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先生,總經理正在裡頭開會,你等散會之俊再——欸!先生!」
門砰一聲被推開,打斷了行銷部副理的報告,也成功引來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
領悟到這一點時,為時已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闖進來的聶骉僵站在原地,雙手緊張地扭著手中的畫軸。
如果畫中的白楊有所感應,怕是差點被他掐死的窒息吧。
坐在首位的燕觀鴻看見他雙手的小動作,不悅地鎖緊眉頭。
「休息二十分鐘。」燕觀鴻起身,帶頭走出會議室。「跟我來。」
聶骉不疑行他,跟著他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找我有事?」
他將畫軸遞出。「黎說交給你。」
「黎忘恩?」
「嗯。」
她在玩什麼把戲?燕觀鴻心中生疑,但未拒絕,甚至,將畫軸箍在掌心好半響,才不甘願地放在桌上。
聶骉的眼隨著他的舉止移動,雖然不舍仍被困在畫中的白楊,但是,大老闆的交代還是得照辦。
「我以為你找我是為了若玲的事,想不到是我會錯意了。」
聶骉欲離去的背影,因他這番話而停下。
「我下該讓她辭職的,她是個得力助手。」
背對他的男人終於轉頭,黑框遮住雙眼,但怒氣顯而易見。
「你喜歡她,而她喜歡我,單向的直線無法構成三角關係,沒有結果也沒有意義。」似乎有意挑起對方的怒氣,燕觀鴻每—句話都不忘夾帶輕蔑的利箭。
「你不喜歡她?」
「談不上討厭。我說過,我後悔讓她辭職,接任的秘書沒有她隨機應變的本事。如果你遇見她,問問她是否有意回公司幫我,薪水加倍也無妨。」
「你傷了她的心,怎麼能無動於衷?」聶骉暗暗咬牙。
「被傷的不是我,何必在乎?」
「她……很喜歡你。」
「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人的感情會隨時間轉變,經過這次之後,她應該知道我跟地不適台。倒是你,不妨趁這個機會見縫插針,女人失意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身邊男人溫柔的呵護,也許日久生情,你可以結束這場單相思,贏得美人歸。」
「卑、卑鄙!」溫吞善良的個性,最多也只能想出這罵人的字彙。
「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東西。聶骉,不要說你從來沒有想獨佔她的念頭,也沒有嫉妒過我,你喜歡她卻不說,又何嘗不是一種卑鄙?」
「我、我——」
「還是你要告訴我,你對她只有朋友情誼?」
他的話成功激引聶骉的火氣而不自知,兀自侃侃而談,「談感情需要耍點手段,否則只有看別人擁抱自己心上人的份、若玲的條件不差,除了我之外,想追求她的男人又何只一兩個,你曾在公司待過,應該再清楚不過,可別又錯過機會,讓她再次跟別人交往,自己落得旁觀眼紅的結局。」
「你!」
燕觀鴻眼尖地閃過他笨拙的出拳。「憑你的架式,誰也打不到。」
「你、你你……」聶骉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朝他胡亂揮舞拳頭。
可悲的是——燕觀鴻且退且閃,還沒有出手,聶骉已經滿頭大汗。
長年累月鑽研機械的他,就算有氣憤相助,也發揮不了半點威風,渾像個被拔了爪子的老虎,毫無威脅感。
然而,事情總有意外。
燕觀鴻閃開又一記蹩腳的拳頭,豈科後退的身勢撞上室內盆景,絆了個踉蹌往前倒。
同樣沒科到的聶骉被這陣仗嚇愣,成了最便捷的肉墊,兩個大男人雙雙跌倒。
在這同時,看似十來斤重的盆景不堪這麼一撞,底盤像不倒翁般猛烈晃動,盛放的綠葉摩擦窸窣,左晃右傾了幾回,順勢朝兩人倒去。
咆叫在咚咚重物倒地聲響之後,接續響起。
這結局——
說有多慘,就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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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送個東西,卻送到負傷進醫院,面對這樣的活寶,黎忘恩想不嘆氣都難。
再加上聽聞消息而跟來的呂若玲,緊張地像個聽見孩子受傷送醫的母親,她的頭就更痛了。
「倘若對聶無意,」事情還先是挑明說的好。「就不要給他希望。聶是個死心眼的笨男人,你過多的好意會讓他無法自拔,或者——你還不知道他對你有情?」
呂若玲焦急的腳步緩住,「本來只是猜想,直到你剛剛說出口才真正確定。但是,你確定聶對找還有感情?」畢竟,她對他做了那麼多惡劣的事。
「這個問題你該自己問他。」身為旁觀者,可以湊熱鬧、看好戲,卻不能代表當事人發言。「不過,我感興趣的是,你如何發現他的感情?」
「其實我早該知道了,他一直在我身邊,雖然緊張、雖然表現笨拙,但他仍然在我身邊。男人不會希望在女人面前表現出糟糕的一面,但他即便如此,依舊待在我身邊,這是為什麼?再加上他無止盡地包容我對他的傷害……忘恩,我欠他許多。」
「多到決定以身相許?」
「不,我還不知道自己打算怎麼做,雖然心裡慢慢有了某些想法,但還不夠明確。」她不想急就章,經過燕觀鴻的事情之後,對於感情,她抱持著更審慎的態度,不願讓衝動凌駕於理智之上。「忘恩,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自己愛村上憐一?」
「需要理由嗎?」她反問,彷彿從未想過這類的問題。「過膩—個人的生活,他正好出現,便決定一起走下去,就這麼簡單。」
「打算結婚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纖肩—聳。「未來的事誰知道?也許他先變心,或者我先改變,不走下去,誰知道最後會是什麼結果?」
「一起走下去嗎……」不算說明的說明,卻讓呂若玲認真地低頭思索。
談話間,兩人已走近護士指引的病房。
「你,要逃嗎?」黎忘恩挑眉問。
「我——」
未完的話,被自病房飄出的聲音掩去,呂若玲頓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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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兩個男人一站一坐,前者右手打上石膏,左煩青紫;後者左腳打石膏掛在半空中,右頰有著一道血痕。
這幅畫面說是難兄難弟圖也不為過,偏偏兩個人啥也不是,一個意外讓他們變成這副德行,只能嘆說時也、命也、倒楣也!
站著的男人一臉死灰,當醫生替他打上石膏,告知一個月不得動彈的命運時,說不惱火是騙人的。
成功閃過每一記虛弱的拳頭,卻落得比挨拳更凄慘的命運,早加如此,他寧可挨上十拳八拳,也好過右手開放性骨折的厄運!燕觀鴻悶悶地想。
「把我弄到這麼狼狽的地步,你該滿意了吧?」
「抱、抱歉……」赧色浮上聶骉忍痛的蒼白臉孔,一個小時前義憤填膺的慷慨激昂,如今已弱化成虧欠。「我、我——」
「是男人就閉嘴!」心下萬分不悅的他,沒興趣聽無濟於事的道歉、
果真,病房內立刻只剩下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燕觀鴻忍不住打量病床上面帶不安的男人,這個男人……唉。
「我真不懂你,當真那麼喜歡她?」
「……嗯。」
「她知道嗎?」
「不,我想不知道吧。」聶骉舔舔乾燥的唇瓣。「我、我一直沒行告訴她。」
濃眉挑起了興趣。「我想也是,以你的條件,恐怕還入不了她的眼。」
「嗯?」他老實承認,「我配不上她,她……很好。」
「即便如此,仍然喜歡是嗎?」
「就算她曾經跟我交往?」
他推推眼鏡。「只要她好,我就好。」
「只敢遠觀不敢親近?聶骉,這個時代不流行笨男人了!」笨到這等程度,燕觀鴻連被他連累受傷的事都懶得計較了。「你對她有意就該讓她知道。」
「我不想……趁人之危。」
呵!「憑你的外在條件,容我說句實話,就算趁人之危也不見得對你有利。」
咻!一箭中的,射得聶骉毫無招架之力:
他說得沒錯,就算趁隙接近她,憑他手腳笨拙、口才遲鈍,也足以錯失良機。
但是——「愛一個人不應該要求回報,看見她笑,我就開心,這樣就夠了,我不求多。」
「貪心是男人的本性,得到—點就想要更多。」燕觀鴻搖頭,不接受他的歪理。「你遲早會變得貪心的,從陌生到相識、從相識到了解,一步一步,慢慢的愈來愈貪婪,想要的更多更深……別跟我說你沒想過,你我都是男人,想在我面前說謊,得回去——練幾年再來。」
藏不住被看穿的困窘,聶骉索性躲進被子里。
算他孬總成吧?無法辯駁他字字如箭的真實。
「悶死你業否認不了這個事實。」
「我、我我會等……」聶骉從被子里發聲。「我等她。」
「等她回頭髮現你的感情?」燕觀鴻失笑,「老天,你以為現任是幾世紀?聶骉,不是深情就能得到同等的回報,你的想法還是一樣天真、沒長進。」
沒注意到他話中玄機,聶骉當真惱了,也羞了,「不、不、不用你管!」
天真……不可以嗎?礙著他哪兒了?
燕觀鴻盯著床被,又要開口罵人之際,病房門口的身影讓他頓住嘴形,化成一抿斜笑。
從嬌顏上那錯愕的表情,不難看出她已在門外聽了好一陣子。
腳跟轉向,與門口的呂若玲交錯而過。
「我等著看你拿那個笨蛋怎辦,學妹。」
背對背相離,沒有絲毫戀棧,曾經屬於他和她的短暫情事,真的是——
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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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若玲並不急著與聶骉面對面,雙目盯住病床上那一團白,思路兀自紛亂著。
她想著,想著過去、想著未來、想著自己逐漸明朗的決定,也想著白被下的聶骉。
如果他能像可法一樣善說甜言蜜語,或者像村上憐一那般知性,或是大剌剌如魚步雲——
她想,她會注意到他的,一定會。
但是,這樣的聶骉也就不是聶骉了。
聶骉就是聶骉,雖然笨拙卻很善良、雖然容易緊張卻很細心、雖然不善言詞卻深諳傾聽,從不誇耀也不奉承,更不懂得人與人之間客套的虛與委蛇——是戀父情結使然嗎?呂若玲覺得聶骉和自己的父親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是不是因為這樣,她一直抑忍不敢向父親撒嬌、任性的自製,總會在他面前決堤?總會在他面前任性、使潑?就連在燕觀鴻面前不敢流露的那一面,也只會完全攤展在他面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再擔心他討厭她的問題,彷彿知道他不可能厭惡她似的……
「聶,你會慣壞我的。」有朝一日,她若變成任性嬌縱的女人,絕對是被他寵壞的。
咦?!這聲音……
白被一翻,露出驚愕的男性瞼孔。「若、若玲?」
「不要亂動,別忘了你一隻腳還掛在半空中。」瞧他的樣子活像要跳起來似的。
「你、你你你你——」
「我怎麼會來?」她替他說了。「忘恩帶我來的,她先到繳費處去繳錢了,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這次醫療費恐怕會花她不少。」
那慘白凝重、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逃難表情,讓她直想笑。
「聶,我們談談好嗎?」總要有人開始,而那個人絕不可能是聶骉,只好由她來了。「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累了,想睡。」他效法鴕鳥,埋首進被裡。
說他逃避現實也好,膽小怯懦也罷,就是不想、也無法聽她親口說出拒絕。
自從與她有了交集、日漸被她吸引,忘我到何時跨步走出只屬於自己的世界都不知道,待發現時,渴望、貪婪的心思已經壯大得讓他無法回頭,退入熟悉的框框。
對於現在的自己,聶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不再是過去的他——那個不懂嫉妒、不懂憤怒,更不會想出手傷人的他。
是懷念過去守在自己框架里獨活的聶骉,還是因為愛上一名女子、逐漸開擴視野的聶骉?
想著想著,他入了神,渾然忘卻身邊還有人,認真地問著自己,該跨越框架走出熟悉的世界,還是再次膽怯縮回過去的生活?
該走?該留?優柔寡斷的老毛病複發。唉,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一起走下去好嗎?」
突來的詢問,恰逢其時地擊中他心坎;他掀被起身,慌張的動作讓黑框眼鏡從鼻樑掉落,高掛半空中的石膏腿也跟著摔在床上,逼出男人劇痛的咆吼。
舊傷未愈,新傷再起。
若是笑出聲來,會不會顯得她無情?
呂若玲按呼叫鈴的手直顫,笑意久久無法自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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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工夫打上的石膏,不到一個小時又得鋸開,重來一次治癒流程,醫生、護士臉上的表情有多不悅,可想而知。
怕死聶骉這個病人再次凸槌,醫生決定讓他的石膏腿躺在床上,並揚言若是這樣還能出事,就要鋸掉他的腿以絕後患。
這個威脅有效地讓聶骉慘白了一張臉。
銀鈴似的笑聲傳來,提醒他又在心儀的女人面前出盡洋相的殘酷事實。
唉,像他這樣的男人,配得上她、吸引得了她嗎?聶骉悲慘地想。
笑聲漸止,呂若玲細細端詳病床上一臉愁雲慘霧的男人,這才發現礙事的黑框眼鏡不知何時已離開他的臉。
藏在鏡片後的不是熊貓眼,是一雙純凈、好脾氣又夾帶些許不安的黑眸。
她喜歡這雙眼。「不戴眼鏡看得見我嗎?」
他點頭。「我是遠視,不是近視。」遲疑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剛才我跟燕觀鴻說的話,你、你都聽、聽到了?」
「嗯。」
「你可以……不當一回事……那只是我自己、我自己——」
「如果我說我想當它是一回事呢?」她問。
「咦?!」
「剛剛我說要一起走下去是認真的。」
「走?走去哪裡?」
天,真是個不懂浪漫的男人!「這只是一個比方,人生就像一條道路,我們活著就像走在這條路上,途中認識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路人,有同方向的、不同方向的,數也數不清,當然也少不了跌跌撞撞。你可以選擇一個人孤獨地走,也可以選擇與人一起走,而我想跟你並肩同行。聶,還要我說更多嗎?」在他不知是呆還是吃驚的眼神下,俏臉逐漸染上紅雲,
說出這樣直接的話,不單單駭著了他,也嚇到了自己。
但,絕不後悔。
「你,還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嗯……呃……那個……」
「還是你在意我跟燕觀鴻交往過的事?」男人不可能不在意女人的過去,尤其他很清楚她跟燕觀鴻之間的事。「在意也是應該的,我——」
「不、不是這樣!」聶骉抓發搔首,不知該怎麼樣才能澄清白己只是訝異過了頭,沒科到情況會急轉直下,轉成了他無法理解的美好結果。
慌張中,真心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我喜歡你!是真的!我在乎的不是你跟他的事,而是你!我在乎的是你開不開心、快不快樂,所以,呃……」說不下去了。
「我懂。其實,燕觀鴻帶給我的除了傷害,也讓我擦亮眼,看見原本就在我身邊、值得珍視卻一直忽略的人事物,包括你、我爸,還有其他關心我的朋友,這些我都不想失去。
「當然,我不知道跟你一起走會走到什麼地方,讓我們一起試試看好嗎?世許將來會發現我們只適合做朋友而非情人,也許將來會發現不同的自己——畢竟,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但不試試看,永遠不會有結果不是嗎?」
「這就是你辭職的原因?」
「嗯,我受夠了公司的流言蜚語,一方面也想多陪陪我爸,同時正視你跟我之間的事情,還是……你嫌棄守著一家小麵館的平凡女人?」
他想也不想就搖頭。「我、我喜歡吃面!」
「那我呢?」
「呃……」紅雲回到斯文的瞼龐上,他不再說話。
「如果以後我接下麵店的棒子,冷氣壞了、電鍋不能用了,你來幫我修好嗎?」
他點頭。「好。」
「如果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幫我洗碗、端面好嗎?」
「好。」
「如果我有心事,想找人說說話,你靜靜在一旁陪我好嗎?」
「好。」
「那,等你腳傷好了以後,跟我一起走,看看我倆是否真能走出結果來好嗎?」
「好——咦?!」他剛剛答應了什麼?!
「就這麼說定了。」不容他反悔,呂若玲飛快截斷話題。「我開始期待那—天的到來了,聶。」
聶骉啞口無言,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結束單相思的一天,腦袋呈現驚喜過度的空白狀態。
真的可以嗎?
在人生道路上與她並肩同行?他真的可以嗎?走出舊有的框架,面對人群、面對自己?
他真的做得到嗎?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但不試試看,永遠不會有結果不是嗎?
言猶在耳,回蕩於平板的心湖之上,激起躍躍欲試的念頭。
這種期待感,一如過去胡亂拼湊時的情緒起伏。
人生是一條路,也是不知道動手拼湊起來會得到什麼東西的散亂零件,不去走、不動手拼,永遠不會見其原貌。
拼拼湊湊過許多零件機組,這回——
何不試著拼湊自己的人生?
聶骉黑眸移向她,老實說,這或許是他第一次有勇氣正眼回迎她的直視,以往總會忍不住偏栘,伯看得失了神、怕心臟激越地蹦跳而出。
深吸口氣,他想慎重回應她的邀請,緩緩開口:「我也很期待。」
杏眸在他眼前漾出柔和笑意。「那就一起走吧。」
「嗯。」他不適地動了動身子,啪啪兩響突兀地打斷了溫情的氣氛。
什麼東西?伸手探索臀下,聶骉找到剛才失落的眼鏡,正以極不可思議的怪狀扭曲成殘屍,宣告壽終正寢。
噗哧!「我的天,嘻嘻……看來等你腳傷痊癒之後,我們的第一站是眼鏡行,呵呵……天……」
聶骉苦笑,煩惱不已。
「遠視的眼鏡比較貴……」
關於兩筆醫藥費的支出,還有一副新眼鏡……
他要怎麼對黎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