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揚哥，我長大當你的新娘子好不好？」小女孩一雙白白胖胖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脖子。

「我才不要！」他嫌惡地甩開她的手，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你又胖又愛哭，誰要是娶到你，誰就倒大楣。」

「嗚嗚嗚……」小女孩突然傷心地大哭了起來。「人家范媽媽都說我好可愛，家揚哥最壞了，我討厭家揚哥……嗚嗚嗚……」小女孩哭著跑進屋內。

「女生最麻煩，愛哭又無理取鬧，我長大才不要結婚！」他煩躁地喃喃自語。

「嗚嗚嗚……」怎麼還在哭啊！

「不要再哭了！我最討厭愛哭的女生！」范家揚受不了地大吼。

「家揚？」范媽坐在病床旁輕輕地喚著。

范家揚已經昏迷了兩天一夜，醫師說他有輕微的腦震蕩，范媽真擔心他會有什麼三長兩短，所以才會忍不住哭了起來。

沒想到他竟然會有反應，還說什麼最討厭愛哭的女生，害范媽又驚又喜，趕忙擦掉眼角的淚水。

「家揚哥醒了嗎？」躺在隔壁床的甄如意也被范家揚的叫聲驚醒過來。

范媽再看范家揚一眼，確定他仍舊在沉睡當中，臉上又罩上一層憂傷，她嘆口氣說：「還沒，剛剛可能在說夢話。」

「今天醫師來探過房了嗎？」甄如意又問。

「來過了。」

「那醫師怎麼說？」甄如意擔憂地問。

「醫師說照過電腦斷層掃瞄，家揚的腦子應該沒啥大問題，他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話雖這麼說，但范媽對於一直未轉醒的兒子，仍十分憂心。

「他那天撞車后還跟我說了很多話，我想家揚哥應該會沒事才對。」甄如意安慰范媽媽。

那天范家揚昏過去后不久，他們班有幾個男同學因為等不到他們兩人，打范家揚的行動也不通，再加上有人曾經聽到撞擊的聲響，他們愈想心上愈毛，所以就沿路找了回來，才發現他們兩人已經出車禍了。

後來他們看見范家揚的頭部有明顯的撞傷，大家都不敢動他，所以打手機叫救護車上來送他們兩人到醫院。

經過醫師的檢查，范家揚除了頭部有腦震蕩的現象外，他身上還有多處的擦撞傷，而導致他無法站起來的主要因素是他的左小腿骨折。而且，自從他那天昏過去后，就一直沒再醒來。

甄如意還算是幸運，她身上只有幾處擦撞傷，大約三、四天就可以出院。

現在已經是他們住院第二天下午，甄如意和他同住一問病房，甄媽和范媽兩人輪流來照顧他們，昨晚甄媽來看顧了整夜，所以白天換范媽過來。

「媽……」這時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范家揚突然叫了一聲。

范媽立刻回過頭，只見范家揚微微地張開眼，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謝天謝地，家揚終於醒過來了！」范媽欣喜地握住范家揚的手。

「痛痛痛……」范家揚突然哀叫了起來。

「對不起！」范媽猛地放開他那隻受傷的手，歉然地說：「媽太高興了，一時沒注意到……」

「沒關係。」范家揚有氣無力地說。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特別不舒服？」范媽緊張地問，就怕他身上還有醫師沒檢查到的傷。

「胖妹呢？她還好嗎？」范家揚急著問。

「如意就在你身旁呢。」范媽將身子一挪，好讓他瞧見隔壁床的甄如意。

「家揚哥，你還好嗎？」甄如意很有精神地向他打招呼。

范家揚點點頭，還不忘幽默地說：「我剛剛夢見你吵著要當我的新娘子，馬上就嚇醒過來……」

「呵呵呵……」甄如意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作用，能讓昏迷多時的范家揚嚇醒過來。

「你還笑！」范家揚忍不住就要逗逗她：「這麼愛當我的新娘子，我要是死了，就抓你一起去作伴。」

「呸呸呸……」范媽和甄如意不約而同的一起呸。

「真噁心！誰想當你的新娘子！」甄如意瞪他。

「說這什麼話，咱們范家就你這麼一個命根子，以後不許再騎機車了。」范媽心有餘悸地說。

「不許騎機車？」范家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半晌后才哀號著：「你不如叫我去死吧！」

「又說這種不吉祥的話！」范媽斥道。

「本來就是，機車是我的第二生命，你不讓我騎，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范家揚說著作勢要拔掉手上的點滴。

「你不準給我亂來！」范媽打了他的手背一下，接著說：「你爸說要買一台跑車給你，只要你身體趕緊養好，就讓你自己去挑。」

跑車耶！這是他夢想許久的東西，沒想到他這次因禍得福，他那個「摳」得要命的老爸竟然主動說要買給他，而且還讓他自己挑耶！

呵呵呵……真是太帥了！

他腦海中立即閃過許多種的跑車款式，法拉利、保時捷、蓮花……他究竟要買哪一種咧？

「媽，我覺得全身都舒坦了起來，你快去叫醫師來，我馬上要辦出院！」范家揚樂得已經忘了自己身上的傷口有多痛。

「你給我乖乖躺好！」范媽將已經快要跳起來的兒子給按回床上，搖搖頭，沒好氣地說：「你難道沒看見自己的腳現在是什麼德性？」

范家揚的視線立即移到自己的腳……嚇！這是什麼東東啊？他的腳什麼時候胖成大象腿了？

「媽，我的腳……還在吧？」他一臉惶恐地問。

「還好沒被截肢，只不過是被石膏裹住而已。」見兒子瞬間變得生龍活虎的模樣，范媽總算鬆了一口氣。

「要多久才會好？」范家揚頹喪地問。

「一個月吧。」

「什麼？」范家揚不可思議地大叫：「我還必須在這裡躺一個月？」

嗚嗚嗚……他這是所為何來？從他開始追唐水漾至今，就連和她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他竟然為了她連腿都跌斷了！

他不禁要懷疑，這……到底值不值得啊？

「家揚哥……」一旁的甄如意終於有機會開口了。

「怎樣？」范家揚的語氣突然變得很不耐煩，且在心上嘀咕著：都是你這死胖妹害的，我要是不載你，也許就不會這麼倒楣了！

「那個……昨天晚上唐水漾有來看你喔！」

聞言，范家揚突然雙眼一亮，興奮地說：「真的啊？她真的來看我？」

「對啊。」甄如意點點頭，繼續說：「她說等你醒過來之後還要再來看你。」

「唷呵！」范家揚不顧身上的傷，開心得手舞足蹈，接著又聽見他大聲慘叫：

「哎喲！痛死我了！」

哈哈哈……真是樂極生悲！甄如意在一旁暗笑。

因腦部受到撞擊，范家揚醒來沒多久后，又昏睡過去。

「直到晚上，他才自夢中幽幽轉醒，整問病房裡卻是靜悄悄的，范媽已不知去向，甄如意似乎睡著了。

他因為腳上裹著石膏，幾乎動彈不得，只能兩眼傻傻地盯著天花板看，簡直無聊至極。

好一會兒，他終於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隨口喊著：「請進！」

幾秒鐘后，他卻兩眼怔怔地看著剛走進來的人，此時他心中所受的震撼，已非筆墨所能形容……

「學長，你終於醒了！」女孩拿著一束香水百合，輕輕地放在他的床頭柜上，絕美的臉蛋掛著淺淺的笑容，她的聲音讓他聯想到黃鶯出谷、乳燕歸巢之類的形容詞。

「水……水……」范家揚嚴重的口吃，水了半天還水不出個所以然。

「學長，你是不是渴了，想喝點水？」美女溫柔地問。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范家揚只好點頭說是。

美女立即從旁邊的柜子上拿出一個紙杯，風情萬種地走出病房，不到一分鐘就端著一杯溫水進來。

范家揚接過後，發現自己的手竟不自主地抖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差勁到了極點。

「學長，我來喂你吧！」美女歉然地拿回他手上的溫水，淡笑著說：「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的手受傷了。」

美女將杯子送到他的嘴邊，范家揚才喝了一口，沒想到卻嗆了……「咳咳咳……」噢！他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美女慌張地放下杯子，猛拍他的胸口，直到兩人都覺得這樣的動作挺曖昧的，美女才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太粗心了。」

「不會、不會，是我太笨拙。」范家揚急著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美女又淺淺的一笑，噢！真是要命！她的笑容讓他心跳如擂鼓，平時的好口才全都不見了，此刻，他竟笨拙得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

「學長，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好一點？」美女關切地問。

「好、好，很好……」看到她，他能不好嗎？

「這樣我就放心了！」美女釋然地說。

她這麼關心他嗎？范家揚頓時覺得心花怒放，如果他這場車禍能換來美人的關愛，他不介意多摔幾次。

「水……水漾，」老天！他好不容易才叫出她的名字。「你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

「我只是希望學長以後……」她話還沒沒說完，突然又有人開門進來，范家揚的視線轉而落在來人身上，剎那間，心情立即從天堂跌入地獄……

「家揚，你這回沒摔死，可真是萬幸！」高大英俊的男孩就算口出惡言，臉上依舊露出爽朗笑容。

這隻死落腳蚊突然跑來湊什麼熱鬧？范家揚真想叫他馬上滾蛋。

不料唐水漾卻笑盈盈地對落腳蚊說：「俊廷，你怎麼這麼久才上來？」

「我找不到車位，所以停遠了一些。」落腳蚊一隻長臂立即搭上唐水漾的香肩，兩人親密地依偎著。

讓我馬上死了吧！蒞家揚所受的打擊太大，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原以為唐水漾已經被他的深情所感動，決定要接受他的追求，沒想到……

「像我這種禍害，怎可能會短命！」儘管心上已經傷痕纍纍，范家揚還是不肯認輸地強顏歡笑、自我解嘲。

「說的也是！」落腳蚊笑得好狡猾。

你給我記住，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范家揚恨恨地想。

關於剛剛唐水漾說到一半的話，他恐怕也沒什麼機會再問她了。

他不懂的是：既然唐水漾依然和落腳蚊在一起，何苦再來刺激他這個「病患」，難道他所受的傷害還不夠嗎？好殘忍的女人！

落腳蚊將他手上拎著的那袋蘋果掏出一顆拿給唐水漾，半嘲弄地說：「削一顆給家揚學長吃吧！他現在很需要補充鐵質。」

哇哩咧！需要補充鐵質？他還貧血咧！

范家揚差點被那隻落腳蚊氣到……吐血！

甄如意本以為在情場上栽跟頭的范家揚已經是過氣的帥哥，行情瀕臨乏人問津的谷底，事實卻不然。

自從他車禍住院以來，除了不時有學姐、女同學、小學妹來探病外，就連外校的仰慕者也不少。她們通常都是成群結隊的來，一來整問病房立即變成菜市場，嘰嘰喳喳地，比一群麻雀還要吵；走了之後，除了留下滿室的馨香外，還有整個床頭五顏六色的花，熱鬧非凡地，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如此盛況，總算讓甄如意開了眼界，她不得不承認范大少的魅力確實是無法擋的。

但儘管他目前的身價水漲船高，直逼名列全校第一的落腳蚊，偏偏他心裡就是放不下唐水漾。

或許是印證了一句俗話：得不到的總是比較好。他總覺得唐水漾應該是屬於他的，他平時花歸花，至少還不會腳踩好幾條船，他不知道唐水漾為何會選擇落腳蚊，難道就因為落腳蚊先他一步追求她嗎？

眼看唐水漾和落腳蚊交往的時間已經快破三個月了，他心上不免慌了起來，莫非他這一次連「二手貨」都得不到，那位名列花字輩之冠的落腳蚊決定放下真心了？

不要啊！他好不容易才看上一個打算「以身相許」、就算她已經是「二手貨」他都不介意的女孩，他不會連這樣的心愿都達不到吧？

「媽，你快幫我把這些花拿去處理掉吧！看得心好煩。」范家揚煩躁地說。

「不好吧！人家剛剛才離開，說不定會忘了什麼東西，等一下又跑回來，要是看見自己的心意被糟蹋了，會很傷心的。」范媽不苟同地說。

「家揚哥，我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後我每天負責過來幫你把這些花拿去分送給別的病房的病人好了。」甄如意好心地說。

「你每天帶唐水漾來看我，我會更感激你！」范家揚沒好氣地說。

「你喜歡那個糖水？」范媽皺皺眉說：「我覺得不怎麼樣啊！身子單薄得跟什麼似的，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吹跑，有什麼美感啊？我實在看不懂！」

「媽，你們這種歐巴桑不會懂啦！」范家揚下高興母親批評他的心上人，他不以為然地辯駁：「人家現在的女孩子就是要瘦一點才迷人，誰還會去喜歡那種楊貴妃型的胖妹！」

他這回真的是無心的，一心一意只想糾正母親的想法，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言詞已經中傷到一旁少女脆弱的芳心。

「范媽媽，家揚哥說我沒人要耶！」甄如意說得好委屈。

范媽心疼地抱抱甄如意，好聲好氣地說：「你別管他，那個眼睛被蛤肉糊住的臭男生，他沒追到你，那是他沒福氣，人家文彬可此他有眼光多了。」

甄如意住院這幾天，王文彬來看了她許多次，范媽雖然並不討厭他，但一想到自己中意許久的兒媳婦就這樣給人家追走了，心上還是挺不是滋味的。

她只能怪自己的兒子不懂得欣賞，明明是近水樓台，卻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別人，他偏偏要去喜歡那個身上沒長几斤肉的瘦皮猴。

更教她氣結的是──人家糖水小姐對他沒啥意思，是他們家笨兒子一廂情願硬要去喜歡人家。

「我又沒說你，你幹嘛自己對號入座！」范家揚嘲諷地說。

甄如意狠狠地瞪他一眼，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也不想再浪費唇舌和他針鋒相對。

這時，正好有人敲門，接著開門走進來的正是他們剛剛才在提的王文彬。

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外套，裡頭套一件鐵灰色的羊毛衣，再搭配一條黑色的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又帥又酷。

相較之下，現在正裹著石膏、打著點滴、橫躺在病床上的范家揚就顯得遜色許多了。

「范媽媽、家揚，你們好！」王文彬很有禮貌地向他們打招呼。

「文彬真是愈看愈俊耶！」范媽仔仔細細地將他從頭到腳看一遍，覺得自己的兒子真的差人家那麼一截，難怪如意會喜歡他啊！

「俊是俊，眼光就不怎麼樣了！」范家揚皮笑肉不笑地在一旁冷嘲熱諷。

不知為什麼，自從王文彬和甄如意走在一起之後，他就看王文彬不順眼，心上也不怎麼舒服。

王文彬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那些話，他臉上仍掛著好看的笑容，將手上的東西交給范媽。

「這是我媽熬的雞湯，特地拿過來給家揚補一補。」王文彬說。

「哎喲！怎麼這麼功夫，還熬雞湯，真是謝謝你。」范媽眉開眼笑地，覺得這孩子確實比自己的兒子細心多了。

「媽，人家只是順便嘛！」范家揚在一旁酸酸地說。

「是啦！我來接如意出院，順便送過來的。」王文彬不以為意地笑道。

「瞧人家文彬多體貼呢！」范媽心上還是有點怪怪的，總覺得如意應該成為他們范家的媳婦才是啊！

「如意，讓我來幫你收拾東西。」王文彬轉而對甄如意說。

「我媽咪今天早上已經幫我收好了，你先去幫我辦出院手續……」甄如意將自己的證件和錢包交給他。

王文彬接過證件后，卻將錢包還給她，微笑地說：「這點錢就讓我幫你付吧！」

「這怎麼可以，你還是拿去吧！」甄如意又將錢包塞給他。

「你還跟我分這麼清楚做什麼？」王文彬說什麼都不讓她自己付這筆醫藥費。

弓旁的范家揚見他們兩人為了一個錢包推來推去的，他心上更加不爽快，索性拉起被子蒙住頭，眼不見為凈！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心上瞬間升起的那股酸澀感覺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