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葉秋買了一大堆茼蒿菜和蝦餃、魚餃、蛋餃,以及—些肉片冬粉等火鍋材料。冬天已近尾聲,她們打算在天氣變熱前好好吃—頓火鍋大餐。
提著這麼重的東西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葉秋是手酸腳也酸;當她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正想著可以喘口氣了,卻發現門口站了個高壯的陌生人,還不時鬼鬼祟祟地朝著她家東張西望。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那個人身後,伸手想拍他的背,卻構不著;她想想總不能拍拍他的腰吧!於是葉秋往後站了幾步,大聲說:
「喂!你是誰?在這兒探頭探腦的幹什麼?」
龍威只注意觀察屋子的四周,沒料到會有人出現在他背後,聽見聲音還真是嚇了一跳。
嚇是嚇著了,但以龍威沉著鎮定的工夫倒不至於會跳起來,他甚至還能極冷靜,極自然地轉身。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面前那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已經指著他喊:
「是你?你竟然跟到這裡來了?」
龍威皺眉。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小姐!你——我們是不是在哪裡——」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對不對?」葉秋嘲弄地說:「這套已經過時了。你也太老土了吧!還在用!」
龍威的眉皺得更厲害。
葉秋繼續道:
「你在飛機上的意圖已夠明顯了;可惜——非常抱歉,我對太魁梧的男人實在沒有什麼興趣——喂!你多高?—百九?兩百?」
「一百九十六——飛機上?」龍威忽然想起。「你——你是那個空中小姐?」
「再裝就不像了吧?」換成葉秋皺起眉頭來了。「你在飛機上就一直注意我,不是叫我拿東西就是問飛機何時降落;現在又裝出一副素昧平生的樣子。鬼才相信你對我沒有企圖呢!」
龍威苦笑。
「你誤會了。在飛機上——那是巧合——每回我有事想要麻煩空中小姐,恰好都是你經過。我不是故意——」
「你不要不好意思,追求漂亮女人很正常啊!這種事情我碰過太多次了,你真的不用否認。」葉秋嬌瞠道。
龍威活到36歲,第一次感到這麼尷尬。他從未對哪個女人發生過興趣,更不用說在飛機上用那種蹩腳的方法追求一個空姐了。這女人怎麼回事?硬要說他對她有意思。
他決定還似乎先避開她,於是點了點頭打算離開,不料卻被她一把攔住。
「你沒說清楚就想走了嗎?這麼大個男人不會這麼不幹脆吧?」
龍威很無奈地說:
「你要我說什麼?」
葉秋想了想,聳聳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只是——他怎麼否認對她有意思實在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好象她是個噁心的自戀狂似的。
龍威嘆氣,接著解釋:
「那真的是個誤會,小姐!」
葉秋一聽反而不開心了。
「你是說我誣賴你羅?」
「我沒這麼說。」龍威快沒耐性了。
「沒有?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嘛?」葉秋自覺面子掛不住,硬是想叫他承認。
「我可不是花痴,想出這種方法釣凱子。你覺得被拒絕很丟臉是不是?如果不是我先表明自己的意思,說不定你早就開口對我表白了。」
龍威這個人一向敢做敢當,今天就算是殺了人吧,他也會眉頭不皺一下地承認;而現在,眼前這個神經分明不很正常的女人硬指責他不敢對自己的心意負責,他幹嘛不直說呢?難道還怕傷了她的心?
打定主意後,他開口:
「我不會向你表白什麼,就算我會愛上誰吧,也絕不會是這麼個自戀,蠻不講理的女人。」
龍威的話不多,這是他所能想出最適合罵她的話了。一說完他轉身就走,害怕她竟哇哇地哭起來;走了挺遠了他才忍不住回頭;誰料,她還站在原地,她竟沒有哭。
葉秋氣呼呼地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門,正在煮火鍋高湯的文若蓮看見她的表情,訝異地問:
「怎麼氣成這樣?超市小姐找錯錢了嗎?」
「我才不會為那種小事生氣!」葉秋放下手中的東西,氣憤地捶了下桌子。
文若蓮見她在氣頭上,也不想提起她上回因為收銀小姐算錯帳跟人翻臉指鼻子對罵的事,畢竟那件事收銀小姐該負大半責任。
「那麼你是怎麼了嘛?去買個東西回來就這副樣子。」文若蓮微笑著問。
「遇上瘋子了。」葉秋沒好氣地道。
「瘋子?什麼瘋子?」
「算了!我不想說。」
文若蓮嘆氣。
「我也不會逼你的,但我們說好今天要開開心心吃火鍋的;瞧你這麼氣呼呼的,不要說吃不下了,就算真吃下肚子也一定不消化。告訴我嘛!說不定說出來還可消消氣呀!」
其實葉秋也不是有心要瞞著她,只是——這種丟臉的事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她搖搖頭。
「再提起只會讓我更氣,大不了我不去想它就是了。」
「可真的別再想哦!」文若蓮說。
「你以為我喜歡回憶那種討厭的事啊!」
她們開始在桌上擺好碗筷以及洗好的菜,並把鍋子放到電磁爐上,然後坐好打算飽餐一頓。
文若蓮挪了挪身軀,把食物往鍋里丟,然後便以期待的眼神看著鍋里的東西等它們熟透。
忽然葉秋長嘆了口氣,嘆得文若蓮揚起雙眉。
「秋子!你說不再想的。看看這鍋東西這麼香,你忍心糟蹋它們嗎?」
葉秋看了她好一會兒,問:
「若蓮!我漂亮嗎?」
文若蓮大笑。
「你當然漂亮,公認的嘛!怎麼忽然喪失信心了?問這種問題!」
「我正在想是不是我太自信了。」葉秋抑鬱地說。
「如果有本錢,自信點有什麼關係?」文若蓮接著神秘兮兮地道:「秋子!人家都說戀愛中的人特別容易喪失自信,你是不是——」
「你在胡扯什麼嘛!」葉秋想槌她,隨即想起她是孕婦又把手收了回來。
「我看你的癥狀有點像啊!」文若蓮笑著。
「什麼時候你成了心理醫師了?」葉秋白了她一眼。「湯煮開了啦!還不開動?」
文若蓮嘆氣。
「是可以開動了,只可惜有人心情不好,吃不下,沒人跟我搶東西吃。真是沒意思!」
「哈!竟有人敢說這種話,明明以前搶東西吃從沒贏過我一次。」葉秋拿起筷子說:「要搶是嗎?來啊!咱們再來較量較量。」
就這樣,兩個人開始朝火鍋進攻了。
「這麼說——你是什麼都沒查到了?」曲南星問身旁的龍威,他們正一塊兒用著早餐。
龍威喝了口咖啡,說:
「只知道她似乎和一個女人住。」
曲南星點頭。
「這個我知道。」
「照片上的女人一整天都沒出過門,」這是事實;擺脫那瘋女人後他在那兒待到屋子裡燈全熄了。「你確定她住在那裡?」龍威問。
「應該沒錯才對。」
「如果她連大門都不出,也許根本就沒有跟任何異性來往。」
那她為何連見他一面都不肯?曲南星納悶地想著。
「我再觀察幾天吧!」龍威很怕又遇上那個女人引發誤會,卻又無法把曲南星交代的事情就這麼丟開,只好這麼說。
「你確定她沒出門,也沒有男人進屋裡去?」
龍威搖頭。
「她們住一樓,有自己的大門,有人找她們我一定會看見。其實,除了那個和她同住的女人提了些東西上去,她們沒別的訪客了。」
曲南星略顯煩躁地說:
「那你就再注意個兩三天吧!我想會發現些什麼的。」
「我知道了。」龍威說著又喝了口咖啡。
曲南星忽然間沒了胃口,把還剩下—大半的火腿和蛋給推到—邊,拿起苦澀的咖啡來暍。
沒有男人嗎?還是昨天剛好沒有約會?
該死!他最厭惡這種無謂的猜測了,文若蓮這女人究竟還要讓他心煩多久?
龍威大老遠就看見那瘋女人向這裡走來,忙把自己往車內一藏,並拿報紙將臉擋住。
好—會兒了,他料想她該已進屋;沒想到移開報紙時卻看見她停在別人家門口,小心翼翼地半彎著腰,伸出兩隻手好像在招喚什麼。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一隻龐大的挪威納犬向她撲來,還發出兇惡的叫聲,把她嚇得一個踉跆往後跌坐在地;若不是隔著扇鐵門,也許她早被咬得稀爛了。
她狼狽地爬起來,左右瞧瞧有沒有人看她笑話,拍了拍牛仔褲後竟又走上前逗弄那黑色的大狗。
龍威好笑地看著她既喜歡又害怕地想接近那一臉憨樣的動物,時而輕聲細語好言相勸,時而雙手插腰怒聲恐嚇,就這麼折騰了許久她才一副挫敗的表情進了家門。
龍威很少大笑,但此時他真有大笑的衝動。這個女人——應該說是三八還是天真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曲南星要他調查的人是她,那肯定有趣得多了。
又過了—天,女主角臉都不曾露一下,面對曲南星那張越來越臭的臉,他覺得自己越來越難交差。
到底這個女人是誰?
她對曲南星有什麼重要?
這些都是龍威想知道又不願多問的問題。他極好奇,但他的個性就是甚少發問。反正事情總有清楚的一天,有什麼好急的?
葉秋—進門,看見文若蓮正—副不悅的表情看著報紙,便開口問:
「我們的准媽媽怎麼啦?看什麼看得這麼生氣?」
文若蓮訝異地抬頭。
千秋子!你回來了!」
「是啊!你看什麼看這麼迷,連我開門都不知道?」
「沒有啦!」文若蓮放下報紙。「只是一些恐怖的社會新聞。現在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不努力,看見別人的財富就眼紅,恐嚇勒索什麼壞點子全使出來了。」
「小姐!」葉秋放下手提袋。「你到底看見什麼了?」
「有個大集團被勒索了。」
葉秋皺眉道:
「你是孕婦,胎教很重要。不是要你別看社會新聞嗎?那裡頭不是偷就是搶,再不然就是殺人放火加強姦。你想讓寶寶以後變成十大槍擊要犯啊?」
「哎呀!你胡說什麼嘛!我當然是做了預防措施才看的。」文若蓮指了指蓋在肚子上的毯子。
葉秋一拍額頭,笑她:
「你這算什麼?遮住他的眼睛嗎?」
見她居然很認真地點頭,葉秋只有無奈地嘆氣。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信這一套。」
「最近還要飛哪裡嗎?」文若蓮問。
「嗯!可能我最近會比較忙,不過下個月開始我就不排班了。」
「為什麼?」文若蓮問。
「還問我為什麼?」葉秋喊:「你快生了啊!小姐!」
「我知道,可是你——」
「我要照顧你,萬一你忽然陣痛了沒人幫你怎麼可以?」
「可是公司——」
「沒問題的,我做這麼久了,想休息一陣子也不過分嘛!而且,能趁機過幾天悠閑的日子我也很開心。」
「謝謝你!秋子!」文若蓮感激地說。
「哎呀!別客氣。」葉秋揮揮手。
龍威敲門後進入總裁辦公室,曲南星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怎麼樣?有眉目嗎?」
「警方辦事哪有那麼好的效率!到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龍威也忙綠了臉。「這幾天得特別小心。雖然警方在大樓里各處都設了警衛,但現在歹徒作案手法越來越高桿,稍一疏忽可能就會有危險。尤其是你——」
「我總不能每回接到恐嚇信就嚇得連大門都不敢出去吧?」曲南星不耐煩道:「這是第四次了。真搞不懂台灣怎麼有這麼多無聊的人!」
「就怕這次不是開玩笑的。由信上的語氣及不留任何線索的情況來看,還是注意點好。」
龍威說得很嚴肅,曲南星只好點頭;畢竟龍威是他親自找來的安全主管,他自然信任他的能力;只不過,出了這麼麻煩的事,龍威沒空再觀察文若蓮,這才真是讓他深感困擾。
「那邊——你幾天沒去了吧?」他問。
龍威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怎麼樣還是你的安全比較重要吧?再說——如果那個女人對你來說很重要,我覺得我們最好暫時不要和她接觸,以免牽累到她。」
「不會這麼嚴重吧!」曲南星頗為擔憂。
「不可不防啊!尤其是對你這麼重要的人,再小心也不為過。」
「我沒說過她對我很重要。」曲南星粗聲否認。
「抱歉!那只是我的假設。」龍威咳了咳,接著說:「現在怎麼樣?你要我繼續去盯著她嗎?」
曲南星立刻答:
「暫時不要了,反正——你還有公司的事情要忙——」
「除了這個恐嚇事件,公司大致沒什麼問題——你確定——」
「別靠近她就是了。」曲南星幾乎要拍桌子,卻看見龍威一副忍不住笑的樣子。「你這傢伙,這種時候了還有興緻賣弄你的幽默感!」
「苦中作樂啊!」龍威微笑道。
「敢拿我當作樂對象的我看全世界只有你了。」曲南星冷冷地說。
龍威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從他認識曲南星以來他就是這個樣子。
文若蓮看見門外的人簡直太驚訝了,愣了半晌才淚如雨下地抱住來人。
「媽!你怎麼會來的?」
文母拍拍女兒含淚道:
「當然是坐車來的,我騙你老爸說要去看你阿姨。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傻?讓人騙了不想辦法討回公道,還打算生下孩子,你阿爸到現在還氣得很呢!」
母女倆在沙發上坐下,文母摸了摸女兒的肚子,流著淚說:
「現在的女孩子不比從前,拿掉孩子已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又何苦這麼想不開?養孩子不容易啊!尤其你還沒結婚——」
「媽!」文若蓮擦擦眼淚,微笑道:「現在說這個已經太晚了,孩子都快出世了啊!」
「是啊!我就要當外婆了。」文母嘆氣道:「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你阿爸也會高興的。」
文若蓮苦笑了笑。她真希望父親有—天能原諒她,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父母、孩子還有秋子就是她的全部,她不願意失去他們任何一個。
「你住在這裡沒人照顧——」
「我和秋子住,什麼事她都替我打理得奸好的,你不用擔心。」
文母是知道葉秋的,是以她點點頭。
「還好有她在,否則叫我怎麼放心?你麻煩人家這麼多,將來可得報答人家。」
「我不會忘的。」
「你生孩子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來看你,給你坐月子。還不都是你阿爸那個臭脾氣!」文母拍拍她的手。「生完孩子記得好好靜養!我會盡量勸勸你阿爸,等他氣清了你就可以回來跟我們住了。」
文若蓮苦笑。
「阿爸丟不起這個臉的。」
「什麼丟得起丟不起!你是我們的女兒啊!難道一輩子不原諒你?」文母看了看手錶。「我該回去了,得坐四個小時的車呢!」
「要走了?」文若蓮依依不捨。
「再不走你阿爸要起疑了。」文母也是含著淚,再三叮囑:「你要多注意身體,知道嗎?」
「嗯!」
文母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她。
「這些錢先拿去用,不夠了打電話給我,我再想辦法。」
「不用了,媽!我這邊還有——」
「總會用完的,你現在又沒有工作。拿著吧!讓我安心些。」
母親這麼說,她只好收下了。
這個初春的日子裡,由於母親的來訪,文若蓮覺得自己彷彿又多了幾分面對未來的勇氣。
「我看你可以放輕鬆點,又是一個惡作劇罷了。」曲南星對剛進來的龍威這麼說。
龍威疲憊地嘆氣。
「也許吧!」
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並沒有看到歹徒在大樓的任何地方安置炸彈。警方人員早已撤走,員工也不再討論這件事,只有龍威,這棟大樓的最高安全主管,還未放棄,他的直覺一直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可是,經過一個多月的警戒,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總不能老這麼神經兮兮的吧?弄得每個員工看見他都很緊張。
「只好叫員工提高警覺,多多留意了。」龍威說。
「這陣子辛苦你了。」
「還好沒發生什麼事。」龍威苦笑。
曲南星清了清喉嚨說:
「既然這兒已經沒事了,你就休息個一兩天,然後繼續去處理我的『私事』。」
龍威揚揚眉道:
「又去偷窺?」
「只是讓你跟蹤她——」
「她不走出大門我怎麼跟?」
曲南星百思不解道:
「沒道理整天都不出門,就算不工作也會出去逛逛,買點東西啊!」
「我想她已經不住那裡了,」龍威說:「就像你說的,除非有特別的原因,否則誰會像躲債似地成天待在房裡?我看你得先弄清楚她是不是真在那裡,這樣我才好辦事。」
曲南星讓他說得有點心亂。她真的搬走了嗎?還是出了什麼事?
欲知端倪只有再打電話過去;可是上回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別再打電話去。就算他肯放下一點自尊再撥電話過去,萬一她在,他又要用什麼理由解釋他打電話的目的?
曲南星想了想,說:
「不如你替我問一問她那個室友。你不是見過她好幾次?」
龍威的頭像被颱風吹刮的小樹似地搖個不停。
「不行!我跟她有點過節,你自己問她比較妥當。」
「我不要打電話過去。」曲南星直截了當地說。
就這麼—句話,龍威知道自己沒得爭了,曲南星決定的事任誰也無法改變;可是——該死!上回他那麼不客氣地說了那個女人。她還會給他說話的機會嗎?也許一見面腳就踹過來了!
不得已,他勉強給自己一個轉圜的機會。
「這樣吧!我明天再去等一天,真沒見到人我再開口,如何?」
「謝了!」曲南星終於露出笑容。
龍威苦笑道:
「我這麼辛苦,最後你會讓我知道我究竟在忙什麼吧?」
第二天,龍威一大早就到那兒等候了,他在車子里看見那瘋女人出門,應該是去上班吧!
她把那天和挪威納犬演的戲又演了一遍才拍拍屁股離開,這回龍威得趴在方向盤上才止得住笑。
然後,他吃了三明治當早餐,喝了罐裝咖啡,看了中國時報、聯合報,還有民生報三份報紙,那扇門依然動也不動,沒其他的人出來。
他的車是夠大了,可是他的體型也不小,在裡頭手腳無法伸展,久了竟覺得全身酸疼,龍威於是拉開車門下車,四處走走,隨意看看。
忽然,他發現每個大門旁都有一個紅色的小按鈕,頓時有痛罵自己的衝動。
真是笨!他每天在這兒等什麼?有電鈴不會按嗎?那個瘋女人已經出去了,如果屋內還有人在應該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可以先按門鈴再說找錯了啊!
他立刻邁開步伐往那扇門走去,仍不忘叨念著自己的愚蠢。
曲南星一抬頭看見走進來的是龍威,揚起眉訝異地問:
「這麼早就回來了?」
此時秘書小姐送進來一杯咖啡,龍威立刻端過來喝了一口,滿足地聞著咖啡的香味說:
「沒有咖啡我一天也過不下去。」
待秘書小姐出去並把門帶上,曲南星怒聲道:
「我可沒有間你對咖啡的看法。」
龍威皺眉道:
「那你問了什麼嗎?我沒喝咖啡前注意力比較無法集中。」
「我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事情辦完了不回來難道繼續在那兒受罪?」
曲南星站起來,又坐下。
「你——你問過她室友了?」
「我沒問。」龍威又喝了口咖啡。
「沒問?」曲南星咆哮:「沒問清楚你回來幹什麼?」
「我說過讓我再觀察一天嘛!真沒見到人再開口問,你忘了?」
「那麼你他媽的究竟有沒有看見她出門?」
「她沒出門。」
「你——」曲南星又站起來。
「你別急嘛!可不可以聽我先問你—個問題?你不答應也沒關係——」
「拜託你快問好不好?」曲南星咬牙切齒地說。
龍威點點頭。
「我聽說你從不跟有夫之婦來往,是不是真的?」
「當然。」曲南星傲然答。
「你改變原則了嗎?」
曲南星變了臉色,納悶不解。
「你是什麼意思?她結婚了?她說的?還是你看見她——」
「我什麼都沒看見,」龍威懶懶地說:「事實上,看見她那好像隨時都會生產的肚子后,實在很難再去注意別的了。」
曲南星雙手扶著桌面,彷佛不如此他就站不住似的。
「你說——她懷孕了?」
「隨時會生的樣子。」
「不可能!」曲南星失神地搖頭道:「這絕對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錯了。」
「那麼大的肚子難道是裝了氣球?」
「也許那個人不是她——」
「你這麼說就太小看我的眼力了。」龍威又拿起咖啡來暍。「認錯人可不是我的專長。除非她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姊妹,否則我敢保證你要找的人絕對是已身懷六甲了。」
曲南星坐回椅子上,腦子裡竟亂成一團幾乎無法思考。
她懷孕了?
要生下小嬰兒?
天!這——這可能嗎?
若情況真如龍威所說,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應該說「絕對」是他的,他相信文若蓮不可能—和他分手就搭上別人,還立刻懷了孩子。
他憶起那天藉口還耳環想見她一面,她堅決不肯,還要他以後別再打電話過去。這難道全是因為她懷孕了?
但——怎麼會懷孕呢?他們曾商量過避孕問題由誰負責,而文若蓮絕不是會粗心得忘了吃藥的人。再說,是他的孩子,她為什麼不說?
原因倏地躍入他的腦海。很明顯文若蓮是存心要瞞著他這件事,然後呢,再以他的骨肉來要脅他,逼他拿出錢,甚至結婚——
曲南星憤怒極了,他無法容忍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被欺瞞。
「我要當面問她。」
「問什麼?」龍威勸道:「如果人家已經結婚大肚子,你又何必再去打擾她?萬一影響了人家的家庭——」
「如果孩子是我的呢?」曲南星綠著臉問:「你說我該不該仔細問一問?」
龍威很訝異。
「你的孩子?這種事可不是誰先說就算誰的!你這麼肯定?」
「所以我說要問清楚。」
「直接問人家孩子的爸是誰不大妥當吧?她現在可是即將臨盆的人,太激動的話——」
「那你要我怎麼辦?裝作不知道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曲南星拍桌子叫道:「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就絕不能叫別的男人爸爸。」
龍威覺得他那樣子真像立法院中亂拍桌子的立法委員。他想了想道:
「先問問跟她一塊兒住的那個女人嘛!」他說著站起來往門外走。「你可以開除我,不過千萬別叫我替你去約她,我說過我們有點過節。」
「你和那個叫葉秋的有什麼過節?」
「哦?她叫葉秋嗎?真有氣質的名字,和她本人一點也不相配。
葉秋快步走進她生平所見最高的摩天大樓:心裡的激動真是難以言喻。
她就要見到曲南星那個負心漢了。她早就發誓過見了他一定要他好看;沒想到他竟主動約她,這分明是老天爺的旨意要她來替若蓮討個公道嘛!
她穿著一身矯健的行頭,以備動手時能取得較佳的優勢。若蓮被他害得這麼慘,不能為她討回公道還算什麼好姊妹?
大樓氣派非凡,四處都有忙碌的人走來走去。沒想到曲南星在這麼棒的地方上班,像他這麼爛的人每個單位都該拒絕錄用他。
她進電梯,按了曲南星說的樓層;電梯越往上升,她的情緒越激動。
一踏出電梯,許多人慌亂地四處走竄,廣播器傳出什麼危險,要大家鎮定等一些聽不很清楚的字眼。葉秋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就看見兩個男人朝她這兒跑來,其中之一竟是在飛機上見過,後來又在她家門口探頭探腦的大猩猩。
葉秋正想踹他一腳,他卻神情緊張地對她喊:
「老天!快離開這裡。」
葉秋—副女流氓的模樣。
「幹嘛?我可不是來找你的。」
「她是誰?」曲南星問道。
「她就是你約來的人。你什麼時候不約偏跟她約在今天!」龍威喘著氣說:「先離開這裡吧!有什麼事情待會兒再說好不好?」
葉秋根本沒聽進去,直指著曲南星。
「你約我來的?你就是那個負心漢?」
她說的話毫無章法;龍威也沒空請她重說一次,一手拉著一個說:
「拜託!這可不是演習,萬一炸彈爆炸,我們就得同歸於盡了,而且根本是屍骨難分。」
「炸彈?」葉秋邊跟著跑邊疑惑地間:「你在說什麼啊?」
龍威拉他們往樓梯跑。
「有人在公司這個樓層放置了炸彈。人捉到了,炸彈還在拆除;但為了安全起見,整棟大樓的人員都得撤到——」
話還沒說完,爆炸聲響起,不到兩秒的時間,後頭就冒出火花。
龍威不及思考,一個躍起將葉秋抱著往樓梯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