了一夜牢騷,想必生前一定是個大好人。

「戎馬倥傯,無心談兒女私情。」他從小對兒女私情就不熱中,一直以來也以為陪伴自己終老的將會是梅妻鶴子。

「公子看起來不像軍人。」他的斯文有禮倒似個書生。

「寂寞的輝煌,不談也罷!」朝廷的勾心鬥角、殺戮爭權,就算能只手翻雲,覆手為雨,回首闌珊處,無形的寂寞卻更蝕人骨。

「不然這樣吧,公子就娶了我,早晚三炷香一定少不了,你給我個名分,你也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聽說孤魂野鬼是很可憐的。」

堂余幽完全沒料到滿及第會提出這種建議。

他搖頭道:「婚姻不是兒戲,姑娘怎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你說好是不好?」她正視面色為難的他,少有血色的臉染上薄紅。

「不好。」他一臉嚴肅的拒絕。

滿及第窘迫的咬了咬唇,眼眸不爭氣的漾起水霧,連聲音也轉為哽咽,「說的也是。」

她不知道怎麼找台階下,真是羞人,連鬼都嫌棄她。「出家為尼也許比較適合我。」

「絕對不可以!」堂余幽突然怒氣橫生。「你正值大好年華,為了小事就要伴青燈度過一生,太沒志氣了。」

「女子也能有志氣嗎?我的志氣就是想嫁給你,好讓我那些早就有對象的妹妹們能早日找到屬於她們的幸福,你會看不起我的想法,以為我在利用你嗎?」滿及第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他對事情的看法和尋常人大不相同。

從秋夢梁口中,堂余幽大約知道了她的處境。

這佛,能送上西天嗎……

唉!世俗為難的還是女子,他就幫她一把吧。

他還在左思右想,她已經把後路都設想好了。

「只要我那些妹妹都嫁人,你就可以休了我,我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這時,燭淚連連,滴滴垂落在燭台旁。

堂余幽深思的瞧著滿及第灼灼的眼光。

一個人堅強的意念會形成一股大力量,不僅會牽動別人的心,也許還能建構出嶄新的生活。

此刻,隔壁豆腐坊的石磨開始發出咕都的聲音,公雞也張開喉嚨啼叫。

大地破曉。

「我明日請人來納采、下聘。」堂余幽一諾千金。

滿及第盈眶的淚感激的落下,整個人霎時鬆了口氣。

然而,等她擦乾眼淚,椅子上的人已經如晨霧般蒸發。

她掀起被子,赤足跳下床,慣做家務的手觸摸他坐過的椅子,她不禁愕然,因為,那上頭尚有微溫。

他是一個溫暖的鬼……滿及第恍惚的想……

低壓瀰漫在滿及第窄小的房間。

雖說門上貼了大紅色的喜字,卻不見絲毫的喜氣。

「姐,我還是不贊同這門親事。」看破不以為然的嘟著小嘴,一點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願。

「都臨上花轎了,你別來胡攪蠻纏,壞了大姐的喜事。」老二滿得男將一頂簪滿各色鮮花組成的花冠為滿及第戴上,看起來非常精緻美麗。

這頂花冠還是滿及第自己親手做的。

金珠玉冠對她來說太奢侈了,只是一樁假婚事,鳳冠霞帔於她不配。

可這頂花冠也為滿及第不算出色的容貌增添了幾分明艷姿色,不管怎樣,新嫁娘都是最漂亮的。

「喜事!嫁給神主牌,死人能給大姐什麼幸福!」看破譏笑的看著這些各懷鬼胎的姐姐們,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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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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