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可是本年度的超級大新聞?!昨天下午，董詩涵親口證實了她正和唐煌在談戀愛。」

「哇!我太傷心了。」業務部的女職員群中，立刻傳來一陣充滿惋惜的聲音。

「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用得著問嗎？以前唐煌和那些女人的關係，都只是風聲而已，沒想到這次竟然大大方方地公開了和董詩灑之間的關係……」

「哎!真羨慕董詩涵，如果我是她，那該有多好呀!」

「你呀!少臭美了……」

歷史是會重演的，躲在公司廁所里的丘湘，此刻恨不得能把自己從馬桶里衝下去。幸好她和唐煌之間的關係不曾公開，否則像今天這種情形，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在公司待下去。

想到唐煌向她告白后，還能再和另一個女人發生戀情，丘湘便忍不住地想吐，於是一陣苦酸的液體在胃中翻絞不已，她連忙俯向馬桶，索性吐個痛快。

「嘔——」

這陣突然而來的嘔吐聲驚嚇了正在說唐煌閑話的女孩們，她們面面相覷地喊了一聲：「啊!有人。」然後便又落慌而逃。

丘湘也不理會自己已然曝光，繼續把腹中的不滿盡情吐清。吐得腹中空無一物了，她才緩緩地把頭抬起，心裡產生了一個念頭——「不會是和『那個』沒來有關吧!」

她細細地盤算日子，向來準確的生理期，這次卻延了兩個星期還沒有來。這陣子工作比較忙，加上和唐煌的事一直困擾於心，因此並沒有顧及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今這陣嘔吐提醒了她：那一夜的激情，是否留下了後遺症？

「不，不會的!」

她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想甩開這惱人的思緒，但無情的事實提醒了她，讓她開始產生迷惑。

「難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不!我不能!」

等丘湘帶著難看的臉色回到辦公室時，卻又一眼看到董詩涵正滿面春風地從唐煌的私人辦公室中走出來，心裡忍不住一陣酸楚。

「嗨!丘湘。」董詩涵挑釁似地向丘湘打聲招呼。

「嗨!」丘湘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

此刻眼尖的高美琪見丘湘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問道：「怎麼了？」

丘湘連忙收起情緒，應道：「沒事。」

「沒事就好。」高美琪冷冷地說。「今天我們可是有一大堆工作要趕著做，你可別為了自己的一點私事而耽誤了大家。」

說完，她便把一大堆文件放在丘湘面前。「下午三點正，業務部要在企劃部開會，這些資料麻煩你整理一下!」

整個業務部人聲鼎沸，忙碌不已，沒有人能體會丘湘內心的痛楚。丘湘覺得自己已經心力交瘁而且疲於應付眼前的一切，突然間，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豁出去的念頭，想著想著，便抓起隨身的手提袋，走了出去。

「丘湘!」高美琪尖聲叫住她。「你要到哪裡去？工作做好了嗎？」

「我不做了!」丘湘大聲地應道。

這一說竟引起業務部同仁們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不解地看著她。

面對周圍質疑的眼光，丘湘更是加強了自己的決心。她咬著牙，又說了一逼：「各位同仁，感謝你們平日的關照，我，丘湘，現在就要辭職，我不幹了。」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丘湘!」

她這一走，便留下成堆待完成的工作，此刻最傷腦筋的，恐怕是高美琪吧!

「是不是我做得太過分，引起她的不快？」高美琪喃喃反問自己。

「我的天啊!你不會真的要做那種傻事吧!」電話的那頭傳來黎意芬震驚的聲音。

丘湘看著手上那紙驗孕試劑，灰心地說：「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意芬，唐煌都已經另結新歡了，而且公司里早已傳得人盡皆知，我還能生下他的孩子嗎？」

「但是……」黎意芬焦急地說。「至少你也該先和他商量一下啊!畢竟這是他的骨肉……」

「我不要他來負責!」丘湘激動地說。「以唐煌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個性，是不會因為一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而改變的!再說，我可不願意在他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之後，還可憐兮兮地企圖以『孩子』來挽回他的心。」

「丘湘，你這種太過執著、追求完美的個性，會害苦了你自己。」黎意芬嘆息道。

「你說的沒錯，誰教我對他太認真，這麼輕易就步入他所設的陷阱中。」

「可是，唐煌明明親口對我說：『你是他今生唯一讓他動心的女人。』所以我才甘心退出的。我想你和他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吧!」

丘湘嘆了一口氣。「算了吧!這恐怕又是他玩弄女人的一貫伎倆。我都說了，像他那樣的花花公子，換情人就像換衣服一樣快，只怪自己把持不住，異想天開地把自己都給了他。唉!我已經看開了，如果再和他有什麼瓜葛，恐怕我會傷得更深。」

「不管怎樣，你也不能這麼輕易地放過他，至少也該和他商量一下，再決定解決之道。」

「好了，意芬，你不要再說了。我打電話給你，是希望你能介紹一個好的婦產科醫生給我，而不是要聽你說教的。」

「你真的不後悔？要知道，做這種手術對女人的傷害不僅僅是生理上的，心理的創傷更是難以平復，你想清楚了？」

「是的。」丘湘強作鎮定地應著。

黎意芬在電話的那頭沉默了約有一分鐘之久，才慢慢地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建議你去找一位李醫生，他的診所在——」

丘湘拿出紙筆寫下醫生的住址。

黎意芬最後還下放心地問她：「你真的不和唐煌商量一下？」

「不，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從今以後，我和他沒有關係了，同時我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丘湘……」黎意芬有些替好友難過。

「意芬，請你不用再替我擔心了，這次受的傷已足夠讓我看清男人的真面目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任何一個男人傷害我了。」

丘湘說完后，心裡好似有人將一根鐵釘，釘上她的心頭，彷彿全身的鮮血都因此而流盡了。

「美琪，聯絡到丘湘了嗎？」

唐煌坐在辦公桌前，一邊看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一邊對著內線電話另一頭的高美琪詢問丘湘的下落。

「電話還是接不通。」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自從三天前，丘湘突然由公司出走至今，再沒有回到公司來，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甚至連一封辭職信也沒有。打電話到她的住處，電話也沒接通過。看來丘湘是打算不告而別了!

有幾次唐煌想前往她的住所去探望她，但都因為公務纏身而無法走開，每日看公文都看到三更半夜，白天又有開不完的會議和拜訪不完的客戶。這次公司承攬到的新契約，又是難得一見的大手筆，說什麼也沒有理由就此丟下不管，畢竟他對工作十分執著。

這陣子董詩涵也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寧。她忍不住問道：「哪!你那位助理到底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要點小性子不來上班，值得你這般垂頭喪氣嗎？」

唐煌靜默不語，徑自埋首處理未完成的公文。

董詩涵仍不放過他。「在我看啊!你和你那位小助理，恐怕不只是上司和部屬之間的關係吧？」

唐煌瞪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對不起，現在是上班時間，請不要談及個人私事。我們眼前還有一大堆工作尚未完成，說這些不是太浪費時間了嗎？」

「哈!你又在迴避我的問題了。老實說，為了贏得「郎」心，我可是對你的愛情故事著實下了一番工夫去調查。我發現，除了那位小助理和你之間曖昧難解之外，其它的鶯鶯燕燕不過是謠傳而已，我說的沒錯吧!」董詩涵笑道。「不過，這樣一來我倒是放心了不少。憑外表、學歷、和家世，我不至於會輸給一個小小的助理吧!」

「隨便你去猜吧!我現在可沒空說這些。再過三分鐘，樓上有個重要的會議等著我去主持。」

說完，唐煌便穿上西裝外套站了起來，才打開私人辦公室的門，卻冷不防一把撞上黎意芬。

一旁的高美琪一身狼狽，看似才和人打鬥糾纏過，見唐煌走出來，便慌張地說「我已經儘力阻止她了……」

「唐煌!我終於找到你了。」

見黎意芬來勢洶洶、不懷好意，唐煌只得問：「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意思問，我才要問你，為什麼我連續打了兩天的電話找你，你都不接？好，我就不相信我親自搭飛機北上來找你，你會真的不在!」

唐煌看了高美琪一眼。「是你攔著黎小姐的電話嗎？」

「是的。」高美琪不甘心地說。「我看你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主動替你推掉不重要的電話。」

唐煌點點頭，又對黎意芬說：「有什麼事，等我開完會再說，可以嗎？」

「哼!難怪丘湘要離開你，原來你真的如此薄情，連她的生死安危都可以不管

唐煌原本已要走出業務部的大門，一聽見黎意芬提起丘湘，忍不住回頭問道：「你是說……你知道丘湘現在的下落？」

「你還關心她嗎？她為了你，恐怕要丟掉半條命了!」說完，她便轉身要走。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丟掉半條命』？」顧不得業務部同仁們異樣的眼光，唐煌緊抓住黎意芬的手。「告訴我丘湘現在在哪裡？」

「你還在乎她嗎？」

「是的，我不能夠失去她。」唐煌忍下住流露真情。

「她現在在XX路上的一家婦產科診所，大概準備要上手術了。」

「她怎麼了？」霎時，唐煌心中閃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黎意芬咬著牙說：「你真是遲鈍，還是裝傻？連她懷了你的孩子都不知道。難怪她對你一點信心也沒有，她決定要把小孩拿掉了。」

「什麼？」唐煌又驚又喜。「她懷了我的孩子？」

「廢話!除了你還會有誰？」黎意芬頗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我現在就去找她!」

唐煌拋下手頭上的文件，奮不顧身地要離開。

「唐副理，那會議呢？」高美琪揚聲問道。

「就交給你主持吧!我現在沒有心思再去管這些了。」

高美琪捧著唐煌拋下的一迭公文，不知所措地望著唐煌奔跑出去的背影。「這該怎麼辦呢？」

「讓他去吧!」董詩涵見事已至此，便有些不甘心地喃喃說道：「我百般用計要得到他，想不到還是輸給了一個小助理。」

語畢，三個同是唐煌「過氣情人」的女人——高美琪、黎意芬和董詩涵，相互對看一眼，便各自散去。

婦產科診所內刺鼻的藥水味，令丘湘覺得很不舒服，護士冷漠的態度和病患憂戚的表情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偶爾從內診室傳來機械化的儀器聲，令整個診所的氣氛更加陰森恐怖。

「丘湘小姐!」

護士的叫喚聲猶如陰曹地府中的黑白無常，無情地催促她進入診療室。丘湘想到不久之後，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要從體內流逝，腹部竟隱隱作痛起來。

幸好黎意芬介紹的李醫生是個慈祥和藹的老醫生，這讓丘湘覺得輕鬆不少。

「請坐。」

李醫生看了一下她已填字的病歷資料表。

「你說，你懷疑自己懷孕了，是吧？」

「是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想拿掉。」丘湘小聲地回答。

李醫生微微一笑，隨即遞給她一個紙杯。「你先去驗尿。」

丘湘取過紙杯，到洗手間按照指示做完測驗，便把它交給護士。

「你先到外面等一下，結果出來后，會再叫你。」護士說。

坐在診療室外等待驗孕結果的時間真叫人如坐針氈。丘湘輕撫著小腹，嘆了一口氣。懷孕對一個女人而言，原本應該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如果孩子的父親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丘湘沒自信可以當未婚媽媽，就只好採取這種下下之策了。

然而她的心裡有些掙扎，畢竟這個未成形的小生命，是她和心愛的人共同擁有的愛情結晶，而那個人——

「丘湘!」一陣急切的叫喊聲響起，夾雜著慌亂的步伐聲。

就在此時，唐煌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揉揉眼睛，疑心自己在作夢。不過她很快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因為唐煌正抓住她的雙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不可以……把我的孩子拿掉。」

丘湘避開唐煌的眼神，靜默不語。

「你……該不會是已經……」唐煌激動地說。「喔!我的天啊!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傷害你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會心疼？」

丘湘還是沒有說話，她閉上眼睛，默默流下兩行眼淚。唐煌見她這樣傷心，益發覺得捨不得，忍不住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你可知道，這兩天我找你找得好苦。」

「騙人!」丘湘猛然將他推開。

「你走吧!去找你那些情人去吧!我想，我已經沒有第二條命可以再讓你糟蹋了!」

「丘湘!原來你對我有這麼深的誤會。」

「什麼誤會？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你在欺騙我。什麼過去的女人都只是傳聞，結果呢？把我騙到手之後，又有個董詩涵。到底在你心中，我算是什麼？」

「你是我最重要，也是我唯一的愛人，真的。」唐煌嚴肅而語重心長地說。

丘湘痛苦地搗住耳?。「不!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別的女人或許可以接受你那『平等又均分』的博愛；而我，要的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情感，而你……給不起。請你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

唐煌忍不住大叫：「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明白，你是我今生唯一動心過的女人。為了你，我連堂兄弟都可以不管、整個家族都可以開罪，你覺得這樣還不夠嗎？」

丘湘並沒有因此而心軟，反而把雙手搗得更緊，拚命搖著頭。

「好吧!或許是我的工作太忙了，沒有很多時間陪你，但同在一家公司的你，也很清楚我的工作量有多大啊!」

丘湘瞪著他說道：「我才沒有這麼小器，我生氣的是你和我在一起的同時，竟然還和董詩涵公開的出雙入對，女方甚至對外宣稱你們已是戀人了。算了，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想我們也沒有必要再……」

此時唐煌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默默地看著丘湘。

「你看什麼？」丘湘覺得很奇怪。

「唉!看來我將會有一個愛我又喜歡吃醋的老婆了。除非我把公關公司的工作給辭了，不然以後恐怕會引起更重大的糾紛。你知道，我身邊不可能沒有別的女人出現，但是我可以發誓，除了你，我沒有愛過其它女人——當然，我媽是例外。」

說完，他便伸出手，橫腰抱起丘湘，走向診所門外。

「你幹什麼？」丘湘在他的肩上大叫。

「你剛動完手術，不要太勞累，我要把你帶回去好好調養一番。」

丘湘啼笑皆非。「誰說我動手術了？」

「什麼？你還沒……太好了，那我們的孩子也保住了。」

此時，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冷漠的聲音。「別高興得太早，丘湘小姐可沒懷孕。」

「啊!」兩人同時尖叫。

他們驚訝地望著護士。

「早就想通知你們檢查結果了，可是看你們又哭又叫地，真像是演連續劇，實在是不忍心打斷你們。」

那個護士竟然也懂得幽默感。

「丘湘小姐只是生理不順，這是常有的事，先拿一些葯回去吃吃看。」

「謝謝。」

聽到護士這麼一說，丘湘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但她發現自己仍被唐煌抱著，不覺又想掙扎離開。

「放我下來。」丘湘嬌嗔道。

「不行。」唐煌專制又霸道地瞪了她一眼。

「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真的懷孕了，或許還可能會看在孩子的分上留在我身邊。現在知道你沒懷孕，那我就更要擔心你隨時隨地會棄我而去了。」

「喔!這個建議不錯，我會好好考慮。」丘湘若有所悟地猛點頭。

「你該不會那麼狠心丟下我一個人吧？」唐煌可憐兮兮地哀求著。

「你說呢？」丘湘狡黠地眨眨眼。

「我想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好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