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皓坐在客廳中的吧台上,酒一杯接著一杯地猛灌著自己。
何媽這一天下來,不知已阻止他多少次,但是,他仍是不聽,喝醉了就趴在吧台上睡,睡醒了再喝。
「少爺,算何媽求你,你不要再喝了!」何媽看不過去地再度勸阻。
「你不要管我,讓我喝!」搶回了何媽手中的,一瓶新開的xo,乾脆湊著嘴,灌起酒來。
何媽連忙又搶過了酒,心疼地說道.「早知道這麼捨不得若曄小姐,當初又何必把她趕走呢?」
哪知冷皓一聽到若曄的名字,像清醒了過來,一雙眼睛有神地看著何媽,然而,身體仍因不勝酒意而有些茫然,搖搖晃晃地說道:「我沒有捨不得她,我沒有!何媽……你……你聽……清楚了……我一點……一點都不愛……不愛她,我……我不會愛她的……不會……」
冷皓又把酒搶了回去,猛灌了起來。
何媽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你愛不愛她,我還看不出來嗎?如果你真的不愛她,會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嗎?」
電鈴的響聲使得何媽趕忙拭去眼角的淚水,快步穿過客廳,走出屋外去開大門。
「老爺子、若老爺子,你們總算來了!我實在好擔心少爺和小姐……」何媽一見到冷成威和若振,就彷彿見到救星般,眼角的淚在焦急的心有了一絲安慰之後,再度湧出了眼眶來。
「何媽,若曄呢?若曄現在有沒有消息?」若振急忙問。
「對不起,若老爺子,都是我不好,小姐才會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老何這三天來開著車,在整個台北市都找遍了,可是就是沒有小姐的人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何媽拭著淚水,語氣中滿是自責。
「冷皓呢?冷皓現在人在哪裡?」冷成威怒道。
「在客廳!」何媽答。
冷成威一聽完何媽的回答,馬上邁開腳步,往屋裡走去。
「老爺子,你可千萬別責備少爺,其實少爺這幾天也很痛苦……」何媽趕上冷成威,急忙說道。
冷成威也不理會何媽,當前便走進了屋內。
一踏入客廳,他使看到在吧台上猛灌著酒的冷皓。他走到冷皓身邊,一把搶過冷皓的酒,猛地往地上一丟。
玻璃破碎的聲音霎時蔓延過整個屋子——冷皓的酒意彷彿也在這巨大聲響中清醒了幾分。他睜了睜微醺的雙眼,認出了冷成威,迷糊地叫喚道:「爺爺!」
「你還有臉叫我!」冷成威怒道:「我問你,若曄呢?她到哪裡去了?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回答我啊?」
冷皓卻大笑了起來,在認出了若振之後,冷笑道:「原來若爺爺也來了!」
「冷皓,你給我正經點,先回答我問你的話!」冷成威氣得大叫道。
看冷皓不作一句回答,卻站起了身來,手撐在吧台上支撐著搖晃的身體,冷成威向身後的何媽喚道:「何媽,拿杯熱茶來,再拿顆解酒藥!」
「我……不需要……熱……熱茶,也……也不……需要……解酒藥,我……我清醒得很,我甚至還知道,你……你們來這裡的目的!」
他走近冷成威,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說道:「爺爺,沒有用的!同樣的手段不要再使用第二次,我不會上當的!」
「冷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冷成威吼道。
「不要再裝了,爺爺!」冷皓彷彿酒醒了,說話清晰。「難道,你以為我還不知道嗎?」
他逼視著冷成威說道:「是你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孫女兒。是你!
是你介紹爸和那個女人認識的,是你逼得那女人嫁給了爸爸,是你製造了這一連串的悲劇……」
冷成威不可思議地盯著冷皓,說道:「是……是誰告訴你這些的?是誰?」
「是誰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這就是事實!」
「啪!」一個清脆的掌聲響起,冷皓的臉頰上清楚地印著紅印。
「這一巴掌,是我替你爺爺教訓你的!」若振說道。
「你知道什麼叫事實嗎?那時候你才多大?你甚至還沒出生,你知道什麼叫事實?」若振罵道。
「成威兄,你心臟不好,千萬別發脾氣!我們到客廳坐著休息!」若振對冷成威說道,兩人離開了吧台抬,走向客廳,留下一臉茫然的冷皓。
冷成威在站定之後,才說道:「冷皓,你想知道事實是不是?過來吧!我告訴你事實。」
冷皓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廳,在冷成威面前坐了下來。
冷成威這才開口說道:「沒錯,是我介紹美杏和你爸認識的。原本,我也是希望你爸能在適婚年齡時,多認識幾個女孩子。剛好,那時候美杏的爸媽介紹了美杏給我認識。當時,我對她的印象很好,她的家庭雖不是十分地富裕,但是,她的溫柔、文靜,讓我十分地讚賞,尤其是她的美貌,更是讓我驚艷;於是,我安排了她和你父親見面,誰知道你父親居然對她一見鍾情。那晚回家后,他便告訴我,他想娶美杏,我勸他再和她交往一段時間再說;可是,在三天之後,他便向她求婚了,而美杏也答應了。我見他們既然是兩情相悅,所以也同意了。一個月後,他們便結了婚……婚後,我才漸漸地發現,美杏並不愛他,他們之間常常有爭吵,美杏似乎看每一件事都不順眼,爭吵到最後,總是你父親哄著她。就這樣一天又過了一天,美杏的脾氣也愈來愈大,情緒很不穩定。一開始,我們想她是因為一結婚就懷了孩子,心裡壓力大;但是,在你出生之後,她的情況沒有變好,反而愈變愈糟。在你一歲的時候,事情爆發了,你父親發現她在外面有男人,他求她回心轉意,求她不要離開他和孩子;但是,她卻大笑了起來,神情恍惚地說她不會離婚的,因為她還要做冷氏的大少奶奶。我們看她的神情不對勁,便把她送去醫院,才知道……她的精神上根本有毛病!」冷成威冷靜地道出往事,然而臉上卻彷彿又老了好幾十歲。
冷皓聽到這裡,驚訝地看著他。
冷成威又繼續道:「美杏的爸媽知道瞞不下去了,才承認,美杏在國中的時候,為了一個拋棄她的初戀情人就發過病,後來,雖然有再發過幾次,但是因為有藥物治療,所以並不嚴重;至於,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他們不願到手的金龜婿飛了。後來,我們才知道,美杏會嫁給你父親,完全是她爸媽逼她的。其實,她自己原本就有一個要好的愛人,只是,他不比你父親有錢,因此她的爸媽才竭力反對!你父親地想過要成全他們,和美杏離婚,但是,你父親在和那個男人談過了以後,才知道他根本是個有婦之夫,而且根本沒有要和美杏結婚的打算……」
「爺爺,那……那我……」冷皓難以啟齒地問道:「我有沒有可能是……」
冷成威一眼就看出冷皓想問什麼。「不,不可能!那個男人跟你父親說過,他根本不能生育,所以,就算他再怎麼風流,也不會有後遺症的。」
「那為什麼爸不立刻和那個女人離婚?」冷皓又問道。
「孽緣吧!雖然美杏做了這麼多對不起你父親的事,但是,他還是愛她,再加上美杏也不肯離婚,她想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你父親於是決定要照顧美杏一輩子,要讓她快樂。所以,只要能讓美杏高興的事,他都不會阻止,甚至於美杏還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他只求他們找的地方隱密一點。就這樣,有名無實的婚姻過了七、八年之後,有一晚,你父親喝醉了,美杏又說話刺激了他,他才強暴了美杏,美杏也因而懷了小晨。至於後來,你應該也知道了,你父親在小晨死了以後,知道美杏已經堂而皇之地讓那個男人到家裡來,才決意離婚的。」
冷皓在聽完整件事情之後,頭深埋在雙掌中,久久才道:「我一直以為……天啊!我還是被那個女人利用了,我……」
冷成威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安慰道:「不要再自責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欠美杏的,也該還清了!」
若振看他們祖孫倆誤會已盡釋,才又開口問道:「冷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和小瞱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小曄會不知去向了呢?」
冷皓這才又正視若振,震驚地問道:「若曄還沒和你聯絡嗎?」
「沒有。為什麼你會這麼問?」
「若爺爺,你不應該來台灣的。若曄和大衛到美國之後,一定會跟你聯絡的!」一想到若曄和大衛,他不由得一陣心痛。
「大衛?」若振震驚地說道,馬上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問道:「是不是大衛跟你說了什麼?」
他點了點頭,悲哀地說道:「大衛什麼事都跟我說了,所以,我願意成全他們。也許,他們現在人已經在美國結婚了。」
「小曄不可能和他走的,不可能!冷皓啊冷皓,若爺爺是從小看你長大的,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再說,小曄和你相處這麼久,難道你看不出小曄的心意?你難道一點都感受不到小曄愛你嗎?」
「不——」冷皓吼了起來:「不可能的,若曄愛的是大衛,他們現在已經去美國了!」
「大衛那種卑鄙的小人,他的話你居然也相信!你知不知道小曄為什麼要躲著他?除了要讓他死心、避開他的糾纏,最重要的是——她怕他,你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怕他嗎?」
冷皓搖了搖頭,感覺到事情的不單純。
「因為,小瞱差一點就被他強暴了!要不是和小曄一起住的朋友有東西沒有拿,而從去上課的半路上折回走,否則,小曄就完了,你知道嗎?」
冷皓完全崩潰了,嘴裡直說道:「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居然逼走了她!
不——」他突然站了起來,嚷著道:「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說著,他就要往外跑,被冷成威和若振強拉下。若振說道:「現在天色那麼暗,你要上哪裡找呢?再說,這三天來,老何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更何況,你現在的情緒這麼激動,剛剛又灌了那麼多酒,實在不適合開車。你還是坐下來,先想想看,小曄究竟會上哪兒去吧!」
冷成威像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小曄不是和利家的兄弟也認識嗎?有沒有問過他們?」
「我都忘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問看看!」何媽立刻拿起了電話。
「讓我來吧!」若振拿過了何媽手中的話筒。「告訴我電話號碼!」
冷皓擔心地站在一旁,不停地向上天祈禱著,希望若曄能在利家,就像上次一樣,她會再同到他身邊。
然而,在若振的談話中,知道若曄並不在利家時,他的心立即急得像瘋了一般。趁著客廳中的另三個人還在注意電話中的談話時,他跑出了屋外,坐上了他的保時捷,立即開出了「冷苑」。
***
冷皓在各個大街小巷中穿梭著,試著在徒步遊走的人們中找尋一個他熟悉的影像。
若曄,你快出現吧!冷皓祈求道。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躲我的,你是個善良的女孩,你不會這麼忍心對待我的。
尤其……尤其在我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之後……你知道嗎?若曄,我真的愛上你了。你離開的這三天以來,我努力要把你從我腦海中遺忘,我是真的儘力了;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從你離開的第一天起,我一個人就坐在屋外,獃獃地望著玫瑰園一整天。我一直排斥自己心裡的一種聲音;你離開的第二天,我在我們一起種玫瑰時,你告訴我的那棵樹下,做了兩個簡單的鞦韆,那個我在內心一直排斥的聲音卻愈來愈大。直到今大,我清楚地知道那個聲音在說些什麼,所以,我選擇喝酒來麻醉自己,但是,我知道,我躲不了的,我逃避不了內心的自己!
若曄,我愛你,我一直愛你啊!你回來啊!讓我告訴你,我愛你!
忽然,一個念頭問過,冷皓的一張臉深沉了起來,吼道:「不,不會的。你不會是因為我傷了你,而重新投入大衛的懷抱的!不,不會的!不會的!」
他激動地想在下一個路口緊急轉彎時,這時候,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線刺激著他的雙眼……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后,是一陣強烈的碰撞聲,迴響在寂靜的夜裡。
若瞱,我愛你。你回來吧!
冷皓完全失去了知覺——***
醫院裡,醫生、護士來來去去,為病人爭取急救的時間。
急診室外是一群焦急的人們。冷成威來回不斷地踱著步,若振默默地坐在一旁,而何媽早就泣不成聲了,老何除了自己擔心、害怕之外,還安慰著何媽;利亘准只是深鎖著眉頭。一根接著一根不斷地猛抽著煙。然而,不管這些人在做些什麼動作,他們總會不時地看著急診室的大門。
好不容易急診室的燈滅了,醫生走了出來;一群人早已將醫生團團圍住——「醫生,情況怎麼樣了?要不要緊啊?」冷成威急著問道。
醫生卻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患者的外傷並不要緊,只不過是多處的擦傷;但是,腦部……」
「怎麼樣?」利亘准焦急地問道。
「我們懷疑患者在出事時,曾嚴重地撞擊到頭部,所以有嚴重的腦震蕩;不過,一切都還有待檢查報告的結果,以及醫院的追蹤觀察。只是,我想你們最好有最壞的打算,根據我們目前的判斷,我們實在不能保證患者會在何時醒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病人有可能會醒過來;只是,可能是明大,可能是一個月後,也有可能在一年或幾十年後,一切都要看上天的旨意了;而目前,我們是把病人送進加護病房,以防特殊狀況發生。」
醫生留下一群彷彿正在作一場惡夢的人們,便走了。
冷成威、若振、何媽和老何像被判了死刑一般,毫無意識地呆站著。利亘準頭抵著牆壁,右手不停地捶擊著它,緊咬著雙唇。
不知過了多久,冷成威才輕聲道:「走吧!我們去看看冷皓。」
***
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冷皓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利亘准一早,班也沒上地就直奔醫院。雖然,他大部分的時間是守在病房外,埋首抽著煙,但是,他還是不願意離開。
現在,病房外的走道上又多了兩個人。冷成威和若振沉默地在利亘准身旁坐了下來,三人各懷著心事,沉默不語。
走道上的另一端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至三個人面前才停了下來。
「冷皓現在怎麼樣了?」利亘允問道。
三個人才抬起頭看他。
「我才剛從新加坡處理完小莫的事情回來,就聽到亘准給我的留言,我便急急忙忙趕過來了!冷皓現在到底怎麼樣了,趕快告訴我啊?」
冷成威站了起來,走到利亘允身旁,說道:「我們都在等待奇迹,因為,冷皓需要奇迹。」
「什麼?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利亘允無法接受事實地嚷道。
冷成威拍了拍利亘允的肩膀,說道:「面對現實吧!」
「天啊!怎麼會這樣呢?若曄怎麼受得了?」利亘允為若曄感到難過,他可以強烈地感受得到,若曄有多愛冷皓。
他這幾句話彷彿敲醒了利亘准,他猛然地站了起來,說道:「對,若曄!冷皓需要若曄,我們應該去把若曄找回來,冷皓還是有希望的!」
「什麼,若曄不在這裡嗎?」利亘允驚問道。
利亘准彷彿忘了利亘允的存在般,對著冷成威和若振說:「冷皓的這一場車禍,把我們的思緒都攪亂了。我們都應該想到若曄的,冷皓這麼在乎若曄,如果我們找到她,冷皓一定會醒過來的。」
「我打過電話告訴過陳媽了,要她只要小曄一回到香港,就馬上跟我聯絡,但是,到現在還是沒消息!」在為冷皓折騰了一天一夜之後,若振再度想起自己下落未明的孫女兒,一顆心懸得更高了。
「可是,我想小曄是不可能回香港的!」若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希望能給利亘准一點幫忙。
「也許,她真的去美國了!心瑋在美國,我可以叫她派人查查看!」利亘准說道。
「不,小曄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去美國的!她怕大衛,她避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回美國?」若振說道。
「尤其是她臨走的時候那麼匆忙,證件都沒有帶,怎麼可能搭飛機!更何況,何媽告訴過我,若曄走得實在大匆忙了,可能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冷成威說道。
連錢都沒有,居然到現在都還找不到她的蹤影!
每個人都沉默了,一顆心彷彿又壓了幾千斤的重擔!
「也許,若曄身上有帶著信用卡,或者是現金,只是何媽不知道罷了!」利亘准打破了僵局,試圖給每個人希望。
「是啊!」利亘允也說道:「既然若曄身上沒帶證件,不可能離開台灣;那麼,我們就由全台灣的飯店、旅館、度假小屋……等,開始查起。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若曄的,你們放心!」
「台灣你們兩兄弟熟,那麼,一切都拜託你們了。」若振說道。
「冷爺爺、若爺爺,你們放心,為了冷皓,我們會盡全力把若曄找回來的。」
利亘準保證道。
***
台北近郊的一棟別墅外,一輛計程車在門前停了下來,一個女子走出計程車后,計程車揚長而去,再度還給郊區夜晚的那分寧靜。
冷苑。
女子看著這雕刻在柱子上的兩個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那一大早上,她也是如此打量著這兩個字;然而,心境上的感受卻完全不同了。
她遲疑地走進沒有關上大門的「冷苑」,看著眼前那棟沒有一絲光線的屋子。
難道,他們都出去了?若曄想道。一雙腳也不再往主屋邁進,轉而步往玫瑰園裡的小徑上。
我下定決心了,不是嗎?為什麼現在卻裹足不前了呢?若曄遲疑地想著,又嘲諷著自己:若曄啊若曄,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你還怕失去什麼嗎?
現在的你早就失去一切了!
她悲哀地想著,突然發現了園子里的不同。
「鞦韆!」她驚喚道。
在那一瞬間,她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兩個鞦韆。
雙腳不知在何時移動了,她終於走到鞦韆旁,顫抖著雙手,撫摸著懸吊著鞦韆的粗大麻繩。
她感受到麻繩的粗糙在她手中形成的真實感之後,輕移著腳步到鞦韆前,慢慢地坐到鞦韆上。
一切是這麼地小心翼翼,似乎深怕一個不留意,這場美夢就醒了。
她輕輕晃動著鞦韆,迎著初秋的微風,看著眼前一大片含苞待放的玫瑰園。
秋天已經到了,玫瑰都要開了。冷皓,你還記不記得呢?
她的思緒飛到好遠,彷彿置入夢境般,她又喃喃地說:「我們可以在熾熱的陽光底下整理著花圃;可以在沁涼的夜裡盪著鞦韆,看著滿園盛開的玫瑰,彼此談心;可以……」
夢彷若醒了,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玫瑰盛開的時候,我還會在這裡嗎?」
她不願再多想了,只是輕輕地盪著鞦韆,迎著微風,讓心靈呈現一片空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離開了鞦韆。循著原來的路,慢慢走了回去。
一輛車子再度在「冷苑」的圍牆外停了下來。
一個中年的婦人下了車,拖著疲累的身軀匆忙地走進了「冷苑」。
若曄認出了來人,正遲疑著要不要叫喚她,聲音早就結巴地出了口:「何……媽……」
何媽在那一剎那間呆愣在原地,這幾天來飽受害怕、擔心的慈祥面孔似乎更蒼老了許多,她尋著聲音,慢慢地轉過頭去。
終於在昏暗的樹下,藉著流瀉過樹葉縫的月光,看清了叫喚她的人。
「何媽!」若曄又叫道。
「若曄小姐!」何媽又驚又喜。
若曄立刻奔進了何媽懷裡。
何媽激動地又掉下了眼淚,說道:「小姐,你不知道何媽有多擔心你,這幾天來……」
「對不起!對不起!何媽!」她離開了何媽的懷抱,愧疚地看著何媽,臉頰上早已掛了兩行清淚。「都是我不好,我大任性了,才會讓你擔心!」
「小姐,不要再說了,人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你不知道,你走了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少爺他——」何媽一想到冷皓,又泣不成聲。「少爺他……」
「冷皓怎麼了?」若曄著急地問道。
「他為了找你,發生了車禍,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車禍!昏迷不醒!
若曄彷彿被狠狠地敲了一記。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醫院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一個清瘦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彷若受了強烈地打擊,臉上是一片慘白。
「若曄!」
當她出現在加護病房外時,利亘准喚道,其餘的人立刻抬頭看著她。
「冷皓呢?他在哪裡?快讓我見他!」若曄崩潰般的對著利亘准叫道。
「在病房裡,你快進去吧!他已經等了你三天了!」利亘准扶著她到病房門口。
若曄立刻開了門,奔了進去。
「若老弟,若瞱回來了,我們也可以放心了!」冷成威對著若振道。
「成威兄,你放心,冷皓一定會醒過來的!」
***
若瞱在冷皓的病床上跪了下來,對著仍昏迷不醒的冷皓說道:「冷皓,我回來了!我是若曄呀!你張開眼看看我,我回來了!」冷皓仍是沒有動靜,若曄不放棄地執起他的手,說道:「你摸摸我,我真的在這裡,我回來了呀!我還看到了鞦韆。何媽說,那是你特地為我做的,你還記得的,對不對?那天我們一起種玫瑰,我曾告訴過你的,我希望那棵樹下,會有兩個鞦韆,我可以和你一起在那裡聊天,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在意的,聽過就忘了;但是,你還記得!還記得我說玫瑰的全盛期是什麼時候嗎?是春、秋雨季,我剛剛看過了,玫瑰園裡的花都照顧得很好,全都有花苞了,你知道嗎……再過不久,玫瑰花就盛開了,「冷苑」會變得更漂亮的,你會陪我一起欣賞的,對不對……」
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若曄心痛地再度大哭了起來,哭訴道:「你醒來呀?我還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你,好多好多事要和你一起分享……這一次,我真的回來了,就算你要再起我走,我也不會走了,我會永遠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她深情地看著他,吐露道:「我愛你!」
她閉起了雙眼,想要忍住即將決堤的淚水;然而,泉涌的淚水還是不聽使喚她滑下了她的臉頰,滴落在冷皓的眉宇問,沿著鼻樑慢慢地滑落——若曄感覺到雙手中緊握著的冷皓的手指,彷彿動了起來,她震驚地睜開了眼。
卻見冷皓原本緊閉的雙眼輕顫著——若曄屏息期待著。
冷皓的雙眼慢慢睜了開來;那雙眼睛透露著柔和的光芒,滿溢著溫暖……和愛。
是的,那是一雙充滿愛的眼睛。
「若曄!」他輕輕地喚道。
「是的,是我,我是若曄!」若曄連忙要給他肯定,眼中卻涌著喜極而泣的眼淚。
「不要哭!」他不舍地說道。
「我不哭!我不哭!」她猛拭著眼淚,突然想起了在病房外焦急的人們。她想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移了移身體,想要站起來。
「不要走!」他焦急地道。
「我不會走的!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她保證道,隨即又說:「但是,我得告訴爺爺他們;還有醫生,醫生需要知道你的病情!」
冷皓似首肯般的放開她的手,若曄立刻打開了房門告訴其他人這個好消息。
病房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醫生不停地檢視著冷皓身體的各種狀況。
冷皓有時睜開著眼看著房裡的每一個人,試圖給他們一個微笑;有時則虛弱地閉上眼睛。然而,那握住若曄的那隻手,力道卻從未放鬆過。
醫生在檢查完畢后,笑眯眯地對大家說:「恭喜你們,奇迹出現了,冷皓已經恢復正常,馬上可以轉進一般病房。再調養一段時間,他就可以出院了。」
每一個人,一顆不安的心總算都落定了。
冷皓抬起了手,輕輕拭去若曄欣喜的眼淚,給了她一抹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