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池女皇的死,永遠都是池夢蝶心裡的痛。聽秦沙突然提起,悔恨羞愧種種情緒一下子在池夢蝶心底冒了出來,煩躁地喝止秦沙:「別再說了。」
秦沙說完就想起自己多了嘴,低聲道:「抱歉。」
池夢蝶臉色陰晴變幻,足足一頓飯的功夫,總算恢復到正常,身體往後一縮,跟秦色拉開距離。
咦?沒暴跳如雷,是不是意味著這小鬼明白了他的心意?秦沙跟著又湊近臉,趁勝追擊叫了聲「夢蝶……」,害池夢蝶脖子后當場爬起一層雞皮疙瘩。
「行了行了,廢話少說。」池夢蝶用力一甩頭,抖掉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清了清喉嚨:「別拿我當笨蛋,你跟那朱天說來說去,無非要我回永稷。哼,直說吧,你想打什麼主意?」見秦沙面色微變,他更確信自己猜得沒錯,扳著臉地道:「不用演戲了。句屏皇室就算真有什麼寶藏,你一個外姓人怎麼會知道?其實你是想讓我能回永稷去給句屏皇帝報信吧?」
秦沙眼睛眨也不眨,牢牢盯著池夢蝶,似乎第一次看清這個人,半晌才輕笑:「你若不是笨蛋,就是不肯信我。」他嘆口氣,頷首道:「沒錯,句屏皇室藏寶的地方我自然不知道。我那麼說,確實是想救你,讓你能安然回永稷都城替我辦一件事。」
池夢蝶的表情變得很難看,這王八蛋果然是在利用他,還妄想花言巧語哄騙他。而他剛才居然還為秦沙亂了一時心神。
早該清楚,這世上除了雙親還有誰會對他真正在意。尤其是被他從前最信賴的二哥君上背叛出賣后,他就不該再輕信任何人。
他冷冷地轉過頭,「你想我替你做什麼?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會幫你,就當還你的人情。」
「為我救人。」秦沙知道自己縱然說再多真心話,這固執的小鬼都聽不進去,只得收起滿腔失落,附在池夢蝶耳畔輕聲說道:「你設法混進永稷宮中,去凈慈園找皇后,帶她母子離開永稷,走得越遠越好。」
那個騷包原來是句屏皇后?姓秦的膽子不小嘛,給句屏皇帝戴了綠帽子,還敢來招惹他!池夢蝶心情越發惡劣,狠狠瞪了秦沙幾眼。
秦沙根本不知道池夢蝶腦袋瓜在想什麼,還以為池夢蝶不願淌句屏皇室的渾水,誠心誠意地道:「這事是有些為難你,可我向來最疼冰兒這妹子,她自從成親后就沒真正開心過。皇宮若是被叛軍攻陷,她身為句屏皇后只怕要受盡賊子凌辱,我絕不能讓她再受苦。夢蝶,你肯救她母子躲過這次劫難,我下了黃泉也會永遠記住你的恩情……」
「夠了。」誰稀罕這王八蛋記住他?池夢蝶重重吐出口悶氣,瞪著秦沙,咬牙道:「我答應你。」他才不要一輩子都欠著秦沙的人情,就勉為其難地去做個好人算了。
秦沙大喜,秦家歷代人丁單薄,他雙親又早已辭世,唯有一個親妹妹讓他放心不下。見池夢蝶允了,秦沙終於卸下心頭大石,向池夢蝶道了聲多謝。
池夢蝶懶得搭理他,索性往地上一躺裝睡,留秦沙獨自面對帳內令人窒息的沉寂。
帳篷里沒燭火,僅靠布上幾縷破裂的縫隙透進些天光,臨近傍晚時分便陷入一片昏黑。
那大漢又送來些食物,看見白天放在地上的酒菜未動分毫,他搖了搖頭,剛要把手裡的食物放下,秦沙道:「把這些都拿走吧。」
他身陷囹圄,氣度仍在,不由人違抗。那大漢稍微遲疑,依言將所有食物都收拾起來。
秦沙冷眼看著大漢一舉一動,忽然問道:「瞧你舉止步伐,不像個普通莊稼漢,是行伍出身嗎?」
大漢身形明顯震動了一下,低頭避開秦沙目光,訥訥道:「侯爺好眼力。小人原先的確是平州的駐兵。」
平州是句屏西疆第二樞要重鎮,卻在不久前遭饑民起事,連駐軍將領也被憤怒的饑民碎屍分食。軍情報到永稷,滿朝震驚。秦沙自然有耳聞,皺眉道:「你們既然領兵餉吃官家俸祿,管不住鬧事的災民已經失職,怎麼還能跟著亂黨與朝廷作對?」
那大漢霍地抬起頭,黧黑的面孔漲成紫青色,神情間極是悲憤,「侯爺,您是富貴人,吃香喝辣的,不知道咱們百姓有多苦。平州蝗災過後大夥都盼著官府的賑災糧食,結果糧車是來了,被將軍的畜生兒子轉賣給那些奸詐米商賺黑心銀子,尋常百姓傾家蕩產也吃不飽肚子。兵餉也被扣走了一半說是要挪到別的地方救災去。我領的那點軍糧,只夠養活自己和孩子,家裡婆娘和爹娘都餓死了。侯爺,咱們百姓只想要一口安穩的飯吃,誰不想過太平日子?誰願意提著腦袋跟人打打殺殺?但是官家不給咱們活路啊!」
秦沙自幼錦衣玉食,骨子裡始終看不起黎民百姓,被大漢一頓教訓后,說不生氣是假的,但心知大漢所言均是實情,他無從辯駁,沉著臉緘默無言。
那大漢越說越大聲,指著酒菜道:「這些東西當然比不上侯爺府里的美食,也難怪侯爺看不上眼,卻足夠普通人過上好幾天。侯爺不吃,我替外面的弟兄謝謝您了。」拿了食物氣憤地離去。
池夢蝶在那大漢進來時已經坐起,雖然被奚落的人是秦沙,他聽著也覺得刺耳,跟秦沙對望無語。
帳外很快響起笑鬧,那大漢正招呼看守們來吃端出來的酒菜。眾人酒到酣處竟還划起拳來,喧嘩了好一陣,聲音才慢慢低落。
***
几絲月色自帳篷破縫泄入,淡如煙水。池夢蝶正數著地上流轉的光斑打發時間,陡然警覺地豎起了耳朵……
「唔!」只有幾聲低不可聞的悶哼,隨即帳外傳來重物倒地聲。
秦沙也聽到了,面露驚詫,剛想挪到外面看個究竟,帳篷入口的帘子已經被撩開,一人帶著拂落雙肩的明凈月輝緩步踏進。
這人黑髮披肩,面容背著月光,有些模糊,雙眼上覆了條黑色布帶,卻依然掩不住俊美姿態,他右手還握著根通體烏亮的手杖,隱約閃爍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是個瞎子?池夢蝶正要再看仔細點,就聽秦沙低呼道:「岳斬霄!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登時精神大振,這秦沙口中帶走大哥重樓的人,不就是岳斬霄!
「我大哥人呢?」他搶著問。
「大哥?」盲眼男子微愕,轉向池夢蝶的方向,「你是誰?」
「他是小樓的弟弟。」秦沙替池夢蝶作了答,心裡也吃驚不小。這岳斬霄行刺句屏皇帝之後逃離永稷,音訊全無,此刻卻出人意料地現身叛軍營中,又身無繩索鐐銬,不似遭人禁錮,莫非?……
他使個眼色示意池夢蝶噤聲,才沉聲問岳斬霄:「你跟朱天聯手了?」
岳斬霄笑一笑,清寒如冰雪初綻,沒有回答,卻向前跨上一大步。
「衛應侯,你大不必多心。」彷彿看到了秦沙臉上的疑慮和戒備,岳斬霄淡淡道:「聽說朱天明日要拿你祭旗,你我有同僚之誼,往日你待我也還算有禮,我是來放你走的。」
伸手摸上秦沙身上捆縛的粗繩,指力過處,繩索寸斷。他回手又替池夢蝶鬆了綁,點著手杖飄然走出帳篷。「附近的看守都已被我打暈,一時三刻沒人會發現。衛應侯,帶上你的情人快走吧,之後生死就靠你們自己了。」
好不容易有了大哥的音訊,池夢蝶怎肯錯過,也來不及解釋自己不是秦沙的什麼狗屁情人,拖著兀自麻木的雙腿追出去,踢開腳邊幾個不省人事的看守,壓低了聲音向岳斬霄的背影追問:「我大哥究竟在哪裡?」
「夏天時我和小樓在海上分別,他如今身在何處,我也不清楚。」
「那……」池夢蝶還想細問,岳斬霄腳下毫無停滯,身影飄逸如行雲流水,瞬間便已融入迷離月色。
***
數十座帳篷靜悄悄地浸潤黑夜中,宛如眠獸,只有那面巨大的血鯊旗臨風聳峙,狂妄飛舞著。更遠處,瀑布無視晝夜更迭仍在天地間肆意奔泄。
池夢蝶在身後漸近的腳步聲里緩慢回頭,凝望走近的秦沙。
秦沙也正在看著他。本以為明天難逃一死,才將滿腹心意向池夢蝶全盤托出,但誰知峰迴路轉,半路冒出岳斬霄這救星。
性命算是暫時保住了,可眼下兩人之間反而變得尷尬起來……他苦笑一聲,低聲道:「夢蝶你去找重樓殿下吧。皇后那裡我自己去就行。還有我今天說過的那些話,你如果不喜歡,就全當沒聽過。」
他等了一下,池夢蝶仍舊沉默著不吭聲,秦沙失望地嘆了口氣,便朝永稷的方向邁開步伐。
除了白天吃的那個紅果,他至今水米未進,體力本就不濟,走出沒多遠,尚未痊癒的傷口又開始隱痛,秦沙體力有些不支,停下腳步微微喘息。
池夢蝶對他的背影望了一陣,從一個暈迷的看守腰間取走掛刀,上前攙住秦沙。
秦沙愕然,「夢蝶你?」
「就憑你這樣子,何年何月才能走回永稷,我送你回去。」池夢蝶面無表情,見到秦沙眼裡忽然騰起的喜色,他更努力地板起臉。「你別得意,我只是不喜歡欠別人的恩情。雖說真正救我的人是岳斬霄,不過你白天向朱天為我說情,也算救我一命。這份人情,我還是要還你。等你跟你的冰妹見了面,我也不欠你什麼了,之後再找大哥去。」
真是個又彆扭又可愛到不行的小鬼!秦沙想笑又怕惹毛池夢蝶,強忍笑意道:「好,那走吧。」歡欣之餘,竟沒留意池夢蝶言語間那絲酸味。
即使池夢蝶自身,也沒發覺自己話里透著一股子……醋意。
***
千碑林內大大小小的石峰多不勝數,又多高大樹木,黑夜裡猶如座巨大的迷宮。
池夢蝶和秦沙雖然急於脫險,仍絲毫不敢大意,腳下盡量放輕了力道,步步謹慎,惟恐一不小心踩斷地面散落的樹枝,又或驚動了帳篷外休憩的馬匹,驚醒了叛軍。
小心翼翼地走了個把時辰,兩人才離開營地範圍,不約而同放鬆了緊繃的心弦。
前方黑壓壓的一片密林,池夢蝶想在天亮前穿過這片林子,秦沙卻反而慢下腳步。「不必等到天亮,那些人大概就發現我們逃跑了,朱天一定會派人來抓我們。」
「那還不快走?」池夢蝶的火氣呼地竄高。不用秦沙提醒,他也清楚兩人處境其實很不妙。這些天來一直深受化功散荼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恢復內力,再拖上個傷勢未愈的大累贅去應付朱天的手下,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他真是吃錯藥了,剛才怎麼就看著秦沙月下蹣跚的背影一時心軟,衝動地答應送秦沙回永稷呢……
「你小聲點!」秦沙忙著解釋:「朱天的人肯定認為我們會拚命逃遠,不可能還在千碑林逗留,所以對近處應該不會太注意。我們乾脆反其道而行之,就在附近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他們明天拔營離開千碑林后,我們再趕去永稷。」
池夢蝶不得不承認秦沙的主意固然冒險,但的確值得賭一把。況且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計策,就點了點頭。
眼前的密林幽深無比,是個現成的藏身好去處。他和秦沙小心地穿行其間,又走了半天,被一株粗高驚人的巨樹擋住路。
樹身幾乎要四五人才能合抱,靠近地面半尺來高處,裂了個井口般大的樹洞,被長及人膝的雜草遮掩著,從縫隙間望進去黑黝黝的不知深淺。
秦沙撿起根枯枝伸進樹洞亂攪一通,見沒有任何蛇蟲野獸爬出。洞內也比他預想中來得深,他丟下枯枝,「就這裡吧。」
池夢蝶活了二十齣頭,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鑽進樹洞里避難。
樹洞不小,但同時藏了兩個大男人還是過於擁擠。他和秦沙兩張臉幾乎都快貼到一塊,呼吸間全是對方的氣息。
池夢蝶忍不住抱怨:「樹頂也比這裡好多了。躲這種地方,萬一被人發現……」
「躲哪裡被人發現了都是死路一條。」秦沙冷靜地潑著冷水,「再說你現在有氣力帶我爬上樹頂嗎?」
池夢蝶閉上了嘴。兩人都不再說話,聆聽著草叢樹梢間不時響起的蟲鳴鳥啼,各自盤算心事。
睡意隨著時間流逝,緩慢又無形地侵蝕著池夢蝶,眼皮漸漸下拉,快要入夢時他肩頭突然一重,秦沙的腦袋靠了過來。
「喂!」池夢蝶剛伸手想推開男人,卻聽秦沙喃喃道:「林子里多半有野獸,我們得有一個人醒著。夢蝶,我先睡一陣子,待會你叫醒我,換你睡覺……」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秦沙聲音已經低到幾乎聽不見,須臾便發出微微鼻息。
池夢蝶手懸在半空,最終收回,任由秦沙把他的肩膀當成了枕頭。
「……嗯……」男人睡得似乎十分香甜安穩,身體越來越斜,最後整個上半身都滑進池夢蝶懷裡,還無意識地蹭了蹭,在池夢蝶腿上找到個最舒適的位置。
這傢伙,真夠重的……池夢蝶大腿給秦沙壓得發麻,他皺著眉頭,最後無聲嘆息。算了,看在秦沙還是個傷患的份上,他就好人做到底,暫時充當一回肉墊吧。
不過兩人現在的情形,實在太過平和,讓池夢蝶自己都難以置信。
他本該宰了這輕薄過他的王八蛋的,然而如今秦沙就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地睡著了,池夢蝶卻一點想報復的念頭也沒有,只是低頭對著秦沙的睡臉發愣。想到回永稷后兩人就要分道揚鑣,也許老死都不再相見,從此也少了個可以肆無忌憚拌嘴扭打的對手,他心中居然有點不是滋味。
來句屏,原本是為了救出大哥一起隱居,但現在,這願望已經遠的沒有當初強烈。
池夢蝶甚至可以預見到,如果真的跟溫厚淡泊的大哥住一塊,他未來的日子也將平靜如一潭無波的死水,恐怕用不了幾天,他就會因為無所事事鬱悶到發慌,而且大哥向來喜歡清靜獨處,願不願意讓他跟著,還是個棘手的大問題……
唉,考慮那麼多幹什麼?發現自己越想越沮喪,池夢蝶強迫自己中斷胡思亂想。
這一晚,他就在秦沙平緩的呼吸聲,看著秦沙睡覺,直至漫長黑夜逐漸褪色,他都沒有叫醒秦沙。
天空緩慢泛出蒼涼魚肚白,樹洞里也隨之變亮。
「天亮了?」秦沙一覺醒來,看清池夢蝶眼下兩個明顯的黑眼圈,詫然道:「怎麼不叫醒我替你守夜?」
「你睡得跟頭豬一樣,怎麼叫?」池夢蝶故意酷酷地諷刺秦沙,下一刻,自己的肚子卻不爭氣地抗議起來。他按著空虛的胃部,懊惱地道:「早知道能逃走,昨天就該把那些酒菜都吃掉。」
呵,昨天是誰很有骨氣地堅持不肯吃東西的?秦沙低頭悶笑,自己也感覺口渴得厲害,舔了下乾裂的嘴唇。
「我去找找看外面有沒有水。」池夢蝶沒錯漏秦沙這小動作,拿起昨晚從看守身上借來的腰刀爬出樹洞。聽到秦沙在叮囑他小心,池夢蝶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你還是關心自己吧,別給什麼野獸拖走了。哼!」
伸個懶腰把秦沙的苦笑甩在身後,他在周圍尋覓起水源。林中樹木株株高聳粗壯,足見水量充沛,卻偏偏看不到水源。池夢蝶正在躊躇著要不要走遠點去找,風中驀然飄來隱隱約約的呼喝。
尖銳的哨笛聲緊跟著響徹千碑林。
一定是朱天的手下發現他們逃跑了!池夢蝶忙返回樹洞。
秦沙也已經聽見了動靜,撥亂樹洞外叢生的雜草,遮住洞口。兩人蜷縮在內,儘力壓抑住聲息,望見對方的神情,都極為凝重。
能不能躲過搜捕,就看兩人的運氣了。
營地起初的混亂很快平復,池夢蝶和秦沙的心卻懸得更高。忐忑不安間只覺時光流淌奇緩。
慢慢的,地面傳來由近及遠的微震。
「他們肯定逃遠了,快追!」數匹駿馬在騎手鞭策下甩開蹄子,從林外疾馳而入,又飛快穿出了密林。其中一匹幾乎是擦著池秦兩人藏身的巨樹而過,揚起一路塵土。
池夢蝶和秦沙怕後面還有追兵,仍屏氣斂息靜守原地。過了片刻,果然又有數騎沖入密林,也沿著前面馬匹的蹄印向林外追去。
之後等了許久,再沒有追兵經過。馬蹄聲卻從林外返回,馬上騎手悻悻道:「那兩人溜得還真快,追出去幾十里路,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另一人笑道:「依我看,他們連夜趕路,說不定掉進哪個山溝里,然而被豺狼虎豹給吃了。咱們就別再找了,趕快回去跟弟兄們會合,正午就要跟盟主出發去永稷。」
其餘人紛紛稱是,駕著馬循原路飛快離去。
等馬蹄聲完全消失,樹洞里的兩個人終於不約而同地吐了口長氣,全身都輕鬆下來。
「過了正午,我們就安全了。」秦沙手心裡其實一直捏著兩把冷汗,此刻總算定心。這一注,他和池夢蝶賭贏了。
池夢蝶也緩緩放開已被他握到發燙的刀柄,這時讓他不得不對秦沙服氣。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王八蛋確實是比他……嗯嗯,狡詐多了。
心神一鬆懈,原先被忘卻的飢餓感又在胃裡翻湧折騰。池夢蝶心想叛軍正午就將離開千碑林,他也不差這一兩個時辰,索性等叛軍走後再出去覓食,免得橫生枝節,便忍著餓意打起盹來。
「夢蝶,靠我肩上睡吧。」秦沙當然不肯放過獻殷勤的好機會,卻被池夢蝶賞了個白眼。
「我背後的木頭也比你的肩膀舒服。」池夢蝶說完就閉起了眼帘。
秦沙敢發誓自己作夢也沒想過要跟木頭爭風吃醋,可現在就有把這棵混帳樹木砍倒的衝動。「夢蝶,我衛應侯好歹比棵樹強吧?」
池夢蝶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消聽秦沙的磨牙聲就知道男人氣得不輕,他得意地勾起嘴角,說實話,有秦沙拌嘴的日子,還不錯。只可惜,這日子就快結束了……
「夢蝶……」發現池夢蝶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漸入夢鄉,秦沙試探著低喚一聲,確定池夢蝶真的睡著了,他悄然湊近,蜻蜓點水般在池夢蝶唇上輕輕落下一吻,無聲微笑。
昨晚給過池夢蝶抉擇去留的自由,但既然池夢蝶選擇了陪他一起回永稷,那今後他再也不會放手,死纏爛打,也要池夢蝶陪上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