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層層的薄紗以及絲緞圍簾和布置得金玉堂皇的高貴行宮裡珂呆坐在她的卧房內良久。
父皇真的軟禁她了。他居然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命令二十個侍衛日以繼夜地守在她的行宮外,且不許她踏出這兒一步。在這個小小的房間內能做些什麼?她懷疑自己遲早會發瘋;還有成親的這檔事,凡兒不知打聽到消息沒?她心急如焚,直到聽見凡兒的聲音。「公主,我回來了。」凡兒悄聲地說。
凡兒是夯珂住在郡堂城的那段時間,由六皇兄特地為她挑選的貼身奴婢,她們相當聊得來,終日相處感情勝過親姊妹,這也是凡兒對她忠心耿耿的原因。在六皇兄舉家隱居於姝堂山後,她便帶著凡兒回到京城了。
凡兒彷徨地看著夯珂,因為她打聽到皇上已和朝中大臣商議好,於下個月初一正式向烏蘇國提出聯姻的事,如果談得成功的話,最快兩個月之內就會舉行結婚大典;公主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從命的。等到凡兒將聽到的話全都告訴了夯珂,她的反應正如凡兒所猜想的。
她嘟著嘴,叉著腰在卧房裡走了一圈。「我以為父皇不會拿我的幸福當作籌碼,沒想到我想錯了。」想到此她下定決心。「凡兒,我要逃出這裡,你幫幫我。」
「逃?公主,你要不要多考慮一下?」
夯珂以食指倦住一把青絲,每當這個動作出現,她的腦子裡就會泉湧出許多點子。「凡兒,一句話,跟我走,還是留下來?」
這個個頭與公主同樣小,卻也是聰明伶俐的小奴婢馬上點頭。「當然跟你一塊走。」
夯珂頷首后,再次對凡兒說:「那還不趕快整理行李,我們得快一點。」她屏息以待。
「公主,我早就整理好了,我早猜到你會這麼做。」
夯珂激賞地說道:「跟了我那麼久,也學得聰明了。」
半個時辰后,她們各自背著個小包袱,踮著腳尖一步步往花園走,三不五時還要認真看看後頭有沒有人發現。
「喔,上帝!」她哼出從籃蔻那學到的口頭禪。「花園門口都是守衛,我們要怎麼出去?」她以為避開房門口的守衛已是很困難的事,要從這些士兵面前溜出宮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凡兒附在她耳邊說道:「公主,我們只得翻牆爬出去,否則沒其他法子可行了。」她隨即將行李都扔過牆。
夯珂瞪著兩公尺高的圍牆,以她一百五的身高連看著它都覺得吃力,更何況要爬過去呢?「放輕鬆,我十歲以前還常常爬樹呢!這難不倒我,我可是屬猴的。」可是她不敢說她爬的都是藍蔻說的低莖植物,類似橘樹之類。
「公主,你沒問題吧?」說這句話時,凡兒已經壓低身子趴在圍牆上,她對著公主揮揮手。
「你?你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就在你剛才自個兒喃喃咕咕時,我就先上來啦!我從小就是爬牆長大的,你知道嗎?我七歲那年……呀!下次再告訴你吧!你上得來嗎?」
夯珂努力地在牆邊跳著,可惜是連它的邊都碰不利。她挫敗地咬著牙,恨恨地篤道:「早知道就跟六皇兄學輕功了,現在也不用在這裡玩跳高的遊戲,氣死我了。」她停下來思索這番不經大腦就脫口的話,覺得自己實在有失公主的氣質。她清清喉,對厚厚的石牆說:「牆啊牆,你可是聽清楚了,本公主若是再跳不出去的話,肯定明天就把你紛拆了,來填御花園的水池。本宮是說到做到。」
話說完,她再奮力一跳,居然輕輕鬆鬆構著牆頂,刷一聲翻上去。她顯然有一點吃驚。「原來對這種沒生命的東西,也得威脅一番,它才肯讓我跳上來。」
不顧夯珂沾沾自喜的語言,凡兒喘著氣諷刺:「公主,你到底在說什麼?看不出你身子瘦小,卻是滿重的,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你上來的。」
「原來是你拉我上來的。」夯珂尷尬一笑。「好吧!好吧!咱們快下去。」
落地之後,改由夯珂帶著凡兒來到她無意中發現先祖留下來的秘道,這條通道可以隨意出入宮城,夯珂肯定除了她,沒有第二人知道。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她們由秘道出了城,來到京城的街道上。為了怕那些守衛發現她的行蹤而追了上來,她們馬不停蹄地快步行走。
走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已數不清到底走了多久,凡兒只覺得腳底幾乎起了水泡,連她都如此,不能想像公主這般金枝玉葉的千金嬌軀,怎堪這樣折騰人的路程。凡兒想:公主一定是不好意思開口說要停下來休息,只好悶著聲繼續走下去。唉!真是難為公主了,她作奴婢的怎可以不為公主著想?所以她抹了額際和鼻頭的汗水,對公主喊道:「公主,咱們坐下來休息一會,喝喝茶吧!」凡兒看到前面正好有一家小客棧。
怎麼也料想不到,走在凡兒前頭的夯珂,竟回過頭來盯著凡兒看。「對不住,沒注意著你累了。那麼這樣好了,你先在客棧里休息會兒喝杯茶,我到前面去探探路,待會再回來與你會合。」她那俏臉上絲毫沒有凡兒猜想的疲憊模樣,反而神采奕奕。
此時凡兒才覺得要休息是她的想法,替公主著想身子則是自己的借口。公主說要她先待在這兒休息,自己前去探路,啊哈!又不是天理反了,哪有奴婢休息喝茶,小姐探路的道理?「不成,不成。凡兒不累,公主不必顧慮凡兒,我還可以繼續走。」
夯珂牽牽嘴角,丟了條隨身的絲絹給凡兒,笑道:「瞧瞧你流了那麼多的汗。沒關係,我可以照顧自己;想當年我跟父皇上長白山打獵,父皇放我自個兒在山裡頭走了一天一夜也不擔心,最後我還是完好無缺的回來呢!」她走幾步,想到了件事,回過頭對凡兒說:「對了,別再叫我公主,得改叫小姐啦!」
凡兒留不住公主,只能任夯珂走出了她的視線。
唉,公主就是這種閑不住的性子,反正現今日頭正早,而且是在人聲喧騰的街上,該不至於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吧,好吧!就到客棧休息一下。
凡兒卻沒想到,夯珂這種個性的人是專門招惹麻煩的。
夯珂一到了最熱鬧的花市,瀏覽著爭奇、斗妍的花卉,以及花商向愛賞街的婦女名仕們介紹當今最熱門的富貴花。
夯珂到聽一陣男子噁心的乾笑聲,忍不住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有兩名男子正圍住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姑娘,她一身的打扮該是小家碧玉型的,不過她身旁並沒有合宜的伴護,才會導致那兩個男人的覬覦而上前調戲。
夯珂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此類沒有禮法的輕浮男子。想當初,她待在皇城裡,倘若遇上調戲婢女的士兵,她定是二話不說將他驅逐宮外;現在眼見這種情形,她怎可能坐視不理;令她意外的,滿街的人潮竟沒有人肯挺身而出相救女子,她不入地獄誰人地獄!
夯珂立即出聲喝止:「大膽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你們還是不是人啊?」
兩名男子回頭看她,先是愕然瞪視良久,接著露出惡意的表情。其中的一名男子,用他的手指摩挲著下巴,兩眼色迷迷的。「兄弟!你可要瞧瞧,又有一隻小鴨子上門,咱們兩兄弟正愁一個不夠分,正好她來了,咱們一人一個恰恰好,兄弟倆不用吵。」
夯珂直覺得這兩人可惡至極,便指著他們罵道:「下流。」
帶頭那人居然抓住了夯珂的手,壓在自己的胸口。「咦,姑娘,我們不是下流,是風流,而且還是風流倜儻。遇上我們兄弟,是你的福氣,我們會溫柔的對待你,只消跟我們玩上一會,保證你會不想離開的。你長得挺標緻,是一流貨色啊!」說著說著,他一隻不安分的手想撫上夯珂的臉。
「放肆!」她大吼一聲,震住那名男子,她乘機縮回她的手,心想待會要洗上好幾遍。「你們這群目無王法的賤民,可知我是誰嗎?」
「誰?」兩人露出懷疑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看。「兄弟,你知道她是誰嗎?」
「可不是咱們嬌滴滴的大妹子嘛,妹子,你別怕,哥哥我說過會好好待你的。」
夯珂氣極,這兩人根本色迷心竅到罪無可赦的地步,要是給她逮到機會,非要送上官府,讓他們人頭落地。不過現在沒有其他的機會可用,他們兩人正趨向她和女孩,那女孩發出微弱的啜位聲,夯珂將她擋至身後,擺出保護的姿態。她在心裡想著脫逃的法子,看到那兩個男子都要流出口水的模樣,就教她作口嘔。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有聲音自人潮里傳來:「官差大人,就是這裡了,那兩個惡棍正在欺負我家小姐,你們趕緊將他們抓起來。快啊!」
兩個男人互望了一眼,再盯著四周看。「這次放過你們了,下次哥哥再陪你好好玩玩。」不出三秒的時間,他倆就竄逃得不見綜影。
凡兒跑到夯珂的身邊,檢視她身上。「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官差們呢?」
凡兒抬頭看著她。「官差?姐,你還說呢,哪有什麼官差啊!要不是我追上來,機靈地想出這法子,要不然你就出事了。你要有什麼差錯,凡兒哪擔待得起!」
夯珂還擺出毫不畏懼的表情。「我會出什麼事?要不是你來得太早,我一定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看凡兒又要出言,她趕緊回頭向身後的女孩問道:「你沒事吧?」
這名女子臉色慘白,看來隨時會休克,根本說不出話來。這時有一個年歲滿大的花商跑過來,神色慌張地問:「你倆沒事吧?」
凡兒見他雖是關心的神情,卻仍是忿忿回答道:「你們這些人,方才見死不救,此時問這些有什麼用?若不是我來得早,我家小姐恐怕就出事了,你們可得負一半責任,要是我告訴治理這兒的官爺,他非得將你們一同治罪不可。」
花商汗如雨下,臉上儘是為難的神態。夯珂示意要凡兒別說了。「你們怎會任由這兩名男人在此為所欲為?這位姑娘差點清白不保。」
「姑娘啊,你不是京城裡的人,有所不知。」
凡兒又開口:「我們不是京城裡的人?告訴你,我們小姐是……」
夯珂連忙捂住凡兒的嘴。「我們剛從外地到京城裡遊玩。對了,有所不知什麼?」
「他們是京城出來的侍衛,身有武功,霸道至極,城裡頭的人都打不過他們,況且他們還有大官可以做靠山。」
「何人?」
花商搖搖頭。「他們是京城官令的侄子,自恃學過武且待過皇城,加上有當官的親戚,是以在這兒作威作福欺壓我們。」
夯珂料想不到她原以為民泰安康,其實仍有許多民間疾苦是朝廷所不知的,縱使回到宮裡會遭父皇的指責,她也要向父皇稟情。在朝廷里為官的一個個凈是胡說八道,沒有人會老實將民情實報上來。「凡兒,我們先送這位小姐回去,然後我們也要回家。」
「小姐,你說要回家?」
夯珂點頭,向站在一旁的花商問道:「你可知這位小姐是哪戶人家的千金?」
花商回想著。「她好像是羅大戶家裡的千金。奇怪了,羅大戶很少讓女兒出門,就算有,也會派數名奴僕隨行,今兒個怎麼會讓她單獨一人在街市上呢?」
「喂,別說那麼多廢話,告訴我們她家住在哪就成了。」凡兒打岔說道。接著,聆聽花商指出方向。
「好了。我說大伯,下次再碰到那兩個壞胚子,就直接跟巡按報告,別找縣令了,懂嗎?」
花商拚命點頭。
「沒錯!」夯珂同意道:「這裡是有王法的,千萬不能讓那兩人逍遙法外。大伯,可要拜託你了。」
語畢,夯珂同凡兒扶著羅家小姐轉身離開。走了約莫兩、三分鐘,羅家小姐才慢慢回過神來,怯怯地道謝,她的身體還發著抖,不過眼神不再渙散。
「喂!你怎麼會自個兒離家出門呢?這太危險了,起碼要帶個隨身的伴護或是婢女。」凡兒皺著眉頭問道。
羅家小姐抬起眼帘,一雙丹鳳眼裡的驚懼顯露無遺。
「凡兒。」夯珂微微輕咳,示意她不要那麼粗率。「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呢?」
「奴家姓羅名水仙。」
「水仙姑娘,我家凡兒是基於關心才會如此問,你不要見外。告訴我們你為何一人出外,可以嗎?」夯珂溫柔地說。
「恩人姑娘,說來不怕你見笑。我爹要我嫁給西城門的大財主,我才偷偷跑出來的,誰知離家不到一裡外,就被那兩名惡霸纏上無法脫身。」
夯珂聽了和凡兒對望著。「哦!原來咱們是同病相憐啊!」
「同病相憐?恩人你……」
「別叫什麼恩人,叫我夯珂好了。其實我爹也是要我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所以我就跟你一樣離家出走,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跟我們一起走好了。」
凡兒因夯珂的話嗆了口水。「小姐,你剛剛還說要回家呢!就算你現在反悔了,也毋需教唆別人同你一塊出走。」
夯珂解釋:「話不是這麼說的,所謂『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她也離了家,反正離了就離了,我們一塊走也好有個照應嘛!不然,你能想到如何安置她嗎?」
「夯珂姑娘、凡兒姑娘,就讓我跟你們一起走吧!我不會麻煩你們的。」
凡兒盯著羅水仙虛弱瑟縮的身子想道:要不麻煩到她們,還不太可能呢!不過公主都這麼說了,她可以說不嗎?她推了推夯珂,補充地說道:「現在,我可得照顧兩個弱女子羅!」
夯珂知道凡兒故意激她,於是在旁假意嚷嚷:「你說的沒有我吧!」
「小姐啊,你最起碼要告訴我,我們到底要上哪兒去?」
「你說我能到哪去呢?」她意味深長地說。
「別這樣!小姐,你這樣做,我會遭六殿……六公子罵的。」凡兒委屈地說。
「為什麼?」
凡兒接道:「公子曾經囑咐我,若是小姐想到姝堂山,凡兒可得擋著你,他說不希望你去顛覆他平靜的生活。」
聽到這番話,夯珂馬上雙手叉腰,一張臉氣得鼓鼓的。「六皇……咳咳!六哥怎麼可以這麼說?居然拒自己的親妹妹於千里之外;還有你……」她又和凡兒說:「你現在到底是站在誰那邊的?」
「小姐,我一向是站在你這邊的,但是六公子對我有恩,所以……你別讓凡兒為難。」
奔坷一回身。「別說了,他以為我稀罕啊!換作是蔻兒姊姊,她肯定不會這樣對我的。」
羅水仙在一旁聽得胡塗,考慮良久后,怯怯地問:「夯珂姑娘,咱們究竟要去哪兒?」
還在氣頭上的夯珂一揮手,「我要去蔻兒姊姊以前住的地方,我才不要待在這個朝代,這裡的男人全都自以為是,這裡是要逼婚的男人,那裡又是不准我們到那兒的男人。」
凡兒竟是當真地說:「小姐,你真能像六夫人那樣嗎?」
「其實蔻兒姊姊曾經告訴我,她是靠著一面鏡子才得以穿梭時空的;不過我記得蔻兒姊姊出現那天正是三星交集的時刻,而且六哥提過是場火,將蔻兒姊妹帶到他身邊的。」
「小姐,你說的凡兒一點也不懂。」
她向凡兒輕點頭。「我相信這些都有關連,只要我們彙集這些條件如法炮製一番,說不定會有奇迹發生!」
「真的嗎?真的嗎?」凡兒興奮地叫道。
「其實三星交集是一百八十年出現一次的星相,每次出現都會發生異象;但是天相官說過,有一處地方永遠都維持著三星交集情況不變。」
「那我們就去那好了。」
夯珂的臉垮下來,無奈地對凡兒說:「你以為凡事都那麼簡單。天相官說那個地方在海外,連他也不確定正確的位置!」
「這樣啊。」
「那麼……」羅水仙插進話來。「不如去國內第一運河渠道及河港碰碰運氣,就在東城門外頭不遠的地方。」
夯珂對她笑笑。「好啊!反正我們現在時間多的是,乾脆我們乘機四處遊玩一番吧!凡兒,你說好嗎?」
凡兒牽牽嘴角,雖不感興趣,可也不想破壞公主的興緻。
「既然沒有人有異議,我們就出發吧!」
羅水仙的情況還算良好,雖然一行人每一刻鐘都要為她停下來休息一會,但不需背著她行走,凡兒已經稱幸了,一路上她最擔心比公主還殲弱的羅水仙會隨時倒地。
她們體力算是充沛,走了三個時辰也走到了城門外,但天色已經稍暗,所以夯珂宣布一行人先在客棧里住宿一晚,隔日再去欣賞第一運河的美景。
她們三人得共住一間房,這是凡兒堅持的。誰教公主走得太倉卒,身上根本沒帶著銀子金子,還是凡兒將自己平日所積存的小錢帶出來,她們才有得好吃好住;而羅水仙如同公主一樣,離家也沒帶些錢或銀票的。凡兒對她倆不識社會冷暖只能猛搖搖頭。
睡到半夜,夯珂喊肚子餓,拉著凡兒下樓找掌柜要點東西吃,結果只要著一個白饅頭;本來凡兒覺得很生氣,認為讓公主吃個白饅頭真是委屈,非要掌柜拿出溫熱的飯菜才肯罷休,但夯珂卻說沒關係,吃白饅頭填填肚子就好。她坐在桌上配著茶就吃起來了。
凡兒兇巴巴地罵退了掌柜,陪著夯珂坐在一旁。她們之間沒說什麼,凡兒甚至打起瞌睡,完全沒猜到樓上房間起了小小的騷動。
在樓上漆黑的房間里,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床上的人睡得很熟,沒發覺門開了又關,兩個人影慢慢靠近床邊。當他們持的刀架上床上酣睡的人脖子上,才驚醒並且哀叫。
「住嘴。你再亂喊亂動的話,當心我的刀從你的咽喉處切下去。」那男子捂住她的嘴。「快說,另外那個女人在哪裡?」
躺在床上的羅水仙不能回答,原因有二:一是她的嘴被捂著,二來她怕得快昏厥了。
另一個賊人面向窗外瞧了瞧。「大哥,她們在外頭呢!看情形正要回來。」
「好,我們等她們進來,好一舉殲滅。你聽著,不準叫。」
「好在我們認出了那個女人,從後頭跟了上來,嘿,嘿,她們完全沒發覺。」
「可不是。那娘們不就是當今最得寵的十一公主趙夯珂嗎?還記得嗎?就是她把我們從宮裡趕了出來,只不過調戲了幾個婢女嘛!又不是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教我們丟了工作。難得她沒帶親衛隊出宮,我們現下不給她點顏色瞧瞧,更待何時?」
門外的人走近房間,聽得其中一名女子說道:「對了,沒想到要給水仙姑娘帶些點心,要是她餓了真不好意思。」
「小姐,這你倒放心,那羅水仙生沒幾兩肉,人家沒你會吃呀!」
「凡兒!」
凡兒先推開門,月光清晰的照清房內的景象。「你們……」她認得兩個不速之客正是下午調戲公主和羅水仙的兩個魯男子。「你們想幹嘛?」
夯珂進了房內,震驚地喊道:「水仙姑娘。」
凡兒急拉住夯珂,深恐她會衝上前去解救羅水仙。凡兒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但對方手中有武器,公主亦不懂什麼武功,哪能敵得過那兩個孔武的男人。「冷靜些,小姐。」
壓著羅水仙的男人發出奸笑。「怕了吧?十一公主,咱們兄弟可碰著你了,今天下午讓你逃過,但這次你插翅也難飛。想來我倆可從沒碰過貴族呢!」他的手指在空中比呀比的。
「大哥,我們若上了公主,不就成了駙馬了嗎?」
「是啊!快把她抓過來。」
男人一步步趨近夯珂。
「你們這班渾蛋,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凡兒將夯珂拉到自己背後,她內心暗自發誓絕對要保護公主,個人生死亦不足為慮。
「你不怕我殺了這個女人?」他的手放開羅水仙的臉,但刀子壓得更深。
聽到了她的恩人是當今的公主,膽小的羅水仙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地叫:「公主,你快逃呀!」然後一口狠狠地咬住架著她的男人的手。
男人大聲呻吟,一巴掌擊向羅水仙。夯珂驚呼水仙姑娘,卻被凡兒拉著往外跑,離開前猶自看見刀身在月光下閃著森白的寒光,往上舉起複又刺下去,夯珂的牙咬住下唇才忍住不叫出來。
「公主,快跑呀!」
「可是水仙姑娘……」
「公主,羅水仙她知曉你是一代公主,所以她願意犧牲自己來換取你逃走的機會,如果你現在被那兩個男人抓住,她的犧牲不就白費了。」
夯珂口裡嘗到血的味道,知道自己咬破了下唇,眼下有一個人為了她斷送生命,讓她陡地心裡一陣的抽痛。
「快些跑,那些人追上來了。」
夯珂與凡兒快速地奔跑,她感覺到下腹部隱隱作痛,但她不敢放慢速度,因為無法確定是否安全了。一直到凡兒停下來,她才跟著停下。
夯珂猛喘氣,望向四周。「怎麼了?」
「公主,他們大概沒追上來。你留在這兒,我回去看看情況如何。」
「凡兒,我也……」她正要要求一塊回去。
冷冽的風聲呼嘯著,摻雜兩人急速的喘息聲。凡兒看著夯珂,堅決地對她說道:「別跟我爭了。公主,你好好地待在這兒,我很快就回來了。」
夯珂握住凡兒的手。「你要快些回來。」
「嗯!」凡兒點頭。她以安撫的語調說道,因為她知道公主面臨剛剛羅水仙救她的事正處於快崩潰的邊緣。其實凡兒自己也在相同的狀況之下,但她需要保護公主,所以才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方才所發生的事。
夯珂鬆開她的手,看著凡兒的背影離去,她的胃跟著痛了起來。「天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望向黑色的夜空,發現自己的本命星移到西方去了,她從未見過本命星有此異象,御屬天相官沒教她這象要如何去解釋?
也許是過度的緊張讓她變得異常疲倦,這裡已經是大運河的河港附近,也不知安不安全?夯珂見個大木箱,她爬了進去,心想只需小憩一會,待凡兒返回,她聽到凡兒的聲音再出來。她雖這麼想,可是當她一坐下,卻再也控制不住地垂下沉沉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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夯珂再次張開雙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不是夜晚的暗,而是一種類似在密室之中那種沒有光線的黑。她只得靠手去摸索,發現她正是待在一個密室里,事實上應該說是在木箱里。回想起自己爬進一個大木箱睡著了,現在不知是什麼時辰,而她到底在這睡了多久?
她推開蓋子爬出來,驀然發現箱外仍是個密室,像是被關在一個小房間里。大概是有人移動了木箱,她卻沒發覺,凡兒回來過了嗎?天啊,她不該睡的。這是窄小的房間里,唯一的光線是從右側的圓筒照進來的,整個房間似乎左右搖晃不停,令她懷疑不已。
為了確定她的想法,她靠近窗戶向外張望。她在一艘船上!而且是艘在行駛當中的船。
夯珂的身軀滑下地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居然在一艘船上。」她用雙手蒙住了臉,又很快的放下。「凡兒呢?還有……水仙姑娘,她們人呢?」她跳起來,翻開其他的木箱蓋子,只見有衣服、食物,但就是沒有凡兒的身影。
「糟糕,不能這樣。這艘船要開到哪?我必須請它開回京城才是。」她走到門邊,發覺已經上了鎖。她氣憤地猛捶木門,然後又跑到窗邊,等待有其他人出現。
船身的搖動讓她覺得不舒服,她不知道這種情況叫做暈船,因為她從未搭過船。大部分的時間,她只能閉著眼睛等待,以手輕撫肚子來減輕不適。
過了半個時辰,她才聽見人聲朝這個方向前進。夯珂爬起身貼近窗戶,她可以看見來者的模樣,但距離仍是太遠,所以想等對方靠近一點才呼救。
當發聲的兩個人慢慢地接近時,夯珂張大的嘴趕緊閉上。
「張家兄弟,今早上船時,看你的妻子好像很捨不得似。」
「當然啦,每回出海總要待個半月一月,咱們夫妻間的恩愛事做都做不足,她當然會捨不得!」
另個大鬍子笑得可開朗了。「原來如此。」
「再說,我也捨不得,出海的時間憋得久,不知身子會不會憋出病來。我想老闆該雇個窖子里的女人上船,以解我們的饑渴。」
「對,船上要有個女人就好了!」
兩人直直的走下去,也沒停下來,夯珂躲在門后不敢出聲,他們的對話令她膽寒。倘若給船上的人知道她在這,就算貴為公主之軀也是不安全的,到時人待在船上可就沒有在客棧的好運,現下想逃都不知逃到哪去!
夯珂頹喪地坐在窗邊,為自已接二連三而至的壞運氣嘆息,這是她出宮時始料未及的。她曾為自己卜過一卦,而卦象顯示幸運之神始終與她同在;此時她認為這算哪門子的「幸運之神與她同在」,這倒不是癥結所在,重點在於她要如何才能逃出這個鬼地方?求助此船上的船員,看來是行不通;此外也沒有其他的方法可用,她不可能待在這裡半個月,而不教別人發現。
密室里空氣糟到極點,光線根本不足,是她有史以來住過最差的一間房,但它唯一的優點就是有食物。
翻開方才發現擺著食物的那個木箱,夯珂坐下來吃了些東西。她發現這些食物真是難以下咽,全部鹹得可以,這讓她沒了食慾;呆坐了一會,她又換上了放置於木箱里乾淨的水手服,正巧角落有張銅鏡,她照著鏡子,將髮飾全卸下來,祈禱如此可為她稍稍掩飾身分。
她的命運未卜,一顆心是忐忑不安,若是手邊有占卜的器具,她或許還可以為自己卜條路依循,現在只有硬著頭皮與命運一搏了。
在船身劇烈的搖晃下,夯珂猜測船隻出了些問題,但沒料到的是,因此有幾個人勿匆忙忙來的這間儲物室,她卻不小心悶哼了一聲。
「誰?」其中一人對著牆壁大吼。
其他的人皆瞪著那名說話的男子,因為他們沒有聽見聲音。等到掉到她身旁木蓋壓著她的腿,他們終於也聽見夯珂發出的痛呼。一群人訝然地瞪向這個不屬於船上的小個子。
一個塊頭不大的男子,拉住她的手,將她提離地面。
「你是誰?」向其他人頷首后,那人望向她。「你在這幹什麼?為什麼穿我的衣服?」
她屏息接受他的詢問。
「你快說啊,唉呀,他偷吃了我們的食物,瞧瞧他還沒擦嘴呢!你好大的膽子。」他說完又將她丟給另一個男子。
「他是偷渡客,快把他交給船長。」他想拎著她走出去。
「是啊!船長會打斷他雙腿。」
夯珂的眼睛差點翻白。他們口中的船長真是狠毒的人。
有個拿著火把的人站出來。「等等,我們有福了,她好像是個女的!」
「啊,女的?」驚訝的聲音起彼落。「這兒又黑,她穿這副模樣,我分不出來。」
「哪!」那人將火把靠近夯珂。
夯珂眼見那人的手在正前方,就惡狠狠地咬住他。對方大叫一聲,火把順勢落地。只是眨眼的時間,火就在木質地板上燃了起來,抓著她的人也將她放開。這時她赫然發現自己身上也著了火,一頭長發無法幸免於難,迫於緊急,夯珂顧不得心愛的頭髮,拿起先前卸下的髮釵將長發削掉,跟著在地板上翻了幾圈,將身上的火撲滅。
她身上的火是解決了,但房內的火卻沒有。船上水手們全緊張地轉來轉去,自顧不暇地不理會她了。夯珂忽見鏡子里由火光反射出一條通道,她沒有多想,便朝著那個方向衝去,撲通一聲,夯珂感覺到肺進了水,忍不住猛嗆,但結果是喝進更多的水。鹹的!她已經在海上了嗎?人在汪洋大海之中,簡直是死路一條。
夯珂死命地往四周亂抓一把,幸運地攀附到一塊飄浮過來的木頭。在喪失意識之前,她往天空一看,夢囈般地說:「是三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