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殷孜喬坐在阿文駕駛的汽車後座,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腦海里翻騰著臨出門前陸擎天所敘述的那段慘烈的陳年情愛往事。
原來莫雅各布自小即失怙失恃,唯一的親人便是他的弟弟雅凡,兩人相依為命。在他半工半讀完成大學課業后,為求取成功,毅然決然加入當時組織龐大的地下錢壯。二十多年的苦日子他過怕了,他發誓下半輩子要左攬名位、右擁財富,他愛江山更甚於美人,視情愛如無物,正好與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弟弟背道而馳。
而當年讀同一所大學的陸浣星,以大企業家之女的身分地位,痴心痴意地愛上莫雅各布,無視於莫雅各布的冷漠相待,更推拒了來自父親介紹的無數豪門子弟,一心一意等待莫雅各布功成名就之後,能發現她的真情真意。
然而就在莫雅各布自立門戶闖出個人的一片天空時,卻發現他呵護備至的弟弟竟然愛上了陸浣星,其實莫雅各布並不難捨,因為他待陸浣星一如其它的女人,倒是他的冷漠寡情傷了陸浣星的心。
向來疼愛弟弟至深的莫雅各布,不願唯一的手足為情所困,於是坦然對痴戀他多年的陸浣星表明自己無意於婚姻,所以別再浪費青春等候他了,當然,他也轉達弟弟對她的愛慕之情,並希望她能接受,兩人能成美眷。
陸浣星沒料到她多年的等待竟被莫雅各布冷絕相拒,甚至視自己如一份禮物般轉送給他的弟弟。她滿懷的濃情愛意,頓時化成一股熊熊恨火,燒火焚肺。經過無情愛火冶鍊過的她,心性大變,蛻變成一隻復仇的女王蜂,她假意接受莫雅凡的情意,卻又故意在他面前不守婦道、招蜂引蝶,讓他飽受妒火的煎熬折磨,以報復莫雅各布對她的冷酷無情,既然莫雅各布愛弟弟尤甚於她,那麼她就要讓他所愛的人痛苦。
三年前,莫雅凡與陸浣星結婚當天,洞房花燭夜,新娘身旁躺著的男人竟然不是新郎,而新郎為了報復陸浣星的欺瞞與不貞,衝動之下當著陸浣星的面,舉刀割喉自殺。
而今已三年了,但是那段激烈的情愛恩怨並未隨著莫雅凡的去世而煙消雲散,反倒引發了莫雅各布對陸浣星另一波更縝密的復仇之計,那便是兩人即將到來的婚禮,他將用自己的一生來為弟弟報仇。
殷孜喬在開著冷氣的車子內,卻有如處在燠熱難安的地獄里,咀嚼著與她不相干的激情烈愛,不由得連寒毛都豎了起來。她原該是這個情愛風暴之外的旁觀者,如今卻胡裡胡塗地成了當事人,不知怎地,某種奇妙不明的情緒讓她對莫雅各布產生了莫名的同情及恐懼。在他的人生里,除了復仇,夫復何有呢?
當車子駛進巍峨華麗的莫家豪宅時,低眉垂首的殷孜喬全無心思瀏覽車外宛如皇宮的巨宅富邸,兀自沉浸在他人的情愛世界中。
她思前想後,猶豫著是否該扮演一名和平天使,為莫雅各布及陸浣星化解一場糾葛,繼而又想,人家吹皺了一池春水,又干她何事,自己未免管閑事管到別人家的床上去了,畢竟她也只是一名臨時演員罷了,怎好喧賓奪主呢?
車子繞行過圓弧形的噴水池,池中央的維納斯雕像婉麗婀娜,柔和的容顏彷若與世無爭,泉水自她那隻柔弱無骨的縴手中湍泄而出,像在和自己玩一場水的遊戲。
殷孜喬無暇四顧,徑自緊握著細長的手指,翻想著該如何面對屋內的男主人。
阿文將她帶往頂樓的佛堂,在拾級而上時,忠貞不二的阿文突然在前頭略作停頓,然後回過身來,低著下巴沉吟半晌,似有話要說,又恐不宜出口,最後仍是忍不住一吐為快。
」陸小姐,恕我斗膽直言,請你不要生氣。董事長的性情雖然狐傲沉鬱,不易與人相處,但其實他的內心很寂寞,又無人能訴,連世上唯一的親人都走了……「阿文突然察覺說錯了語,及時住口,繼而又掀起眼瞼,機警地望了她一眼,表情像怕惹她不悅,見她並無慍色后,又繼續說道:」你們就要結婚了,阿文求求你,對他好一點,別再傷他的心了,他真的很孤單。「說罷,扭過頭,繼續往上走,不敢再看走在後頭的殷孜喬。
阿文追隨在莫雅各布的身邊多年了,從當年在地下錢莊討生活時,他就非常佩服莫雅各布過人的智慧和膽識,以及清晰冷靜的頭腦、條理分明的組織能力,莫雅各布的前途是可以預測的。所以阿文五體投地的跟隨著他,即使是一名小嘍啰,他也心甘情願。而事實上,莫雅各布也待他如弟弟,知道他善良而且心無城府,不適合黑社會人吃人的生活,所以在銀行業務開放后,莫雅各布順理成章地將自己漂白成銀行家,也將他收在身旁為司機,並且為他安身立命,如今他也是莫氏銀行的股東之一,但他仍以當莫雅各布的司機為榮,兩人的情誼由此可見。
殷孜喬被阿文一席真摯的告白擾亂了方寸,原本想撒手不管的決心又動搖了,也許是女人天生的母性無意中被阿文激發出來了吧?她嘗試從另一個角度去認識莫雅各布。
佛堂內,並無莫雅各布的人影。
阿文轉向面山的陽台,輕聲地說:」董事長,陸小姐來了。「
殷孜喬顯得有些詫異,那麼順服輕細的嗓音,竟是出自身形魁梧的阿文。
莫雅各布仍駐足陽台,眺望著模糊不清的遠山倩影,意態憂鬱。每逢弟弟的忌日,他總是如此的消沉,連素來最熱中的金權遊戲也顯得意興闌珊,彷佛失去了弟弟,再大的成就也無人與他共享,一切都無意義了。也或許這樣的日子,更讓他對冥間人興起思念之情吧。
阿文無聲地點燃三炷香,遞給殷孜喬。
殷孜喬有一股急切的母性關懷想加諸在莫雅各布身上,但他遲遲不現身。
她接過香枝,轉身向佛桌,眼前一張年輕綻笑的相片吸引了她的目光,他就是莫雅各布的弟弟莫雅凡吧。
殷孜喬虔誠地舉香祭拜,心裡不禁感嘆,往者已矣,而生者呢?一波波的仇恨,並未隨著逝去的人而消弭於無形,反而越演越烈,想來往者若地下有知,也不願見在世者如此情景吧!
殷孜喬祭拜玩成,阿文接過香枝插於香爐上,隨後轉身離去,留下殷孜喬一個人在空蕩蕩的佛堂內,呼吸著緩緩飄過來的香枝氣味。
靜極了,殷孜喬彷若可聞聽自己的心跳聲,卜通卜通地低回震蕩在空氣之中。
他是在遙思逝者,所以不願與她晤面,才隱藏於陽台嗎?殷孜喬頓覺自己的立場突兀且礙事,不如走人吧!
」你難道不覺得羞愧嗎?「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自她的身後。
殷孜喬轉過身來,驚視著神情憂悶又泛著憤怒的莫雅各布。才一夜的光景,他的鬍髭竟像漫原的雜草,無邊無際地圍繞住他迷人的下巴,而她竟有股衝動,想去撫摸那扎人的胡碴。
」我……「面對他的詢問,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不是真的陸浣星。
她的猶豫好似激發莫雅各布更大的憤怒,他那雙炯明冷厲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你根本就忘了雅凡的忌日對不對?「莫雅各布又近身逼問。」他在世時深愛著你,甚至為你而死,你卻從不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你……「他因過度的歇斯底里而氣結。
殷孜喬被他的表情恫喝住了。
」雅凡,你太傻了。「莫雅各布低喃著。
她囁嚅地說:」我為他的離去感到難過。「那是殷孜喬的感受,不是陸浣星的意思。
莫雅各布突然狂笑,笑聲凄厲。
」你會難過?哈……「莫雅各布英俊的臉龐因激動而有些變形。
殷孜喬原意想安慰他的情緒,卻詞不達意,弄巧成拙,反而惹來莫雅各布更大的反彈。
他欺身將她壓靠佛桌,兩人臉對著臉,一個是震憤,一個是恐懼。
」我不只要你難過,我要你生不如死。「他咬緊牙關吐出的每個字,都像一支銳利無比的矛,射在她無辜的臉上。
那一瞬間,殷孜喬真以為他會動手打人,而她又後退無路,只有一臉的驚懼無助。
」你會害怕?「莫雅各布緊瞅著她的神色,他的眼瞳露出強烈的疑惑。
」我……「她是被他剽悍的行為嚇呆了,可是不服輸的個性卻不願加以承認,」我是懶得理你這個神經病!「
話才出口,殷孜喬就後悔了,她更加擔心自己的安危。
萬一莫雅各布一時失去理智,霸王硬上弓,此時的她又是陸浣星的替身,既不能呼天搶地叫阿文救命,恐怕叫了也沒用,依阿文對莫雅各布的尊崇,嚷嚷也只是白費力氣,如此一來,她的一世英名豈不毀在魔掌之下?!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環手抱胸。
但事情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莫雅各布狐疑的眼神未散,卻慢慢地離開她,與她保持一段距離,遠遠地審視她,饒富興味。
殷孜喬被他如火的眼神透視得渾身不自在,心虛地自我圓場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懼意未消。
莫雅各布也未再多言,望著她再一次雙手合十地朝佛桌上的相片靜拜數秒后離去,他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
一場別開生面的告別單身生涯晚宴,是銀行界的名流淑媛特別為莫雅各布舉辦的,設宴在台北市的一家會員俱樂部。
當燈光由明亮怒放的燦爛轉換為昏黃淡紫的幽微時,高級的環繞音響傳來驚心動魄的鼓聲,像奧斯卡頒獎典禮時,得獎名單揭曉前的氛圍。天花板打下來一束強光,投射在樓梯間。
風度翩翩的莫雅各布牽引著典雅清新的殷孜喬緩步下樓,眾人鼓起如雷的掌聲,歡迎今晚的男女主角。
而在低音喇叭的掩飾下,莫雅各布的右手肘緊夾著殷孜喬亟欲脫逃的纖柔手腕,兩人不斷地低聲互罵,但臉上卻很有默契地泛著笑容可掬的光彩。
」陸浣星,你今晚最好乖乖聽話,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莫雅各布壓低嗓音警告身旁的」冒牌女主角「。
偏偏殷孜喬也不是好惹的,她雖無大小姐的嬌生慣養,但天生傲骨,不為男人所命。
」莫大董事長雅各布先生,如果你希望今晚我能像個傀儡或木偶一樣的讓你耍著玩,那麼你最好拿條繩索把我綁起來。「她要讓莫雅各布明白,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在不能表明自己真實身分的情況下,也得向他下下馬威。」不過,我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諒你也不敢放肆地為所欲為。「
莫雅各布聽得一清二楚。此時,他臉上的笑容起了一絲詭譎的變化,如颱風來臨前雲朵異幻的天空。
」是嗎?「他的笑意逐漸加深且綻著冷光。
在兩人幾近無聲的較勁中,已走了半數的樓梯。
等待在階梯下的名流淑媛,無不仰頭引頸企盼。名流們的目光,自然是落在艷光四射的殷孜喬身上。即使是在幽微的光線下,莫雅各布銳利的眼神仍能看出在場的每位男士,無一不想一親他身旁美人的芳澤。
她的確是個天生麗質的尤物,娥眉淡掃,鳳眼閃神,朱唇半啟之際,猶如一池波光灧影,搖曳動人,令人止不住想縱身一跳,甘為池中魚,讓她多光多影的池水,洗滌周身上下,必是通體舒暢,酥軟無比,頗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大無畏精神。
尤其在她剪去一頭長發后,輕俏的短髮更形嬌麗迷人,散發青春朝氣,一如朝陽催人生氣蓬勃。
莫雅各布昔日並未特別注意她的造形修飾,今日不知為何反而巨細靡遺地觀察入微,也許是階梯下那些」若不好色枉為男人「的貪婪目光,才引起他對她的注意吧。
對於方才她言語上的挑釁,向來不受威脅恐嚇的莫雅各布,在尋找到階梯下阿文的身影后,立即展開馴服身旁女人不乖的懲罰。
莫雅各布以高過環繞音響的高頻率聲音大叫一聲,」阿文,接好!「隨即轉身橫抱起殷孜喬,搖晃兩下后,像扔一件衣服似地,將她拋向阿文。
台下響起一陣」哇──啊「,接著滿室的掌聲,壓過在空中」飛翔「的殷孜喬花容失色的尖叫聲。
待她恢復意識時,人已被阿文結結實實地抱在懷裡了。
莫雅各布從容自若地步下階梯,優雅地說:」剛才,是我和浣星為了感謝大家的盛情好意所做的表演,希望沒有嚇著諸位。「
眾人立即又響起鬨堂的鼓掌聲。
只有殷孜喬知道,他的表演是沖著她來的,他在說明一件事情:不管人多人少,都不能阻止他。
殷孜喬臉色發青地縮在阿文的胸口前,嘴巴念念有詞地咒罵莫雅各布,耳中卻傳來阿文的詢問聲。
」陸小姐,你剛才是不是得罪董事長了?「阿文一邊問一邊將殷孜喬放下來,待她穩住身子后才放手,並低頭致意。
」我那樣說也算得罪他嗎?哼,他的心胸也未免太狹小了。「殷孜喬的一股怒氣埋在心口,找不到宣洩之處。
這時,莫雅各布走過來,挨著她的身子,故作體貼地上下打量她。
」我迷人又勇敢的未婚妻,你沒事吧?!「他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以示疼愛。
殷孜喬可不想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萬一剛才阿文不小心沒接好,那麼她現在可能變成一個鼻青又臉腫的殘障人士了。
他既然要演戲,那麼她就奉陪到底。
」親愛的,我沒事,下回咱們還可以表演跳火圈呢!「她嘴角微揚地露出可愛的笑容,其實她心裡多麼想打爛他那張笑裡藏刀的俊臉。
俱樂部內的名流淑媛全被殷孜喬的回答給逗笑了,紛紛稱讚她的幽默感。
」不敢當、不敢當,這些都是跟他學的。「她客套地笑著,眼神堅冷地掃向一旁做深思狀的莫雅各布。
莫雅各布覺得陸浣星變了,變得有點不一樣。他以為她在玩更大的陰謀,所以審慎冷靜地靜待她出招。
穿梭在人群之中的服務生,為每人手上添了一杯雞尾酒。
俱樂部老闆笑得合不攏嘴地走過來招呼著兩人,聊了幾句后,他突然高舉起酒杯,大聲吆喝著,」來,大家一起敬這對郎才女貌的准新人,乾杯!「
在場的每個人全都一飲而盡,連莫雅各布也不例外,只有殷孜喬手端著酒杯,意興闌珊。
她是絕對不能沾酒的,並不是她不敢喝,而是她的酒量遠遠不及她的酒膽,只消啤酒一口,便可以教她原形畢露,醉態百出,所以她從不和陌生人飲酒,以免自己酒後亂性,造成不能挽回的遺憾。
殷孜喬不知道真正的陸浣星酒量如何,但是她肯定,絕對不能讓手中那杯雞尾酒入喉。
俱樂部老闆見她杯中的淺紅色液體仍是盈杯,納悶地說:」聽說近西飯店的陸總是千杯不醉,而且杯杯是XO,怎麼今天反而客氣了?是雞尾酒不合你的意嗎?「
他半恭維半威脅的口吻,讓滿臉為難的殷孜喬想把手中的酒往他臉上潑去。
殷孜喬望了莫雅各布一眼,希冀他能挺身為她擋酒,表現一下身為未婚夫的體貼與溫柔。
莫雅各布果真伸出一隻手擁住她的纖腰,趨身對她耳語,」酒國天後什麼時候改邪歸正了?「
他不但無意幫她解圍,甚至故意挑釁。
他是存心看她出糗的。
殷孜喬不堪被激,在眾目睽睽之下,仰杯而盡。
俱樂部老闆又帶頭起鬨鼓掌,說了些恭維逢迎之類的諂媚話,但酒入肝腸的殷孜喬身體內部開始起了化學變化,像月圓之日的狼人將現身之際,四肢膨脹,頭昏眼花,後腦有股欲裂之感,只見他的厚唇一啟一閉地叨絮著,其餘的聲音則像飛機降落時那般的嘈雜。
殷孜喬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砰「的一聲昏倒在地,但現場的一切不容許她任意妄為,所以她仍強撐著酒精發酵后不聽使喚的身體,露出天使般燦亮的笑靨,顯示陸浣星千杯不醉的實力。
曼妙的布魯斯舞曲自四面八方襲來,那是屬於情人的舞蹈。
殷孜喬慵懶無力地梭巡著俱樂部里的電話蹤影,她的兩眼越來越模糊,連人都飄忽起來,像王家衛風格化的電影剪接,晃動中的人物都拖曳著一束尾巴,好似哈雷彗星。看來酒精已經侵佔她的每個細胞了,她焦急地想打電話找陸擎天,她真的快不行了。
莫雅各布被一群身著各式名牌衣飾的名媛淑女團團包圍著,她們精雕細琢的粉臉上,個個露出自願投懷送抱的愛慕之情,好以莫雅各布突如其來的婚訊有如青天霹靂般擊碎了她們想成為莫夫人的春秋美夢,而如今既然名正言順的夫人做不成,只得轉攻情婦的地位,常言道妻不如妾呀!她們紛紛展現妖惑魅力,暗中較勁,為博取莫雅各布的歡心。
然而,莫雅各布只對她們的殷勤加以敷衍,他的目光不時飄向陸浣星頻頻跌坐沙發上的身軀。那不像他熟悉的陸浣星,她的一言一行都教他好奇,陸浣星變了。
音樂響了許久,一直無人起舞。
於是眾人起鬨要求莫雅各布和陸浣星開舞,莫雅各布從善如流地離開名媛淑女群,走向癱軟在電話旁的陸浣星。
擁有修長身材的他,一手插入長褲的側袋,走起路來,就像伸展台上的模特兒。
」想打電話找你的野男人嗎?今晚恐怕沒機會了。「
殷孜喬不明白,在他優雅迷人的笑容里,為何總摻雜那麼惡劣的批評成見?
她無力地抬起眼瞼,煞是動人的女人媚態,那是她自己所不知道的魅力。
」你想做什麼?「她的手還抓著電話筒,因為她一直無法清晰地辨識上面的數字。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好好地和我演完今晚這一出恩愛夫妻的戲。「他幾乎是命令又帶著威脅的語氣。
莫雅各布隨即將她扶起,並摟入懷中。
」可是我好睏啊,不想演戲了,我要回家啦!「殷孜喬像個任性的小孩,在莫雅各布的胸前撒起嬌來。
她渾身發軟地貼著莫雅各布,別說跳舞了,她恐怕連走路都有困難。
眾人紛紛趨前欲協助,並開玩笑地說,原來外面對陸總酒量的傳言,似乎是言過其實了。
只有莫雅各布心裡存疑,別人哪有他對陸浣星來得了解。昔日大學時代的她,每逢天寒地凍的冬夜裡,總會提著兩瓶竹葉青來學生宿舍里替他驅寒。酒量奇佳的她,還曾遭莫雅各布開玩笑說:」浣星,你酒量這麼好,不去當酒家女太可惜了。「這是當時學長對學妹的陳年舊話。
」董事長,不如讓阿文先送陸小姐回去吧。「一直在場邊靜觀的阿文走了過來。
莫雅各布濃眉下的眼眸,無限疑惑地端視著小鳥依人的陸浣星。昔日的宿舍飲酒,向來只有他醉倒在床的經驗,似乎還沒見過陸浣星喝掛過呢。才一杯雞尾酒,怎麼可能讓她醉成這般?
」我親自送她回家。「莫雅各布的話一出,令今晚特地為他裝扮的名媛淑女悵然若失。
她們像一群拍著粉翅的花蝴蝶,飛到莫雅各布的身邊來,拉扯住他的身體,不願他半途離去,壞了她們誘人的大計。
但心意已定的莫雅各布,一手緊抱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殷孜喬,另一手向服務生要了杯酒,向在場的人士致意,謝謝他們的盛情款待,何況來日方長,飲酒作樂的機會還多著呢。
隨後,他攙扶著殷孜喬離開了俱樂部,驅車返回莫雅各布的豪宅。
Re:常霄-危險關係
一盞淺黃色的壁燈,妝點出溫馨朦朧的卧室風情。
一副曲線玲瓏的身軀不安分地在松綿柔軟的大床上輾轉反側,扭動如蛇,並且不時地發出囈語及細微的呻吟聲,考驗著同在大床上另一位男性的定力。
莫雅各布以為她的不舒服是來自身上那件緊密貼身的黑色小禮服,於是他自作主張地欲為她褪去衣物。
他將殷孜喬扶起,讓她斜躺在他懷內,他的兩手由她柔嫩的後背延伸至她誘人的前胸處,為她解開整排的小鈕扣。
每當他解開一顆黑色的鈕扣時,殷孜喬那兩片微張的紅唇便會不由自主地輕吟一聲,好似身體獲得釋放后的舒適感,盡在那吟哦聲中表露無遺。
」你是真的喝醉了?還是裝醉來誘惑我?「他眼中含著激情,曖昧地凝視著眼前一絲不掛的誘人女體。
」嗯……「殷孜喬無意識地嬌吟著,她還以為自己睡在那間雜亂無章的小套房裡呢!
她的低吟聲,像電流般觸動了莫雅各布飽滿挺立的軀體。
兩人相識多年了,但他一直將陸浣星視為妹妹,儘管她早就透露對他的情意,但兩人的交往始終停留在兄妹之情上,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甚至弟弟雅凡向他坦言喜歡陸浣星時,他的心中也無一絲一毫的妒意,甚至希望陸浣星能與弟弟攜手共赴人生的旅途。
誰知個性極端的陸浣星為了報復他的無情,先溫順地答應和雅凡交往,再以濫交男友來撕碎雅凡的心,讓看不破情關的雅凡走上絕路。從此他對於陸浣星再無多餘情分,只有仇恨,他要她為雅凡的死付出代價。
然而眼前的女人,卻莫名其妙地牽動他潛藏體內的慾望,這豈不是太可笑了嗎?他要復仇的對象,居然能挑起他的情慾,哼!
他冷著臉孔,伸出手掐住殷孜喬雪白的玉頸,只要他輕輕一捏,所有的深仇大恨就一筆勾消了。
正當莫雅各布猶豫之際,赤身裸體的她,因著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即半張著迷濛雙眼,低嚷著:」我好冷啊!「說完,她那雙睡意甚濃的眼皮再也無力撐開了。
她柔弱無力的聲音,不停地回蕩在莫雅各布的耳朵內,仿如雷鳴。
最後,他終於鬆開了手,拿出自己的睡衣替她穿上,再將她放平在大床中央。
殷孜喬有了回暖的感覺,以為有人關了冷氣,但因已無力張開眼睛看清是何人幫她,只好用著入睡前的最後一絲力氣,微弱的吐出一句,」謝謝。「
莫雅各布聽了猛然一驚,彷若被對手擊中要害,全身痙攣不能動彈。
陸浣星向他說謝謝?!
她恨他都來不及了,居然會開口對他說謝謝?她今晚究竟是中了什麼邪?
反觀他自己,不也像著了魔一般嗎?竟然會對陸浣星手軟心疼?
也許是酒精在作祟吧,才會讓他對躺在床上的女人又愛又恨。
他需要冷靜一下。
走到客廳時,阿文仍未就寢。
」董事長,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啊?「阿文關切的問。
」我有事出去一下,天亮前會回來。「莫雅各布推開大門。
阿文知道陸小姐此刻正安睡在董事長的卧室,而董事長對陸小姐是既無情亦無愛,所以兩人連和平共處都難如登天了,絕不可能同床共眠的,但他實在不願見董事長過著貌合神離的夫妻生活,於是他又出言相勸。
」董事長和陸小姐就要結婚了,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
」阿文,別說了!「莫雅各布嚴厲的話語,截斷阿文的苦口婆心。
阿文噤若寒蟬。
莫雅各布神色痛苦的佇立玄關處。
」我和她結婚是為了替雅凡報仇,但是,我絕不會碰她的身體。「他的表情透著難色,似乎無法心口如一,怕自己做不到一般。」她該為雅凡守活寡的!「最後那一句像是在鄭重的警告自己別去侵犯她。
說完,他奪門而出,駕車奔向無盡的黑夜。
阿文怔忡地立在原地,低語著,」董事長,你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