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哥!」高如嬌見到徐靖回府,高興地奔到他面前。
她露出燦爛如花般地嬌笑,徐靖表哥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是她自小就一直心儀的對象。
「表妹這次打算來這住幾天?」徐靖任高如嬌在大庭廣眾之下逕自地挽著他的手,兩人看來親昵得像對戀人似。
「住到我想回去為止。表哥長年在外征戰,害人家平日都找不到人陪伴,這次好不容易等到表哥回來了,你一定要帶我四處遊玩,好好補償我。」高如嬌嘟著小嘴,有點撒嬌地說道。
如果可以,她想就這麼住一輩子呢!
高如嬌深情熱切地望著高出她一個頭的表哥,雙手緊緊地挽著他的手。
「不如,我們先去廟裡拜拜吧!我上次許了希望表哥能夠平安歸來的願望,如今心愿已實現,該去還願了。」
徐靖沒有反對,任高如嬌把他帶往她想要去的地方。
高如嬌成天巴著徐靖四處玩耍,硬是不讓他去陪青樓出身的童詠璦,她認為那種出身的女人,根本連表哥一根毛髮也不配碰!更何況她才會是表哥心中永遠的最愛,她哪配跟她爭!
這日白天,童詠璦在書齋里看書。
自小玉告訴她將軍府中有一個藏書極為豐富的書齋后,她便三天兩頭窩在書齋中看書,若有不懂之處,便向長駐書齋的師傅請益,現在她已經能獨自看完一整本艱澀的古書了,進步實在驚人。
「你在這看書?」徐靖的聲音由後方傳來,緊接著雙手便由后環著她的腰。
這段日子以來,他常常這樣出奇不意的擁住她,久了,她也就習慣了這種由他懷中傳來的溫度,甚至覺得有種淡淡的幸福感。
「嗯,」她沒有回頭,心思仍專註在書本上。
見她沒有回應,甚至連回頭瞧他一眼都沒有,徐靖心中不禁有點吃味。
「別看書了,再看下去,你都快成書獃子了!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徐靖抽開她手中的書,硬是不讓她拿回。
童詠璦嘆了口氣,看著徐靖嘴邊威脅得意的笑,她知道要是不依他,恐怕今後都別想摸到書本了,於是只好答應。
徐靖開心地吩咐下人備馬。
馬匹準備妥當后,徐靖扶著童詠璦跨上馬匹。
徐靖覺得她的身子骨非常虛弱,所以時常帶她做一些簡單的活動強身,像騎馬這種既可以賓士又可以四處遊玩的運動,他更是十分認真地教導她。
「表哥!」高如嬌的聲音冷不防地從後頭竄出。
徐靖回頭看見高如嬌那有些嬌嗔的表情時,不禁有些意外。
他明明記得表妹說今日要自個兒上街去逛逛的,所以他才想趁著空檔與詠璦二人四處走走。
「你們要去哪?我也要去!」高如嬌向前勾住徐靖的臂膀,一臉神氣地看著一旁的童詠璦,鄙夷的眼神不停地打量著她。
今早她故意說要自個兒上街逛逛,好讓表哥一時沒了防心去找這個野狐狸精,目的就是要跟他們一同出遊,好破壞他們的遊興。
「我們正要騎馬四處去溜溜。」徐靖解釋道,他早已習慣高如嬌愛撒嬌的舉動,所以不以為意。
童詠璦心中微微泛著酸意,她看著高如嬌緊勾著徐靖的手,心有些刺痛。
看著童詠璦臉上的表情帶著那麼點酸,高如嬌的手勾得更緊,仰望徐靖的眼神更溫柔、更熱切。
「表哥,人家我也要去,帶我去嘛!」高如嬌雙眼略帶祈求,語氣如小孩撒嬌般。
「可是你不會騎馬吧?」徐靖問道。舅父一向疼愛表妹,一定捨不得讓她做這麼危險的活動的。
「嗯,但是你可以載我呀!我知道表哥一向對如嬌最好了,所以就讓我跟你們一起去嘛!」
拗不過高如嬌,徐靖只好和高如嬌兩人共乘一匹馬,而童詠璦則是騎著另一匹馬跟在一旁。
當她看見高如嬌不時回頭,神態嬌羞的和徐靖有說有笑的模樣時,那股酸意更是在心中漫開來。
終於到了長安城的鬧街上。
高如嬌下馬後,一路緊緊牽著徐靖的手,絲毫沒有把一旁的童詠璦放在眼裡。
童詠璦索性把注意力放到兩旁的攤販上,不再看他們二人。
自從被山賊賣入紅花院后,她便一直沒有機會再與外頭的世界有所接觸,如今街道上的市井小民、沿街叫賣的攤販、賣技為生的雜耍團銹一些以前看過、未看過的景象盡在眼前,她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漸漸忘了心中那股泛酸的不適感,「公子,買個糖葫蘆給小姐吃吧!吃了保證讓你們的愛情長長久久、甜甜蜜蜜。」賣糖葫蘆的小販向徐靖兜售著。
聽到小販動人的叫賣聲,高如嬌大喜,硬是吵著要徐靖買糖葫蘆給她。
徐靖看著高如嬌不肯罷休的模樣,拗不過地買了一支給她。
「祝福公子與小姐永遠甜甜蜜蜜,愛情長長久久!」小販收了銅板又討喜的說道。
童詠璦如陌生人般地站在一旁,完全被忽視。
看著她臉上快掩飾不住的妒意,高如嬌更是示威般地張著小嘴一口一口舔著徐靖買來的糖葫蘆,什麼甜甜蜜蜜、什麼愛情長長久久,這些都該是屬於她的。
童詠璦不敢讓徐靖看見她臉上掩不住的情緒,只好刻意地回過身,專心看著別的攤販,假裝不在意。
深夜裡,童詠璦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閉上眼,高如嬌的嬌態就會出現腦中,她真恨自己的不中用,竟然這樣隨便就敗在高如嬌的手上!可是,她還是弄不懂心中那股酸酸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莫非她愛上徐靖了?
她在心中嗤笑自己,她怎麼配得上這樣一個身分尊貴的大將軍?
可是看到高如嬌與徐靖站在一起時,她總覺得自己的心有些酸酸的、有些痛痛的。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你睡不著,對吧?」徐靖拉開她床邊的帷幔,倚著床柱說道。
童詠璦聞言,雙眼緊閉裝睡不理會他。
「起來吧,我買了個東西給你。」徐靖坐在床沿,一手輕輕地托起她的身體,還故意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沒辦法,童詠璦只好張開雙眼,間接地承認剛剛的裝睡。
徐靖笑了笑,把另一隻手中的東西遞給她。
糖葫蘆?!
她看著他的雙眼,淡褐色的眸子轉深,將濃濃地情意傳入她的眼中。
「吃吧!」保證讓我們的愛情長長久久、甜甜蜜蜜。」徐靖學起早些時候小販對高如嬌說的那些場面話。
說完,又從懷裡掏出另一支糖葫蘆。
成雙成對的糖葫蘆各在他們的手裡,鮮紅的顏色,如烈火股地點燃兩人心中的愛火,願他們的愛情長長久久、甜甜蜜蜜。
徐靖嘴角一直噙著笑,在買糖葫蘆給表妹時,他就看見她臉上微妙的表情,他因為她心中的酸開心不已,她終於把心向著他了。
童詠璦害羞的低下頭,不語。
不需言語、不用任何肢體接觸,甜蜜蜜的幸福感,就這樣緩緩流竄在兩人之間。》》》
這日早晨,趁徐靖外出上早朝時,高如嬌帶著幾名侍女氣勢囂張的來到童詠璦的房內。
「你這狐狸精果然厲害,我看錶哥三天兩頭還是會往你這鑽,你到底知不知羞呀,每天這樣纏著我表哥?我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我就快要跟表哥成親了,到那時候,我高如嬌發誓,將軍府內絕不會有你的容身之地!」高如嬌一進門就直盯著童詠璦不放。
她受夠了!就算她每天緊纏著表哥不放,到了深夜,他還是會回到這房間來向這狐狸精報到,愈想她就愈氣!每日夜裡她都要忍受這種不受表哥重視的屈辱人睡,這對她而言莫不是最大的難堪,所以,她得趕快除去這個眼中釘才行。
「我聽說紅花院趙嬤嬤所調教出來的紅牌,最拿手的還有床第之術,我看不如你就趁這機會教教我們幾個,讓我們見識一下吧!」一旁的侍女也不客氣地說道。
「唉喲,那種東西我才不要學呢!叫我在男人底下學妓女唉唉叫的,那麼低賤的事,我才不做呢!」另一人又道。
「你不多學著點,將來可得小心你的男人會被這種低三下四的人給勾引走!」侍女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不停地說著。
「這種低下的人,只不過是男人們的玩物,你沒聽過一雙玉臂萬人枕嗎?你以為長得漂亮就沒被男人玩過呀?告訴你,這種人才厲害呢,表面裝得很清純,骨子裡可淫蕩得很,不然將軍怎麼會被她迷得團團轉?」
心不斷淌著血、不停抽痛著,滴下的血流了一地,她卻無力阻止,想辯駁,也無力反駁,只好任她們用言語羞辱著她。
看著童詠璦臉色愈來愈慘白,高如嬌心中自是一陣得意。
「好了,別再說了,我們走吧。」說完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希望你有自知自明一點,別再那麼不知羞,老纏著將軍不放了!」
侍女又加了一句,一行人才得意的離開。
離開時正好與要進門服侍童詠璦的小玉擦身而過。
「我說小玉,你也真可憐,居然要去服侍那種低下的人!這樣好了,等我們小姐嫁過來,再請小姐跟徐總管說一聲,調你來服侍我們小姐。」
侍女們一臉可惜地說道,聲音遺故意大得讓房內的童詠璦聽得一清二楚。
狠狠地踐踏過童詠璦的自尊心后,高如嬌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哼,那種低下的人,本來就不該纏著表哥不放!
待徐靖退朝回府後,高如嬌一臉天真地張臂奔到徐靖面前。
「表哥,人家在將軍府中待了好久好悶喔,我們出長安城四處看看好嗎?」高如嬌牽著徐靖的手不放,還不斷催促徐靖的腳步往外走。
本來徐靖想先跟童詠璦說一聲的,但在高如嬌的聲聲催促下,只好任她牽著他的手往外頭走去。
陪著高如嬌四處遊玩了幾天後,徐靖總算回到將軍府中。這幾天表妹像個精力充沛的小孩似,吵著要四處遊山玩水,徐靖看到她的表情如此開心,也就順著她了。
但他心中仍是牽挂伊人,所以他要下人每日固走向他報告童詠璦的狀況,藉此安心。雖然知道她跟平日過著並無兩樣的生活,但他心中不知為何仍隱隱有股擔憂,讓他莫名不安著。
表哥常常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看不到的地方,心思似乎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高如嬌知道他心裡還在想著那個青樓女子,但她就是偏偏要把他帶離她的身邊,而且愈遠愈好。
她是絕不會鬆手的!
送高如嬌回相國府後,徐靖立即策馬奔回將軍府。
童詠璦如同往常般地坐在蓮池中的涼亭內,孤寂一人,表情木然,沒有高興也沒有悲哀,靜靜地與四周的景緻形成了一幅不會動的畫。
「璦兒!」他熱切地叫喚著,一邊奔向她。
童詠璦聞聲轉過頭,看見徐靖往她這跑來,嘴邊微微一笑。
那笑,他猜不透是什麼含意,只覺得她的心思像飄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似的。
他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看著那久久不散的笑,那不是高興他回到她身邊的笑。
為什麼?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卻發現她瘦得可怕,手臂彷彿一捏就會碎似的,細看才發現她瘦了一大圈,且臉上的水粉也掩不住她的憔悴,原本就纖細的身體,如今更顯得瘦弱。
這是怎麼回事?
「將軍回來了。」童詠璦抬起枯瘦的手幫他理理頭髮,臉上仍是掛著他不解的笑,那笑維持得太久,反而讓人陌生了起來。
「你怎麼了?」下人明明告訴他,她每天的生活都過得與從前一樣,並無異樣,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他將她擁入懷中,但她的心似乎不在身上,讓他十分擔憂。
「沒有怎麼了,將軍的問法好奇怪。」她道,卻沒有半點笑意。
「小玉呢?」他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玉剛剛接到將軍要回府的消息,先去請廚娘準備幾道菜,好為將軍洗塵。」
「外頭風大,你還是先進屋裡免得著涼。」說著徐靖便抱起童詠璦往房裡走去。
一路上她不掙扎也不說話,雙手柔順地環在他的頸邊,眼裡只看著他,這幾天,她終於釐清她反常的原因了,心中那股又酸又痛的感覺,原來是嫉護。高如嬌的示威讓她深刻地體會到、她已喜歡上這個待她極好的男子了,但縱然喜歡,卻不能愛。
因為他們倆的身分太懸殊了。
因為如高如嬌說的,她不配。
但,一切都已太晚了!
她收不回對他的感情,只好一刀一刀凌遲著自己。
徐靖抱童詠璦回房后,將她輕放在椅子上,然後跟著在她身旁坐下。
「將軍會累嗎?」童詠璦看著徐靖輕聲問道。
他還是那樣地好看、那樣地俊朗,她好迷戀他,好想自私地永遠不讓他離開她身邊,可惜她不能,也做不到。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這幾日來他的腦子裡全都是她的臉,她的一顰一笑無不牽動著他的每個思緒,讓他時時都想擁她入懷。
他低下頭想親吻她,唇剛接觸到唇,童詠璦便不自覺地往後退。
接著她表情難過的抱著腹部蹲在地上,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他大驚,卻又不曉得該如何,只能呆立在一旁。
她的腹部不停地絞痛著,彷彿在凌遲著她愛他的心,更像是在懲罰她那不該有的奢望。
小玉端著食物回房時,恰巧看見這一幕,連忙放下手中的盤子,奔到童詠璦身邊輕拍著她的背部,替她順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徐靖回神后開口質問小玉。難道這就是她會日漸消瘦的原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待童詠璦不幹嘔后,小玉才咬著唇,不發一語的扶她坐正,然後再喚幾個侍女進來清掃穢物。
「自從表小姐上次來過後,小姐只要一回到房裡就會吐。」小玉低頭絞著裙擺說道。小姐知道將軍都會要人報告她的日常生活起居狀況,但她不准她告訴別人她一回到房裡就會吐的事。她原以為小姐是因為害喜而引起的,後來請大夫來看,才知道是心理的問題。
「如嬌跟你說了什麼?」徐靖大力握著童詠璦的手,她別過頭,不想讓他看到她眼裡閃過的受傷情緒,回憶太痛苦,愛他也太苦了。『
見她別過頭,他更是焦急,力道也使得更強。
「將軍,您別生氣,小姐會痛!」小玉緊張地說道。她看過好幾次小姐臉上露出那種想哭又流不出淚的表情,她知道小姐心裡也苦,只是這苦卻無法訴出。
「只不過是小病,將軍別怪小玉,是我不讓她說的。」她看著徐靖焦慮的雙眼,笑笑地說道。
「表小姐只是來問候我,沒有說什麼。」
她努力想將傷害程度降到最低。
「不要對我說謊!」他握著她的手說道。
如果只是一般問候,她會變成如此嗎?
「去叫徐總管及大夫來。」徐靖轉頭對小玉說。想不到她發生這麼嚴重的事,竟有人敢試圖掩飾不告訴他?!
徐福快速地來到房內,大夫隨後也趕到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徐靖厲聲的問道。
「小姐身體本來就虛弱,加上受到心病影響,導致她時常反覆乾嘔。
小的原本想告訴將軍,但小姐堅持不讓小的說。」大夫看見徐靖怒氣衝天的模樣,趕緊跪在地上解釋道。他原本以為這名青樓女子在將軍心中應該沒什麼地位才是,想不到事情竟會那麼嚴重,還讓將軍傳喚他過來質問。
「徐福,你也是因她不讓你說,你才沒有向我稟報?」
「不,老奴是因為不知情。」他太相信小玉的說詞,再加上他得處理府內里裡外外的大小事情,才會一時疏忽沒去注意。
「小玉,那日表小姐來說了什麼?」
「將軍,小玉真的不知道!那時我正要進房幫小姐更衣,剛好與表小姐擦身而過,當時表小姐並沒對我說什麼。事後我問小姐,小姐也不告訴我。」小玉急得眼眶中已盈滿了淚水。
她知道小姐是刻意隱瞞,她不想讓旁人知道那日表小姐進房來說了些什麼,但為什麼連對將軍也不說出自己所受的委屈?小姐實在是太笨又太善良了!
「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徐靖重新握著童詠璦的手問道,他希望能從她口中知道答案。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高如嬌而起,可是她不說,他也莫可奈何,只好繼續把怒氣出在別人身上。
「表小姐只是來和我話家常,是我自個兒身體不好,與旁人都無關,希望將軍別再追究了。」她微扯動嘴角雲淡風輕地說道,望他能就此作罷。
徐靖甩開童詠瑗的手,大步跨出房門。
他騎上他慣騎的馬匹,迅速地往相國府奔去。
高如嬌正坐在房內繡花,聽到表哥來府的消息,趕忙放下針線,正要命女侍整理儀容時,只見徐靖像陣狂風般唰地一聲衝進來了。
徐靖一見到高如嬌,立即向前扣住她的右手。
「你那日在將軍府,到底對璦兒說了什麼?」徐靖捏緊高如嬌的手,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我、我、我、我……」高如嬌被徐靖眼中的狂怒給嚇到了,記憶中表哥從未如此生氣過,現在竟然為了個青樓女子對她這麼凶!
她壓住心中的驚嚇,振振有詞地道:「我只是提醒她,要她注意自己的身分。這樣有什麼錯嗎?」高如嬌說完還跺了下腳。
那個青樓女子是哪兒比她好,竟讓表哥這樣為她動氣?
徐靖倒吸一口氣,他這個一向嬌縱的表妹會怎麼對詠璦提醒她的身分,他隨便猜都猜得到,可是詠璦為什麼不對他說出她所受的委屈呢?難道只為了要保護高如嬌?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再到將軍府來了!知道嗎?」徐靖惡狠狠地說道,接著甩開高如矯的手,轉身離開相國府。
高如嬌被甩跌在地上,右手還泛著紅印,眼中爬滿了淚光。
表哥第一次對她說狠話,竟然是為了那個青樓女子!
哇地一聲,她不甘心又妒恨地哭了起來。
「那種女人到底是哪裡比我好?」她反覆地大聲說道,眼淚使勁地掉下來。
她發了瘋似地抓起東西就往地上摔,站在一旁的侍女勸也不敢勸,紛紛逃出房外。》》》
徐靖命下人將童詠璦移至他的房裡,不再讓她回到那個她一進門就想嘔吐的房間。
夜晚來臨。
徐靖踏入自己的房間,看到坐在床沿的童詠璦正垂頭靜坐,沒有半絲生氣。
徐靖走過去,坐在她身旁,輕柔地抬起她的頭。
「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
他慢慢地接近她誘人的唇,最後交纏成浪漫的愛意。她沒有像以往那樣抵抗,只柔順地接受他的情意,雙手不自禁環住他的頸項,他熱情又小心翼翼像保護什麼寶貝似的輕擁著她。
他沿著她深刻明顯的鎖骨一路吻下。
她忘情地輕嚶出聲,沉迷在模糊的漩渦之中。
他愛撫著她身體誘人的曲線,手指肆意遊走;她喃喃地輕哼著,抓著床單的手指因興奮而泛白,下半身有道熊熊的火焰,彷彿要燒遍她全身。
忽地,一陣陣嘲弄的聲音跳人腦海中——
烏鴉就是烏鴉,黑就是黑……
這種低三下四的女人……
一雙玉臂萬人枕……
哈哈哈哈哈……
一群女孩不停地嘲笑著她的出身,還要她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胃部又湧起_陣陣的不適感,她忍不住推開身上的徐靖,沖趴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嘔……嘔……
原來到最後,她只能以吐來懲罰自己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待小玉被一聲暴喝喚進房裡時,只看到童詠璦衣衫不整地蹲在地上乾嘔,而徐靖坐在床沿邊,表情痛苦地把雙手插入自己的發中。
不是房間,而是他。
他才是那個會令她嘔吐的癥結所在。
他看著仍在地上不停乾嘔的童詠璦,終於受不了抓起外衣向外頭衝去。
待他一走,她再也忍受不住心中難過,一抬頭,臉上已是兩行清淚。
她還是逼走他了。
這樣也好,逼他走得愈遠愈好。
別再愛她了,她不配也不值。
淚水如雨般流著,滴滴都是她對他的愛。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小玉看著小姐臉上的淚滴,不解地問道。
「將軍這麼愛你,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呢?」
童詠璦看著小玉臉上的不解,輕輕扯動嘴角,奇異地笑了,但那微微一笑,卻詭異地讓小玉全身起雞皮疙瘩。
「因為我不配。」童詠璦說道。把他推得遠遠的,那樣對他才是最好的。
她重新躺回床上,床上有他的氣息,她嗅著那味道,心中不禁一陣翻攪,想起徐靖離去時受傷的表情,她根本無法人眠。
情太深,說愛已經太沉重。
黑暗中,走來一個同樣也難以成眠的人。
徐靖坐在床沿,伸手輕撫著淚痕已乾的臉龐。
他眼中有她,她眼中也有他。
童詠璦想開口說些道歉的話,卻被他伸手止住。
「噓!什麼都不用說。我可以抱著你嗎?」她一再抗拒他,為的竟是身分的問題,雖然他不解這到底是為什麼,但至少今晚他想要擁著她入睡,將一切煩憂都先拋到腦後去。
她想拒絕,卻不忍再傷他更深,只好點點頭,順著他。
月光微亮的黑夜裡,昏黃的光線透過帷幔撒了一床的模糊,他躺在她的身側,望著她的眼中情意無限,卻難訴他想愛她。
他無奈,向前親吻她的眉心,雙手輕抱著她瘦弱的身體,愛憐地撫著她柔順烏亮的長發。
他不想再讓她受苦,她身子太虛弱,怎能禁得住一次次的自我摧殘,他不忍、也不願。
那麼,就順了她的意吧,只要能看著她,就算不能碰她,他也可以忍受。
翠湖綠的帷幔內,兩人相視無語,難眠。
透過小玉,徐靖知道童詠璦之前在紅花院時,極受一位琴師瞎眼婆婆的照顧,於是他特地差人到紅花院替瞎眼婆婆贖身,幫她還清之前她的不孝子所欠下的所有賭債,然後將她接回將軍府。他希望在童詠璦身體極為虛弱時,這位瞎眼婆婆能夠替他撫平她心中的結。
當童詠璦見到久日不見的婆婆時,她激動得全身不停地顫抖,對她而言,瞎眼婆婆就如同她的親人般,對她的意義極為重大。
「婆婆!」童詠璦握住瞎眼婆婆的手,聲音微微嘶啞。
「詠璦!」當瞎眼婆婆握到一雙乾枯的雙手時,心中頓時一驚。
怎麼會瘦得這麼厲害?
自百花大會後,趙嬤嬤還是一如往常地開門接客,新出爐的花魁就這麼失蹤了,她卻一點也不心急,仍若無其事地款待上門的尋歡客。
那時任憑她這個婆子如何追問趙嬤嬤詠璦的去向,她都一律回以不知道三個字,讓她著實擔心不已。
直到今日,有人說要帶她離開紅花院時,她還是一頭霧水。
重新再聽見熟悉的聲音,瞎眼婆婆在心中不停地感謝老天爺,十分慶幸詠璦能平安無事地與她相見。
「能再見到婆婆,詠璦真的很開心!」童詠璦牽著瞎眼婆婆的手,緩緩地慢步在將軍府內。
再見到婆婆,簡直恍如隔世,她緊緊握著那乾癟又布滿皺紋的手,分秒都不願鬆開。她心中除了有分踏實溫暖的感覺,更感激徐靖讓她能夠再次見到婆婆。
「告訴婆婆,你受了什麼委屈了?」瞎眼婆婆有些擔心地問道,這些日子這孩子身上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否則怎麼會瘦成這樣,真是令人心疼。
「婆婆多疑了,我只是身體有些不適,並沒有人給詠璦委屈受。」童詠璦微笑說道,聲音完美得聽不出任何破綻。她知道婆婆能聽聲辨別話中的情緒,但她不想讓婆婆為她擔這個心,於是硬是搖著頭笑著說沒事。
這孩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對旁人說,她向來都是獨自默默承受,但這樣的硬撐堅強更是讓人不舍啊!
瞎眼婆婆嘆了口氣,拍拍童詠璦的手,給她一些溫暖的鼓勵。她若不說,她也不能逼,只盼她別把委屈都往肚裡吞,適時說出來才會好過些。
婆婆的鼓舞,讓她心中一陣哽咽,隱隱泛淚的眼就這麼看著雙眼已瞎的婆婆,幸好婆婆看不見,否則看見她這個表情,肯定又要為她操心了。
「婆婆,真的很高興我們能夠再相聚。」她抱著婆婆微駝的身子,微笑地把傷心的情緒給壓下。
自從婆婆來后,她的心情終於開心了些,一方面有婆婆的陪伴,她比較習慣;再者,她不想讓年事已高的婆婆為她擔憂,所以也盡量去忘記那些惱人的事。
偶爾她與瞎眼婆婆在蓮池邊,一人彈古箏、一人彈月琴,互相切磋琴藝。偶爾在月光下,在瞎眼婆婆的弦聲中,她舞著輕快的舞步。偶爾在書齋中,她念著聖賢所流傳下來的故事給婆婆聽。
日子平靜地過著,一如她對徐靖的愛,平靜得不再有一絲漣漪。她以為這樣對大家都好,也許時間久了,他就會對她厭倦,不再有最初那種強烈的感覺了。只要他願意讓她走,她會收拾好一切,帶著婆婆,還有那顆不能說愛的心,毫不眷戀地離開。
「婆婆來了后,你總算有比較開心些了。」夜裡,徐靖躺在她的身側說道。
這些夜裡,他依舊躺在她的身側伴著她,有時碰碰她的臉、有時撫著她的髮絲,但絕不吻她,也不做出逾矩之事。他只想看著她,看著她能讓他安心,也能讓他的心踏實些。
「婆婆就如同我的親人般,待我極好極好。」她看著他關心的眸,心裡默默感謝他所做的一切。
「謝謝你。」
「那不算什麼,只要你能開心,一切就值得。睡吧!」他一語帶過,湊近臉親吻她的額心,低聲道晚安。
她躺在他寬厚的懷中,汲取他身上傳來的特有氣息,閉上雙眼感受他所給的柔柔情意,讓她慢慢忘了藩籬,緩緩地與他一同進入夢鄉。
》》》
前方傳來消息,外族趁北邊防線開始減弱時,大肆搜刮擄掠邊境居民的財產,行徑囂張大膽又目中無人;且據聞他們對於南邊這片肥沃的土地更是蠢蠢欲動,隨時準備俟機而動,把勢力範圍向下延伸。
朝內文武百官此刻正齊聚一堂,共同商討北邊邊防事宜。
鎮國將軍目前在西邊鎮守,如果派他前往北邊平定亂事,足怕到時西邊邊防電會跟著大亂,唯今之計只有派遺在城內的護國將軍前往平亂,才能一舉殲滅外族,平息亂事。
徐靖在一旁始終沒有開口,北邊外族當初就是由他出征平息的,如今亂事又起,官員們一致認為派他前往平亂再適合不過了。
相國高俞煥見侄子在一旁無意見,便立即向聖上提議由護國大將軍徐靖前往北邊平亂。
消息一傳回將軍府後,府內上上下下每個人都籠罩在一片低迷的氣氛中。
童詠璦一如往常地待在書齊中看著書,瞎眼婆婆在一旁輕彈著不知名的曲調,小玉則隨侍在一旁,安靜的氣氛充滿了整個書齋。童詠瑗一手握著書、一手托著額,眉心輕攏,千萬愁緒全壓在她心中。他此行出征是福是禍?是凶是吉?她擔憂失神地看著書中的文字,已經看了快一個時辰了,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嘆了口氣,把視線調向窗外,窗外風光明媚,一片生意盎然。
唉!
她又嘆了口氣,把視線調回書本上,好不容易讓心情平靜了些,卻還是看不懂書中的涵義。
唉,真煩!她皺緊眉,心煩又意亂。
「看不下書就別看了。」徐靖從後頭將她手中的書抽走。
她回身看著他平淡如常的雙眼,對他而言,保國衛民是他的天職,也是他的責任,能夠為國出征平亂,應該是種光榮吧。況且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麼多次,不都是福大命大的活著回來了,只是……
她嘆了口氣,「我沒有辦法像你這般坦然,我很擔憂。」她倚在他的懷裡,聽著他規律的心跳,突然間,原以為滅了的愛又重新佔滿她整個心窩,溢滿的愛讓她幾乎快要承受不住。原來愛他的心一直都在,她自以為只要故意忽視它就會漸漸消失,可是過了這麼久,她還是這麼愛他,甚至是更愛。
「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徐靖撫著她滑溜的髮絲承諾道。
可承諾不能安撫她焦慮不安的心,她還是擔憂著,幾乎想開口求他別去了。但她知道,要一個視保國衛民為天職的武將不上沙場征戰,是為難,更是不可能的要求。
她咬著唇,愁緒萬千,卻不能開口。
他擁著身子依舊單薄的她,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身子骨已經稍微強健了些,但還是太瘦弱了,看著她鎖骨深凹的模樣,不禁讓他有些擔憂。
他不忍,低頭吻著她的額。「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你要相信我。」童詠璦聞言,看著他那清澈的茶色淡眸,那眼中有她的身影,她知道他會將她鎖在他的眼中、心底,永遠不忘。
她顫著身子,點點頭,願他能早日回到她身邊。
告別的時刻愈近,離愁就愈濃。
哀傷在他們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牆,無聲取代了有聲,眼裡的依戀愈積愈多。
她捨不得他上前線衝鋒殺敵;他則不舍她單薄的身子。
萬籟寂靜的夜裡,他貼近她的唇,纏綿不舍地吻著她的馨香。
她沉溺其中,不願停止這一切美好,只希望能如他所說,他會早日歸來。
「好好照顧你自己,等我回來。」那天夜裡,他在她耳邊低喃道。
淚盈滿了眼眶,卻始終沒有落下,只因怕他看見她的淚會更擔憂。她輕點著頭,答應他會好好照顧自己,等他回來。
隔日一早,出征隊伍浩浩蕩蕩自長安城出發,準備為國平定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