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夜的台北,其實與白天沒什麼不同。拜台北城裡夜貓子的人數日漸激增所賜,以往屬於夜晚的靜謐不再,穿梭的車潮、人影,頂多只是少了些,喧嘩聲減去幾分而已。
因為姜靖翔的堅持送行,本來想叫車回家的施逸倫改變主意,決定步行。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他們住得這麼近——一個住忠孝東路三段,一個住在仁愛路上,步行大概只要十五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真希望能一直走下去,施逸倫暗想,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樣幼稚的想法很好笑;但,還是放慢了腳步。
同時,一個疑惑浮上心頭——
聽琳琳說,他下班后就立刻回家準備十月份的司法官考試,現在是八月中,是作最後衝刺的黃金時間,照理說,他應該拒絕的。
刻意延長彼此相處時間的行為這麼明顯,她相信聰明如他一定發現了她的用意,只是,為什麼忍住不說呢?
她是會向人撒嬌、讓對方最後因為沒轍而答應她的要求沒錯,但不代表她是個不明事理愛拿喬的人——只要他拒絕,她一定無條件接受,乖乖地叫車回去,不會堅持要他送她回家。
但他沒有,害她愈走、愈想、愈內疚。
唉,浪漫的深夜步行,因為反省的結論演變成凌遲的刀山,一步步都讓她慚愧到想一頭撞死。
看向前方隔幾步距離的男人背影,施逸倫覺得他何其無辜,自己又何其自私。
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將所有的感情投向他,人家都已經表明不接受了,她卻還是依然故我地傾注;而他,在她依然不死心、經常找借口纏住他的時候,還是好心地以最婉轉的方式拒絕她,不讓她難堪。
這樣的男人不無辜嗎?這樣的自己不自私嗎?
才怪……
承受不了對自己的譴責,在沉默中,施逸倫倏然開口:
「送到這裡就行了。」
前頭的男人停住,恰巧站在路燈映照的光圈下,左右張望一輪才回頭,似乎一直到現在才發現身邊沒人。
「什麼?」
她站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在陰暗中重申:「我說,送到這裡就行了,接下來我自己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告訴自己。
她要繼續自作多情的單戀可以,但如果這樣的單戀給意中人造成麻煩,甚至成為對方生活中的絆腳石,這種單戀未免太不體貼。
他是這麼的好,不應該受到這種對待。
一整晚因為熟悉的景象勾起回憶,不自覺沉浸在過去中的姜靖翔愣了下,直到她第二次重複要自己獨行的話之後,才意會過來。
「為什麼?」
還需要理由嗎?施逸倫揪起秀眉苦思。「因為太麻煩你了。」
「是這樣嗎?」直覺告訴他不只這些。
再想。「因為我家快到了。」
「離仁愛路還有一段距離。」再次被否決。
再掰一個。「因為這麼早,我可以一個人走。」
姜靖翔看了下手錶。「現在是十點四十三分。」對一個外表出眾的單身女子來說,這不能算是可以獨自走在台北街頭的時間。
「因為——」
「施檢,我要實話。」接連幾個因為,再聽不出這些「因為」都只是用來搪塞的借口,他姜靖翔就是笨蛋了。
唉,就說他很聰明吧。「因為我不想讓你更討厭我。」
站在路燈光圈下的男人挑高了眉。「更討厭?」
這話題,他們之前才談過,他也說得很清楚,怎麼她還是覺得他討厭她?
「我礙到你準備考試的時間了對吧?」用不著他說,她也知道答案絕對是肯定的。「我知道你並不歡迎我到你家,畢竟yourhouseisyourcastle——我沒有理由挾著你打了陳檢一拳這件事當令箭,讓你不得不答應讓我踩進你的城堡,我這樣一定讓你很不愉快。」
「我並沒有——」
「聽我說完。」既然已經起了頭,乾脆一次告解完畢,好好道歉,讓他、讓自己都好過些。「我知道你心裡有人,不會喜歡我,更不可能愛上我——你說過,而我也知道;不過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不是明知沒有結果就不會投入的。我還是喜歡你,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喜歡,累積起來已足以到愛的程度。」
「愛?」她已經——愛上他了?男人眉頭再揚高几公釐,顯然吃驚不小。
「是啊。」她苦笑,半帶自嘲,像在繞口令似地,出現語無倫次的癥狀。「不要問我為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事實上就已經變成這樣了,接下來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噢!她在說什麼啊?
連自己都聽不大懂了,更別奢想他會聽得懂。
「你懂我的意思嗎?」她猶抱一絲希望地問。
「大概可以抽象地了解一部分。」他委婉地說。
「不懂也沒關係。這本來就是我個人的事,與你無關。」她說,暗自慶幸現在是晚上,加上路燈昏暗,才不至於被他發現自己臉紅的模樣。「說到底,我們只是同事,真要再說下去,你跟我並沒有什麼交情,頂多加上我單戀你這件事——而單戀,也是我個人的事情,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說到底,你是受無妄之災的那尾池魚,我自己動感情卻殃及你這條池魚,造成你的困擾——」
「我上台北后帶回家的朋友,妳是第一個。」她的話,莫名地讓他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即便她說動情是她自己的事,他還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她什麼。
「我明白,就是朋——咦!朋友?」杏眸瞠大,不敢相信地瞪著他。「你說,我們是朋友?」她沒聽錯吧?
幾乎是狂喜的愉悅表情,就算夜晚視線再怎麼不佳,也難以掩藏。
尤其,當她喜悅的聲音中摻雜一絲哽咽——
「你說,我們、是朋友?」他不再純粹把她當作上司看待,而是更進一步的朋友了嗎?他是真的認同她,而願意當她是朋友了嗎?
「施——」這時再叫她「施檢」的話未免太矯情。「逸倫。」
「啊?!」路燈映照的光圈外,嬌小的身影明顯顫抖了下。「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語調中的哽咽及激動,意味著對方重視自己的程度;認知到這一點,姜靖翔說沒有被感動是騙人的,但不表示他會因此回報以同樣的感情。
從剛認識到現在,她的努力、她的改變,他全都看在眼裡,只是——
照顧妹妹、通過司法官考試,是他目前最關切的兩件事,私人的感情問題反倒不是那麼重要。
但當姜靖翔看見朝自己走來的施逸倫眼眶噙淚,卻還笑著與他對視時——心湖,莫名地動搖,蕩漾起圈圈漣漪,是驚訝,也有不舍。
她可以將這視為更進一步的發展吧?施逸倫暗付。
從同事到如今變成朋友,他剛剛甚至還喊了她的名字——她可以抱著期望,假想日後有一天他會接受她,從朋友關係再更進一步變成情人嗎?
她激動地想問,又怯懦地咽回喉嚨里。
感覺到自己眼眶濕熱,她死命瞠眼,就怕眼淚毫無預警地掉下來。
但姜靖翔下一秒的動作辜負了她的苦心。
「還有什麼好哭的,傻瓜。」輕輕的,他以對妹妹說話的方式這麼說。
明明小了她兩歲,卻在任何事情上都比自己來得成熟穩重……
「啪!」第一滴淚,恰恰巧就落在姜靖翔朝她伸來的手背上。
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終至成串。
如果先前對於自己的感情還有絲毫迷惘困惑,那麼現在,一切都明朗了。
她喜歡他、愛上他,所以當他主動接近她、碰觸她,她才會激動得渾身發抖。
情感在剎那間的波動,是會讓人熱淚盈眶的——
活到二十九歲,她終於了解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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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門聲兩響,姜靖翔朝裡頭喊了聲:
「施檢,是我。」
在地檢署,他還是謹守上下屬關係,以免惹來署內無聊人士的非議。
他是不在乎,但不能不為朋友著想。
「……」門裡的回應穿過門板,形成模糊的咕噥。
「逸倫,是我,靖翔。」
「唔嗯嘖唔……」
「逸倫?」裡頭發生什麼事了嗎?久候未得回應的姜靖翔心生疑問。
雖然說沒有人膽敢進地檢署來為非作歹,但……
「我要進去了。」
「嗤哼不——」
磅!裡頭的人話未說完,姜靖翔已經開門進入,先是驚訝於門沒反鎖,緊接著,視線落在面對自己的椅背。
「逸倫?」試探地喚了一聲,高背椅上的人舉手表示聽見了。
再進一步問:「妳沒事吧?」
高舉的縴手比出「OK」的手勢回答。
「我剛敲門,妳沒聽見嗎?」
「嗯嗯。」兩聲悶哼。
「為什麼妳沒有——」男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向上司,未竟的話在將上司轉過來與自己面對面時頓住。「逸倫,妳怎麼——」
映入眼中的,不是偶爾也會讓他失神的花容月貌,而是一張讓人噴飯的臉孔。
彩妝精細的眼影,被眼淚浸濡,溢出眼眶形成兩潭紫色小湖,依循地心引力滑過雙頰,留下兩條河道,暴露臉孔主人今日粉底打得太厚的事實,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
被河流沖刷侵蝕過後的平原。
而「平原」的主人,此時此刻正瞠著被暈開的紫色眼影染成的熊貓眼,幽幽怨怨地看著他。
姜靖翔呆在原地,愣愣地俯看坐著的人,一時半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真尷尬!那天晚上在他面前掉淚,才隔沒多久,又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樣。
「有事?」施逸倫抽抽鼻,困窘地問道。
「妳——咳!呵、咳咳!」打自丹田直街上喉的笑氣嗆得姜靖翔頻頻咳嗽。「對、對不起,咳咳、呵呵,咳咳……」
他到底是想咳嗽還是想笑?「你還好吧?」不知道自己漂亮的臉蛋此刻精採得足以媲美調色盤,施逸倫關切地看著笑咳到彎腰的男人。
「抱歉。」頭一遭,他發現忍笑是件很辛苦的事。「可是妳——」
「我?我怎麼了?」
眼角餘光掃見桌上的小方鏡,姜靖翔伸臂撈來,遞給她。
「咦!」雖然困惑,施逸倫還是接下,攬鏡自照——
「啊!」
捶心肝,真的想捶心肝!
是誰?是誰說紫色代表夢幻誘惑的?SKII的專櫃小姐?還是雅詩黛蘭的銷售小妹?或者,是倩碧的超級業務員?
還夢幻誘惑哩!在他面前,她不搞笑出糗就很阿彌陀佛了!嗚嗚……
思及此,豆大的眼淚復又奪眶,紫色的淚一落,兩條紫色的小河再次進行沖刷平原的大業。
知道「紳士風度」為何物的男人都知道,這時候正是獻殷勤的好時機,也知道不應該笑,但真的——
「噗哧!呵、呵——咳、咳咳咳……」很好笑!
聽出咳聲中隱藏的笑氣,施逸倫低頭,將臉埋進雙掌,決心化成鴕鳥一隻,逃避現實。
強迫自己用咳嗽代替滿腹笑氣,姜靖翔好心地把椅子轉回原來的方向,讓上司繼續背對著自己,同時從桌上的面紙盒順手抽出幾張,越過施逸倫發頂,空降到她面前。
「面紙。」他說,盯著她後腦勺,想象背對著自己的她此刻的表情——「呵!」忍不住笑開。
搗臉的手鬆開一隻,在半空中胡亂抓握,碰觸到面紙的剎那,彷彿搶到浮木一塊,趕緊抽來抹臉。
「謝、謝謝……」
「妳沒事吧?」
「沒、沒事。」除了自尊心受創泰半、面子丟了四分、裡子矮了三分,又自虐得想就地活埋自己之外,其它什麼事都沒有,施逸倫凄楚地想。
「抱歉,我不知道妳在哭。」
抽抽鼻,一吸。「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
「發生什麼事了嗎?」反射性一問,才發覺自己似乎太多事。「當然,妳沒有告訴我的必要;但如果妳想說的話,我會聽。」
「給我十分鐘。」
「什麼?」
「我的臉。」
恍然大悟。「抱歉,我十分鐘后再來。」
語畢,姜靖翔離開她辦公室,不忘體貼地上鎖,免得又有不知情的人誤闖進來,瞧見她此刻的尊容。
站在門外的姜靖翔沒有立刻離去,只是盯視著門板,回想自己方才見到的畫面,笑氣再度侵襲丹田,以為有門板護持,他於是放心地衝口而出。
呵!呵呵呵……真的很好笑!
門內——
單薄的門板透進男人低啞的笑聲,施逸倫不是聾子,雖然不想聽,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噢!」她低呼,羞憤地趴在桌上。
嗚,真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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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后,重新開鏡。
叩叩。就像拍戲中途主角NG,只好重拍,門板依循之前的節奏再度響起。
「請進。」回應的聲音不再模糊不清,已恢復平日的軟膩。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這麼順利接戲,重新卡麥拉的——
「逸倫,這裡有——呵!呵呵呵……」之前的記憶猶新,剛踏進門看見重新「整修」后光鮮亮麗的上司,腦袋不由自主回想十分鐘前的插曲,前後一比對,很難不笑場。
噢,真不體貼的男人!施逸倫心裡嗔怨付道。
「紳士不應該嘲笑淑女。」哀怨啊,為什麼老在他面前出糗?
「前提要那個男人是紳士——」
「還有那個女人是淑女。」嘆口氣,施逸倫不吝惜讓他看見自己的失意。
說來奇怪,或許是經常在他面前出糗,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到了之後的四、五、六……無數次的糗態,也許是麻痹,也許是認命,知道自己與他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在他面前,她也就懶得故作含蓄矜持,放棄在他心目中塑造自己優雅氣質形象的念頭。
面對一個對自己毫不動心的男人——再多的精心妝扮也只會被當成矯揉造作,不但沒辦法讓對方產生好感,反而還會添增厭惡。
「有人說女人是水做的,本來我一直不相信,但我現在相信了。」那天夜裡,還有這次,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我沒有哭。」重提糗事,施逸倫的臉頰微紅。「只是……有點難過。」
男人鎖眉。原諒他,實在不懂難過和哭泣有什麼差別。
「這個案子,」施逸倫指指攤開在桌面上的調查報告。「看了讓人好難過。」
姜靖翔將報告拉向自己,掃過幾眼。「許秀雯殺夫案?上訴的案子交到妳手中了?」
「嗯。」施逸倫躺進椅背,下意識地縮起雙腳抱住,下巴擱在雙膝之間,將自己變成一團肉球。「嫁給強暴自己的男人,又長年遭受虐待,她會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孩子,但是我卻要辦她的案子、請求法官判她徒刑,只因為她殺了一個送到法院也會被判無期徒刑的男人。你知道嗎?那個男人還有連續強暴的前科。」
「無期徒刑和死刑不同。」他提醒。「許秀雯是情有可原,但不管基於什麼理由,殺人都是法律不容許的事情。」
「即便死者是個很糟糕的人。」她接話。「是啊,的確如此。如果每個人都依照自己的意思報仇或懲罰別人,這個社會就會變得亂七八糟——這些我當然知道,可是情感上無法接受。」頓了會,她深深嘆息。
姜靖翔靜靜地等著下文,視線專註落在她身上而不自知。
「你知道嗎?許秀雯在自白書中說剛結婚的時候,他對她很好,甚至讓她決定原諒丈夫婚前的強暴而愛他,共同經營他們的家庭。但是到最後她得到什麼?暴力、虐待、委屈——有好幾次她丈夫打得她傷重住院。」說到這裡,施逸倫眼眶不禁泛紅,頗有長江再度泛濫之勢。
所幸在剛剛NG的十分鐘里,她只有卸妝沒有補妝,晶瑩剔透的淚滑過雙頰,只留下淡淡的淚痕。
「啊!所以我不想太過於涉入案件嘛!」抱頭哀叫,控制不住淚腺分泌,真是丟臉!「總是會遇見被逼到不得不犯罪的被告,讓我覺得自己是壞人,明明覺得他們很可憐,也清楚他們之所以犯罪都是出於不得已的,但我還是必須起訴他們,送他們上法庭,甚至入獄服刑。」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要當檢察官?」
「虛榮心作祟……」啊?她在說什麼?驚訝地望向姜靖翔,發現他也看著她,一股羞慚如大浪湧上心頭。
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自己,從來沒有,可是——她竟然說出來了!
「虛榮心?」男人的眉鋒挑高。
「呃,當我沒說過。」
「我聽得很清楚。」他想知道什麼叫作「虛榮心作祟」。
「如果……」噢!此時此刻,施逸倫覺得臉好燙,耳朵也燙——心知肚明,自己一定脹紅了臉,而且像猴子屁股一樣的紅。「你知道的,台大法律系畢業沒有當法官或檢察官,會很、很丟臉……」絞著雙手,天!她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先前的糗事和現在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她為什麼會一時嘴快說出這種話,讓他發現自己有這麼鄙俗膚淺的想法?這麼做根本是在自掘墳穴!
這下好了,好不容易變成朋友,現在又自挖瘡疤讓人家知道自己有多膚淺,夠了吧,施逸倫。她真想敲昏自己。
再說嘛!沒事就愛說話,活該自曝其短,被人家討厭也是自找的。
「不,我不知道。」
否定的大石匡啷一聲砸上她腦袋。想也是,這種虛榮心他怎麼可能會有。施逸倫慚愧地想,等著接下來的責備。
但情況似乎與她所想的有異——
「我不知道哪間學校畢業跟職業兩者間有什麼關聯,我只知道妳其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糟糕。」話尾明顯添入一抹笑意。「妳不該低估自己。」
沒有想象中的指責,抱頭等罵挨的施逸倫訝異地垂下雙手,圓眼直瞅著他。
除了沒挨罵,她是不是還聽見他的笑聲?
如果是以前,看見他皺眉不悅的表情是意料的事,但現在——
他是不是氣壞了,所以怒極反笑?她狐疑地看著他,無法不做此想。
「在我眼裡,妳沒有那麼糟。不,我應該換個說法。不可否認的,一開始的確很糟,遲到早退,極少出庭,但是現在不一樣。」
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法?」
「妳說呢?」他反問,低頭看看腕錶,他在這裡待太久了。「抱歉,我還要整理報告,先出去了。」
「可是你話還沒說完——」
磅!門板合上的清脆響聲阻絕了她的話。
他說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不透!饒是當年檢察官考試榜首的她也想不透。
「對了。」門扉再度開啟,探進姜靖翔半個身子。「妳會來吧?」
「啊?什麼?」
「今天是琳琳生日,妳要過來嗎?」
過去?「去哪?」她恍惚,還沒意識到這是個邀請。
「如果今天琳琳的生日有妳作陪,她一定會很高興。」
「什——啊?!」原來是這個意思!「我去!我當然去!」她只差沒豎起童子軍的手勢發誓。
天!她會不會答得太快,一點矜持都沒有?才因這個邀請興高采烈的女人,下一秒,又後悔起自己完全沒掩飾、太過外露的熱切。
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深。「我等一下打電話給琳琳,跟她說妳會到。」
「嗯嗯!」女人用力點頭,像個孩子似的。
這是近三十歲的女人會有的舉動么?姜靖翔笑付。怎麼他老是感覺不到她有切合年紀的成熟?
很多事情上,他真的覺得她的反應像個小女孩,單純得讓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那麼你呢?」柔軟、但帶著不確定的輕問引他回神。「你覺得呢?」
即便剛才分了心,從她忐忑不安的表情上,姜靖翔多少知道她想問什壹。
「我和琳琳一樣歡迎妳。」
這話一出口,姜靖翔毫不意外自己會看見一朵笑花綻放在小巧精緻的臉上。
忍不住跟著微笑,再次認知只要自己釋出一點善意,就能讓她滿足得像拿到寶物般,高興個老半天的事實。
不知為何,心口頻頻有輕微刺麻的異樣感受。
非關難受或痛楚,只是梗在心裡,讓他無法漠視。
是否對她動了心?
答案早在一連串蛛絲馬跡的牽動中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