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早上——

六點整，李佩怡便上閣樓叫醒薛若霜。

「媽……這麼早起做什麼？」揉著眼睛。看向窗帘的方向。

那兒還透著灰白的色彩，顯示天色尚早，真不知道她這麼早把她挖起來做什麼？

以前住在家裡的時候，除了上學之外，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反正醒來也沒事幹，標準的無業游民一個。

「趕快梳洗梳洗，下來吃早餐了。我等一下就要和妳乾爸一起出門，怕沒人叫醒妳。」

「這麼早就出門？」一聽到他們要出門，薛若霜總算醒了。

「嗯，我老家那兒突然發生了點事情，得趕回去，說不定晚上也不回來了！」

「老家？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薛若霜這才察覺到乾媽的臉色不太好。

「唉，還不是我那愛玩的弟弟，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在耍無賴，要不到錢，就把我爸給打傷了，現在人在醫院急救……」李佩怡搖頭嘆息。

聞言，她滿臉驚訝。「什麼？怎麼會這樣？！我跟你們一起去。」

「不用了，妳今天第一天上班就缺席，這樣不好。」

「可是……」薛若霜原本想說她一點也不稀罕到姚騰御的公司上班，但這樣恐怕會引起乾媽的懷疑，於是她只好將話吞了回去。

「真的不用，妳能有這份心我們就很高興了……好了，快起來吧！我也得走了。」李佩怡拍拍她的頭之後，轉身離去。

薛若霜凝視著她的背影，知道就算自己跟去了也幫不上忙，誰叫她要逃家呢？要不然她就可以使喚爹地的那些下屬，要他們去教訓乾媽的弟弟，下次他就不敢再打老人家了……

「唉！」她輕嘆了口氣，第一次感覺身分的重要。

九點整，姚騰御的車子準時到達。

見到她一身休閑服，他不禁皺起眉頭。「妳還沒有換衣服？」

「我已經換好啦，你沒看到嗎？」薛若霜疑惑的睨了他一眼。

今天他穿得很正式，淺色的細格紋襯衫配上熨得又直又挺的青木色西褲，再加上擦得黑亮的皮鞋，一絲不苟的打扮儼然就像個高級主管，和她的休閑服打扮確實是不搭。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她剛進公司，根本不可能去做高級主管，鐵定是供人使喚的小妹，穿休閑服不是會比較方便跑腿打雜嗎？

姚騰御仍是蹙眉。「就這樣？伯母她同意妳這樣穿？」他以為伯母會阻止她這樣的穿著。

他探進屋內，搜尋著李佩怡的身影。

「別看了，我媽他們一早就出門去了。」

「哦。」

就算再多看十遍，他仍舊不滿意她的服裝。

每次見到她，不是穿著貴氣到讓人眼睛差點睜不開的晚禮服，就是暴露到讓男人血脈債張的辣妹裝，以及這套休閑過了頭的運動服，難道她就沒有正常點的衣服嗎？

「我們要走了嗎？」

「妳的房間呢？」

她立即露出防備的眼神。「你要幹麼？」

「幫妳換衣服。」不然還能幹什麼？

「什麼？！」薛若霜想也沒想就甩了他一個耳光，唾罵道：「色狼！」

毫無預警的凌空一掌，姚騰御自然沒有任何防備，才一個眨眼，臉上就是一陣熱辣。

「妳幹什麼？」他大喝，目光銳利且危險。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被女人打過，她竟然這麼大膽，無緣無故打他一巴掌？！

被他這麼一瞪。薛若霜有些畏懼，剛才打人的狠勁早已不見。「你、你不要亂來喔！我告訴你，只要我一通電話，我爸媽馬上就回來……到、到時、候，你就慘了。」

「是誰先對誰亂來的？妳沒忘了是誰先出手打人的吧？」他逼近她的身軀一步，沒將她的警告放在眼裡。

那就看看是他的動作比較快，還是她「落人」的速度比較快？

「是你自己先說要幫我換衣服的，我為什麼要讓你這隻大色狼亂來？我不換、絕對不換！」她揚起下巴高傲的看著他。一副虛張聲勢的樣子。

姚騰御這才知道她甩他耳光的理由。

這妮子未免想太多了吧？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自認倒霉。「到國際知名的機構上班，妳就穿這樣？」他是不是該怪自己沒告訴她，她的職務名稱？

但這也不能怪他呀，昨天是臨時起意，當時他根本沒有想到要將她安插到哪個部門、哪個職位。

「國際知名的機構？怎麼，你公司很大嗎？」明白自己誤會了他，薛若霜有絲羞慚，但她就是拉不下臉來道歉。

「是不小。」他略帶著嘲笑的眼神看她，似乎是欣賞她困窘的模樣，一時之間，也就不計較她剛才打的那個耳光了。

「喔！」她垂下頭。「那可沒辦法了，我衣櫃里除了休閑服外，沒別的了。」

見他一臉疑惑，她忙解釋道：「我第一次上班，哪有什麼正式衣服？除非你想叫我穿那件辣妹裝。」

「好吧！我來處理，妳先上車再說。」

那日她光滑白嫩的肌膚時而浮現在他的腦海，要是連自制力過人的他都因此而產生遐思了，他不知道公司里的其它男同事會怎麼看她、想她？所以他絕對不可能讓她穿辣妹裝上班。

想到這裡，一股濃重的醋意席捲而上，盤據了整個身體，教他很不舒服。

當薛若霜鎖好門，來到他的車旁之後，她那張從不掩飾內心想法的臉蛋又變色了。

他輕易的注意到這個小變化，問道：「妳又怎麼了？」

「這是你的車？」

「嗯，有問題嗎？」

「跟昨天的不一樣。」她忍不住問道：「你的車子很多嗎？」

姚騰御聳聳肩。「還好。」平時他總是依照心情決定要開哪部車子出門，並沒有刻意安排。

「你果然是個有錢人！」薛若霜作出結論。

不知道和爹地的資產比起來，誰比較多？

「還可以。妳要上車了嗎？」他做出「請」的手勢。

「當然。」

她那紅菱般的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很有自信，完全沒有因為服飾與名車不符而有半分忸伲。

姚騰御暗自觀察了下，感覺得出她不是在窮困環境長大的人，她有股特殊的氣質是這個年紀的女孩所比不上的，但那並不是拜金或是愛玩，那股氣質……唉，他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和其它人很不一樣。

「你要不要上車？」她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回換她催他。

他這才鑽進車裡，激活引擎，踩下油門，將車子開出巷子——

「你的公司是做什麼的？我又要做什麼職務？」車子行駛了一會兒，薛若霜發出第一個疑問。

方才甩了他一個耳光，她對他仍有點尷尬，而他又好風度的沒有跟她計較，不禁令她對他更加欣賞了。

他瞅了她一眼。「妳不必這麼緊張，雖然我們是國際知名的公司，可是除了貿易、業務、行銷部門比較會接觸到外賓之外，其它都是很單純的行政單位。」

「哦！」她點頭，表示了解。「那我是分配到行政部門嘍？要做什麼事呢？」

「妳暫時跟在我身邊學就行了。」經過一夜的沉思與方才的情形，他更加確定了這個想法。

「什麼？」聞言，她的身子打直，一副倍感驚訝的表情。「你、你不是主管嗎？而我才剛開始上班，又沒有什麼經驗，我、我……唉，不行，我還是不去了。停車，我要下車！」

「妳怕啦？」他輕笑出聲，自然是不可能停車放她走。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不、不習慣。」

「妳放心，久了就習慣了，況且伯母已經將妳交給我，我就有責任負責到底。」他的話曖昧不明。

明明昨天他還後悔自己說得太快，將她這個麻煩精帶在身邊無異是自尋煩惱，可今日見到她窘迫的模樣，頓時覺得這個主意也不賴，最起碼可以為他無趣的生活帶來樂子。

「可你沒說要我跟著你呀！何況……何況我英文很爛。」這個問題夠嚴重了吧？她想。

「沒關係，我會。」

「我連泡杯茶、掃地都不會。」

「沒關係，有清潔工。」

「我連歸檔都不會。」

「沒關係，交給資料中心處理就好。」公司職責分明，絕不會有越權的情況發生，對於這點，姚騰御可是很有把握的。

「可是我連計算器都不會按。」

「沒關係，我們有會計。」他老神在在。

「那我、我……」薛若霜絞盡腦汁的想，還有什麼更簡單的拒絕理由？但是當她拾眸看見他晶燦的黑眸正帶笑看著她時，她便知道自己的把戲被看穿了。

頓時，一股挫敗感湧上心頭。

她說什麼都沒有用，他都有辦法把事情解決。

「我沒指望妳一下子全會，妳只要不給我惹麻煩就行了。」他的條件再簡單不過了。

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麼辦呢？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出了紕漏你不可以罵我！」她開出條件。

他莞爾一笑。

讓她到公司上班，只是想幫助她脫離那樣的環境罷了，並沒有指望她可以給他多大的幫助，自然不可能把事情交給她來做。

只是，見她慌亂緊張的模樣，他也不免懷疑，自己的恫嚇和身分，是不是真的嚇到她了？

姚氏集團飛騰科技

嚇！

姚、氏、集、團？！

薛若霜一進入大廳之後，便盯著牆上貼著的燙金招牌看，乍見這四個大字，當場嚇得倒退三步，若不是姚騰御在後面擋著她，她可能會再退兩大步，才足以顯示她的震驚程度。

「怎麼了？」見她反應這麼大，他不禁失笑。

顯然她已經知道自己將進入一家國際知名的大公司上班了，但是她的反應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她困難的咽了咽口水，問：「里里跟姚氏集團是什麼關係？」

「我姓姚，妳說是什麼關係？」

如果那天她沒聽錯，爹地和游少亞說的就是「姚氏」吧？她怎麼後知後覺的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你是姚氏集團里的……」

「總經理好！」守衛一聲恭敬的叫喚，打斷了薛若霜的疑問。

「好！」他笑著點頭響應，但笑意是因為她的驚訝反應。

說實在的，他挺欣賞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一對杏眸瞠得老大，紅艷艷的小嘴也圈成一個O字形……讓他的心當下起了一陣激動，恨不得能封住她誘人的小嘴！

他一驚，抑住心中不正當的想望。

「你是總經理？不是普通主管？」本來她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他只是姚氏主事者的親戚什麼的，但他既然是總經理的話，那就……

姚騰御以為她是因為被派到他的身邊做事而心生恐懼，遂安撫道：「妳不用擔心，我手下有四個秘書，妳的工作不會重到哪裡去的。」

她心不在焉的點頭，心裡卻冒出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那個董事長一定就是爹地要她嫁的老公吧？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遇見他？

萬一真的撞見了。她該怎麼辦？

沒想到她千逃萬躲的，還是逃避不了姚氏的魔掌，在外頭兜了一圈之後，竟然會跑到姚氏工作？！

事情來得太快，她根本沒有防備。就跟那天她離家一樣，走得太匆忙，什麼信用卡、提款卡都沒帶，要不是因為這樣，她壓根兒不必冒險出來找工作。

要是被認出來就糟了！那還不如殺了她算了！她在心裡哀嚎著。

「春天、春天！」

「啊？」她回神。

「走吧！我帶妳上去。」姚騰御搭上了她的肩頭，不讓她有退縮的機會。

想不到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這時薛若霜也只能在心裡叫苦了。

「妳今天先在這個沙發上工作，等人事部把桌子搬上來之後，妳再回座位。」帶著她繞了一圈認識環境之後，他帶她回到他的辦公室。

這個樓層里除了他的辦公室之外，還有研發部門，大多數的員工都盯著他們不放，但是由於總經理很少親自帶人進公司，所以他們也沒人敢問她的身分。

「喔。」薛若霜還是不能完全進入狀況，不過在知道他是總經理之後，她的態度有些改變，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妳好象不太能夠接受我是總經理的事實？」他自然也注意到這點了，只是剛才在員工面前他不方便探問。

「不是這樣……」她絞著手，似乎在激勵自己要鼓起莫大的勇氣一般。「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深吸了口氣，輕閉上眼，可心卻狂驟的猛跳著。「那個董事長跟你、跟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父親。」

轟——她的腦子彷彿爆炸了一般。

看來她是完全沒希望了……原本地還期望事情不會這麼糟糕，但老天爺似乎要跟她作對一般，跟她開了一個最難笑的玩笑。

如果她真的跟姚騰御的父親結婚了，那她跟他……不就變成他是她的兒子，她是他的后媽？！

有一點值得慶幸的是，她跟他父親沒結成婚，一切都不算！

思及此，她更堅信自己的逃走是對的。

「春天，妳怎麼了？」姚騰御看著從剛才就一直怪怪的她。

打從她進來公司之後就變得不太對勁，就算是對環境陌生，也不至於有這種反應吧？就連上次在警局見到她，她也沒出現過現在這種蒼白的臉色。

「呃……那個，我要回家了。」薛若霜回神之後就只有這句話。

他連忙攔住站起身要離開的她。「等等！」

「我知道這樣很不好，可是總比日後再離開要好。」她瞥了他一眼。

他是她見過最有型、最有魅力的男人，但那不表示她就能接受一個比他大上幾十歲、同型同款的男人。

更何況她跟姚董事長的感情，根本不可能像跟姚騰御的感情那麼深……感受到自己對他不同的想法和情愫，她的呼吸頓時一窒，幾乎不敢再深想下去，就怕會不可收拾。

可惜姚騰御並不滿意這個回答。「妳怎能這樣肯定妳一定會離開？」

「我、我……」

「除非這裡有妳非走不可的理由！」姚騰御瞇起眸子，犀利又危險的瞪著她，不容她撒謊。

「沒有。」她迴避他的眼神。

他太精明了，一個細小的線索便能教他瞧出端倪，因此她不打算說出身分，免得將場面弄得難看。

其次，她也沒有把握他會幫自己。

「妳說謊！」他大吼，不滿她的不信任。

如果她真的當他是朋友，就不會這樣暗藏心事，除非她徹頭徹尾就不相信他！

對於這點，他很生氣也很在意，氣她也氣自己。

「我說沒有就沒有。」

「那就留下來呀！」

沒有才怪！姚騰御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話，心中對她的不信任仍然感到光火。

「我才不要！」

「那就說出個原因。」他一副大家來耗，看誰時間多的模樣。

她不理會他，推開他的手，無奈他就是將她箝得牢牢的，讓她就算使儘力量也掙脫不開。

「姚騰御，你！」她怒瞪他。

他高傲的揚起下巴，不將她的小小力氣放在眼裡的舉動，教薛若霜又急又氣。

一時間怒火攻心，她衝動地說：「好，你要知道是不是？我就告訴你！你爸要強娶我，我逃婚，沒想到……」

「我爸強娶妳？！」姚騰御先是截斷了她的話，彷彿聽見了多大的笑話般，再愣了片刻，接著哈哈大笑，手臂因大笑而產生的抖動還傳達到她的身上。

但對薛若霜而言，這是諷刺、也是污辱！

「你不相信？」她氣得發抖。

「當然不相信！妳也看過我妹，她跟妳差不多歲數，我爸怎麼可能娶一個足以當他女兒的人為妻？妳要扯謊也編得合理一點。」

剛才他還因為她的不信任而氣悶到有殺人的衝動，可是現在又因為她的謊言而笑聲連連，她怎麼這麼有本事，可以讓他忽悲忽喜、喜怒無常呢？

他可真是服了她。

她握緊拳頭。「我說的是真的！」此時希冀他相信自己的念頭，比想要離開這裡的慾望還要強烈。

「這太離譜了。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我想妳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到大公司上班，恐懼感作祟才會想東想西。」他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彷彿在安撫一個因愛睏而吵鬧的嬰孩般。「妳不用害怕，我跟妳保證，妳的工作絕對是妳可以勝任的，好嗎？現在妳就先在這裡坐著，我去叫秘書泡杯牛奶給妳喝。」

「我說的是……」薛若霜還想再說。

姚騰御以帶著笑意的眸子凝著她。「妳盡量放輕鬆，等一下妳腦子裡幻想的畫面就會消失，真的，相信我！」

他認真的神情讓薛若霜感到挫敗，不由得垮下肩膀。

為何她說謊話時，人人都信，當她說真話時，卻沒有半個人要相信呢？還說她有幻想症？！

她哪有呀？

百口莫辯大概就是指這樣的情形吧！

見她安靜下來，他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妮子愈來愈有趣了，她真是懂得如何讓他開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