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連冀練劍歸來,循著笛聲緩步上樓,走到雲錦書身旁。
墨黑的几絲長發,被晚風吹拂著,輕撫他臉頰……
他撥開頭髮,將自己的披風罩上雲錦書肩頭,道:「黃昏風勢大,你的傷剛痊癒,小心著涼了。」
「大哥你當我是紙糊的人啊!我身體哪有這麼弱?」雲錦書放下竹笛,笑著轉頭。
他左邊眉骨處,多了道嫩紅的傷痕,破壞了原本幾乎毫無瑕疵的容顏。就如幅精心繪製的畫,卻被個頑童添上處敗筆。
連冀跟往常一樣,凝眸看著這道由他一手造成的疤痕,伸手輕輕撫摸,低聲嘆息:「錦書,我會找最好的傷葯,幫你去掉這傷疤。」
雲錦書「噗哧」一笑:「大哥你又來了。這話你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又不是女人,那麼關心臉蛋幹什麼?有條疤才好,以後沒人會再笑話我長得女氣。」
連冀只能苦笑。手底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雲錦書長發,悵然無限。
眼看最後一絲餘暉斂入雲層,暮色漸濃。風卷落葉飛花,帶上了幾分蕭瑟夜涼。他拉起雲錦書,柔聲道:「錦書,去用膳吧。晚上早些休息。大夫說你身體還很虛弱,要多加靜養。」
◇◇◇
飄著草藥香味的葯粥,五色花糕……雲錦書吃得津津有味。連冀卻食不下咽,擱下了銀箸,凝睇燭焰下雲錦書一臉輕快微笑。
這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從前他是根本看不到的。一直都想看雲錦書對他卸下所有心防戒備,在他面前真心展顏歡笑。但當真等到了這一天,連冀心頭苦澀難言。只因雲錦書的笑容,並非為他連冀展露,而是為了「封大哥」。
心高氣傲如連冀,本是絕對不肯淪為他人替身。可謝大夫再三交代,這種離魂症患者最忌情緒大起大落。雲錦書若再受刺激驚嚇,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連冀只能打消了讓雲錦書憶起往事的念頭。
內心深處,他其實也隱隱然不願打破如今平靜的日子,不想再看到雲錦書對他露出憎恨的目光,不想再聽到雲錦書口中吐出令他憤怒失控的刺人言語……
於是他也就任由雲錦書一聲聲地叫著他「封大哥」,在雲錦書的微笑里,把所有的不甘都儘力按捺住。
然而,心底某種躁動卻隨著雲錦書的傷勢好轉越來越明顯強烈,像頭墊伏的猛獸,即將掙脫繩索的束縛,咆哮出閘。
他想擁抱雲錦書,想跟之前那樣,盡情地吻那清艷的眉眼、嘴唇……用自己最雄壯的部位用力地貫穿那具讓他著迷的軀體,在雲錦書體內大力馳騁,要身下的人為他啜泣、呻-吟、輾轉痴迷,為他滾落情難自禁的眼淚……
雲錦書那天罵得沒錯。他的確,無法剋制自己對雲錦書的獸慾。
那銷魂蝕骨的滋味,就彷彿世間最厲害的蠱惑詛咒,糾纏著他,慢慢吞噬著他的理智,將他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不後悔。倘若能徹底擁抱這朵清雅出塵的白蓮入懷,沉溺也無妨。
可是,他不能。因為他是「封大哥」。
連冀狠狠地握起了藏在錦緞衣袖裡的拳頭。
雲錦書終於覺察到連冀異乎尋常的安靜沉默,從食物間抬起頭,見連冀面龐發紅,嘴角微微扭曲,似在竭力忍耐著什麼,不由驚道:「大哥,你臉這麼紅,不舒服嗎?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緊盯雲錦書眼裡關切擔憂,連冀擠出兩個字「不用。」騰地起身,不顧身後雲錦書的叫喚,他頭也不回,大步下了樓。
「封大哥……」
聽著樓梯上的「蹬蹬」腳步聲最終消失,雲錦書靜了一陣,垂下頭。黑亮長發遮住了他的臉,無從探知他的神情。
◇◇◇
「啊啊……莊主……」嬌媚撩人的吟哦夾雜著rou體撞擊發出的yim靡聲響斷斷續續地充滿了房間每個角落。
昏暗油燈下,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正趴跪在床上,高高抬起雪白得耀眼的腰臀,承受著來自身後的狂猛衝刺。
連冀跪立在女子後面,他身上衣衫整齊,只有胯部和女子相連,依循最原始的本能律動著,進出女子早已濕膩的花徑。
用這個姿勢,他就不用看見女子的臉和私-處,可以把這女子想象成雲錦書。
快感不斷衝上腦海,連冀忍不住拍打起女子豐滿的雪臀,留下一個個粉紅掌印。「再夾緊點!」
女子吃痛,忙順從地用力收縮花徑,絞緊了連冀的龐然大物。
「錦書……錦書……」連冀低吼,挺腰抽-送兩下,在女子體內釋放出激情。
女子猝不及防,叫了起來。往日侍寢時,莊主從不會將雨露播在她們體內,今次居然一反常態。
難道是因為把她當作了那個雲錦書?
連冀喘息稍定,抽身下床。慾望既然已得到發泄,他也不多停留,略略一整衣飾,便往外走。
「莊主?」女子還想挽留,回答她的,只有兩扇被連冀推開的門板。
她癱軟床頭,幽怨地目注連冀背影遠去。伸手輕輕摸著自己平坦光滑的腹部,不禁生出幾分憧憬。
跟隨莊主數年,她很想,能跟自己心愛的男人生下一個孩子。
◇◇◇
連冀回到書劍樓,雲錦書已經就寢。屋頂垂吊的絹燈燭火搖曳,映著月華似水,晃出幾分迷離。
他躡手躡腳走近床邊,掀開幔帳,剛俯身想摸一下雲錦書的頭髮。雲錦書卻已醒了,翻身看見連冀佇立黑暗中,嚇了一跳。「封大哥,你站著我房裡幹什麼?」
連冀語塞。雲錦書嗅了嗅,聞到連冀身上的味道,皺起眉頭道:「大哥,你快去沐浴吧。你出了很多汗啊,怎麼還有香粉味?」
面對雲錦書滿臉厭惡,連冀苦苦一笑:「我只是來看看你有沒有蓋好被子,你睡吧。」暗嘆兩聲,轉身走去自己的卧房。
染了滿身的骯髒氣味,他無法碰觸雲錦書,可不找地方渲泄掉自己日益熾烈的慾望,他怕自己終將壓制不住,會狠狠撕裂雲錦書,傷害自己最不想傷害的人。
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用滿滿一木桶涼水洗凈自己周身體味和慾念后,連冀披衣,再度走進了雲錦書的卧房。
床上的人,鼻息微微,好夢正酣。
他就站在床邊,默默看著雲錦書睡夢中的容顏。良久,彎下腰,用最輕柔的力道若即若離地輕吻著雲錦書眉骨上那道傷痕。
這些天,每個夜晚,他都只能在雲錦書入夢后,才能暫得親近自己無比渴求的人。
柔若羽毛的吻宛如蜻蜒點水,一點點刷過雲錦書的眼帘、鼻樑、嘴唇、下頜……
發覺睡夢中的人氣息有些變粗,彷彿被驚醒了。連冀立刻停止親吻,屏氣斂息注視著雲錦書的動靜,卻見雲錦書只是側了個身,臉轉向里床,並沒醒來。
他幾時,變得如此膽小?連冀心底自嘲。
合衣輕輕上了床,躺在雲錦書身邊,悄悄將被雲錦書踢開的被子蓋了回去。在燭火和月華交織的微弱光線里,凝視枕邊人背影,聆聽著自己和雲錦書交錯起伏的呼吸和心跳……
他胸口,縈繞著絲縷淡淡歡喜,更多酸楚苦澀……
所愛之人近在咫尺,卻不能擁抱,甚至連滿腹情意都無法對之傾吐。這是否算是對他的懲罰?
「……錦書……」他近乎耳語般地惆悵低嘆,撩起枕上一捧墨亮髮絲,深深嗅……
雲錦書聽著身後的輕聲呢喃,更緊緊地閉起雙目。
從男人進房的那刻,他就自淺眠中醒轉。他並未驚訝,因為他早就發現每個深夜,男人都會來他房中,會偷偷輕吻他的臉,他的頭髮……
男人怕驚醒他,連呼吸也是小心翼翼。在他臉上游移的嘴唇,更溫柔得不似真實,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放開了一切思緒,沉醉在男人溫暖的氣息里,恍然如夢……
◇◇◇
連冀開始頻頻往妾侍玉珠住處跑。中秋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更通宵宿在了玉珠房中。
庄中人多眼雜,風聲很快傳到奚遠流和畢天青兩位總管的耳朵里。兩人驚訝之餘,更竊喜不已,暗忖莊主的脾氣還是沒變。對雲錦書寵愛了一陣子,如今終於興緻不再。
「聽謝大夫說,那姓雲的破了相,失寵是早晚的事。遠流兄,你我先前都擔憂過頭了。」畢天青正跟奚遠流在涼亭里下棋,笑呵呵地道:「我看用不了多久,莊主就會把姓雲的趕出書劍樓。」
奚遠流捻著鬍鬚道:「話雖不錯,但那妖孽一天不除,我心裡總是不踏實。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轉機,還得趁熱打鐵,讓莊主早早對那妖孽徹底死了心。」
畢天青倒是不以為然,「遠流兄你把那姓雲的想得太厲害了,來,來,不提他,該你走棋了。」
兩人說笑不停。賀昌遠遠地路過,看到畢天青,本想上去給師父請安,可聽到兩人所言,他又氣又難受,獨立風中竟忘了動彈。
那個雲先生,被莊主強擄囚禁,受盡屈辱,被人視作妖孽,如今還遭莊主拋棄。雖然他早有預料雲先生的下場,但見莊主奔波千里取人頭,為雲先生出氣,他一度以為,莊主對雲先生動了真心,誰知雲先生破了相后,便得這般對待。
不過,也好。雲先生終於可以擺脫莊主的糾纏了。那正是雲先生一直希冀的吧……
賀昌悵立許久,才記起自己此行目的,趕緊朝書劍樓走去。
◇◇◇
蓮池裡已然花葉凋謝,殘香暗流。卻有秋楓搖紅似火,隨清風繾綣舞,片片飛過書劍樓的白玉雕欄。
連冀黑衣獵獵翩飛,正雙手負背站在欄前,傾聽身畔人吹笛。
笛聲輕悠清越,似能滌盡俗世塵埃。一曲終罷,雲錦書放落竹笛,回眸正對上連冀視線,黑眸里那藏不住的綿綿情意,讓他剎那失神。
他知道自己吹笛時,男人就一直靜靜地守候在他身邊,什麼也沒說,像是永遠也看不夠似地,凝望著他……
有些受不了連冀出奇溫柔的目光,雲錦書咳一聲,故作輕鬆地扭頭笑道:「封大哥,你近來怪怪的,老是盯著我看什麼?」
看出雲錦書在躲避他的注視,連冀微露苦笑,搖了搖頭。從雲錦書手裡拿過竹笛。湊唇邊吹出幾個單音后,音調驟高,盤旋數迭,似條有形金線飛上天穹。
雲錦書心悸。他聽出那是首寄託相思的古曲。連冀吹此曲,寓意自是不言而喻。
他垂下了頭,卻逃不開耳邊笛聲。
連冀中氣充沛,那古曲本是幽怨婉轉,他吹來全無哀態,激越跌宕間盡顯豪情,還透著金石鏗鏘的雄渾蒼涼,凜冽霸氣裂雲穿霄。
雲錦書也不知不覺被這等氣勢吸引,直聽得血脈賁張,忍不住手擊雕欄,跟著打起節拍來。
最後一個高音拔起,曲聲戛止,餘音仍在書劍樓上空裊裊不絕。
兩人也自叱吒風雲的意境中回過神,相視一笑。
◇◇◇
賀昌早已上了樓,見莊主正和雲錦書一吹笛,一擊節,默契無間。他不敢驚擾便在一旁等候,這時才走向臨欄並立的兩人,低喚道:「莊主……」
連冀扭頭,「什麼事?」
賀昌朝雲錦書看一眼,略顯猶豫,連冀立時會意,將竹笛交還給雲錦書,道:「我有些要事,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雲錦書好奇地向連冀和賀昌望望,點頭應了,自行回房,掩上了木門。
賀昌方才低聲道:「屬下已奉命將信物送交琅環郡王,五千精兵,定於大雪之日攻打蓮花塢。」
「好!就讓姓封的和他手下嘍羅再多活些時日。」連冀斂了適才在雲錦書面前的溫和笑容,冷冷地把目光轉向眼前無邊楓葉。
他不容許,雲錦書心裡有比他更重要的東西存在。毀掉蓮花塢和封君平,讓雲錦書從此再也無物可分心,只能注視他一人。
伸指,捏住片飛過面前的紅葉,微一搓,頓化齏粉。
賀昌看著連冀冷酷神情,默然垂首。他無力勸莊主改變心意,只望雲先生永遠都不要再記起往事。他無法想象,有朝一日雲先生若是清醒了,將如何面對毀滅蓮花塢的元兇?
「噹啷」一聲,從房門後傳出,有物墜地破碎。
連冀色變,忙推開房門,見雲錦書正蹲在地上揀茶壺碎片。熱茶潑了一地。
「我剛泡了壺茶,想拿給大哥,誰知道太燙了……」雲錦書歉然解釋。
連冀略一掃視雲錦書,見他並無燙傷,放了心,道:「讓下人收拾就行了。」他說著,目光卻盯緊雲錦書,不放過雲錦書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雲錦書被他瞧得發毛,心頭七上八下,囁嚅道:「封大哥,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連冀又望了一陣,終於移目,淡然道:「沒什麼。」
跨出房,他叫了賀昌移步樓下大廳議事。
雲錦書怔怔目送兩人身影遠去,才重新開始揀地上碎片。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賀昌到得樓下大廳,終究忍不住心中疑惑,問道:「莊主,你是不是懷疑雲先生適才在房內聽到了攻打蓮花塢的事情?」
連冀端坐椅中,俊臉冷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半晌,才緩緩道:「他沒聽到也好,聽到也罷,蓮花塢都得亡。」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賀昌知道,莊主絕不會改變主意。
賀昌告辭后,連冀又在廳內坐了一陣,上樓來到雲錦書房內。
雲錦書倚在書案后,手裡拿著書卷,卻在發獃。聽連冀一聲清咳,才驚醒,強笑道:「封大哥,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想什麼這麼出神?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連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走到書案旁,輕拍了拍雲錦書肩膀,皺眉道:「錦書,你氣色怎麼變這麼差?你在這裡,只要好好地調養身體便是。有聽到什麼閑言碎語,都別去胡思亂想。知道嗎?」
聽懂了連冀一語雙關的警告,雲錦書強自一笑,面色更蒼白。
◇◇◇
時光飛逝,金黃落葉次第飄,漸漸鋪滿一地,已是寂寞秋末。飛鴻山莊內卻比往年任何這時候更熱鬧。
玉珠有喜了。
這消息由謝大夫診脈傳出后,最歡喜的,莫過於庄中數名老僕人,都道莊主已有二十好幾,也該留子嗣了。
其它幾個妾侍自然眼紅,也只能在暗地裡牢騷幾句,嫉妒玉珠好命,得莊主青睬有加。想著玉珠生下孩子后,身份水漲船高,指不定哪天就給扶了正,當上莊主夫人。她們雖然不服氣,也都各出手段忙著巴結起玉珠。有給未出世孩子做衣服鞋子的,有給玉珠調理湯水的,三天兩頭將玉珠房內擠得滿滿的。
這日午後,眾人又聚攏玉珠屋中。
「玉珠姐姐,你這屋子也太小了,怎麼不讓莊上給你換個大院啊?」抱怨的是個叫絳蘭的圓臉妾侍,跟玉珠算是手帕交,在眾女中與玉珠最談得來,說話也最直爽。「你都快是小莊主的娘親了,哪還能住這麼簡陋的地方?」
另幾人也紛紛附和說沒錯。更有一人慫恿玉珠道:「你看那雲錦書都能住在書劍樓里,姐姐你也該跟莊主說,讓他把你接進樓去住。」
「你們別說了。」玉珠垂眼,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幽幽道:「那個雲公子是莊主最寵愛的人,我怎麼能跟他比?」
旁人都以為她交了好運,最得莊主垂青,她卻明白,莊主只是拿她當那雲錦書的替身而已。次次床第動情之際,莊主滿口喊的,都是雲錦書的名字。
知道自己懷上身孕后,玉珠還心存幻想,以為莊主對她的態度會因為她腹中的骨血有所改善。誰知當她滿懷欣喜告訴莊主這喜訊后,莊主並沒有露出她想象中的興奮,反而一聲不吭地走了。
月錢翻了倍,也多了兩個手腳穩重的老媽子來伺候她起居,可莊主再也沒來她房中溫存。
「姐姐你怎麼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絳蘭不滿地道:「莊主要不疼你,也不會讓你懷上孩子。依我說,那雲錦書就算長得再勾人,也是個男人,莊主寵他又怎麼了?他能替莊主生娃娃傳宗接代么?連個蛋也生不出來。即使現在莊主把他寵上天,將來他無子無女,怎麼能跟姐姐你比呢?更何況,我聽書劍樓的僕役說雲錦書破了相后,莊主早就跟他分房睡了。」
先前慫恿玉珠那女子也道:「是啊!玉珠姐姐,絳蘭說得對。莊主早不寵那姓雲的了。我看,一定是雲錦書死皮賴臉地留在書劍樓不肯走。姐姐你正該去會會他,讓他看清楚點,別再霸著莊主。」
玉珠被眾人說得有些心動,卻仍遲疑道:「這,不太好吧。書劍樓是庄中重地,我們不能進去。」
絳蘭性子潑辣,挑起了柳葉眉。「姓雲的都能進去,姐姐你還怕什麼?」她抱起自己之前為玉珠燉的一罐人蔘老雞湯,道:「我陪姐姐去。就說是給莊主送湯水,難道書劍樓的護衛還敢攔姐姐不成?」
眾女也跟著起鬨。玉珠拗不過眾人,便披上件風衣,同絳蘭一起出了門。
她心中,說不嫉恨雲錦書,是假的。誰能容忍跟自己親熱的人,嘴裡叫的卻是他人的名字?
不知道雲錦書看到她懷了莊主的骨肉,會是什麼表情?
玉珠忐忑間,又不禁略帶得意。
◇◇◇
兩人走在通向書劍樓的卵石小徑上,迎面正撞見奚遠流。
「玉珠夫人,你這是去哪裡?」奚遠流微皺了下眉頭道:「你拖著身子還到處跑,萬一……」
玉珠對這老總管素來有幾分懼意,紅著臉不敢反駁。
絳蘭心直口快,道:「奚總管,玉珠姐姐燉了罐人蔘老雞湯,想送去給莊主滋補身體。」
奚遠流哦一聲,撫著長須道:「莊主在林中練劍呢。」
絳蘭喜道:「那我和姐姐把參湯送到書劍樓好了。」莊主不在,她正能好好地挖苦那雲錦書一頓。
奚遠流老於世故,一看兩女臉上神氣就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麼主意。心頭一動,道:「我陪玉珠夫人過去,免得護衛不讓你們進去。」
他也想藉此機會,去看看那姓雲的妖孽最近有什麼動靜。
玉珠和絳蘭正愁進不了書劍樓,聞言大喜,斂衽一福。「多謝奚總管。」
三人走近書劍樓。值守的護衛見是奚總管和近來最得莊主寵愛的妾侍玉珠來送參湯,不敢阻攔。
絳蘭將瓦罐放落大廳長桌上,拖著玉珠上了樓。
一個素衣男子正半靠半躺地倚著圍欄,似在午睡、幾片黃葉落在他披散的長發間,更顯得頭髮漆黑如墨染。
左眉骨上的傷痕,已褪成塊顏色不同於周圍肌膚的淡白痕印。
奚遠流跟著兩女上樓,乾咳一聲,道:「雲先生,有人來看你了。」
雲錦書從假寐中慢慢睜開眼。
面前的女人,不就是上次跑進小院來撿紙鷂的那群妾侍中的兩個?
看了看玉珠明顯已隆起的小腹,雲錦書瞭然地笑了。這兩人,是來向他炫耀耍威風的吧。
真可笑。到此地步,這些人還一廂情願地認定是他在迷惑連冀。呵……
那天受傷昏迷中,他隱約聽到了奚畢兩總管和連冀的對話,為了讓奚畢兩人對他放鬆戒心,更為免再跟連冀糾纏不清,他靈機一動,乾脆假裝忘了在飛鴻山莊的經歷,順利騙過了諸人。
連冀果然不曾再索求他的身體,讓他如釋重負。看到自己頭上的傷疤后,他半點也不覺得惋惜。
破了相,又不能真正擁抱他,連冀應該會很快對他失去興趣罷。
時常帶著一身女人脂粉和歡愛氣味回來的連冀,更令雲錦書篤信,不用多久,連冀就會把他趕出書劍樓。
他耐心等待著,然而那天在門后偷聽到的消息卻幾乎震得他心神皆碎。
蓮花塢不是沒被官府圍剿過,但那幾次來的不過幾百人,不足為慮。可大雪之日,將是五千精兵!
封大哥武藝再高強,也難率領蓮花塢數百弟兄跟五千官兵作戰。這仗要真打起來,蓮花塢就會被夷為平地。
他想把這消息告訴封君平,可那天之後,連冀看他的眼神就變得高深莫測,常有意無意地打量著他,更不給他任何機會離開書劍樓,甚至勒令書劍樓里的僕役不得跟雲錦書說話。
他無計可施,唯有謹言慎行,免得露出破綻,甚至不敢再在連冀面前多提蓮花塢三字,怕驚動連冀。
雖然連冀那次警告他之後,沒再說什麼,雲錦書仍直覺,連冀已經對他起了猜疑。
他和連冀之間,如今彷彿只隔著層薄薄的紙,卻誰也不想去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