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哥,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吧?」黑幫小弟遞上濕毛巾,手足無措地蹲在渾身是血的頭頭旁邊。綠豆大的小眼骨碌亂轉,心思像沾了漿糊棉絮,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體格壯碩、留著小平頭的黃存德不吭聲——「漏屎」是他的渾號,也有人叫他黃缺德。
方正的國字臉上,一雙陰騖的眼睛射出冷殘的凶焰,右頰的刀疤沾滿斑駁的血漬,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好你個頭!」他沒好氣地斥道。
小嘍哭喪著瞼,又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哪?」
黃存德右肩胛骨被子彈貫穿的傷口疼得厲害,傳來陣陣燒灼似的痛楚。他把亂絲般的心緒理了一遍,卻還是一團亂絲。
「閉上你的狗嘴,再吵老子把你剁成餃子餡!」他已經夠煩了。
小弟嚇得不敢出聲。大哥心情欠佳,少惹他為妙。
黃存德蹲在陰濕霉味重的大樓地下室包紮傷口。不是冤家不碰頭,怎麼偏自己倒霉,又碰上姓邵這傢伙!
他抱著腦袋苦苦思索,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絲毫端倪來。警方怎麼知道是他乾的?他吃干抹凈,沒留下把柄呀!
莫非……有姦細!
心念及此,黃存德左臂一長,猛然抓住小弟的衣襟,粗聲問道:
「養老鼠咬布袋,一定是你去通風報信!」
小嘍嚇得魂不附體。在黑社會,被打為叛徒可比被槍決還凄慘,其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諒他沒那膽子,跟他的人都見識過他的手段,阿狗不笨,他又沒虧待他,這傢伙不可能把自己賣給條子。
黃存德冷哼了一聲,道:「那條子怎麼知道是我乾的?」
他行事向來隱密,這就是他壞事干盡卻能順利脫身的主因,上回把肉票撕了也沒事,這回不過取贖而已,居然被邵致寬連開十槍!要不是他溜得快,說不定就栽在宿敵手上了。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小嘍直打著哆嗦猜測:「那個小女孩看過你,也許是她說的。」
大哥生性謹慎,作案時都包的密不通風,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對邪惡的眼睛,這次卻取下面罩,太過大膽,怪不得會被警察知道!
「鬼扯蛋!」黃存德怒吼道:「那女娃根本智能不足,她會跟警方說我臉上有刀疤?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你當我也是白痴嗎?」
「說不定有人哄哄她,她就會開口說了。」小嘍羅哭喪著臉。
黃存德聞言,粗大的拳頭離阿狗的鼻尖不到半寸,硬生生停了下來。
這年頭流行心理戰,說不定警方病急亂投醫,抓不到線索之餘,乾脆將小鬼催眠,再設法讓她說出潛意識中的殘留印象。
阿狗雖然笨到無可救藥,卻點出一個他從沒想過的可能性!
去他媽的!黃存德氣得渾身發抖。邵致寬居然想出這款撇步!這哪叫科學辦案呀?根本是賤人耍賤招嘛!
好,非常好!黃存德陰惻惻地盤算。狗急跳牆,人急懸樑,既然你逼得老子我無路可走,大伙兒就拼上一拼。
不管這個「心理師」是何方神聖,生得三頭六臂也好、青面獠牙也好,他非把「他」從暗處揪出來,再整得遍體鱗傷不可!到時候,全天下就知道得罪他的下場!
???
「姐,你怎麼了?」
曲歆儀兩道清秀的眉輕輕顰著,看著一直摳耳朵、眨眼睛的曲韶儀。姐姐好像有心事,少了平日的冷靜自持,顯得異常焦躁。
「左眼皮,我命令你不準跳了!」
曲韶儀近乎氣急敗壞的口吻,讓曲歆儀更加憂心忡忡。
「姐,到底出了什麼事?左眼跳災,不吉祥哪!」
看到妹妹擔憂的神情,曲韶儀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硬擠出一絲笑容。
「沒事,月底手頭緊,我心情不好。」
她雖然強顏歡笑,卻仍掩不住眉間憂愁,曲歆儀不是傻子,她幽幽道:
「姐,這世上只剩咱們姐妹相依為命,有事你還瞞我?」
「歆歆,你別老是杞人憂天,姐姐沒事的。」曲韶儀握住妹妹的手。「我找你來是要告訴你,鋼琴的學費不用擔心,姐姐幫你申請助學貸款,過幾天就核發下來了。」
為了節省開銷,曲韶儀本來安排妹妹跟她一起住在租來的公寓,但是考慮到曲歆儀需要練琴,系館才有琴可練,讓她住宿舍比較實際。
曲歆儀眼底泛著淚光,憂慮地問道:
「助學貸款!利息會不會很高?你身上已經背了好幾筆貸款了呀!」
學音樂的人不能沒有傻勁,只是,她好怕這分執著會害苦相依為命的姐姐……幾度想要放棄,卻怎麼也割捨不下對音符的熱愛……唉!貧賤生涯百事哀。
曲韶儀正色道:「歆歆,人最怕不上進,只要你肯好好練琴,再貴姐姐都會讓你完成學業,然後出國深造。」
「可是,一堂課要兩千元,好貴呢!」曲歆儀本來就垂著的頭更低了,眼中淚水打著轉。老師為什麼不算便宜一點呢?
「錢花在刀口上,雖貴卻值得。」沒有人比曲韶儀更了解賺錢的辛苦,花錢怎麼可能不心疼?但是,她理智的分析道:「你的鋼琴老師是茱麗亞音樂學院回來的音樂博士,他教你的不光是技巧,兩千塊還算便宜哩。」
「姐,都是我拖累了你,為了賺錢養我,你活得太累了。」曲歆儀再也忍不住,淚水像斷線珍珠紛紛墜落。
曲韶儀心頭酸楚,握著妹妹的手,不禁凄然落淚。爸媽在世時,歆歆別說在台灣學鋼琴不成問題,就連出國也是頂容易的事,只可惜他們走得太早。
十年前,一場可怕的車禍奪走曲飛雄與妻子隨容雪的性命,留下年僅十二歲的曲韶儀帶著才八歲的曲歆儀,孤苦無依地面對人生的挑戰。
想起早逝的父母,曲韶儀心頭一片凄楚哀傷,但她很快便拭去眼淚;長姐如母,連她都倒下的話,妹妹怎麼辦?
「歆歆,爸爸媽媽不在了,我們更要勇敢。」曲韶儀很快振作起來。「錢的事不用擔心,只要姐姐考上心理輔導師,局長答應馬上聘我當正式人員,薪水速跳三級呢!」
「可是,心理輔導師很難考啊!」曲歆儀又是一嘆。
曲韶儀聳肩笑道:「公務員是鐵飯碗,每一種都很難考,既然念了心理系,走這一行就得考上執照,這就叫宿命吧。」
曲歆儀介面道:「就像學琴的人必須贏得柴可夫斯基音樂賽大獎嗎?否則人家永遠從門縫看你,把你瞧扁了。」
「聰明!正是這個道理。」曲韶儀勉勵妹妹道:「你知道錢不好賺,就要好好練琴,這樣我再怎麼辛苦也值得。」
曲歆儀溫順地點了點頭,淺啜一口咖啡。好甜!與其說這是加了糖的咖啡,不如說它是有咖啡香的糖水。
她強忍住把咖啡盡數吐在餐桌上的衝動。
「完全喝不出糖以外的味道,你真是不折不扣的螞蟻。」
曲韶儀臉上紅了紅,警告道:「不準批評,統統喝下去!」
曲歆儀礙難照辦地搖搖頭。姐姐的三合一即溶咖啡,甜得令人難以下咽。
「不喝了,我還要回系館練琴。」
臨去之前,曲歆儀又確認道:
「姐姐,真的沒事嗎?」
「快回去吧!天色暗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曲韶儀賞了妹妹一記白眼。「你姐姐很好,好得呱呱叫,你別瞎操心,快回宿捨去吧。」
曲歆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良久,方嫣然一笑。天下有什麼事難得倒聰穎明慧、能力又強的姐姐呢?她總算放心離開。
郁茹小妹妹的事,還是別讓歆歆知道!
站在窗邊,曲韶儀望著妹妹的身影消逝在街角。想到明天、想到不可知的未來……她眉宇間的愁思更濃了。
???
「有人在家嗎?」邵致寬碩長的手指放在快被他按到報廢的電鈴上。這女人睡死了嗎?按這麼久的門鈴還不來應門。
「煩不煩啊!找誰啊?」拗不過鈐聲的疲勞轟炸,鐵門終於張開一道縫。
邵致寬雙目直瞪姍姍來應門的女子,濃而長的雙眉不斷向中間聚攏。延輝亂報地址嗎?她不是曲韶儀呀!
「你是啞巴嗎?」裹著素麵浴巾、頭髮上滴著水珠的女子惡聲惡氣地問道:「我問你找誰啦!不講話誰知道你要幹啥?」
「你是曲韶儀什麼人?」邵致寬從心底生出一種嫌惡之情,他最憎恨沒禮貌又俗不可耐的女人。眼前這傢伙渾身濃濃的風塵味,橫看豎看都像風月場所的歡場小姐,她怎麼會出現在曲韶儀家裡?「你來查戶口嗎?我和小韶的關係干你屁事?」
行止不端、衣著不檢、還出口成臟!這種女人比掉到地上狗也不聞的垃圾還臭,曲韶儀和這種人混在一起,嘖!真不自愛。
邵致寬亮出警徽冷然道:
「我是警察,開門讓我進去!」
「警察就了不起嗎?」女子塗著大紅寇丹的指甲準確地指向邵致寬,哼道:「別欺負我沒讀書,法律我懂,沒有搜索票你不能進來!」
潑婦、刁民、頑劣之徒!
憋著一肚子的怒火,邵致寬警告道:
「不讓我進去,我就告你妨礙公務!你在監獄里吃牢飯時,可別怨我!」
女子差點噴笑,嘲弄道:
「想恐嚇我?你省省吧!老娘沒告你騷擾民宅,你就該偷笑了!」
邵致寬目光中滿是輕蔑神色,冷冷的道:
「很可惜,台灣的法律沒有騷擾民宅這一條,你說懂法律只怕是騙人。」
女子倏然脹紅了臉,咬著牙就想把門狠狠地關上,讓不速之客嘗嘗閉門羹的滋味。這時候,曲韶儀明朗的笑語從樓梯間飄上來。
「秀秀,你跟誰杠上啦?」哼著輕快的曲子,曲韶儀踏著輕盈的腳步,咚咚咚地從一樓爬到位於七樓的小套房。
遛貓是她一天中最輕鬆愉悅的時光,她喜歡和黑木在公園玩耍,玩得滿身髒兮兮的才回家。
「咦?邵隊長,你怎麼來了?」曲韶儀睜大眼睛訝異地問。
幾縷鬆軟的鬢髮垂落在耳旁,微濕的汗衫緊貼著玲瓏有致的身軀,短褲下露出晶瑩勻稱的美腿,邵致寬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她一派悠閑的模樣。
黑木還記得邵致寬,當嗚一聲就跳到他肩上。
曲韶儀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抓貓。
木木這白痴,像邵隊長這種面冷心冷的人,想必也討厭小動物,搞不好會把它從窗口拋出去,到時候它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淘氣的黑木一味閃躲,調皮的和主人玩起躲貓貓。曲韶儀從左邊抓它,它就溜到邵致寬右肩;當她繞到右邊時,它靈活的小身軀已端坐在邵致寬左肩上,氣定神閑地看她光滑的額頭沁出汗珠。曲韶儀踮高腳尖想逮回不識好歹的黑木,她一心只顧著抓貓咪,壓根兒沒注意到自己的姿勢有多麼曖昧。
她貼著汗衫的渾圓胸部不只一次摩擦邵致寬精壯的胸肌,他粗嘎地悶哼一聲,大掌粗魯地按住她的俏臀,阻止她再撩撥男人的原始慾念。
「邵隊長,這……呃……你……」曲韶儀困窘地僵直不動。天啊!他的手……在摸哪裡!
隔著薄薄的棉料,邵致寬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短褲下透出來的熱力,他陰鬱地忖度著:延輝猜的不錯,這女人的身材該死的好!
「嘩」的一聲拉開鐵門,宋芸秀衝出來打掉邵致寬逾矩的大掌,斥道:
「要摸來摸老娘好了,不準吃小韶的豆腐!」
邵致寬慢慢地收回大掌,口氣冷得像是結了冰。
「再一次,我會剁掉你的手。我一向說到做到。」
呸!就算飢餓三百小時,他也不屑吃這種餿豆腐!
宋芸秀被他陰寒的目光盯得心裡直發毛,吞了口口水。但轉頭看到怔愣失神的曲韶儀,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怒道:
「你敢對小韶亂來,老娘先宰了你!」
曲韶儀連忙緩和氣氛。
「秀秀,你誤會邵隊長了,他真的是警察,還是警備中隊的大隊長。」
宋芸秀撒了撤嘴角,傲人的豐乳隨著呼吸左右晃動,將素麵浴巾撐得幾乎裂開來,萬分養眼。
邵致寬看著她,嘴角下撇,目光中充滿了輕蔑之意。腦袋空空的女人,身材再怎麼魔鬼,也只是庸脂俗粉!
宋芸秀還是不信邵致寬是警察,問道:
「小韶,你瞧他那副色迷迷的模樣,哪有半點警察的樣子?」
邵致寬毫不遲疑往宋芸秀臉上摔去一巴掌。
膽敢污辱他的低能蠢蛋,不分男女,統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懲罰宋芸秀,那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邵致寬動作雖快,曲韶儀反應也不慢,千鈞一髮的剎那間,她拉開宋芸秀,讓邵致寬重重一掌擊在鐵門上,發出轟然巨響。
宋芸秀刷白了瞼,臉上血色盡失。她只不過順口開開玩笑,他就要把她砸成肉餅!小韶怎麼會認識這種狠角色?
秀秀瘋了不成?
曲韶儀搖了搖頭。秀秀自誇見識過形形色色的男人,竟然看不出來邵致寬對女人沒有豁免權,開這種人玩笑,比在老虎嘴邊拔鬚還危險。
拍了拍宋芸秀嚇白的臉龐,曲韶儀笑道:
「邵隊長是我的朋友,剛才的事都是木木不好啦!」
所有混亂的元兇——黑木正肆無忌憚地蹲踞在邵致寬肩頭,寶藍色的眼睛凝視著曲韶儀,臉上半分愧色也無。
黑木,你完蛋了!
曲韶儀鼓著腮幫子瞪著寵貓。黑木害她被邵隊長揩油、害秀秀差點毀容,居然還一副心安理得的囂張模樣!
邵致寬把貓抓下來還她,曲韶儀懲罰的手掌還沒落下,怕疼的黑木就唯嗚哺嗚慘嚎起來,凄厲悲痛得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黑木怎麼也學不乖,揍它又有什麼用?
曲韶儀頹然放手,嘆了口氣。
「大家都進去吧,再鬧下去,大樓管理員就上來嗦了。」
三人走進曲韶儀麻雀很小、五臟不全的小窩,宋芸秀進房間換衣服,邵致寬搬開沙發上的書報雜誌,才勉強騰出一點空隙坐下。
曲韶儀倒杯冰水給他,赧顏道:「不好意思,只有冰水。」
自從曲歆儀將她親手沖調的冰咖啡列為拒絕往來戶后,她再也不敢拿它來荼毒客人的味蕾。
「冰水就好。」邵致寬簡短地回答,從她纖纖柔荑上接過杯子,粗糙的指腹若有似無地輕觸她柔軟的掌心。
曲韶儀像被火烙到般縮回素手,險些打翻杯子,要不是邵致寬接得穩,冰水就不偏不倚澆在他的西裝上。
邵致寬笑了起來,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回蕩在空氣中,令人對黑夜充滿綺思。
「你好像很怕我,我有這麼恐怖嗎?」
曲韶儀微微閃了神。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那薄薄的菱形嘴,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既剛毅又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剛毅就變成了親切,冷酷也化作了溫煦,就像和暖的風,徐徐吹過大地。
屋子裡的空氣好像變稀薄了!曲韶儀深吸口氣,空氣不足的結果,腦袋昏昏鈍鈍的,完全無法思考。
她咳了聲問道:「大隊長,找我有事嗎?」
邵致寬不急於回答,背靠沙發,在沙發上舒服地伸展長腿。
在那一瞬間,曲韶儀彷彿看到健美的他化身成美洲雲豹,蓄勢待發準備竄出撲殺獵物,充滿了原始的力與美。
在他熱燙灼人的注視下,曲韶儀胸口怦怦直跳,下意識又開始咬嘴唇;那是她緊張時的貫性動作,常常咬到滲血也一無所覺。
「你瘋了!」
邵致寬猛然傾身上前,屈掌掐住她的下頷。再咬下去,她很可能把自己的嘴唇吞下肚也不知不覺。
邵致寬突然放大的俊顏嚇著了她,她直覺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紊亂的氣息吹在他臉上,帶著淡淡馨香。
邵致寬大掌捧住她的臉蛋。仔細端詳她那溫潤如玉的肌膚,柔軟的唇瓣上殘留有嫣紅的印痕,是她牙齒咬出來的傑作,如果不是後頭射來宋芸秀殺人的目光,他會不顧一切地吻住那令他意亂情迷的櫻唇。
很多人以為他討厭女人,事實上,他只是無法忍受笨蛋,寧可沒人替他暖床,也不願隨便找個女人湊合著過日子。
他心慕的女子,必須心性靈慧、聰穎過人,不會動不動就任性驕縱的耍潑,容貌尚在其次。
擇其所愛,愛其所擇是邵家男人一貫的原則,他不想要的,就是送上門來他也不要;反過來說,他想要的,躲到天涯海角也絕逃不掉。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粗鄙!但何謂粗鄙?遠在天方,近在眼前,宋芸秀就是粗鄙最佳代言人!曲韶儀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典型。
這一刻,邵致寬認清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他要曲韶儀,他要那個為了小朋友奮不顧身、甚至敢挑戰他權威的女子。
這個男人捧著小韶的臉,他那副色迷迷的樣子,簡直是個大色狼,她哪裡誤會他了?宋芸秀頗覺冤枉地哼了聲。
有過前車之鑒,這次她不敢輕舉妄動,只在邵致寬背後直著脖子嚷道:「喂!你找小韶到底什麼事啊?」
邵致寬不情不願地收回手掌,慵懶地坐回沙發中,冷硬的目光筆直瞪視宋芸秀,不發一言。
如果目光也是殺人武器,宋芸秀渾身早已千瘡百孔。
宋芸秀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青澀毛丫頭,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空氣中立即碰撞出絲絲火花。
曲韶儀嗅出濃烈的火藥味,起身攬著宋芸秀走到門前,溫聲道:
「秀秀,你不是還要去保母家接小麟嗎?」
宋芸秀悄聲嘀咕道:
「小韶,你一個人行嗎?放這個屎面男和你單獨相處,我怕你被他活活吞了。」
屎面男!曲韶儀偷覷邵致寬不苟言笑的尊容,再也遏止不住笑意。
「放心,他不會對我怎麼樣。」
雖然對邵致寬印象惡劣到了極點,宋芸秀倒不懷疑曲韶儀的話;他憎惡她,卻絕對不討厭小韶,更正確的說法是,他似乎很喜歡小韶。
畢竟是在情場打滾歷練過的老手,男人對女人感興趣的眼神,她還不至於看走眼。宋芸秀吁了一口氣,放心離開去接兒子。
宋芸秀走後,邵致寬馬上展開盤問。
「你怎麼會有這種朋友?」
「秀秀是我輔導的案例。」曲韶儀解釋道:「我們在廣慈博愛院認識的,你知道那裡專門收容……」
「雛妓。」見她說得吞吞吐吐,邵致寬索性幫她說完。遠遠就聞得到姓宋的女人身上的風騷味,不是賺皮肉錢的是什麼?
曲韶儀鬆了口氣,點頭嘆道:
「秀秀看起來成熟,事實上她才二十齣頭,比我還小三歲呢!卻是兩歲男孩的母親了。」
未婚生子?邵致寬臉上寫滿了不贊同,哼道:
「酒家女生活圈複雜,最好別跟她往來,免得惹禍上身。」
曲韶儀緘默不語。交淺而言深,為君子之所忌,亦為小人之所薄。她和邵致寬的交情,還不到討論人生價值觀的程度。
秀秀的職業也許入不了大隊長的眼,但比起社會上為了搶劫不惜斷人手掌的歹徒而言,陪酒也不見得罪大惡極。
見她不吭聲,邵致寬濃眉一皺,出拳重擊桌面,把桌上的東西都震得跳起來。
「我是為了你好,不要跟那種女人來往!」
兇徒在暗,她這個幫警方破案的女人在明,情勢已經夠兇險了,她還濫交宋芸秀那種歡場女子,嫌命太長嗎?
氣氣氣!在他的生命中,除了生氣,還是生氣!
曲韶儀打從心底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然後轉移話題道:
「秀秀的事,我們以後再聊。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邵致寬綳著臉從口袋掏出支票。
「為了感謝警方救回他們的女兒,姜郁茹的父母捐了一筆錢給分局。」
看到票面上的金額,曲韶儀不禁羨慕地直流口水。這筆錢如果是送給她多好,歆歆的學費就不愁了。
「小郁茹的情況還好吧?」她輕聲問道。
邵致寬注意到曲韶儀「大放光明」的眼神。區區新台幣二十萬,連塞牙縫都不夠,對她而言,卻似乎是天文數字。
「明天是星期天,我奉命去姜家探望,順便謝謝他們捐錢給警方贊助添購設備,這件事你也有功勞,你跟我一起去。」
邵致寬的口吻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命令。
明天她要去歆歆宿舍,恐怕沒時間呢。
曲韶儀本想拒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如果她敢說一句不去,也許暴怒的邵隊長當場就拆了她的房子!
「好吧,我也想去看看郁茹。」
曲韶儀暗自比了比,她兩隻手握起來還不及他一個拳頭粗,能不答應嗎?身不由己啊!
邵致寬臉色和緩了些,微露笑意。
「我十點來接你。」
「不必了,我可以坐公車……」
看到邵致寬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目光,曲韶儀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笨喲!怎麼又犯了他的禁忌?他喜歡別人照他的安排行事,沒嘴悶葫蘆型的女人一定特別得他青睞!哪個不識相的敢意見多多,馬上大刑伺候。秀秀不是才吃了大虧嗎?殷鑒不遠哪!
「呃!那就麻煩你了。」
邵致寬這才滿意,聽話的女人才可愛嘛!
「早點睡覺,不要熬夜,女人熬夜會變醜。還有,一定要小心門戶,別讓陌生人進來。」
曲韶儀唯唯諾諾地答應,邵致寬又叮囑許久才離開。
待他走得連影子也看不見后,曲韶儀才拍了拍發燙的額頭,大呼受不了這種疲勞轟炸的管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