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初,沈宜蒼認為碰上薛霞飛是他二十四年來所遭遇過最不幸的事情。
但是,他錯了。
非但錯,還錯得徹底、錯得離譜!
最貼切也最符合現實的說法是──碰上她,是他人生中一連串不幸的開始!
「薛姑娘,」無法消化一刻鐘前所聽見的話,沈宜蒼態度鄭重地再行確認:「麻煩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次。」
「我、的、錢、袋、被、偷、了。」扳指細數,不多不少七個字。
這不是他要確認的重點。「再下一句。」
「你、的、錢、袋、跟、我、的、錢、袋、放、在、一、塊、兒。」
「所以?」
「也、一、起、被、偷、了。」一字一字念,夠清楚了吧?
「薛、霞、飛!」沈宜蒼學她一字一字念,但不是為了讓她聽清楚,而是被氣得咬牙切齒所致。「是誰說我不知人心險惡,怕我被坑,要我交出錢袋的?」
「是我。」螓首失意地低垂。
「是誰在進洛陽城前說要先到客棧,結果看見市集人聲鼎沸就臨時轉了方向,一頭鑽進去的?」
「也是我。」垂得更低了。
「又是誰東看西看,看到懷裡的錢袋被扒還渾然不覺?」
「還是我。」頭低垂至胸,只差沒落地了。
「好個自稱闖蕩江湖多年,時時謹慎小心、處處防備的俠女。」沈宜蒼氣得牙齒髮顫,連說話也尖酸至極。
可惜薛霞飛像聽不出來似的,抬起頭,竟又是一朵燦爛的笑靨。「多謝公子誇獎,小女子愧不敢當。」
沈宜蒼很不賞臉地送她一記白眼。「我不是在誇獎你!」
她的笑臉立時垮下,黯淡無光。「我也知道啊……可銀子被扒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除了苦中作樂,我還能怎辦?誰想這樣啊,可是出門在外,難免會遇到宵小鼠輩的嘛,這也不能全怪我啊。」
「不怪你怪誰?」難道要怪被硬逼著交出錢袋的他?
「你想想看嘛,世上有好人就有壞人,如果沒有壞人,哪能襯托出好人的難能可貴?所以啰,如果沒有人的錢袋被扒,也就看不出扒手的價值了,你說是不是這樣,沈公子?」
「宵小鼠輩、扒手盜賊有什麼價值可言?再說,世上有多少好人壞人,都跟你錢袋被扒這事無關!」以為這樣就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嗎?
兩個字──休、想!
「你說,我們現在身無分文,要怎麼解決?」
「我也不知道。」如果事情發生在西安城就沒問題了,那兒是「找」的大本營,什麼偷兒幫、扒手窩,她知道得比誰都清楚,東西不見要上哪兒找根本難不倒她。
但,這裡是洛陽,不是她的地頭,根本不知從何找起,就算花上一番工夫去找,也不一定能把銀子追回來,唉……
「早說提到那隻臭猿猴准沒好事。」果真百試百靈。
「不要把自己的錯推到猴子身上。」因為這件事,沈宜蒼目前暫居上風,厲聲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眼前的困難。」
照目前這情況,他們倆能不能出洛陽城都還是個問題,更別提繼續向西行──慢!沈宜蒼思緒乍停。
他們倆?為什麼他想的是「他們倆」,而不是「他自己」?
薛霞飛死活與他何干?若不是她自信滿滿地要他把錢袋交給她,今天也不會一人被扒、兩人遭殃。
既然如此,他何必替她擔憂?
怔忡間,沈宜蒼感覺衣角正被人拉扯,耳邊飄來難得的嬌聲細語──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他驚訝地壓低視線,意外對上薛霞飛抬起的眸子,向來晶亮的大眼寫滿無措的求助訊息。
心中的訝異更添幾分,他一臉驚嚇,活像薛霞飛頭上突然長角,變成青面獠牙的怪物似的。
是了,她雖然沒有長角,沒有青面獠牙,但也相去不遠了。
以往讓人咬牙切齒的自信盡失,那股神采飛揚的勁兒彷彿跟著錢袋不知被扒到哪兒去,彎月似的眉化成八字形,臉上寫滿懊惱、不甘等等複雜的情緒,這些都是他從沒在狂妄到不知「謙虛」二字怎麼寫的薛霞飛身上看過的。
「別再咬唇了。」
「啊?」檀口訝然微張。
「我說錢袋被扒不是你嘴唇的錯,就算你把唇咬得坑坑巴巴、血流如注,錢袋也不會自個兒長腳跑回來。」
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就是看不慣她虐待那兩片無辜的櫻紅唇瓣。
「公子……」以往帶了點酸味的尊稱,今日變得誠懇十足。「你……你是在安慰我?」
聞言,沈宜蒼頓覺雙頰微熱。
「我、我這回是真的真的太感動了……」圓瞳綻出晶瑩淚光,盈淚的眼寫著「你是好人」的訊息。
下一刻,薛霞飛激動得雙手從沈宜蒼腰側滑過,結結實實地抱住他,小臉埋進他胸膛哇哇大哭。
「這回沒騙你也不是作弄你,我是真的好感動,嗚嗚……我原以為官家子弟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私小氣、任性沒用到極點,但是你──雖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爾又任性,多半時候很沒用,但一點都不自私不小氣,我真是太感動了,嗚嗚嗚……」
可惜沈宜蒼沒法子像她這麼感動,相反的,他只覺有把火直燒上胸臆,燒得他胸口窒悶。
早該知道她的嘴雖嬌艷卻沒多大用處!這個自稱俠女的丫頭除了武功高強外,還有讓人覺得原諒她根本就是浪費自己慈悲心的能耐。
「哇哇哇,其實你也是個不錯的主子,嗚嗚……」她以前錯看他了。
真是夠了!沈宜蒼無奈地轉動眼珠子,發現四周路人投來的異樣注視。
書生顏面立時紅透,胸前的騷動令他敏感起來,開始覺得不自在。
「夠了,放開我。」
「再讓我感動一下下嘛,嗚……」
她真正感動的時候都這樣男女不分,見人就抱嗎?
「當然不是。」待薛霞飛答話,沈宜蒼才知道自己無意識間竟透露了心裡的疑問。「我不輕易感動的,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感動的主子,嗚嗚……」
「別又這樣。」這回,沈宜蒼很有先見之明地揚掌擋住她腦袋,不讓她再往自己胸口撞。
「那、那……」薛霞飛抽抽鼻子,眼眶紅通通的,顯然這回就如她所說的是真的深受感動。「你說,我們怎麼辦?」
「我們是誰?」
「當然是我們兩個啊!」她手指來回指著彼此。「都到什麼節骨眼了,還開這種玩笑。」
「你問我,我問誰?」
「你是主子,我不問你問誰?」
「可惜在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爾又任性,多半時候很沒用,實在不能為你分憂解勞。」沈宜蒼拿她說過的話來砸她。
但被砸的人一點感覺都沒有,還煞有其事地安慰起他來──
「多半時候很沒用,不代表會一直沒用下去嘛,偶爾也是會有用的,不要難過,更不要自責,沒用不是你的錯。」
「薛、霞、飛!」她是在挑戰他脾氣的極限嗎?還是真的後知後覺到如此令人髮指的地步?
「我是在安慰你啊……」她小聲囁嚅。「沈宜蒼,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脾氣愈來愈壞了?」明明剛遇見他時還挺好說話的,現在──好凶哦。
「也不想想這全拜誰所賜。」深眸沒好氣地睨著她。
「誰啊?」薛霞飛仍然一臉疑惑。「在哪兒?」
「你──」罷了!沈宜蒼拂袖泄憤,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要怎麼發泄心中的憤懣。
半晌,袖角又被人一陣拉扯。
「又怎麼了?」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薛霞飛無措的求助眼神又飄向他。
「我們還能怎麼辦?」他怎麼也開始說起「我們」來了?沈宜蒼無奈自問,但此時此刻實在無心思考其中寓含的深意,嘆氣道:「眼前最重要的就是籌措盤纏。」
「怎麼個籌措法?」
「我也不──」
「快快快!秋燈會要開始了!」一旁,過路的行人吆喝同伴的聲音打斷了沈宜蒼的話。
「今年的秋燈很不一樣哩,由咱們城裡的大善人陳員外主燈,一道謎一兩銀,聽說賞金隨謎題的難度而增加,最高可到一百五十兩!咱們兄弟就算猜不中這大謎,賺個幾兩回來也不錯啊,快快快……」
沈宜蒼苦思對策的表情在聽見這番話后,如風吹雲霧散般的消失無蹤。
他知道上哪兒去籌銀子了。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七月盂蘭節,洛陽城內處處可見忙著辦盂蘭盆會,舉行齋僧、拜懺、放焰口等活動,以超渡祖先及餓鬼道眾生。
同時,洛陽也學起南京城的風俗,自朔日到晦日,舉辦燈謎大會以沖淡鬼節陰煞的氣氛,稱之為「秋燈」。
這整整一個月中,以七月十五的秋燈會最為盛大,無論是燈謎或猜中謎底的獎賞都最為人所津津樂道。
沈宜蒼兩人來到洛陽的這天,適逢七月十五。
也因此,洛陽城內人潮比往日更多,才會讓慣走江湖的薛霞飛好奇心大起,四處走看,最後落得被扒了個精光的下場。
沈宜蒼暗嘆,他們的銀兩因秋燈會的擁擠人潮不慎被扒,如今他又要利用猜燈謎籌措前往西域的盤纏,這算不算「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想了想,他忽然笑出聲,對自己竟然還能苦中作樂感到不可思議。
八成是因為與某人相處太久,耳濡目染所致。
而這個「某人」,此刻正興奮地拉著他跟上人群簇擁的方向,似乎忘記他們囊空如洗的窘境,真當自個兒是來玩的。
「你瞧!」薛霞飛指著不遠處架起的高台。「那裡掛了好幾十道符哪!」
符?沈宜蒼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爺……「那是謎題,不是符。你什麼時候看過紅底黑字的符來著?」
「原來如此。」她懂了,不過──「你拉我往那邊去做什麼?」
沈宜蒼一面擠開人群,拉著薛霞飛往台邊走,頭也不回道:「方才你不也聽見了,這個秋燈會一道謎一兩銀──」
「所以你來賺銀子。」她聰明地接話,終於想起他們不是來看熱鬧的。
「沒錯。」
「你確定賺得到嗎?」
這丫頭可真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或者你覺得把你賣給大戶人家做婢這法子較好?」
「不不不!」要不是人多,要不是手被緊緊握住,薛霞飛絕對會以輕功跳離他三丈遠。「我相信你,你絕對能賺到銀子。」
「見風轉舵的牆頭草!」
「什麼?」人太多,好吵!「你剛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他一語帶過。
推擠間,兩人已來到台下,就站在能看清每道謎題的距離。
薛霞飛定睛瞧著。「天、也、一、共、盧?」什麼跟什麼啊!
「天地一洪爐。」聽見她有邊讀邊,沒邊念中間的解字法,沈宜蒼驀然失笑。「好好一道謎被你念成這樣怎麼解呵。」
「哼!你又知道謎底是什麼了?」
「當然。」
「說來聽聽。」
「天地一洪爐,猜古縣名一──以天地扣『大』,一洪爐扣『冶』──謎底是大冶。」他說。
話方落,身邊就有人舉手吆喝,在負責主持的陳府總管招呼下,搶先一步登上台說出謎底。
「沒錯!」陳府總管高聲道:「天地一洪爐指的就是大冶,這位小兄弟,恭喜你得銀一兩!」
台下掌聲四起。
「啊!他偷聽我們的答案!」好卑鄙!薛霞飛激動地跳起來。
若不是沈宜蒼扣住她的腰,她此刻鐵定已衝到台上和對方理論。
「無妨。」沈宜蒼氣定神閑地說,一點也不緊張。
「什麼無妨!一道謎才一兩銀,我們得解多少謎才能湊足盤纏啊!」她著急地道:「光是從洛陽到西安至少得花上五、六十兩銀子,你知不知道?」
說完,她回頭往看台上瞄,仔細算了算,台上不過才三十幾道謎,有的早被解開,所剩無多。
偏偏身邊這位說要來撈銀子的人遲遲不見動作,這下她更急了。
「沈宜蒼,你不是說要來賺銀子的嗎?」
「是啊。」沈宜蒼語調輕鬆。
「那怎麼沒看你搶著上台?」
「還不是時候。」他雙眸頗有興緻地看熱鬧,不時笑出來。「真有意思,我頭一回在南京城以外看秋燈會。」
「你還有心情看熱鬧啊!」
「我在等。」
「還等什麼!等銀子從天而降?還是等有人銀子掉在地上?」他到底是來解謎還是來看熱鬧的?
「我在等……」
話還未說完,秋燈會另一波高潮又起。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接下來這道謎,成功解謎者賞金二十兩!」陳府總管拉開嗓子喊道。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台下一陣嘩然。
緊接著,兩名家丁合力拉開一方紅布,上頭黑墨寫著──
核解孟子一句論語一句
謎題一出現,喧嘩的叫嚷倏地一靜,好半天都不見有人舉手搶答。
薛霞飛也愣了。「亥?」
「核。」沈宜蒼糾正。
「管他是亥還是核,就一個字?」
「是只有一個字。」
「一個字要猜兩句話?」
「就猜兩句話。」沈宜蒼看著身邊人的表情,低笑出聲。
一股熱氣沒來由地燒上薛霞飛雙頰,圓潤的蜜頰藏不住紅,登時像顆熟透待擷取的蘋果。
「你笑什麼?」眼眸斜瞪,她凈露女孩家嬌嗔神態而不自知。
「我忽然發現……」此時台下一片靜默,讓沈宜蒼不必大聲嚷嚷就能讓她聽見他的聲音。「你的確是個女的。」
說完,趁她茫然不解之際,沈宜蒼舉起手,在陳府總管的招呼聲中步上台。
見來人器宇軒昂,陳府總管客氣道:「這位公子有解?」
「有。」沈宜蒼笑意盈然,神色從容。「核外有果,核內有仁,謎底是──果在外。仁在其中矣。」
「公子高明。」總管拱手一揖,轉而向台下宣布:「這位公子得銀二十兩!」
台下叫好聲如雷般乍響,連帶震醒失神的薛霞飛。
「發生什麼事了?」回過神,她發現本來待在自己身邊的沈宜蒼,不知何時已站在台上,又見陳府總管命家丁取二十兩銀交到他手上,再怎麼笨也能看出原由。
「天!他真的會!」方才失神的原因立刻被她拋諸腦後,全心全意為在台上的沈宜蒼鼓掌叫好。「太厲害了,真有你的!」
站在台上的沈宜蒼朝她望去,回以一笑,彷彿在嘈雜的聲浪中也能聽到她的聲音。
迎上他的目光、瞧見他的笑,一道暖流驀地流向薛霞飛四肢百骸,令她莫名地心口一甜,無端高興起來,卻又說不上自己究竟是在高興什麼。
接下來,只見總管推出的謎題一道比一道難、賞金一次比一次高,而沈宜蒼只要確定台下無人能解,便舉手上台解謎,到最後乾脆留在台上省得麻煩。
而秋燈會幾乎成了沈宜蒼與陳府總管的對手戲,直到──
「且慢。」樣貌福態的陳員外喊住欲再出題的總管,親自上場。「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姓沈,名宜蒼。」
「沈公子好文采。」
「員外過獎。」沈宜蒼拱手回禮。「在下只是偏好文字玄機,如此而已。」
「就不知公子是否願接下老夫這道價值一百五十兩的謎?」
「請員外出題。」
陳員外環視台下,待吸引眾人注意后,再回頭看向眼前年輕俊逸的沈宜蒼,淡笑道:「就以老夫髮妻蕭氏為題──無邊落木蕭蕭下──請公子解一字。」
哇──底下一片驚嘆聲,足見此題難度之高。
就連對解謎自信滿滿的沈宜蒼,一時間也凝了眉頭。
「不會吧?」薛霞飛細聲低呼:「慘了,他不會解。完蛋了,一百五十兩就這麼飛走了。」嗚……
突然感覺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薛霞飛抬頭梭巡,發現視線來自仍站在台上的沈宜蒼。
你又看輕我!迎視她的眸光似是這麼說著。
薛霞飛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粉舌輕吐,雙手抱拳朝他一揖──
失禮失禮,是我瞎了眼,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女子計較。
「呵……」台上,沈宜蒼讀出她肢體透露出的訊息,莞爾一笑。
「公子可有解?」陳員外笑眯眼問。倒不是他吝於銀兩,而是文人較勁,見這位公子被自己出的謎題難倒,自然覺得開心。
「敢問員外貴姓?」
「老夫姓陳。」
那就有解了。
「公子若再不解謎,老夫就當你解不出啰。」
「在下有解。」沈宜蒼先是一揖,才從容答道:「無邊落木蕭蕭下,解一字──日。」
聽見他的答案,陳員外急忙開口:「何以見得?」
「員外姓陳,夫人姓蕭──在下想到的是昔日南朝齊、梁國君均姓蕭,兩朝之後的陳朝君主姓陳,『陳』去邊是『東』字,再落木則剩一個『日』字。」
「你怎麼知道是『日』不是『曰』?」
「日出東方,在下只是臆測,謎底是日還是曰,但看員外的意思。」
陳員外愣了一會兒,旋即哈哈大笑:「沈公子果然深藏不露,能解老夫出的謎題是其一;再使一招『請君入甕』,讓老夫不能說你錯是其二。長江後浪推前浪,了得!沈公子果然了得!」
本來是想刁難他,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若說是「曰」不是「日」,只怕會讓在場所有人暗想他陳某輸不起,才故意說他錯。
呵呵,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來人,取兩百兩給沈公子!」陳員外豪氣道。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員外方才說此題價值一百五十兩,在下只取一百五十兩。」
「但我又提了另一個問題不是嗎?」陳員外笑道:「就當方才那問題值五十兩。區區兩百兩讓老夫認識你這麼個人才,值得!哈哈……非常值得!」
「多謝員外。」沈宜蒼拱手道謝。
在贈禮金時,台下歡聲雷動,為這場精採的秋燈會畫下句點。
此時,天外突傳來一聲嬌喚──
「沈宜蒼!」
被點名的人抬起頭,還來不及看清楚,一抹黑影就從天而降飛撲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他,像個孩子似的又跳又叫又歡呼。
薛霞飛無法說明此刻溢滿心口的究竟是什麼感覺。看見他站在台上從容應對,意氣風發,她心裡就沒來由地覺得暖,每當他解出一題贏得滿堂彩,她就覺得像是自己解出謎底來似的,忍不住跟著得意起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舞文弄墨不是不好,也不是沒用。人各有所長,他不諳江湖事、不懂武功又怎樣,文采翩翩也是一項長處呵。
「你真的真的好厲害!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學的那些琴棋書畫也是有用處的,我太佩服你了,沈宜蒼!讓我叫你一聲師父好不?你教我讀書寫字猜謎好不?」
望著她熱切的小臉,沈宜蒼髮現自己很難拒絕,尤其她一雙眼帶著從未有過的崇拜光彩,更令他莫名自得。
其實,出外遠遊、行走江湖並非他先前以為的那般,凈是受苦受累嘛。他想,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