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溫柔的吻讓蘇蘇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如果能永遠沉浸在這麼美好的感覺中,
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放棄……
他們就這麼靜靜看著彼此,除了蘇蘇偶爾吸氣的聲音,整個房間里可以說是一片寂然。
先移開目光的是蘇蘇,她受不了繼續盯著他看卻什麼也不說。
「為什麼我又回來了?我現在應該還在屬於我的年代,跟我的父母在一起啊!」她開口,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冷劍晨說著,向她走近。他想坐在床邊擁著她,最後卻只在椅子上坐下。「你不想回來是不是?所以哭得這麼傷心?」
「我當然不想回來!」蘇蘇喊。「這裡不是我的家,沒有我的爸爸媽媽,也沒有人愛我疼我,我是傻子才會想回來!」
冷劍晨心一縮,沉默為片刻才又開口--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蘇蘇詫異地看看他,隨即又低下頭。
「仙兒說你不會再把我關進牢里,是真的嗎?你真的相信我對冷鷹堡一點惡意也沒有?」她低聲問,又想起那一大串委屈。
「你從在我眼前忽然消失,我開始相信這世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他回答。「對不起!我--我錯怪了你!」
道歉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聽起來是那麼怪異與彆扭,顯然他極少向人低頭,也許這是絕無僅有的一回了。不過也就因為這樣,蘇蘇才會更加鼻酸,那種沉冤得雪的感覺好難形容!
「人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壞人,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山賊有什麼資格定我的罪!」她顫抖著,眼淚像下雨一樣掉個不停。
冷劍晨呻吟一聲,終於上前將她摟進懷中。
「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他啞聲道:「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別哭,求求你不要哭了!我--我真恨你這個樣子,就好像拿刀在凌遲我。」
蘇蘇哭得更大聲。
「我才恨你呢!你把我丟進那麼黑、那麼冷的牢里,不給我燈,讓好多小蟲子在我腳邊爬來爬去--」想起這些,就讓蘇蘇臉色慘白。她駭怕蟲子,想起它們就想吐。「你--你讓我喊破了喉嚨、哭啞了聲音,我想我如果就那麼死了,一定化做厲鬼--」
「不要!」冷劍晨捂住她的嘴。「不要提『死』這個字。」他想起她曾在鬼門關徘徊,不禁恐懼地把她擁得更緊。
「為什麼不能提?」蘇蘇在他懷裡猛烈掙扎。「你不就想我死嗎?否則為什麼那麼待我?你說啊!為什麼?」
「我當然不希望你死。」他焦慮地解釋,輕易制住她的的掙扎。「你--你消失之後我幾乎瘋了!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也不曉得能上哪裡去找,那種感覺--」
「我幹嘛要知道你有什麼感覺!你什麼時候又關心過我的感覺了?」
「你--」
「我恨你,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恨你!」蘇蘇對他喊,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對一具人說過話。「我恨你的狂妄自大!我恨你的冥頑不靈!我恨--反正我把你從頭到腳都給恨上了!對了,我還恨你硬給我戴上這個怎麼也拿不下來的手銬!」她動了動右手。「快拿鑰匙來替我打來它,否則--否則我真的到死都恨你!」
冷劍晨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她那句「恨他到死」令他駭怕,但是他也不想取下那隻銅環,那是她與他僅有的連繫了。
「不,」他終於說。「我不能取下它。」
「為什麼?」蘇蘇尖聲問。「這東西原本就不是我的,為什麼你要我一直戴著它?」
「我以前說過為什麼。」
蘇蘇瞪大眼睛。
「你剛才說相信我,你相信我是無辜的不是嗎?」
他點頭。
「是我誤會了你。」
「這就對了,既然誤會已經澄清,我不知道自己幹嘛要戴著這個東西,沒有必要了啊!」她懊惱道。
「有必要,我依然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蘇蘇楞了半晌,然後使盡全力想推開他跳下床,只可惜她力不如人,馬上就被放回床上並蓋上毯子。
「你瘋了?」她猛然又坐了起來。「你不能娶我!我們是不同時代的人,這一點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
「你回到我身邊了,這是老天爺的旨意。」冷劍晨簡單回答。
「去他的旨意!」天!她說髒話?她居然說了髒話?!都是這個不講理的賊逼她的!「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到這裡,但是我總會離開的。我會回到我的時代,回到我爸媽身邊,你說我怎麼能做你的寨主夫人?」很奇怪的,她這番話聽在自己耳朵時竟然有那麼點「遺憾」的味道,好像她其實是想嫁給他,恨只恨環境不許。
「你不能再離開我,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走出我的視線範圍之外。」冷劍晨又猛地將她拉向他。「你是我的人,早在押你進牢里時我就知道,你在我眼前消失后我更決心要不顧一切尋你回來,到死都不放棄。再別跟我說要離開的話,我不會允許的,你一定得成為我的人,生生世世都陪在我身邊。」他的手放在她的腦後,他的臉朝她貼近,唇碰上她的。「我知道你恨我,我做過的點點滴滴也的確可恨,但是我給你承諾,我會彌補你的,在我有生之年我會盡心力不讓你受絲毫委屈。答應我!」他又吻她。「我希望我們成親是你心甘情願,而不是我強逼的。」
他溫柔的吻讓蘇蘇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如果能永遠沉浸在這麼美好的感覺中,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放棄。蘇蘇承受著他的親吻撫觸,感覺自己的理智正一點一滴逐漸散失。她對他終究是有情的,難怪會在回家的那段日子裡時時憶起他。
在激情中,他的手伸向她的胸前,輕柔摸索之後取出一件東西。
「這是什麼?」他氣息未定地問,聲音低沉而沙啞。
蘇蘇睜開眼睛看了看掛在胸前的東西,精神明顯還非常「恍惚」。
「我媽媽給我平安符。」她慵懶地回答,眨了眨眼,又過了幾秒鐘才一把搶回那紅色的小東西。「這是我媽給我的,還給我!你--你不要臉!居然--居然敢偷吻我,我真應該給你一巴掌的。」她說著,整張臉紅得好迷人。
「我沒有偷你什麼,你自己也很喜歡我親你。」冷劍晨微微笑了,她在他懷中的滋味是這麼美好,他渴望這輩子的每一天都能擁著她不放。
「我喜歡?」蘇蘇生氣地喊,又想起自己該推開他了;她一直在試,不知道為什麼推了這麼久人還坐在他懷裡。「你占我便宜還賣乖!什麼叫我也喜歡你親我?我--我只是沒有經驗,忽然間給嚇呆了,那可不是真陶醉。」
「我也沒有什麼經驗。」這倒是實話,他要女人從來都為了生理需求,上了就是了,哪來親吻這一套麻煩事?可是對她不同,他喜歡,這麼細細品嘗她足以燃起他最猛烈的慾望。
「我才不管你有過多少接吻的經驗,總之你--你不應該對我這樣,我們--我對你根本連認識都說不上。」蘇蘇對他喊,懊惱地發現自己還在他懷中。「你能不能先放開我?這個樣子我好像什麼都不能想了。」
「沒有什麼好想的,我一定要娶你為妻,這件事一等你身子好些了立刻進行。」
「該死的你!」蘇蘇終於爆發了,她又氣又慌,眼淚跟著又冒了出來。「你把我說的話當什麼了?你這個跋扈的強盜,我不可能留在這裡做你的妻子!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
冷劍晨先是一楞,接著用手去擦她的淚水。
「你又哭了,好好的為什麼總要哭呢?」他焦慮、無奈地嘆氣道:「我知道我不好,不懂得文人雅士那一套,但我--我從小到大就在山寨里過,你要我怎麼改呢?再說我們也並不是真那麼壞,搶的也是些搜括民財的不法貪官,殺的也都是十惡不赦的該死之徒,這真那麼若你反感嗎?」
「我父親是退休的警官啊!」她哭著,不知道自己幹嘛這個。
「你要我把冷鷹堡交給別人管,從此不做山賊嗎?」冷劍晨又嘆氣。「我會考慮好不好?只要你答應不離開我,我會考慮你要求的任何事,我會很認真考慮並且儘早給你答覆。」
蘇蘇吸了吸鼻子,幽幽道:
「離不離開根本不是我可以決定的,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啊!」
冷劍晨想起上回她就在他懷中無故消失,知道那確實是無人能左右的,不過,他還是牙一咬的對她說:
「不管究竟誰主宰著你的去留,我要的是你的承諾,只要你答應我不主動離開我,我就有信心一輩子留住你。」他緊緊擁住她。「你是上天帶來給我的,它聽見了我的懇求,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所以它會讓你留下來,它會讓你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似乎所有的矛盾與掙扎都擠在蘇蘇的心中,她覺得自己也許隨時都會崩潰。她愛她的父母,希望承歡膝下,與他們同享天倫。但她也放不下這個男人,他教她又愛又恨,想傾一生的心思去弄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就這麼兩相矛盾,蘇蘇越來越不了解自己要的哪一個。
剛才仙兒來找過她,她說她和冷劍英彼此愛慕,如果她也願意嫁給冷劍晨為妻,他們四個人可以在同一天舉行婚禮。
她也能像仙兒那般喜悅就好了!蘇蘇想著。假使她不是穿越千年時空來到這裡,而只是一個單純的唐朝女子,她是不是就能下了決心,不這麼兩相為難,痛苦不已?
「我不能嫁給冷劍晨。」最後她這麼對仙兒說。「如果我真這麼留在這裡不回去,那對我的父母很不公平,他們會很傷心的!」
「但是你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不是嗎?那麼又何必一直想著空虛問題呢?」仙兒問她。
「我不能不想,在我心裡始終認為我不屬於這裡。」蘇蘇苦笑著說:「我不應該來的,第一次不應該,這一次更不應該。如果--如果我真嫁給了他,愛上了他,那時候再要離開豈不是更為痛苦?我駭怕這樣,仙兒,我真的很駭怕!」
「你好傻,怎麼會去想這些問題呢?」仙兒輕聲斥責她。「萬一我今天嫁給劍英,明天就死了呢?萬一時局忽然大亂,我們被迫分離了呢?明天的事有誰能真正知道,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嘛!你也愛大寨主的不是嗎?那麼你就應該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啊!大寨主心裡何嘗不是恐懼著自己有一天會失去你?可是他執意要與你成親,為的還不就是想緊緊抓住和你一起的機會?你想想,要是你拒絕了大寨主,卻遲遲無法離開這裡回到你的時代,那這些日子不是就在你的裹足不前中虛度了?那很不值得,蘇蘇,你終於會後悔的。」
經過好一陣子的思索,她依然無法由仙兒這番說詞中挑出漏洞。其實親情就足以勝過一切理由,她遲疑只因為她的心偏了。
因為她對愛情的嚮往,所以她的心偏向了冷劍晨;雖然她仍舊渴望陪在父母身旁,卻很清楚自己在沒有愛情的日子裡會是多麼的不快樂!
當然在他的時代里會有機會認識更多的男孩子,和他們談更多的情和愛,但有哪一次會像這個?即使穿越了時間和空間還堅貞動人?
蘇蘇哭了,她已經有了決定;而就在這個時候,屋外竟然傳來了母親呼喚她的聲音。她楞了一楞,拔腿奔出房間……
屋外雪完全融化的山壁上有一個閃著銀光的詭譎光環,蘇蘇聽見母親的聲音哀戚地從裡頭傳來。
「媽!媽!」她跪在雪地里哭喊著。衷心期盼父母也能隨她來到這兒,那麼她的痛苦掙扎就可以結束了。
冷劍晨和冷劍英等人在數分鐘之後也來到此處,他們都被眼前所看見的景象給駭住了,久久無法動彈。
先恢復過來的是冷劍晨,他聽見那銀色的深淵中傳出呼喚蘇蘇的聲音,那一聲聲「回來,女兒」讓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蘇蘇走進那個深不見底的銀色光環,她很可能又將回到她的時代而永遠不再回來。
「不!」他吼著,想向前,又怕驚動了她靠近那個光環。「別走近那裡,求求你離開那裡,求求你!」
「我媽媽在喊我!」蘇蘇傷心欲絕。為什麼她才剛下決心不再瞻前顧後,為什麼需要抉擇的時刻就來臨了?她該怎麼辦?回去還是留下?
「我知道,蘇蘇,我知道她在喊你,但是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冷劍晨緩緩走進她。「我知道我是個自私的粗人,但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我沒有理由放你走,就算是殺了我也不行。」
「可是我媽--還有我爸爸,他們--」
「我管不了他們了!」冷劍晨終於抱住了她,到現在他的心總算又開始跳動。感謝老天這回沒讓她說消失就消失,它給了她選擇,那麼他就有了一線希望。「不要走!我願意付出一切只求你留下來。就這一次好嗎?下回--下回再出現這個光環時我會讓你走,但別是這一次,不要!」他胡亂扯著,不在乎說謊,只求能留住她。
蘇蘇倚在他懷裡哭得好傷心,她是離不開他了!但又怎麼拋得下父母呢?他們就她一個女兒,沒有了她,他們的的老年將是多麼孤單寂寞啊!
「我不能就這麼丟下我爸媽不管!」她哭著搖頭。「我不能!天啊!我該怎麼辦?我究竟該怎麼辦?」
「讓我去吧!」說話的是沈千浪,他剛剛由後頭站了出來。「讓我到你的時代去見你的父母,把你的情況告訴他們,請他們放心。」
「這怎麼行?你這一去也許再也回不來了。」冷劍英開口提醒他。
沈千浪微笑道:
「能不能回來有什麼關係?反正除了你們這幫弟兄,我也沒有其他親人了。他們一個是我的頭子,一個是我挺中意的小妹,見他們這麼苦惱,難不成我不該幫幫忙?」
「沈大哥,你--」蘇蘇聽他說出那番話,驚愕得連哭都忘了。這是真的嗎?有人肯為了她到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去?難道亂世中的綠林好漢都有這種義氣?「我的時代對你來說是--是很難想象的!你--」
「就當去見識見識嘛!」他依然微笑著。「有沒有什麼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給我帶著去?這樣要說服他們會方便些。」
「沈大哥--」
「別蘑茹了,快拿給我,那洞兒要是不見可就來不及了!」他朝蘇蘇伸出手。「可能的話,我會把你父母親當自己的親人般照顧,這樣子你可以安心了吧!」
蘇蘇取下掛在胸前的平安符,上頭有她的名字和地址。她把它交給了沈千浪,流著淚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這樣一個好人,也是她的朋友,她很傷心往後不能再看見他了。
接過平安符,沈千浪笑地朝大伙兒揮手。
「各位弟兄們保重,我要展開我的歷險了!」
冷劍晨放下蘇蘇走向他,抓住他的肩說了一聲「謝謝」,然後重重地擁住了他。
沈千浪微笑拍拍他的背,在眾人驚呼和吶喊中消失在銀色的光環中,隨即那光環漸漸淡去,最後終於完全失去蹤影。
人群久久還未散去,蘇蘇更是五味雜陳地倚在冷劍晨懷中,不悲不喜,只是想著這不可置信的一切。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情,冷劍晨輕輕在額上一吻。
「別多想了。他會在你的時代開始他新的人生;而你,將會與我相愛一生一世,永不分開。」
蘇蘇仰頭給他一個含淚的笑容,而在這個笑容里,喜悅正逐漸掩蓋過悲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