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幾天前的事,還沒給我個交代。」鄭瀾青走近正背對著他欣賞夜色的人影,不動的人影沒有回過頭,逕自沉醉在靜謐當中。
那天突然見到她的貼身丫鬟紅倌帶著她向來不離身的白玉上門求助,他匆忙調集人馬趕到僻巷中救人,但趕到現場時,巷弄早就空無一人,連地上鞋痕也被刻意抹去,找不到半點線索。
他表面不動聲色,暗中讓府里所有僕佣在京城中不斷打聽她的下落。
好不容易在事發的隔天夜晚,終於有人回報說在京城的紅花院內,出現一名面罩紅紗的女子,並在院內柴房發現另一名貼身丫鬟。
於是他多加派了人手,策馬前往紅花院救人。
夜裡,他命手下將紅花院團團圍住,先將丫鬟蘇黎救出,再由紅倌潛入放火,製造混亂以利從中找人。
就在成功之際,卻看到有人衝破屋瓦逃出,懷中隱約還摟了個人,接著紅倌回報院內四處都找不到公主下落。
大批人馬立即掉頭往剛剛那人逃去的方向追去。
如此大費周章救回公主,卻得不到美人一句感謝的話,只是輕點了頭坐入轎內,勉強算是答謝。
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要不是今日皇上在御苑舉行夜宴,要見她一面還真不容易。
「交代什麼?」李瑩將視線定在鄭瀾青身上。
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同一個習字師傅、同一個財騎老師、同在宮內習四書五經,曾有人笑說他們的關係就像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不論何時何地,都能看到他倆一同出現的身影。
連鄭瀾青的父親鄭相國,更是早早把她當作是自家媳婦般疼惜,常常將朝臣贈送的奇珍異寶轉送予她。
但自及笄之後,她便有意無意地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是懂了男女有別,了解男女授受不親之理,也多少意識到自己對鄭瀾青的感覺。
那是親人之情。
沒有怦然,更沒有激蕩的漣漪,平淡如水便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這不是不好,而是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接受鄭瀾青。
「你果然還是惜言如金,連個理由也不給?」鄭瀾青躲開那雙湛亮如明珠的雙眼。
御苑內燈火通明,大夥在亭院內嘻笑飲酒,只有他們像遺世獨立的二人,靜靜站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自幼她就不愛說話,總是冷冷地用那雙大眼望著他,無聲打退他所有想得知的問題。
他對她笑,知道她刻意營造出來的距離感,但那並不影響他對她的兄妹之情,他還是像愛護妹妹般,適時地噓寒問暖。
如果沒有太多意外,她會是他終身的伴侶。由於彼此了解對方習性,所以不需有太多轟烈情感參雜其中,淡如水的情愛,也會是種幸福吧。
被這些小情小愛所牽絆,偶爾為之是不錯,但如果太過膩人,他也會速速斬斷,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男人該立志做大事,不可為這風花雪月之事所擾。
「那麼我來猜猜,那天你私下帶丫鬟偷溜出宮,結果被賊人抓去,那幫賊人其中有人怕後來追兵會發現他們的惡行,所以才將你們主僕二人賣人龍蛇雜處的妓院;這樣一來,惡行既不會曝光,又還可以得到不少好處。」鄭瀾青快速拼湊出事情原貌。
李瑩不語,只是用右手撫著那日在鬧街上買來的發簪;為了這支簪,她們才會不慎錢財露白,成為歹徒覬覦的對象。
後來被賣到紅花院,才會在那種情況下遇到那名奇怪的男子。
想起那男子,她臉上竟揚起淡淡笑意,間接默認鄭瀾青剛剛所說的一切。
「別大貪看外頭的世界,外頭並不如你所想象那樣,事事美好,人人善良,饒是一般鄉井小民,也有貪婪的一面。對於人性,你不得不多加提防。」她一直很嚮往宮庭外的世界,總是有機會就往外頭偷溜,但他希望經過這次教訓之後她能夠多少知道外頭世道險惡。
她垂下頭,露出潔白的脖子。
她當然懂得人性的醜陋,但她還是禁不住想探索外頭的世界;同樣的天藍,宮外的天總是藍得更清澈,讓她感到無比快活。
偏偏她身不由己,被囚禁在這個大牢籠中,動也不能,逃也不成,連枝頭上吱叫的小鳥都比她快樂許多。
見她輕皺起眉,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如果你想自在快活,唯一離開這裡的方法,就是嫁給我。」鄭瀾青自信地說道。嫁給他,她就能逃出這裡,過她想要的生活。
反正父親老是嚷著要他趕快將公主娶過門,不如趁她還對外頭世界存有好奇時,拿這個餌引誘她。
李瑩抬起頭,發現——曾幾何時,小時身高與她相近的他,如今卻已遠遠超過她;雙手輕輕一環,就能把她緊抱在懷中;寬厚的肩膀,是如此讓人覺得溫暖想依賴。
可是她一直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僅靠平淡的親情,真能維繫兩人之間的感情?
見她遲疑未答,他嘆笑。「原以為拿這個當誘餌,你就會同意點頭下嫁,但顯然外頭的世界並沒有讓你沖昏頭,願意不顧一切離開宮裡。」
「是啊。」她也隨他一起笑道,化解兩人間尷尬的氣氛。
就再緩一緩吧,等她找到那個答案。
讓她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
「公主、尚書,皇上請兩位一同過去亭院內飲酒。」領命前來的小太監恭敬低下頭。
鄭瀾青點頭,鬆開剛剛緊握的雙手,讓李瑩先行。
「十五妹,這裡坐。」皇上一見李瑩走入亭內,立即召喚她到自己身邊坐下,並示意身邊宮女斟酒。
按輩分順序,她雖是先皇的第十五位皇女,卻是同當今皇上一樣為先後所生,血濃於水,長她十多歲的哥哥自小就特別疼愛她,不論她作出什麼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
就連今晚的宴席上,皇上也是挪開皇後座位,硬是要她同他一起坐。
高皇后被排在李瑩身旁的下座,敢怒卻不敢言。因她知道自己的身分,也懂十五妹在皇上心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皇上對妹妹近乎痴心愛戀的情感,讓眾多后妃咬牙切齒;沒有人可以獨佔皇上的所有心思,他總是冷淡若離,對誰都一樣,但只要十五妹一個請求,哪怕是要把整個京城在一夕之間剷平,皇上也會毫不猶豫的立即照做,而且還非達到目的不可。
所幸這個十五妹活得像是無欲無求——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渴望,出塵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對於擁有權力,卻不懂得使用,真不知是傻還是蠢。高皇后輕嗤了聲,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
今日設宴款待的全是官拜二品以上的官員,為了慶祝此次順利平定西方蠻族作亂,皇上除了在大殿上論功行賞,還擺宴犒賞平日在沙場辛勞征戰的將領。
宮中歌女在亭中唱歌起舞,賞心悅目,眾人在歡樂中交談論事,舒解平日壓力。
「皇上喝多了。」高皇后以眼神暗示後頭宮女別再為皇上倒酒。
皇上斜瞄高皇后一眼,雖然酒酣耳熱,但他自知還不到醉的地步,皇后逾矩的做法,令他挑眉不滿。
「倒。」皇上將酒杯放在桌上,輕聲說道。
宮女馬上將酒倒入。皇后雖然權大,但終究比不過皇上,兩邊都不敢得罪,只能乖乖照皇上的旨意做。
「你叫什麼名字?」像是不經意提起。
「回皇上,奴婢叫劉氏。」宮女顫聲回答。
「劉氏。很好,朕記住你了。」
高皇后聽著這一來一往的答話,心知皇上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要是他日這個叫劉氏的宮女遭到任何不測,一定是她這個皇後下手做的好事。知曉自己已惹皇上不高興,驚恐地看著眼前喝酒不吭聲的側臉。
「皇后管得很寬,連朕喝幾杯酒也要管?」將酒杯放回桌面,後頭宮女立刻趨前倒滿。
「不、不是的,臣妾只是為了皇上龍體著想。」高皇后不敢再直視那平靜的雙眼。皇上雖然沒有動怒,但語調中已顯得相當不滿。
她貴為一國之後,名義上掌控后富生殺大權,權力頗大,但實質上她進宮三年,卻沒有為皇室產下一男半女,有名無實,之所以能安穩坐上後座,全仗背後有一個貴為相國的父親撐腰。
皇上雖沒有特別厚待她,但也沒有因她的身分特殊而處處禮讓。
「十五妹也認為皇兄喝太多了。酒是穿腸葯,多喝無益。」李瑩輕描淡寫,解開兩人間的對峙。
聽見李瑩開口,皇上放下到嘴的酒杯,大笑起來。
神情間毫無被約束管教的不悅,更沒有被侵權的震怒,信手一揮,叫宮女將酒杯撤下。
「十五妹長大嘍,竟然也管起哥哥來了。」呵呵笑不停的皇上,得意看著妹妹的清麗容顏。
十五妹,人長得美,可惜就是少笑,冷淡地把所有人排拒在外,誰也無法走進她的內心。
他這個做哥哥的,雖然很想跟妹妹心連心,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只是一逕地寵愛,就怕這個妹妹被旁人欺負也不說。
高皇后在一旁不出聲。做皇后的竟然比不上十五妹的一句話,教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瞧皇上開懷大笑的樣子,分明就是相當滿意十五妹的體貼說法。難道十五妹說的是人話,而她就活該遭受冷默對待?
手捏緊腿上紗裙,翻白的手指泄露不滿。
底下宴席中突然有人出聲。
「皇上,此次臣能順利平定西方蠻族,全歸功於麾下兩位足智多謀的將領,臣想趁著今日這場酒席順便引薦給皇上認識。他們無論攻戰、防守的能力皆佳,是近年來罕見的奇才,如果此二人有幸能獲得皇上重用,必是我朝之福。」底下鎮國大將軍趙力飛大力讚揚口中還未出現的無名將領。
「二人能力更如你所稱?」究竟是如何的人才能夠獲得前朝老將軍這番大力稱讚?還沒見到人,皇上的好奇心就已被勾起一半。
「臣向來無虛言。」趙力飛回應。
「二人來歷如何?」
「一位是前朝徐將軍之子,單名靖;另一人姓童,單名進,江蘇一帶人氏,家中尚有一名養父,親生父母據說已亡故,自小由養父一手栽培長大。二人十歲時拜梁秋棠為師,也算是同窗。」趙力飛詳詳細細稟告。
「童進、徐靖……那為何今日他們沒有和趙將軍一同前來?」皇上再問。
「回皇上,此二人今日才蒙聖恩賜官三品,現正在御苑外頭等候面聖。」
恍然才發現原來官階還不足以入宴,皇上拍桌大笑,趕緊要趙力飛將二人帶到面前來。
「若真如趙將軍所說,朕必定會好好重用。」朝廷求才若渴,難得趙將軍願意提攜後輩。
底下一片讚歎聲浪,紛紛附和皇上對趙將軍的表揚。
皇上低眼瞄到李瑩在一旁正經端坐,她一向不愛這種熱鬧場合,更別提現在已夜深露重,纖瘦的身子絕無法再承受下去。
「十五妹先行回宮歇著。」他說。
李瑩輕輕點頭。
「妹先行告退。」李瑩離座行禮,由宮女前後簇擁離開。
酒宴上熱鬧非凡,就像是另一個花花世界,而她,不在其中,也無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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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深處,一群宮女正手持紙燈緩緩向前行進。宮女一行八人,四前四后將李瑩護在其中,鵝黃燈色映在她鮮少露出笑容的臉上,柔和氛圍化去平日的冰冷,眼眸含水般地多添了些嬌媚。
修長睫毛下的雙眼,突然被一旁的事物給吸引住,平靜的心緒有了起伏,不覺停下腳步,往那一片艷紅色彩走去。
暗夜裡,紅艷的桃花開滿園,鮮麗的色彩散發出光澤,默默在園中綻放美麗,不斷被風吹落的花瓣,與樹梢枝析交錯,靜美得讓人想讚歎;撲鼻而來的清香,令人無酒自醉。
「紅倌。」輕喚紅倌到身邊。
「公主。」前頭領隊的紅倌提著宮燈來到李瑩身旁。
「你先行回承福官打理,我想在此處多待會。」眼前的美,是如此令人別不開眼,心中只願能留下那一片艷紅。
「夜深風大,紅倌擔心公主的身體。」紅倌難得違抗命令;已經快接近子夜了,再不趕快回宮歇息,恐怕公主的身子會受不住。
「沒關係的,你先領幾名宮女同你一起回去,只要留下幾個便可。」李瑩不顧反對,逕自往前。
今日花開,明日花謝,不把握眼前這一刻,誰知它日會如何。
「是,紅倌先告退。」自知無法動搖公主心意,紅倌領著蘇黎等其它三名宮女先行離去。
倚靠在暗硃色的宮欄旁,李瑩不發一語地看著整園璀璨的桃花步步邁向生命的頂點,奪目耀眼,再步步從時光中凋謝,最後化為大地的一部分。
手持圓扇接下花瓣,隨即又被風吹了開;她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握不住的,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留下。
無心總是成空。
呼地,一陣強風從背後襲來,還來不及抓緊,風已將她肩上帛巾給吹走,驚呼中,透明帛巾乘風飛去,消失在黑夜那頭。
「你們誰去替我撿回來吧。」李瑩興緻不減,仍是把玩手中桃花。
身後宮女面面相覷。聽說御苑內經常傳出不尋常的聲音,是鬧鬼的,現在又是三更半夜,誰敢去撿……
半晌過去,李瑩才回過頭看著宮女。
「沒人敢去嗎?」她好奇這些宮女的反應。
「公主,明早再來撿可以嗎?」其中一名宮女抖著聲音回答。實在是沒人有這膽子敢暗夜闖御苑,要是迷了路,或是遇鬼了,那才真叫糟糕。
「御苑,很可怕嗎?」李瑩挑眉詢問。自幼御苑便是她最鍾愛的去處之一,裡頭花花草草,她無一不熟,就算花一整天的時間待在其中,也不嫌膩。
可是瞧這些宮女害怕萬分的模樣,分明就像是在說御苑裡頭藏有什麼令人懼怕的事物。
「公主,請饒了奴婢們。」四個宮女碰地一聲跪在地上,哀哀請求。
李瑩回頭望了那片仍舊美麗的桃花林。
「你們不敢去,我去。」說完,她提起裙擺,往暗夜中奔去。
她不信御苑中會有什麼讓這些人害怕膽寒的怪物。
纖弱的身形漸漸消失在桃樹叢中,跪在地上的宮女們臉色嚇得更是慘白。公主,不見了?
「怎麼辦?」她們又不敢追上前。
「我們先回去找紅倌姐,她一定會有辦法。」有人提議。
「可是紅倌姐要是怪罪下來怎麼辦?」公主就這樣從她們眼前消失不見,這護主不力的罪,誰也擔待不起。
你看我、我看你,大夥一時沒了主意。
「不成。還是找紅倌姐來幫忙。」話出,大夥點頭同意,急忙起身往承福官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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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循著剛剛的記憶,李瑩踏著滿地桃花瓣往御苑深處走去。
闐黑的靜夜,只有風吹樹梢的沙沙聲響與不知名的鳥嗚聲,凋零的桃花灑落,默默沾染她一身光華。
轉身穿過樹叢,就見她的帛巾高掛在榕樹枝頭,等著主人來拾回。
纖纖素手撫著需十人才能環抱的樹榦;這株榕樹才幾年光景沒見,已經變得更加粗壯;還記得幼時,她常跟玩伴趁四下無人之際偷爬上樹,登上樹頂,可以將整個御苑踩在腳下,一覽無遺。
如果再加上微風輕拂,簡直就像在夢境里似的美好。
她看著大樹的高度,將裙擺系在腰際間,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地往樹榦上攀爬。
曾經做過的,不會忘記。花了一會工夫,她已經成功抵達帛巾所在的位置,接下來只要再往一步,就能構到。
她竭盡所能的伸長手,偏就是差那麼一點,只要再過去一點就能拿到了;眼睛直盯著帛巾,額上不斷冒出汗珠,她不放棄,非要將帛巾拿回不可。
就在快要到手之際——
「是誰在那邊?」樹底傳來一聲質問。
李瑩嚇著,腳下一滑,同手上的帛巾一起往下掉,來不及驚呼,只能緊閉雙眼,等待痛苦降臨。
經驗告訴她,這下可慘了。
要是摔成重傷可不得了。
幸好,她像是掉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身體上沒有半點痛處,也不覺得有任何不適。
緩緩睜開眼,她看見自己的身體懸在半空,手中帛巾還穩穩抓著。
鬆了口氣,看是誰接住了她?
正要道謝,對方已先開口。
「半夜私闖御苑,這可是重罪。」男子將她放回地面。要不是剛剛他手快接住她,現在她可能沒有辦法這麼安穩地站在泥地上。
李瑩皺起眉心,心裡有些埋怨——要不是他突然出聲,她也不致於受到驚訝而重心不穩地往下掉。
「你是哪邊的宮女?」男子繼續問話。
宮女?夜色太深,她看不清對方的來歷為何,但對方竟會把她錯認為一般宮女,這也未免太好笑了。
她雖不喜華麗的服飾,但王宮貴族的穿著非尋常人家可比,問她是哪邊的宮女,足見對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可能夜深讓他看不見她的樣貌,所以才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記憶中,也有人將她的身分錯認。紅花院中的那名魯男子不也以為她是紅花院中的妓女?
想到那次,她嘴角不禁上揚。那名魯男子就跟此刻這名男子一樣——同樣好笑地錯認她的身分。
「怎麼不回答?」男子再問。
李瑩好奇地想看清楚到底是哪名膽大的巡兵將她當成是宮女,但夜太暗,她無法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只隱約覺得對方的身材跟那日的魯男子有幾分相似,連聲音聽來也有些相近。
「回話。」男子重申,聲音加重。
軍人注重的就是軍紀,軍紀不彰,要如何領導軍心衝鋒陷陣?所以就算現在不是在沙場,他也還是嚴遵紀律,絕不鬆懈半分。
「承福官。」被逼說出。
她很想表明身分,但礙於剛剛從樹上摔下,實在有辱公主顏面,所以只好隱忍下來,默默「接受」宮女的身分,企圖矇混。
「三更半夜在御苑裡頭做什麼?」
「撿帛巾。」無奈地,她將手中帛巾拿給男子看,證明自己沒說謊。
「下次別再亂闖,這裡不是閑雜人等可入之地。」男子伸手接過帛巾確認,並加以告誡。這要是被別人發現,可是重罪。
李瑩眉心微皺,小聲應好。
「還你吧。」男子將手中物交還給眼前的宮女。
月色灑下光亮,滿天飛舞的桃花被映照得更加紅艷;風吹不休,拂開了烏黑髮絲,李瑩偏過頭,看著光慢慢、慢慢地往自己身上落下。
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眼前的人臉上映著月夜的風采,黑圓雙眼正直直望住他,眼中同樣有著愣住的驚詫。
光芒在那一剎點燃,瞬間又歸於平靜,依舊闃黑灰茫。
怎麼會是他?
怎麼會是她?
兩顆心有著同樣的疑問,最不可能再見到的人,怎會在此時此地重逢?
「看來你找到了個不錯的安身處,進宮確實對你有益無害。」男子唐突地開口。
啊,果然是那天那個魯男子,她怎會沒有早點聯想到。
「你過得還好嗎?」男子像是問候熟人般問起。
李瑩哭笑不得。該怎麼解釋啊。
「這個給你。如果你遇到麻煩事,可差人拿這令牌來找我,我雖然不是什麼王公貴族,但好歹也認識一些人,也許可以幫你解決一些小事。」男子不等李瑩回答,就將令牌塞入她手中。
手中的令牌竟就像那夜放在懷中的銀票一樣溫熱發燙,她差點握不住,只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加快。
一個普通的護衛,也能保護她?
況且,沒名沒姓的,要她上哪去找他?
她微揚笑意,抬頭望他。
「有事記得來找我,我將盡一切所能助你。」男子一臉平靜溫和地看著眼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心裡慶幸她沒流落街頭,或者又被妓院抓回。
突然記起,於是將還沒歸還的帛巾披在她肩上。
「這東西襯你很好看。我有事先走,記得別再私闖御苑。」沉穩的聲音越飄越遠,沒帶半點牽絆離去。
心跳慢慢回復平穩,一向平靜無波的心卻起了陣陣漣漪,直往心頭處蕩漾開來。
令牌上刻著童字,一橫一豎,蒼勁有力地在她腦海刻下他的面容。
不遠處——
「公主?!」紅倌提著紙燈,焦急地奔到她面前。
剛剛宮女跑回宮中說公主在御苑內鬧失蹤,她慌張地連忙提燈到御苑內找人。公主是千金之軀,豈能受到半點損傷。
找了好一會工夫,才發現榕樹下站了個人。
看到公主完好無缺地站在自己面前,紅倌頓時鬆了口氣。
「公主,你沒事吧?」紅倌連忙上下探視她有無明顯外傷。
李瑩面露淡笑。
「回宮吧。」將令牌收入懷中,無事般地隨紅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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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兄,謝謝你幫我代巡御苑,剛剛臨時肚疼,偏偏又找不到人可以頂替,要不是你及時出現,還真不知下場有多慘。」同鄉蔣守義撫著方才不安分的肚子,向童進道謝。
「小事一樁,不要老掛在心上。你的肚子應該沒事了吧?」童進關心地問。
「沒事了。」蔣守義哈哈一笑。一個大男人竟被肚痛搞到差點在地上打滾,真是成何體統。
「那就好。」
「剛剛巡守,應該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吧?」解決完內急,還是要關心一下到底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沒事,連只耗子也沒看見。」童進微笑以對,無意中腦海卻浮現那張美麗的容顏;月輝下她那不染俗塵的大眼上如白雪般潔凈得讓人不忍玷污。
「耗子?這裡是皇宮內苑,連只鳥都飛不進去,更何況是只耗子。」蔣守義得意地看著童進。
「對了,你怎麼會進宮?」適才沒想那麼多,現在突然想起,才覺得奇怪,怎麼一個武官會夜裡沒事在皇宮內遊走。
「進宮找人,現正要回去。」他淡淡答道。
趙將軍今日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放下急事前來,後來在御苑外等候召喚時,他才知道趙將軍原來是要在皇上面前舉薦他。
坦白說,他不喜歡這種靠人拔擢的升遷方式,所以才會在大庭廣眾下婉謝皇上厚愛。
所幸皇上並沒有動怒,反而嘉許他的行為,讓他先行退下。
而就在要出宮之際,半路遇到同鄉,也才有後來和那女子意外重逢的事。
這一切真是巧合?
想起那雙冷淡褐眸,他心底出奇地竟感到一陣溫暖。能看到她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回首那棵榕樹的位置,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告訴她他的名字,如果她真遇到急事,要去哪找他?
笑嘆口氣,莫可奈何地搖頭。
要是能再見到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