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玥從未有面臨死亡的經驗,自然不識何謂西方如來世界、何謂煉獄。
但他深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堪稱人間煉獄。
眼前一字排開癱坐在地的是從山村野間捉來的老弱婦孺?其中亦夾雜著幾名壯漢,只不過不論男女老幼,在面臨了如此生死關卡時顯露出無比的驚懼,諷刺的是,他們怕死,等在他們眼前的卻是死路。
冷玥的意識很清醒,身體也沒受到任何傷害,但是卻被迫坐在這裡觀看好戲,他明白,這是西門冽的報復。
原本滿地屍首的空地現下已被清理乾淨,完全看不出曾是煉獄般的殺戮地獄。
西門冽、冷玥甚至向綠意皆在座。就見前頭擺了一個火爐。爐上放了鐵架!在這炎炎夏日中更添幾分熱意,
冷玥全身上下卻冒著冷汗。
木延手持大刀,刀口極鈍,到處可見歲月痕迹以及以往參與殺戮所遺留下坑疤;他身前跪了一個人。正是一長串老弱婦孺的排首。只見那已七、八十歲的白髮老人有如風中柳絮,不住抖著瘦小佝僂的身子,合上那老淚縱橫的眸子,引頸就戳。
「冷公子,這可是我特別為你安排的餘興節目,等會兒你可得仔細欣賞吶!」
西門冽的嗓音充滿愉悅,就像是達官貴人在欣賞戲班子唱戲一般,表情饒富興味,口氣充滿官腔味和輕佻。
冷玥沒有回應,因為他知道就算開口,西門冽也不會終止遊戲。他只是看著前方,很想閉上眸子別過頭,但是身上被制的穴道卻不容許。
木延揮下第一刀,目標並不是那白髮老人的頭顱,而是他的右臂,頃刻間,一聲劃破天際的哀號,伴隨著被銹鈍刀口卸下的手臂竄入眾人耳里,血腥的畫面,引來驚恐的眾人一陣啼哭。
排在那老者身後的壯漢給嚇軟了腳,褲襠里傳出了濕意。顯是尿了褲子,方才那劃破天際的哀號並非出自老者口中,因為老者早已因為劇痛在那一瞬間昏死過去,破口大喊的。竟是這名壯漢。
壯漢以極為卑賤的姿態向木延求饒,他的手腳筋都被挑斷,所以無力反抗。
「英雄,求求您饒了我吧,小的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獵戶,家裡還有高堂和妻小等著我帶食物回去呢,求求您大發慈悲,放過小的一條生路吧。」壯漢手不能動、腳不能行,就算救了出去也將終生殘廢,不過他還是不放棄活下去的希望,他不住的朝木延磕著頭,乞求眼前男子能夠放過他,
木延沒有理他,徑自拿了那條從老人身上卸下來的乾枯手臂放到鐵架上烤,爐中的火烤得手臂啪啦作響。
正在求饒的壯漢看呆了眼前的景象。
天吶!他……他居然在烤人肉!
殺人就算了,竟然還拿卸下的肢干來烤,那……下一步是不是要吃人肉?
壯漢的黑眸中漸漸透露出絕望,如此泯滅人性的禽獸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既然如此,求饒何益!
冷玥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刀子砍入肉體的聲音,令他回想起梁傲塵重傷時的情景,他不知道他倆是不是已經生離死別了,但是此刻他卻心痛如刀割。
那刀,宛如隔空刨著他的肉,劈著他的骨,西門冽透過虐殺那群人,慢慢侵蝕他的反抗、模糊他的意識。
被卸下手臂的老者血流盡,死了。方才求饒的壯漢此刻正瞠著圓目躺在鐵架上,他被砍下的是頭顱。
被那麼鈍的刀砍中不會是一刀斃命,他是被活活痛死再被切下頭顱的,臨死前的凄楚叫喊還在沉悶的空氣中回蕩。
他又再一次,在自己臉上嘗到了濕鹹的味道。
架上的軀體正在燒烤著,緩緩飄來烤焦的異味,眾人聞之欲嘔,向綠意因撐不住血腥場面和毒辣的天氣而昏厥了,被一旁服侍的僕人帶進內室。
西門冽朝他走來。
「如何,還喜歡這戲碼嗎?還是你想嘗嘗人肉?這些美味可是要賞給我底下那班兄弟的,不過,如果你想要,那我這做主人的可也不能怠慢了--」
他轉身走向火爐,從架上取了一塊新添的童子肉,鮮血延著外露的白骨滴落。
西門冽將肉塊送到冷玥眼前,點了他的穴道強迫他張口吞下。
「這肉可是我親自挑的,新鮮的很,不用客氣。」
一陣腥味撲鼻,腦中思緒瞬間渾沌,冷玥將口中那塊死肉吐了出來,倒在椅上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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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隔三日。
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胃內的食物全數吐出,無奈他已有數日未曾進食,所以只能嘔出一些酸水,在擦凈了嘴后,他連忙找盆清水再將口腔清洗一遍。
冰冷的清水讓嗆咳不止的冷玥滑下虛軟的身子,整個人被無力感淹沒。
他抬眼環視了四周,這是上次木延帶他來的房間,房內還殘留著傲塵的味道。
依舊,生死未卜。
冷玥輕聲笑了出來,卻帶著哽咽,回想著他抱著他時的溫暖、他將生命交予自己的不悔與安祥。
自認向來不貪求的,為何在有了憑藉與依靠時,上天卻狠狠奪走了它?
幸福,當真是如此難求嗎?
淚眼模糊之際,門扉咿咿呀呀地被推開,進來的竟是那抹熟悉的人影,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眼……。
來人開了口:「你是冷玥?」
同樣的聲音,此刻傳送的卻是冰冷的語調,這真是他所熟悉的梁傲塵嗎?
冷玥努力眨落淚水讓視線更清晰些?待看清眼前真是他牽念不已的子規時,險些高興地喊叫出來。
顧不得無力虛軟的身子,冷玥奔向熟悉的懷抱?他的雙手擁住了那溫暖的身體時,不禁要以為這是一場夢了……一場惡夢之後接續而來的美夢。
如果這是夢,就永遠不要醒吧!
厚實的手掌推開了冷玥汲取溫暖的身子,毫無神採的眼眸盯著他,再問一次:「你是冷玥?」
錯愕之中。冷玥當下不假思索便回答:「我是冷玥。子規,你怎麼了,怎麼會連我都認不出來呢?是不是西門冽對你做了什麼?」
僵立的梁傲塵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反倒一把將冷玥抱了起來。朝房內唯一的床鋪走去。冷玥終於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但是為時已晚。
「你要做什麼?放手,子規,你弄痛我了……」
無視於冷玥的反抗,梁傲塵將他纖瘦的身子往床上一丟,震得冷玥頭昏腦脹,全身隱隱發疼,待他起身想問清楚梁傲塵為什麼要這樣做時,梁傲塵那高他一個頭的頎長身子朝他壓了下來。冷玥只來得及以雙掌抵住他寬闊的胸膛。
「子規!你究竟想做什麼?」
冷玥顯得有些慌了,他看見梁傲塵那異樣的眸子,這種黯然的瞳眸只在死人眼中或是行屍走肉身上才看得到。
梁傲塵不可能死了。因為他還感覺得到他的體溫,聽得到他平穩的心跳,看得到他在動,而他也不會允許他就這樣輕言死去。
思忖間,梁傲塵已將他身上白凈的袍子扯裂。露出一片雪白精瘦的胸膛,他俯下頭在那片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啃咬的吻痕。
冷玥感到胸前微痛,梁傲塵正在對他做什麼事,情急之下,冷玥朝壓住自己的人劈出一掌,怎知掌勁未出,雙手已給人制住,隨即劇疼傳來,讓他失去了抵抗能力。
梁傲塵扭斷他的腕骨,失去冷玥抵抗的雙手,梁傲塵更肆無忌憚的進攻他的身體。
溫熱的唇舌帶給冷玥微微的顫慄,粗暴的舉止讓他升起無端的恐懼。他很想逃,但是雙手無力地垂落床側,面對這種情景的他只能任人擺布。
來不及收回的淚水再度滑下臉龐,心中充滿屈辱的感覺,但逐漸被喚醒的無名情慾沖刷著他的身體,他的身子熱了起來,雪白的肌膚透著薄紅,胸膛上布滿的青紫緋紅更增添丁顏色。
「啊……」
這是怎麼回事?
梁傲塵將只余半截的白袍全部扯落,冷玥身上只剩衣不蔽體的襯衣和長褲。
侵略不斷持續,冷玥的神智已近渙散,乾涸的喉嚨已無力發出聲音,劇疼侵襲的身子也只能跟隨對方的挺進而搖動,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滑落,他使出最後的力氣抬起被扭斷的手,想觸摸那熟悉的臉龐。
他沒有吻他……那曾是最溫柔珍愛的吻……。
還沒來得及觸及那俊朗容顏時,便因身上的劇疼而失去意識,手終是垂了下來。面無表情的梁傲塵在結束后,退出,冷玥的身體,整理好自身的衣裳,起身迎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的人。
西門冽笑得沒有溫度,他看著剛才的一切發生,就像在欣賞一出好戲。
他越過梁傲塵,走向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冷玥,笑著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二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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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不願再醒來。
就算是在睡夢中,梁傲塵冷冰冰的黑眸和粗暴侵犯他的景象,仍折磨著他的心志與軀體。
冷玥足足高燒了三天。
在這期間,一直有雙溫暖的手緊握著他,額間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感覺相當舒服。數度惡夢,他一直不願醒來,即使哭著、恐懼著,那雙漂亮的眼仍不肯張開。
「為什麼不醒?」有個聲音問他。
「醒?不要,那是個惡夢,我只要待在此處就好,待在這裡沒有人會欺負我,也沒有人會死掉。而且,我知道有人一直握著我的手……」
「喔?那如果有一天,那人放開你的手呢?你還是要繼續留在此處嗎?」
「我……不!他不會放開我的手的!絕對不會!」
「你確定嗎?你願意終此一生躲在這裡,永遠不去面對問題?」
「這裡有什麼不好?這裡沒有傷害我的人,只有愛我的人,這裡很好!」激烈的反駁傳來。
「喔?那你倒說說看,有誰對你好?」
「有爹娘、有師父、有葉大姊和夜莊主、有……」
「還有嗎?」
「還有、還有……梁傲塵,我的子規……」聲音漸漸變得沉默。
「是嗎?待在這裡,你真的開心?」
「很開心吶,可是……可是他們都走了。都不留下來陪我,連子規也……」聲音轉為六歲孩童般稚嫩。
小小的心靈里承載的是滿滿的寂寞與悲傷。
「你知道嗎?你把自己關在一個名為寂寞的城堡太久太久了,不肯離開。」
「寂寞的城?」稚嫩的聲音發出疑惑。
「是的,你寧可待在寂寞之城,也不願意打開一道門,讓別人走進去、因為你怕,你怕只要有人走進來,之後又會再度離你而去,你更怕你把心放在他們的身上,只有失去或破碎的下場。所以你乾脆把那道門關起來,不讓任何人進去。」
「我把門關起來?」似懂非懂的聲音。
「把心門關起來,就不會有人傷害你了。你是個聰明的孩
「吾兒,祝你幸福。」
最後,冷玥在一片白光中睜開了雙眼。
「你終於醒了。」
向綠意緩緩鬆了一口氣,手中更替的冷毛巾仍沒有怠慢。
冷玥張開眼睛,調適了一下焦距,瞧清了眼前照料他的人,瞳眸掩不住失望之色。
「是你啊……」
「怎麼,不該是我嗎?還是你想見西門冽、木延,還是……」向綠意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發覺冷玥緊繃的身子。
向綠意能明白他懼怕西門冽的心情,這裡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會不怕西門冽的。畢竟西門冽是他的雪哥哥呀!
「我昏睡了多久?」
冷玥雙手撐住床沿想起身,不料卻傳來劇痛,低頭一看,雙腕皆被包紮起來,才想起自己腕骨被活生生折斷的事實。
「三日夜。」向綠意沒有多說什麼,他甚至沒有告訴他,有一度他甚至沒了呼吸,是他將他搶救回來的。
可冷玥心下明白,除了自己所做的那個怪夢外,把自己從閻王殿中死拖活拉的推回來,應該是向綠意的雙手。
「你來照顧我,西門冽沒為難你?」如果沒有記錯,早在慈雲寺被俘當日,他倆皆已成了階下囚,沒什麼自由可言。
「雖然他會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但是在你還沒完成他的要求之前,他是不會讓你死的,所以當我說要來照顧你時,他一口就答應了。」
同樣是被擄來,可是他受到的待遇宛如上賓,而冷玥承受的,卻是極盡殘忍之事的酷刑,他的雪哥哥,終究對他有情。
「他還需要你替他製藥。」
眼帘微闔,向綠意早就明白為何近期有如此多人尋綠園晦氣,只為那壓根兒不存在的長生不死葯,一切都是西門冽放出來的謠言,目的是為了引出毒醫。
引出毒醫,他的心疾才有救,雪哥哥的任務才能完成。
「長生不死葯,當真如此重要?」他不明白,西門冽怎麼會像膚淺的帝王一樣,尋求不存在的長生不死葯,這種人通常都是生在亂世創一番霸業,要不就是橫行江湖成為一代魔頭。
「也許更重要的,是能手擒毒醫吧。淪為階下囚已是事實,想它何用。」
向綠意將一旁已盛滿的水盆端來,問道:「你能自己清洗嗎?」
這幾日忙著照顧高燒不退的冷玥,卻忘了除了傷痕外他身上還留有難堪的情慾痕迹,現下他醒了,為避免傷口惡化,必須替他清洗乾淨再敷藥。
先是手臂脫臼,再是手腕折斷?他如何為自己清洗?
冷玥瞧見了身上的血污,突然想到--
「你是不是也受到同樣的遭遇?」
他定定地望向那清麗出塵的面貌,看到向綠意閃躲的眼神后,不再出口逼問,只為兩人的遭遇感到可悲。
向綠意尷尬的把臉偏向一旁,雪哥哥向來只把他當成親弟弟看待,斷然不會對他做出那種事情來。不過,如果他能朝那方面想去,也就代表自己可以省去一堆解釋了。
「再難受,還不都是熬過來了,你放心,我的求生意識沒那麼弱。」見冷玥遲遲不動手,向綠意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他手上有傷,主動幫他褪下袍子。
「再說,如果不是我這天生的容貌,西門冽也不會留我至今。」他有些心虛的說。
白袍沿著雙肩滑下,露出凌亂的內袍以及青紫斑駁的白晰胸膛,足見那人的粗暴及不懂「憐香惜玉」,不消片刻,向綠意已替他褪下所有衣物。
「你的傷口被扯裂了。流了很多血。」
褪下來的白袍下擺沾了大片血跡,看得人怵目驚心。
他可以想象當時冷玥有多痛,雖然傷口已經稍微處理過,但他氣血過虛的身子仍需好好調養。西門冽有時很殘忍,懂得利用人性弱點來打擊對手,但卻也差點要了冷玥的命。
「那男子險些要了你的命。」
冷玥身形一震,引來下身撕扯的痛,他想起了梁傲塵的行為,心中起了疑惑。
「西門冽懂藥理嗎?」
向綠意明白他所問何事,答道:「是的,他懂。其專精程度恐怕不下於你,那個侵犯你的男子,就是他用藥物控制住的。」
所以,他才會對冷玥做出那種事。
原來他被控制心智了?如果自己永遠不醒,終其一生也無法明了子規因何傷害他。
「你為什麼能知道那麼多事?」
向綠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腦中轉著要怎樣說才能圓謊。「他沒有囚禁我,把我留在他身邊,這些事,都是我親眼看到的。」輕嘆口氣,向綠意又開始手上的動作。
若不是為了幫雪哥哥完成任務,冷玥也不會身陷囹圄,對眼前的男人,向綠意終究抱著一絲愧疚之心。
清洗完畢后,向綠意開始為冷玥上藥,卻瞥見他唇邊的笑意。
「你在笑什麼?」素手探向他的額頭,奇怪,明明就退燒了。
「沒什麼……」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嚇到他,冷玥收斂了笑意。
「只是終於明白,我不再是孤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