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娘一直是對的。

她說過,若有一天她有名字就是與外界有了接觸的開始。真的,祈燁出現了,他為她取了名,而在離去時卻也帶走了她的心。起先她害怕離開山林,畏懼於外邊世界的陌生,可當祈燁真正離去后,一種難熬的心思侵佔了她,她不明白為何這心思如此擾人,而當明白之時,她已然身在這繁華的世界中。

她本是要尋心的,可後來才發現她的心根本是失落了。心,交付出去了又怎麼尋得回?

曦寧有些失神地望著手中的玉猴兒,當雕刻它時內心是紛亂的、迷迷糊糊的,是在一種含著莫名微喜的心情下動工,因此這猴兒雖未完成,可也透著那麼份淘氣、喜性;如今,這心思也是紛亂的,可已不迷糊,她已不是從前待在山中什麼事情也不明白的她了。

「娶親」真正的涵義撼動了曦寧。

對她來說,祈燁是心中最重的份量,是唯一、是一切,可這只是她單純的想法。外邊的世界不如在山林裡頭,這兒到處都是人,有所謂的「階級」、有所謂的「身份」,有一大堆莫名其妙讓她搞不懂的禮法;而她既無「身份」也無「背景」,是不可能成為可以和祈燁相伴一生的人。

遇見祈燁是改變的開始,而這改變如止不住的水流,每一日都使她不斷體會到新的感情;由初見時對他的恐懼、好奇、習慣、喜歡,而至他離去后才發現,甚至是不可或缺……

為此,她開始追尋,只靠著他離去時言語間留下的線索而追尋至北京城。見到他后,心境上又是新的改變,那種再相見的欣喜竟是從未有過的快樂,可祈燁之後的行徑又讓她迷惑。但只為了從心底體會了一個重要的字,她願意麵對一個陌生而粗暴的他,接受他一切使人不明了的行為。

愛——就是這重要而奇異的字。

娘一向不多言,也很少提及「外邊的世界」,可有一回當她如往常般靠在娘膝頭上時,娘忽然帶著一種很難形容的美麗笑容,輕輕訴說起關於「愛」這奇特的東西。

「『愛』是很奇妙的東西,它雖無形卻擁有巨大的力量,可以讓你徹底改變,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當遇上它,它會讓你嘗盡千百種難言的滋味兒。」那聲調像是在對她說話,卻又彷彿是自語。

滋味兒?

「『愛』?」她偏起頭望向撫著她的娘,這是她頭一回聽見這奇異的東西。「是吃的東西?」既有滋味,那該是吃的嘍?

當她無知地問起時,她記得娘的笑意加深了,溫和的眼神比平時更加了層寵愛。

「不,那不是吃的東西,那是一種你此生若無體會就不可能了解的心思。」

「是不是我以後就會明白?」

「這不是你只待在這山林就可以明白的事。」

「那『愛』是『外邊世界』才有的東西嗎?」

「也可以這麼說,可是就連娘也不曉得體會過『愛』這東西究竟是好是壞,或許一生都不知道會幸福些吧!」

「娘,怎麼你的話我都聽不明白?」

「不明白的好。」

既然娘說「不明白的好」,當時她也就沒再追問究竟「愛」是什麼,因為娘總是對的。

可在那一夜,她懂得了,她懂得了什麼是「愛」。

她從未使用過這個字詞,可沒有緣由的,在祈燁弄疼她、而她強忍時,那個字強烈地劃過腦際,她忽地就明了它的意義——千百種難言的滋味兒……

真的,娘,娃兒現在終於明白娘的意思了!

「曦寧姑娘,你在想什麼這樣出神?」香兒從書齋外頭進來,就見曦寧一手拿著玉猴、一手執著刻刀,可一動也不動地只痴望著,像是望著猴子、又像望著更遠的地方;這樣的情況她已見過好多次了,她不明白何以貝勒爺對她這樣好,可她卻還像是在心頭有著無盡的愁緒?

曦寧漫遊的思緒讓香兒的話打斷,才發現自己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已不知過了多久,整個身子都發起疼來。「我沒想什麼。」她淡淡地回答,將已有些僵硬的手重新抓緊刻刀,順著玉猴滾圓的身體刻劃過去。但不知是施力過猛還是手指不聽使喚,尖銳的刻刀竟溜過玉身,直戳進曦寧軟嫩的手。

艷紅的鮮血忽地湧出,滑過玉猴、一滴滴地滴落在曦寧雪白的衣裙上,有如雪地中盛開的紅花般刺目。她沒喊聲,甚至也不覺得疼,只對著這些緩慢流動的艷紅髮呆。

「天吶!曦寧姑娘你在做什麼?」香兒一聲驚喊,急衝上前抓起曦寧的手來。她原是端著水盆子進來,才轉身放下水盆的時間,再一回頭就見曦寧滿手鮮血,素白的衣裙也染上點點紅斑。「怎麼這樣不小心……」香兒皺眉慌捧著曦寧的手,眼看血如泉涌,一時間她也無措起來。

「沒關係,小傷而已……」曦寧抽回手,對於這傷不甚在意。她見玉猴已染上了血色,於是放下刻刀直接拿裙子抹擦,可不論她怎麼擦也拭不凈那斑斑血跡,只因手上那口子還不停地涌冒鮮血;她的擦拭,是有些無意識的。

「曦寧姑娘——」香兒驚呆了,不敢相信有人對於這樣大的傷口稱做「小傷」,並還不急於包紮,只一徑地擦拭那玉雕。「你不包紮不行的!」她急道,跺了一下腳就轉身出去準備尋傷葯。

才出了書齋院落外的月門,香兒就遇上祈燁。

「貝、貝勒……不……額駙吉祥!」香兒福了福身;因為著慌,一時間喊得亂七八糟。

祈燁見香兒眼神不定、腳步慌亂,於是微皺了眉冷道:「什麼事這麼慌?」讓主子一問,香兒立刻跪地。「奴、奴婢該死,讓曦寧姑娘受了傷,正要去拿傷葯……」她心知祈燁貝勒十分重視曦寧姑娘,於是低著頭下敢抬,不曉得主子若見了曦寧姑娘的傷會怎樣怪罪自己。

受傷?「你去吧!」祈燁沒多說什麼,只是繞過香兒邁步向書齋走去。

一進門,就見曦寧背對門而坐,正低著頭不知忙些什麼,長長的青絲披散在身後映著光線閃出柔滑的光澤。祈燁眯了眼無聲地看著曦寧的背影好一會兒,不知為何,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在心頭升起——這情景好似在哪兒見過。

他放開腳步向她靠近,略微發出些腳步聲。

曦寧聽見身後走近的聲響,以為是香兒,於是輕道:「這傷不礙事,你別緊張了——」話還未落,一隻比她大得多的手已有些強制、有些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腕。

「不礙事?流了這麼多血還不礙事!」他沒想到這傷竟是這樣重,剛才見香兒著慌的模樣,還以為是下人們慣有的大驚小怪性子,現在瞧見曦寧白衣上的一片血漬,才在心中一凜——看見那傷忽地讓他覺得十分地痛,痛在一個他不曾痛過的地方!

祈燁奪過曦寧的手察看傷勢,也沒注意滾在她裙裾上的東西。

曦寧怎麼也想不到竟是祈燁,這讓她一驚,倏地抽回手。「我沒事。」她咬著唇輕道。

已有一陣子沒見到祈燁了,從他「娶親」過後,他就一直未出現在這書齋中。見不到他時她會想他,恍恍惚惚地想著,但究竟想些什麼她也無法很清楚明白地理全。可現在他出現了,莫名的,他的關切的容顏竟讓她有些抗拒;這心情是突然產生的,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雖然曦寧這一聲「我沒事」說得輕淡柔和,但卻掩不住一種明顯的排拒,這使祈燁有些光火。

「你怎麼搞的?」他又一把捉住曦寧的手,這回卻是帶著些怒意。「我替你止血。」見她裙上已染滿大片血色,可那傷口卻還不止血;不僅她的態度惱他,這該死的傷口卻還比她的態度更惱他!

「不必。」曦寧望見祈燁帶怒意的面孔,忽地想起香兒的話:「那些爺兒們都是一個樣,可我相信貝勒爺一定不敢對若蘭格格這麼粗暴!」

他的粗暴、怒意,都是針對她這個「床伴」的,她才不要這樣的祈燁來關心自己!再次的,她又用力地要抽回手。可這回不再順利了,祈燁帶怒意的手比她更執著也更有力,他加重力道握緊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量強得甚至弄疼了她。

祈燁眯起眼冷怒地看著曦寧似柔似堅的美麗容顏。

一直,她都是柔順的,甚至在他粗暴地傷害、掠奪了她后,她還是帶著靜柔的眼神伴在他身旁;她說愛他,而她淡柔的眼神的確也是這樣傳達的。是什麼使她改變了?

「放開我。」曦寧心知爭力氣是爭不過他的,於是撇開眼望向別處;她的語調還是柔軟,可在無形中卻帶了幾分剛強。

曦寧其實也為自己此刻的心思而震撼。她在見著祈燁的瞬間心口就起了無名的變化,而他染著怒意的眼神更加強了這層變化;雖然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可著實令她難過。

為什麼……她竟覺得不想見到他!?

祈燁望著她微低首的容顏,靈透的眸子掩在纖長的眼睫下,而眼睫因著眼瞳的移動而微顫著;她,美麗依舊,甚至是如此的不從也帶著奇異的柔順,美得十分驚人。可她這似柔的排拒卻比明白的反抗更惱人,而這樣的美也令人惱怒。

祈燁沒鬆手,反再加了力道,只見她的臉色蒼白了卻還咬唇硬倔著不語;或許就是這份突來而沒預警的倔強性子惱了他,沒想到隱在這份柔美下竟有一顆頑強的心——更重要的是他還不曉得這頑強所為何來?

或許無形中他的力道更強了,曦寧的臉色比之先前又再蒼白許多,在額角也微滲出些汗來,原本粉嫩的柔唇也染上了一層死白,她的頭本是低垂著,此時也緩緩抬起,漂亮的水燦晶眸對上了他的冷鷙,可卻讓人瞧不出這淡淡的對視含了什麼用意。

沒有乞求,沒有反抗,更沒有先前那一層柔順的頑強,只是淡淡地、輕輕地注視著他,然後,她的眼睫垂下了,慢慢地、緩緩地,在祈燁發現時她已失去了意識,整個身子全軟癱下來。

祈燁本還恍惚於曦寧那淡淡的一瞥,所以當她輕盈的身子軟下時使他驀地一驚,立刻以手臂接住她柔軟的身子,將她納入懷中。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沒輕重地將她的手腕都握得瘀紫起來,小小的手也變得冰涼。

該死!他暗咒自己一聲,立刻鬆了手;但才一鬆手,曦寧的手又湧出大量鮮血。先前施力過猛暫止了血流,現在一放鬆,那血瞬地沖流出來,失溫的手也回復了溫度,可那血流的模樣真是驚人;為何這麼一個傷口會有這樣多的血?彷彿不會停止般。

「曦寧姑娘!」

一聲驚喊劃破了書齋內凝重的氣氛。

香兒帶著葯籃子回來,就見曦寧倒在祈燁懷中,而那受了傷、讓額駙執起的手正滴淌著血;她嚇壞了,也不顧該有的禮節,在大喊一聲后就衝上前來。

「怎麼越來越嚴重了?」香兒蹲跪在曦寧身旁,翻開藥籃子就想替曦寧上藥。

祈燁揮開了香兒伸過來的手。

「我先替她止血。」他握住了曦寧的手腕,將內力運至她的腕處,一種奇異的熱能瞬地流進,指尖的血流立刻止了。

在一旁的香兒瞧得都有些傻了。怎麼原還如注的血流忽地就這麼止了?也沒瞧額駙做什麼動作呀!

血止后,祈燁打橫一把抱起曦寧就準備向裡間的小寢房走去,忽然一聲清脆的響聲止了他的動作,不知什麼東西從她的裙裙里滾落出來,他還沒來得及細看,香兒已快一步將東西撿起。

「唉,就為這隻猴子曦寧姑娘才傷了手的!」香兒有些不高興地抓著掉落的玉猴,語氣彷彿是在埋怨這隻無生命的猴兒。

猴子?祈燁的眼光銳利地停留在香兒手上,待看清后,又將視線調至先前曦寧靠著的小八仙桌上,赫然發現桌上有一把小小的、染著血的刻刀。

「你把那隻玉猴還有葯籃拿進去擺在床邊。」他抱著曦寧邊交代邊向小寢房走,進房后就立刻將她輕放在床上。「你下去吧。」他眼光沒離曦寧蒼白的粉臉,沉聲道。「還有,將外面桌上那把刀子給我丟了。」像想起什麼,他對正退出的香兒又再冷冷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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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很奇妙的東西,它雖無形卻擁有巨大的力量,可以讓你徹底改變,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當遇上它,它會讓你嘗盡千百種難言的滋味兒。」

恍惚間,曦寧彷彿再度聽見娘的聲音,但是她覺得頭好沉……

她眨動了一下眼睫,想將沉重的眼皮睜開,睜不開眼讓她有種迷迷糊糊的感覺,似醒似夢地很不真實,也弄不清此刻身上的無力是怎麼回事。

掙扎著,她睜開了眼,終於拋開那介於現實與虛幻間的迷惑。

倏地,一張讓她想見、又不想見的臉孔映入眼帘;一見到這張線條剛毅的面龐,那心口的疼痛又緊緊地攫奪了她——娘,「愛」所產生的千百種滋味兒沒一種讓人好受的,尤其她弄不懂的、現下心中的這份痛;只看著他,就好難過……

驀地,她的眼眶濕熱起來。

「你是誰?」祈燁沉穩的聲音低低響起,他直視著曦寧,見她眼眶泛出潮水,於是伸手抹去她落下的晶瑩淚珠,然後將那隻玉猴舉到她眼前。

當曦寧昏睡時,他一直守在床側看著她蒼白細緻的容顏;她沒梳任何花樣的青絲散落在床畔,身上傳來陣陣甜美的馨香。他留心觀察著,想在記憶深處尋出她的影像;初見時就覺得她有那麼些依稀的熟悉,她的名、她身上這奇異的淡香味兒一再地惑著他,但由於對和沂的惡感及不信任,以致他對這個由和沂手中帶回的女子自然產生了排拒——可心底卻莫名地不受控制,總在不知不覺間受著她的吸引。

但在見著這隻現下已接近完成的玉猴時,他開始思考起之前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這隻玉猴是他與失去記憶間的聯繫,原本他大可不在意這幾個月間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忘了些什麼,但每當見著這未完成的猴子時,一種淡淡的沉悶就會纏上心房,莫名的,他變得十分重視這猴兒,從不離身。

但不知何時,它不見了,他遍尋不著;想不到這玉猴竟掉在她這兒,再見時卻幾已完成。這是同一種雕刻法,沒有刻意、沒有做作,十分樸拙自然的成品——是她,這的確是她的作品。那麼,她又是什麼人?

曦寧的視線停留在玉猴上一陣子,又再順著那執著玉猴的大掌向上移,最後她的目光直直地與他交會。

「我是曦寧。」她輕道。他,為何這麼問?

可是,他又為她拭淚了……曦寧在心底感染上絲絲暖意,但有一種陌生的感情卻比這更強烈,就是那直揪心口的莫名疼痛;她好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祈燁得到了回答后只默默注視著曦寧,對於她這種等於沒回答的回答有著難言的熟悉;循著這份熟悉,他努力地回想、搜尋,可卻是徒勞。

「告訴我,為什麼我不記得你?還有,我失去記憶的那些日子在做些什麼?你和我又是什麼關係?」那種熟悉感越是想捉住就越淡,唯有不經意時才特別明顯。

祈燁的話讓曦寧一驚。他相信她說的話了?

她坐起身來,而在撐起身子的當兒,她的手扶著床沿而觸碰了傷口,那刺疼倏地讓她縮了手。

「傷還疼嗎?」祈燁沒漏掉她微微顰眉吃疼的表情,立刻抓起她的手關切地問。

祈燁的動作使曦寧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她定定地望向他沉黑凝肅的眼眸,它們正透著誠懇地盯著自己,可是她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疼。」她別開了眼。

祈燁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道:「是什麼使你改變了?」他伸手撥開遮掩了她半張姣好面容的髮絲,輕輕將它們攬至她耳後。

是因為他先前不相信她的話,甚至粗暴的傷害了她而使得她有了改變嗎?若如此,這改變也來得太慢、太突然了。

「別碰我!」曦寧喊了一聲,下意識地躲開這層略帶著寵溺的觸碰。她不要祈燁碰過那個可以同他相伴一生的人的手來碰自己,她不要同樣的溫柔!

「你是怎麼了?」祈燁皺起眉怒道,曦寧這彷彿躲瘟神的態度惱了他,縱然她是這樣莫名地勾著他的心房,但她如此的態度在他還是不被允許的。「我不許有人用這態度對我。」他攫起曦寧尖小的下頷,強迫她面對自己,眼光銳利地注視著她似柔卻堅的眼眸。

曦寧來回地看著祈燁染著怒意的黑眸,它們帶著強烈的傲慢氣息。在豫親王府待了也有一段時日,或多或少的也聽香兒說了許多有關「身份」的事,現在她曉得為何祈燁總充滿著掠奪;因為他是「皇族」,是擁有「高貴身份」、「高貴血統」的人,是「貝勒爺」,現在更是「額駙」!

因著他的「身份」,每個人皆對他唯命是從。香兒說過:「只要是貝勒爺想要的,我看這世上幾乎沒有要不到的!」

是,看他的霸氣就可見一斑了。但,這是「外邊世界」的事,與她無關;她要離開、要走!

在祈燁撫過她髮際時,她突然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要見到他對那個可以和他「相伴一生」的女子好,就算現下他對自己十分溫柔也一樣,她不要!只要想到他對那女子也同樣溫柔,她就整個心都糾結在一塊兒!

「我會離開,以後就不會有人用這樣的態度對你了。」曦寧平淡道,並不是賭氣之詞。

「我不允許。」聽見「離開」兩字,祈燁真正的被激怒了。「你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你走,你哪兒也別想去!」他一字一字地冷道,目光中卻燃著火。想到她要離開,他心頭竟是如火燒!

「我才不是你的,那個會和你『相伴一生』的人才是你的……」曦寧說到「相伴一生」這四個字時,心口突然好疼,眼淚忽地就泉涌而出。她覺得喉頭忽地梗住,但還是努力地繼續道:「……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兒,我要回娘的山林!」說完,就咬住唇,逞強似地睜著晶亮的大眸與他對視,可那淚就如斷線的珍珠般無聲下滑。

望著她這副模樣,祈燁鬆了緊捏她下頷的手。「你這是——嫉妒?」

「嫉妒」?那是什麼?又是一個沒聽過的名詞。可現在曦寧再沒好奇心要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她只覺得難過,看到祈燁就難過。

「什麼都好,反正我不是你的。」她放棄與這雙熾人的黑眸對視,別開眼去。

「你當然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祈燁冷然霸氣道。她當然是他的,從那一夜起她就是他的人,並且在她身上還有許多他該知道,卻又不記得的事,他是不會放她走的。

「你可以擁有很多人,不差我一個。」香兒說過,像祈燁這樣「身份」的人擁有「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開始她不明白什麼是「三妻四妾」,香兒解釋了一大堆,最後她終於明白這代表著祈燁會擁有許多「女人」,會同她們做那一夜同她所做過的「事」。雖然那「事」很疼,但奇怪的是,只要一想到祈燁有可能這麼對其他女人,她就心痛難當!

與其如此,她情願選擇離去。

現在,那種莫名的心痛越來越明晰,她似乎找到痛楚的源頭了。祈燁是她心中的唯一,但她卻不是他的唯一;在山林里沒有其他人,他只注視著自己,可在這繁華的世界,所有一切和山林都不同了,她無法接受……

祈燁定定看著曦寧咬嚼粉唇的模樣,她刻意別開的視線顯出她隱在柔弱外表下的倔性子。難道她真天真的以為一個男人會只有一個女人?雖感覺得出她不太通曉世事,但這未免天真得過分。

「你的意思是,你容不下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她……容不下其他女人?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是,當見到祈燁,她就會想起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情景,而這令她心口悶到喘不過氣。

就如同祈燁不屬於娘的山林,她也不適合這外邊的世界。

「說話。」見曦寧一徑沉默,祈燁冷然的聲音響起。他不要弄不懂這外柔內堅的女子在想些什麼,可在這當兒,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彷彿從前他也逼沉默的她說話似的。

曦寧緩緩抬起眼,認真地凝望他的黑瞳。

「我……我不適合這個世界,你們覺得正常的事我無法接受……」香兒說「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這句話總繞在她的腦海。「你是我心中所思所念的唯一,我以為你也是如此看待我,但事實並非如此……」曦寧的眼睫又斂下了,聲音幽幽忽忽的,有些飄渺。

我不適合這個世界?祈燁眯起眼看著曦寧,她聲音中的飄渺幽忽令人覺得難以捉摸,他決定不再多問。霍地,他站起身,以有些欺人的姿態俯身逼近曦寧。「我不管你是誰或從哪兒來,反正現在你是我的女人。」他,不會讓她離開的。

對於祈燁的霸氣,曦寧只以柔順的眼神相對。不必再做解釋,她會靜靜離去,就如她靜靜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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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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