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風華府的街頭巷尾,近來盛傳兩樁事。

一是赤驪女皇將在下月大慶壽辰。女皇壽辰年年都辦,本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次讓都城臣民議論紛紛的,無非是傳言句屏國使者也將道賀,並奉了皇命要在女皇壽筵上向儲君雪影殿下提親結盟。

二嘛,則是圍繞著最近入風華府做珠寶買賣的富商易大老爺。

說起這易大老爺,古怪到了家。來到風華府後,住的是都城裡極簡陋的小客棧,出行還自己親自駕車,連個車夫也不捨得雇。

可就是這麼個吝嗇鬼,卻拿出了不少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放在城裡最有名望的幾家珠寶鋪子里寄賣,而且還發下話,非皇親國戚不賣。

據說鎮守都城的鄭大將軍看中了其中一朵珠花,想買來搏夫人一笑,開出千兩黃金的高價,仍碰了一鼻子灰。

☆☆☆

晏輕侯雙眼微闔,手捏心訣,盤坐在客房床頭,吐納歸息。

自從那夜跟玄易歡好之後,他看到裘明那小子面對兩人時目光閃爍,心知那小子肯定已經知曉了他和玄易的關係。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之後每個夜晚,他乾脆公然睡到了玄易床上。

運行完兩個大周天,晏輕侯睜開眼睛,看見玄易還坐在桌邊,擺弄著那堆珠寶,他蹙眉。

這些曠世奇珍,都是玄易皇帳內的擺設,前往赤驪時,玄易便把這些都帶了來,還外加一小箱子的貴重首飾。

「你想拿珠寶首飾引赤驪皇室的人上鉤?」晏輕侯有點不贊同玄易的做法。

依著他的性子,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直接潛進赤驪皇宮找解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繞這麼多個彎。只是這想法剛說出來,便被玄易否決。晏輕侯也懶得再提第二遍,冷眼旁觀,任由玄易布局去。

玄易拿起一隻內雕彩鳳的瑩綠玉鐲,笑道:「魚兒就快來了,你不用心急。」

晏輕侯冷冷道:「我不急。」他說的是真心話。反正,盜不到解藥,該急的人,是玄易……

「你已經離開玄龍京城幾個月了,就不怕朝中有人造反嗎?」

玄易瞅著晏輕侯,意味深長地道:「原來你這麼為我擔心啊!呵,放心,我玄易手下,從無叛逆之臣。」

晏輕侯報以輕哼,倒相信玄易並非自信過頭。普安之戰時玄易親身涉險上陣殺敵,必定不是一回兩回的事。遇上這麼一個與將士同進退的皇帝,玄龍大軍的人心可說被玄易抓得牢牢的。玄易有穩如泰山的軍方勢力做後盾,即使朝中有人想興風作浪,也得衡量下後果。

只不過,「赤驪皇室也財力渾厚,富甲南疆,未必會看上你這些東西。」

「若論錢財,當然入不了皇族的眼。但能工巧匠打造的珠花首飾嘛,就另當別論。」

玄易笑著又舉起支雕琢得精緻無比的鸞鳳金步搖,輕輕一晃,盪出璀璨迷離的珠光寶氣。「只要是女人,沒有不愛精美首飾的。晏輕侯,這個道理,你就不懂了吧?哈哈……」

晏輕侯瞪他一眼,別過了頭。

玄易佔了上風,心情大好,正想再調侃幾句,突然聽到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收了聲。

門上剝啄兩聲,「易大老爺,藍田齋的傅老闆來找您。」

藍田齋,正是玄易寄賣珠花的鋪子。

「請他進來。」

那傅老闆四十來歲光景,一臉精明一商人模樣,跟在夥計身後踏進房,就被桌上琳琅滿目的珠寶耀花了眼,定定神,才堆起笑容朝玄易打揖。「易老闆,您那朵珠寶,今天有貴客來,願意重金購下。那位貴客還說了,想看看易老闆您還有沒有更出色的首飾?」

「首飾多的是,不過傅老闆,你知道我的規矩,只賣……」

玄易話還沒說完,那傅老闆賠笑道:「當然當然。易老闆,這回絕對是貴客。對方已經在香滿樓擺了宴,等著易老闆呢。」

玄易哦了聲,這才收拾起一箱珠寶首飾,交給「護院」晏輕侯,跟著傅老闆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

☆☆☆

香滿樓,花香滿月樓。

一鉤清月,一江秋水,映照著岸畔高樓。飄花若雪,裊娜旋舞著飛過朱紅雕欄,玉色珠簾。

天上人間,不外此景。

玄易和晏輕侯循著一陣悠揚綿長的簫聲,隨傅老闆走進臨江的雅間,就看到了那個貴客。

房內其實還侍立著十多個男僕侍女,可玄晏兩人眼裡,只看得到那貴客的存在。

那人就倚坐在窗邊的錦榻上,背對眾人,似乎在欣賞窗外的飛花月光。

滿頭黑髮未束冠,被江風吹拂著四散飛。鮮紅的寬大衣袖裡,伸出只比月色更空靈清白三分的手掌,慵懶地搭在窗欄上,指尖隨牆角錦緞屏風后的簫聲輕敲著旋律。

纖細寂寥的背影,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撫慰,卻又在那一縷不經意流瀉的驕傲前卻步。

聽到生人腳步聲,那人終於緩緩回過頭。

滿室華麗燈火,盡在那人眸光下黯然失色。唯有那人眉心一點硃砂痣紅如血淚,襯得面色越發白。

「四殿下,易老闆到了。」傅老闆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道。

那男子笑了,眼波隨之蕩漾似江水。

「敝姓池,池枕月。易老闆請坐。」他起身,輕咳,揮手。

傅老闆會意,恭敬地退到房外候命。

池乃赤驪國姓。當朝女皇共誕四子,在早產生下最後一子后數年再無所出,不得已抱養同宗侄女為嗣。

而傳聞中這最後一位皇子,先天體弱,終年纏綿病榻,鮮在人前露面,也最不得女皇寵愛。

玄易也笑了笑,大咧咧地隨池枕月入了座。

池枕月攤開另一隻纖若無骨的手,掌心赫然托著朵顏色形狀幾可亂真的芍藥珠花,微笑道:「這朵珠花,小王喜歡得很。易老闆只管說個價。小王還想向易老闆再買上幾件,在皇母下月壽辰之日送上,略表孝意。」

「原來四殿下是要為令堂大人賀壽,四殿下一片孝心,易某佩服。」玄易清了清喉嚨,肅容道:「易某生平最遺憾的,便是雙親過世太早,叫易某無法盡孝道。易某最是欽佩四殿下這樣重情重孝之人。這朵珠花,就當易某送給四殿下的見面薄禮。」

「這……」池枕月微怔,隨即輕笑:「易兄如此慷慨重情義,小王若推辭,反是看輕易兄了,卻之不恭,多謝易兄了。」招手叫來名侍女,命她收起珠花。

晏輕侯捧著箱子站得筆直。心底冷笑:送上一朵珠花,玄易這傢伙便從易老闆變成四殿下的易兄了,這買賣做得實在划算。不過這傢伙,也太會睜眼說瞎話,明明二十歲上,玄龍老皇帝才駕崩,而玄龍太后至今尚建在。這玄易,居然煞有其事地說雙親早亡,而且還有板有眼……

「小晏,還楞著幹嘛?快把首飾給四殿下過目。」玄易叱道。

小晏?晏輕侯眼一眯,但看看場合,還是忍住了,將木箱往桌上一放。

玄易從滿箱令人眼花繚亂的飾物中捧出件九鳳奪日的金翠珠冠,含笑道:「這是易某珍藏多年之物,四殿下可滿意?」

九頭用金絲串以各色珍珠、珊瑚珠編織而成的彩鳳形態各異,栩栩如生,上下翩飛圍繞著粒大如鴿蛋的渾圓明珠。如此大的明珠已是世間罕有,更因經燭焰一照,明珠流溢出金紅紫藍諸般光暈,瑰麗不可方物。

周圍侍立的隨從個個看直了眼,幾個侍女更連眼珠子也快要掉出眼眶。

池枕月亦露出幾分讚歎:「易兄,這件珠冠實在是巧奪天工,皇母見了,必定會喜歡。不知易兄想售多少金?」

玄易伸出一個手掌。

「五萬兩黃金?」池枕月不太相信地問,「易兄,這珠冠,少說也值個二三十萬兩金。」

「是五百兩銀子。」玄易笑看眾人怔楞的表情,道:「四殿下是識貨人,易某也不打誑語。這珠冠,易某當年購來時,便花了足足二十三萬兩黃金。」

「那為何?」池枕月蹙起了兩道眉毛。他的眉也纖細,姣好如女子,但絲毫沒流露出女態,只會讓人情下自禁想去撫平他眉問憂愁。

玄易將珠冠又放回箱中,蓋上箱蓋,才對池枕月道:「易某一介小商賈,蒙四殿下不棄結交,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哪還能賺四殿下的銀兩?這珠冠,算是易某送給令堂大人的壽禮。女皇壽辰當日,易某願隨四殿下親自奉上。至於五百兩銀子,就當四殿下給易某遠來赤驪的車馬費吧,呵呵……」

池枕月眼波輕漾,融了滿江月影,最終輕咳兩聲,笑道:「枕月能交到易兄如此大方的朋友,不枉此生。易兄,我敬你一杯。」

舉起面前白玉盅,一口飲盡美酒。

兩人杯來盞往,談笑風生,竟似相見恨晚,直至月滿西樓,池枕月兩頰浮起酡紅,顯是不勝酒力。

玄易趁機告辭。池枕月叫隨從奉上五百兩銀票,親自送玄易和晏輕侯兩人出了雅間。

待再也看不見玄易一行背影,池枕月佇立廊間,沉思一陣,微笑著返身入內。

屏風后,簫聲已止,餘音兀自嫋繞。

「你們都退下。」他喝退了雅間里的侍從,又替自己斟了杯酒,坐下慢慢啜飲著。

臉上紅暈更深,他眼裡,卻清明若水。

「你身體弱,少喝點。」一個男人聲音無奈地輕嘆,轉出屏風。

男人手持洞簫,青衫悠遠,容顏白皙俊秀。

「池君上,陪我喝。」池枕月淺笑回頭,將半杯殘酒遞到男人面前。

酒色殷紅,卻紅不過他眉心那點血淚般的硃砂痣。滿樓花香暗自縈繞,風裡,猶帶從他艷色唇角呼出的酒香。

池君上看著他,似已痴醉,接過玉杯,甘醇酒水如條筆直的線順喉而下,令他神智一清。「皇母壽辰那天,你真的準備帶那姓易的一起進宮?」

「你之前也該看出來了。姓易的說得天花亂墜,無非是為了要我帶他入宮。」池枕月在笑,眼波里閃著狠色。「他多半,是想在皇母壽辰上搗鬼。」

池君上點頭道:「那姓易的來路不明,不可不防。不過他身邊那護院,我在屏風后瞧著挺眼熟。」

他輕輕以簫擊掌,目光閃動。「那人身材五官都跟一人很相似,可按理,那人不該來到赤驪才對……」

池枕月一甩紅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淡淡道:「多猜無益。姓易的既然想進宮,我就遂他願,他若真能將赤驪鬧個天翻地覆,還幫了我的大忙。」

他眼角斜挑,「二哥,你說是不是?」

這一眼,竟是活色生香,叫人全然忘了他性別。

池君上伸手,輕抹過他眉心血痣,低聲道:「赤驪越亂,你我才有機會大展抱負。」

「沒錯。」

池君上替池枕月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頭髮,嘴角也揚起笑容:「那頂九鳳奪日的珠冠,應該戴在你頭上。你才配當赤驪的皇。」

池枕月盈盈笑,恣意放肆。

☆☆☆

玄易此刻笑不出來。回到客棧后,面對晏輕侯的千年寒冰臉,他嘆氣。

空著肚皮站在一邊,還要看別人大吃大喝到深更半夜,心情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玄易很理解晏輕侯的臉為什麼那麼臭,於是叫來夥計,吩咐他趕緊叫廚房弄上一桌宵夜。

「我不餓。」晏輕侯盯住玄易,眼神卻活像要將玄易生吞活剝吃下肚。「你剛才竟然叫我小晏!」

「那不然叫你什麼?」玄易攤開雙手,「總比叫你小輕、小侯好聽些吧。」

「算你會說。」晏輕侯發現自己近來若和玄易爭起口舌,自己總是落下風的那方,所以很不悅地閉上嘴,抱住玄易往床上壓。

說不過,就從別的地方贏回來好了。

他三兩下,便扯開了男人的衣襟。

「晏輕侯,別鬧了。夥計待會就要送宵夜過來。」

「我說過我不餓。」

「呃……」玄易還想再勸說,**驀地陷入一片濕熱中,被對方輕輕地吮吸、咬噬……

這混蛋質子,越來越懂得攻擊他的弱點了……玄易悶哼,雙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晏輕侯在他胸口移動的頭顱。

兩個夥計,一個打著紅燈籠,另一個端著滿滿一大盤的點心,沒走近玄易客房就給裘明攔下。

「夫人?」

「把東西給我就行。」裘明有氣無力地接過宵夜,打發走兩個夥計,坐到客房台階下,邊聽著房內雲雨正歡,邊盡職地觀望著四周動靜。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這御前侍衛算沒白當。

☆☆☆

一月時光轉瞬即逝。女皇壽辰之日,風華府城中處處張燈結綵,絲竹喧天。

池枕月果然守信,將近黃昏時派了隨從來帶玄易入宮。

晏輕侯大概已明白了玄易的意圖,女皇壽辰這種日子,舉國歡慶,皇宮侍衛人手都會集中在盛宴上,此刻進宮盜解藥,會容易許多。

他在玄易換衣裳的時候道:「我陪你去。」誰知玄易搖頭,「裘明隨我進宮就行。」

「那我呢?」晏輕侯本就冷漠的目光凝了霜。

玄易笑笑:「你當然要去盜解藥。」他彎腰,在自己靴子上摸索著。

晏輕侯凝目,發現玄易靴底原來有條極細的暗縫,如不留意,根本看不出來。

玄易慢慢地從暗縫裡取出個小紙卷,展開攤平。淡黃色的紙上,畫著假山池塘、亭台樓閣,地形十分繁複。

「這是?」晏輕侯看著玄易塞進他手裡的地圖,挑眉。

「赤驪國二殿下的皇子府。」

玄易一指紙上一處畫了紅圈的地方,微笑:「據我潛伏赤驪的耳目所知,情絲解藥並未藏於宮中,而是由二殿下池君上保管。這裡就是收藏解藥的密室。」

池君上?晏輕侯一下子想到了京城「鳳落坊」那個池掌柜,但想那人如果真是赤驪的皇子,怎會跑到玄龍京城開客棧?更不可能以真姓名示人。也許恰巧只是姓名諧音近似而已。

他收起地圖,冷冷道:「好,入夜後,我會去二皇子府。」

玄易穿戴齊整,抱起那箱子首飾便往外走,突然又回頭,對晏輕侯道:「萬事小心,若有兇險就逃命為上,那解藥,這次盜不了,還可以有下次。」

晏輕侯剛感動了一下,聽到後半句便又拉長臉,傲然冷笑道:「你的重華殿我都沒放在眼裡。一個小小的皇子府算什麼?你盡可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解藥拿到手。」

玄易朝晏輕侯滿臉倨傲凝視片刻,終究一笑:「總之,小心為妙。」

他踏出房門,裘明早就眼巴巴地等在廊下候命,見玄易一個人,不由詫異地道:「皇上,晏公子不跟您一起進宮?」

「你陪朕去。」

「啊?」裘明臉上的粉又開始往下掉,結結巴巴道:「皇上,卑職這模樣,怎麼能出去見人?」天見可憐,自從到了風華府,他都不敢走出客棧嚇人。

「當然是要你換回男裝才進宮。」玄易沒好氣地瞪著他。「你該不是裝女人裝傻了,忘記自己本來身份了?」

啊啊啊!皇上終於大發慈悲,不再捉弄他,准他脫掉這身裙裝了?裘明幾乎熱淚盈眶,「謝皇上恩典。卑職這就去換。」最後一字餘音還在空氣里飄蕩,他的人已經呼地蹦回屋。

這混小子!玄易搖頭。等裘明換上護院勁裝后,兩人走出客棧大門,坐上了池枕月派來接他進宮的四駕馬車。

☆☆☆

赤驪皇宮地處風華府內城中央。馬車趕到三丈高的巨大朱漆正南宮門前停了下來。

玄易下地,就聽到一個熟悉好聽的聲音飄近。「易兄,你來了。」

發暗的夜色里,池枕月正笑看玄易:「易兄你今天可越發氣宇軒昂。」

玄易將木箱交給裘明,拱手道:「哪裡,有勞四殿下久等了。」

「易兄,請吧。」池枕月輕咳著,在前帶路。

他依然一身紅衣鮮烈,寬袍廣袖,腰身細細一握。那天披散的頭髮也用朱紅絹紗冠束起,冠上兩條血紅緞帶,隨風舞。

眉心那一點硃砂痣,如血的妖艷。

走了兩步,他忽地回首,瞟了眼裘明后,朝玄易輕笑道:「易兄,你的護院怎麼換人了?」

他眼波流轉,卻似把流動的刀子。

玄易心頭微微一刺,竟生出幾分不祥預感,陡然聽到身後腳步聲紛亂。轉身見一行人前呼後擁著個身材頎長的錦衣青年,也往前面燈火輝煌的大殿走去。

池枕月垂眉斂日讓在道旁,一派與世無爭的樣子,等到那群人走過才重新上路,淡淡道:「他們是句屏國來的使者。」

他聲音不高,像是在跟玄易解釋,也像在自言自語。

夜幕已完全降臨宮城。天上星光寥落,遠處,隱隱有風雲涌動。

☆☆☆

玄易和裘明跟著池枕月,沿五色斑斕的織錦長毯踏上舉辦壽筵的大殿。

無數盞宮燈將廳殿照得纖毫可見。罄鍾絲弦,鼓樂動天。殿上歌舞正酣。

玄易一凝眸,看到那些舞伶竟都是青壯男子,再看兩側長案后,赤驪群臣已經早早入座,其中大半均是粉面裙釵,只有少數幾個武將才是鬚眉男兒。

那些女臣的眼光,也都肆無忌憚地在舞伶身上打著轉,還間或交頭接耳評價兩句,全無玄龍女子的羞澀之態。

倒真像是到了女兒國,玄易暗笑。

「易兄,這邊請坐。」池枕月徑直走到自己的坐席后,招呼玄易在身邊落座。

裘明捧著首飾箱,侍立在玄易身後,見那些男舞伶被女臣們品頭論足,萬分慶幸自己不是生在赤驪,一挺胸膛目不斜視。

玄易低著頭,裝出副拘謹模樣,用眼角餘光暗自打量殿上情形。

碧玉高階上的帝座尚空著。他對面最靠近高階的那張案幾后,坐著剛才遇到的句屏使者一行人。

居中的錦衣青年約莫二十六七年歲,修眉長目,相貌頗為英俊,稍嫌不足的是顴骨略高,透著桀騖不馴。

玄龍、赤驪、句屏都屬當世強國。句屏與玄龍之間相隔好幾個小國,依傍東上大片水域,疆土雖然比不上玄龍遼闊廣大,但氣候得天獨厚,物產豐饒,百姓生活較玄龍赤驪更為富庶。句屏的水師更是傲視諸國,縱橫江河,所向無敵。

玄易登基八年,早覬覦句屏肥土,只是玄龍將士全是北方兒郎,水性差,想要渡過大江進攻句屏絕非易事,因此把這計劃一再拖延,等待著更佳時機。

卻不想,這次赤驪女皇壽辰,句屏居然派人來聯姻……玄易微微眯起了雙眼……

倘若赤驪和句屏兩國真的結成了姻親,玄龍的強國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絕不能讓赤驪句屏聯姻成功!

這消息,他早在出征普安前,就從潛伏句屏的耳目處得知。即使晏輕侯沒趕到兵營找他,等普安戰局稍定,他也會按計劃潛入赤驪都城。

想方設法接近赤驪皇室中人,便是為了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女皇壽筵上,尋機會打亂句屏的如意算盤。

他也曾想過派人暗殺句屏使者一行人。但殺了一波,句屏還可以再派另一波來。

或許,釜底抽薪,才是上上策……

又有數人踏入大殿,玄易停止了思量,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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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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