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島健次,男,32歲,MMV集團S地區分公司分社長,1995年一月以胃潰瘍於我院住院治療……我說冰川!這是幹什麼!?」
KK醫院寬闊明亮的院長室里,一個穿著醫生白衣的高大男子坐在皮椅上甩摔手上厚厚一迭資料,質問坐在靠窗辦公桌后的人。男子長得很好看,輪廓剛硬,五官俊秀,頭髮是天生的黑中微帶些黃,蓬鬆蓬鬆的,會讓人聯想起德國牧羊犬的長毛。
「哎呀呀,江端,別這麼沒耐心嘛,其實呢,事情是這個樣子的……」被稱作冰川的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兒子,如今真正的院長帶著夫人二度蜜月去了,他在這裡見習中,「你知道的啊,咱們KK醫院和MMV有長期的良好合作關係,他們在S地區分公司員工每年的體檢和其他醫療事項都由咱們包辦,只是這項的合作就給咱們醫院增件了百分之**的贏利……」
「你給我說重點好不好!真羅嗦!」江端一看到這位死黨兼上司擺出想要長篇大論的樣子他就想掐死他!什麼時候他才能理解時間寶貴的概念!
「嗯……呃……哈哈……」冰川乾笑,「幹什麼這麼沒耐心……總之我長話短說,MMV的S地區分公司中層及高層人物的專屬醫生也是由咱們醫院抽調的,這位中島健次先生,因為長期的飲食不規律,和緊張的工作問題,惟患了胃潰瘍,咱們需要給他配備一名專屬醫生專門為他安排膳食,保健和治療,待遇很優厚哦,不過需要住到他家裡去,這一點可能有點麻煩,過去幾位專屬醫生都沒有住在他那裡過,感覺治療的效果不是太好,所以這一次就派遣你……」
江端打斷他:「簡而言之,也就是他想要一個萬能保姆?」
「不是他,」冰川雙手交握,托著下巴說,「是他的上司,MMV本部的人來拜託的,據說他的業績非常突出,再幾年可能就會是集團的高層人物,所以他們拜託我們,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好,一定要治好他,可是你也知道這屬於慢性病範疇,需要的是慢慢調理……」
江端又打斷他:「重點不是那個!我問你,我的業績如何?」
「嗯……很不錯啊,已經有三年時間都在醫院裡遙遙領先,連許多前輩都非常讚賞……」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我去當萬能保姆!」江端很憤怒地站起來一拍桌子,桌上所有的東西都跳了一下,「你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
「那當然了!我可是很驕傲的!」江端又一拍桌子,桌上的東西又狂跳一下,「我知道我很懶散沒錯!可是也不至於你把我給流放出去吧!我告訴你!你如果敢這樣我就到處去說你壞話!包括你當初在學校里追那個女生的時候……」
「等一下!」冰川慌忙制止他破壞醫院設施的殘暴行為,順便為自己澄清,「我可絕對沒有流放你的意思!就算我想,爸爸回來也不會放過我吧!這次完全是MMV總部的人說的!中島先生對他們的公司很重要,他們需要一個健康的幹部為他們工作,所以一定要分配給他一個醫術高明,心思細密,有責任感的醫生,你想想看,咱們KK醫院裡,除了江端你之外,還有誰能配得上這麼偉大的辭彙呢?完全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完美醫生不就只有你了嗎?而且你不是也學習過系統的膳食平衡嗎?」
不愧是未來的院長,不消幾句話,馬上把單純的江端醫生給哄騙得高高興興,嘴也幾乎咧到了耳朵上。
「是啊是啊!那當然!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啊,憑我江端賢治的醫術,包管他不出一周就完全控制住病情!哈哈哈哈哈哈………………」
江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坐他隔壁的真下醫生看他這樣,立刻緊張起來,問:「前輩!您這是幹什麼?難道是被辭退了嗎?」
江端得意地笑笑:「猜錯了!我是去當萬能保姆!」
「保姆?」當保姆也能高興成這個樣子?
江端停下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隻胳膊搭在真下的肩膀上神秘地笑:「這是那個MMV集團本部的人親自拜託的,要我去為他們一個年輕有為的分社長作專屬醫生!呵呵呵呵~~~這樣一來我就不用再過這中朝九晚五的辛苦生活了!還可以找時間去玩,再寫一些論文什麼的,以後我的工作就麻煩你們了……」
「分社長?哪一個?」
「好象叫做中島慎……」
他話還沒說完,真下就跳了起來,像見了鬼般大喊:「是那個中島健次?那個超級有名難纏難伺候難接近的MMV高嶺之花的中島健次!?」
江端完全呆住,整個醫生辦公室中的醫生們也都被他嚇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他。
真下漲紅了臉,尷尬地坐下,小小聲問:「……是不是?」
江端撓撓腦袋,有點困惑:「嗯……那個……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那個人真的有那麼壞嗎?而且……高嶺之花?什麼意思?」
見他居然還不知道,真下苦笑了一下:「那個人啊……不能說他壞,只是不好接近而已……從一年前發現中島有胃潰瘍以來,KK醫院已經為他配備過好幾位專屬醫生,但是因為那個人的為人處世的方式太過強硬,根本不聽醫生們的勸說,我行我素,結果那幾位醫生都被他給氣走了,他們之中還有一個脾氣很好的醫生,在KK中資格很老的,也被他氣的跑回來,直嚷嚷著要遞辭呈,說什麼也不再做醫生了。剛開始用的都是消化一科的醫生,這次終於輪到咱們消化二科了,真沒想到你這麼不幸,居然首當其衝。」
江端完全獃滯中。
怪不得冰川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點怪怪的,原來是有陰謀!可是他居然就那麼傻傻地就跳進來了……果然「陷阱都是看不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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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島家。
「R--R--R--R--」
電話鈴聲響起,正在電腦前查閱文件的中島隨手拿起聽筒。
「喂,中島家。……嗯,是的,已經好多了……嗯,是的,是的……咦?可是……是的……是的,我明白,讓您費心了,……再見!」
放下聽筒,中島習慣性地皺起了眉頭。
本部這次又為他指派了一位專屬醫生,而且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位醫生會與他同住,說是這樣才有利於他身體快點康復。
他嘆了一口氣。
這已經是第幾位醫生了?第四個?還是第五個?可能是性格使然,他非常不擅長與人做私生活上的交往,也很討厭別人干涉他的生活,那幾位醫生因此被他氣走也不奇怪,可是他每天的業務都忙不完了,哪裡還有心思無關心那些人的感受?這次的醫生聽說很年輕,不知道他能在這裡忍受多久?一個星期?十天?半個月?希望等他走了之後不要再指派醫生過來了,不發作的時候他自我感覺一點問題也沒有……
星期日,依照約定,江端提著裝滿隨身物品的皮箱按響了中島公寓的門鈴。
「哪位?」門口的對講機中傳出的是稍微帶點沙啞,很磁性的男低音,這使江端有些意外。因為在他的想法中,這個人既然那麼難纏,他的聲音肯定也是非常神經質的,可聽起來好象不是這樣……
他清清喉嚨,答:「我是KK醫院的江端賢治,今天開始是您的專屬醫生,之前應該預約過了……」
「請等一下。」
江端等了一會兒,門被喀噠一聲打開了。江端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不由有些怔仲。不僅是聲音,連這個人的長相也和他預料的不太一樣,他總以為那樣的中島應該是個尖嘴猴腮,瘦得像跟竹竿的刻薄傢伙,可面前的人卻不是的。這個人雖然擁有一雙嚴厲的眼睛和堅硬的面部線條,雙眉之間也有因為經常皺眉而留下的深刻溝壑,但全身所透露出來的卻是一股溫柔的氣息。那個人的個子不是很高,大概比江端低大半個頭,可是這樣的他卻有一種威懾的壓迫感,讓江端感覺到了稍微的……敬畏。
難怪會被稱之為「高嶺之花」!
一打開門,中島以為自己看見了一隻陽光下溫順的牧羊犬,那雙一笑就眯起來的眼睛,那頭黑色中微帶點黃的半長頭髮,如果不是那口笑得會露出來大半的、潔白整齊的牙齒,在晨光的映照下,他真的會以為面前的人是一隻超大規格的犬科動物了。這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這麼像犬類的人嗎……中島暗想。
兩個人都被對方給自己的第一印象弄得呆了一下,以至於長久都沒有說話。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江端,但是中島還在無言地看著他,這讓他感到好象會說不出話,有點不自在。
「那個……請問……」江端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發問,「您是中島健次先生嗎?」
中島微一點頭。江端放下皮箱,從衣袋中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我是江端賢治,從今天開始就要打擾了,請中島先生多多關照!」
「彼此。」中島接過名片看了一眼,讓開路,讓江端把皮箱提進來。
中島公寓中的擺設不多,所有的傢具都是以實用為準則,以後中為基調,沉穩地座落於房間內。
看房間就知主人性格這句話真是一點沒錯,江端想,會這樣擺設家居的人,如果說他不嚴肅又不難以接近的話,那是打死他也不相信的。
中島帶領著江端走到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客房,為他打開門。
「你就住在這個房間,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告訴我,不要客氣。」
怎麼好象在住家庭旅店……?見中島要離開,江端忙喚住他:「請問,中島先生……」不知道中島先生有沒有女朋友?如果有的話,他在這裡不知會不會妨礙他……?
「什麼事?」
他深黑色的眼睛看著他,江端忽然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問那種問題。「不……其實……沒有事,對不起!」
奇怪的人……中島想,不過並不討厭。
等中島走後,江端打開皮箱,開始收拾東西。雖然前面有那麼多醫生都被趕走--呃,或者說嚇走?--他也應該做好長期留在這裡的準備。
冰川這次會選他來,他多少猜得到幾點原因:
1.業務好,這是他被激來的最重要原因,但不是選擇他的重要原因。畢竟中島先生只是胃潰瘍而已,又不是很難治,隨便一個有點經驗的消化科醫生就知道怎麼處理。
2.他沒有「後顧之憂」,他的父母遠在N城的老家,目前又沒有女朋友,不像前一位醫生--就是消化一科那位年紀很大的--今天老伴有事,明天兒女有事,後天孫子們有事……雖然之前的醫生們有沒有跟他同住,但事情之多也夠讓人煩的了。這算是重點之一,但還不是最重要的。
3.他少跟筋--這就是那最主要的原因了。很多時候他根本猜不出別人的情緒,也搞不懂別人究竟在想什麼,很多時候都是發生了什麼事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哦,剛才那原來是……」,可他只是滿半拍而已!又不是傻瓜!冰川那小子怎麼能這麼對他!隨便就扔出一個燙手的任務讓他接!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把這筆帳狠狠地討回來,讓他也明白一下自己不是好惹的!
不過這位中島先生好像也沒那麼難對付啊?為了了解「敵情」,他還專門去找了消化一科的同仁們,一聽他說出中島先生的名字,一位女醫生居然當場就哭了出來。原來她當初也被指派為中島先生的專屬醫生。那個人的工作太忙,經常她叮嚀他一定要吃的葯都會被忘記,只有發病的時候才會想起來,她沒有辦法,一次就專門帶著葯去他的公司,結果在等了兩個小時之後,開完會的中島先生卻說「我沒時間吃,以後別來了。」……
真是太冷酷了吧!中島先生!江端在心中偷偷地為那位女醫生鳴不平。
江端的生活習性其實是很散漫的,但是在一切都井井有條的中島家裡,他也不得不認真起來,將物品一樣一樣拿出來,仔細擺放整齊。
收拾好東西的江端坐在床上發了會呆。說實在話,這麼不多言又嚴肅的中島先生好象真是不太好接近,住在這裡的日子肯定會比較辛苦。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真到了真人的面前,他還是有點害怕。
唉!他嘆口氣,站起來。
再怎麼害怕,他也要面對,這是他的工作,該死的冰川……總有一天他會報復的!
中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品著咖啡,一邊看文件,而思緒卻早已飛到別處去了。
他真的很在意看見江端第一的第一感覺--
牧羊犬……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夢想有一隻溫順的牧羊犬,長陪著他一起到任何地方去玩,可是他的父親為人很嚴厲,對他的要求也非常嚴格,不要說養狗,他連自由玩耍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想一想,如果他當初能養一隻江端那樣的牧羊犬的話……
我在想什麼?他失笑。事情過去了就不能重來,而且……「江端」那樣的「牧羊犬」?真是亂來!
「江端牧羊犬」走到客廳,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坐在沙發上的中島先生,一手拿著文件,一手拿著咖啡,唇角帶了一絲微笑,這讓他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起來,陽光從窗戶外射進來,照在他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上,顯現出一層溫暖的光輪。這樣的人真的會很冷酷嗎?江端在自己心中疑問。他忽然就明白了之前真下給他說過的那個詞--高嶺之花--是什麼意思。果然很貼切呢!
中島感覺的到有人,便抬起頭來,正與江端的目光對上。
他斂去了笑容:「江端醫生?」
看他的樣子已經在那裡站了有一會兒了,為什麼不叫他?
聽到中島的聲音江端才發現自己目光有多麼失禮,他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眼睛:「中島先生,請叫我江端就好了!我……我是想來問一下您的情況……」
中島微訝:「我的情況?」什麼意思?
江端真想給自己一拳:「不!我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您的病情!」
「不要客氣,請坐。」江端的局促與拘謹都讓他很不舒服。我真的很可怕嗎?他漫不經心地想。
江端看了看中島的位置,是三人沙發的一角,便走到與之斜對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這裡比較遠,這樣他才能比較不那麼緊張地面對這位「高嶺之花」。
「嗯……」江端坐下,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平時積累的經驗,好象在這時候突然就忘光了。
他拚命地想自己的開場白,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我……請問,中島先生您是從什麼時候覺得不舒服的?」
中島想一想,答:「大約一年前吧。」
第一個問題問出來,接下去的就好辦了。
「是怎樣的感覺呢?」
「唔……就是胃疼,所以我就去醫院,結果診斷是胃潰瘍。」
「就是KK醫院嗎?」
「是的。」
「當時您是飯前疼還是飯後疼?」
「都疼,只是吃飯之後更加嚴重。」
「那麼請問一下您的飲食……」
不管病人有沒有詳細的病歷資料,作為醫生,第一次接觸某位病人時,都一定要重新進行檢查。當然很多東西沒有必要一查再查,但是有些常規的的工作即使是重複也要做。
說著話,江端眼睛的餘光瞥見了一邊的咖啡杯,問,「中島先生您經常喝咖啡嗎?即使不吃飯也喝?」
中島點頭。
談了一會兒話的江端已經找回了做主治大夫的感覺,忘記了「高嶺之花」的可怕,臉馬上沉了下來:「中島先生,您的病情是不能喝咖啡的,咖啡中的刺激性物質對您的胃沒有任何好處,我相信前面的幾位醫生也跟您說過,以後這種東西我將會一律沒收,您要是真的想喝的話可以用牛奶代替……」
中島吃驚地看著面前這隻已經忘記了拘束二字何解的牧羊犬,不敢相信他可以居然變得如此之快。如果說之前的江端還是一隻不了解新環境的怯生生的幼犬,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已經長成一隻正在精神抖擻地執行任務的成年犬了。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會為您指定飲食,希望您能嚴格遵守。還有,我聽說您經常不按時吃藥,這樣是不對的,您應該……」
完全沒注意到中島已經跑神的江端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大有一次把一年的話講完的架勢,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中島做出一個歉意的手勢,拿起電話。「喂,中島家……什麼?上次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嗯……嗯……我知道了!馬上來!」
放下電話,中島站起來,抱歉地說:「對不起,公司有點事我必須去辦一下,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江端見他這樣,也慌忙站了起來。「不,沒有關係!當然要以中島先生的工作為優先!」
中島微一點頭,向一邊的衣架走去了,剛走幾步,又折回來,從口袋中掏出一支鑰匙交給江端。
「這是我家的鑰匙,出去時請記得鎖上門。」
「我會的!」
中島匆忙拿起外衣領帶出去了,江端低頭看著鑰匙。鑰匙很精緻,很新,看得出很少用到過。或許,他就是除了中島先生之外,第一個用到這支鑰匙的人?這樣想著,他連自己也沒察覺到地,微笑了起來。
從剛才得到的那些情況,再加上之前從冰川那裡得到的病情資料,他已經大致掌握了中島主要的病情情況。簡單來說,就是「飲食不規律、飲食方法不得當、緊張又快節奏的生活和不規律的生活方式……」等等聯合作用導致的結果。現在的江端腦海中已經指定出了一系列專業的食譜,發誓絕地不會辜負「江端賢治」的名聲,一定要在三個月之內調理好中島先生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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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島睡的很沉。
他夢見自己小時候,家中不只為何多了一隻牧羊犬,他和他一起在不知名的原野上奔跑,跑累了,就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藍天、看白雲。然而他的父親突然走過來,要帶他走,他乞求父親也帶上它,但是父親不理會他的請求,自顧自地就拉著他離開了,牧羊犬在他的身後,露出悲傷的表情……
江端作好了飯,見中島還沒有醒來,便去敲他的房門。敲了好一會兒,裡面也沒有動靜。雖然知道不好,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中島先生就沒有時間吃飯了,他只好硬起頭皮,推門而入。
中島深埋在柔軟的被枕里,眼睛閉著,雙眉皺得很緊,似乎在做什麼不好的夢。他走過去,輕輕地拍他。
「中島先生?中島先生?」
中島猛地驚醒。房間里……為什麼有人!?他的思路還沒有從夢中迴轉過來,雙手已經本能地先行抓住了對方的領口,一甩--
「哇呀--」
那人被他毫不留情地摔到了床那邊的地板上。把對方摔完,中島才逐漸清醒過來。
啊,剛才的叫聲……難不成是……他忙坐起來看:「江端!?你在這裡幹什麼?」
江端頭暈目眩地躺在地板上,口齒不清地小聲說:「我……我只是想叫您起床而已……為什麼要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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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很豐盛,有味噌湯、炸蛋、麵包和火腿腸。中島看著面前的飯菜,有點困惑。
「江端……這些全都是你弄的嗎?」
平常他早上都是很少弄早餐的,往往是幾片麵包或幾口咖啡就算吃過了--這也是他惟患胃潰瘍的原因之一。
回復力超強的江端已經復活了過來,很輕快地回答:「是啊,向一位前輩學習平衡膳食的時候學會的,您嘗嘗味道怎麼樣?」
中島拿起碗嘗了一口湯,眼中透出了讚許的光。
「唔,真的很不錯。」真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樣的好手藝。
聽到中島讚許的江端,笑得連眼睛都快看不見了:「既然如此,那就請多吃一點吧!」
吃完早餐和葯,江端叫住了正準備出門的中島。
「那個……中島先生……」
「什麼事?」中島對於剛才摔倒江端這件事還稍微有些耿耿於懷,因此對他說話的口氣也比較柔和。
「我想知道,您中午回來吃飯嗎?」
中島沉吟一下。他平時中午是不回來的,一般都在公司里請秘書買個便當就好,有時候忙起來,連便當也沒時間吃--這仍然是他惟患胃潰瘍的原因之一。他的沉默使江端以為他很為難,立刻就放棄了。
「我不是要強迫中島先生您一定要回來,只是,我想中午回來吃比較好……沒關係!您中午只要記得吃藥,還有不要吃一些不易消化的東西就好……」
「不,我會回來吃。」
「我不會在意……咦?」
「我說,我會回來吃。」
江端露出白牙,微笑起來。
開車到了公司,中島還在想著江端剛才的笑容。
他本來是有點想說不,但是江端的表情實在太可憐了,可憐到--讓人以為他是只被遺棄的大狗,拒絕的話想說也說不出來。還有一點……雖然已經住在一起,但畢竟他們之間都是被迫的關係,他被上司強迫這樣做,相信江端也是如此,既然這樣,他又怎麼能對自己毫無防備地露出那樣單純的笑容呢?該說他傻?或鈍?或……只是單純?
MMV集團S地區分公司今天也一樣忙碌,接不完的電話、批不完的文件、見不完的客戶、處理不完的文件……不過這對中島來說不構成問題,他早已習慣了。
「中島先生!我們已經貨訖一個月了,可是他們的最後一批貨款還沒有到……」
「中島先生!NK公司的人來電話說,咱們的貨物有瑕疵,他們要退貨……」
「中島先生!那個客戶說一定要見了您才可以……」
「中島先生……」
「中島先生……」
「中島先生……」
中島坐在堆著高高文件的辦公桌後面,運籌帷握、沉著自如。他的第一個專屬醫生就告訴過他,這樣緊張又快節奏的生活對他的身體絕對沒有好處,建議他應該多去休假,放鬆心情。可是他又能怎樣?把這麼多事情全部丟下一走了之?他的責任感不允許!而且這是他的工作,他也不想假手他人。
星期一的工作是最多的,他簡直是馬不停蹄地在工作,沒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任何事情,直到秘書恩田堇用平板的聲音問他是否需要一個便當時,他才驚覺已經到中午十二點了。剛想回答是,他的腦中卻忽然浮現出一隻大牧羊犬在可憐兮兮等門的情景。
--您中午回來吃飯嗎?--
--嗯,我會回來。--
他把那件事忘記了!江端一定等得很著急--
他嚯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把堇嚇了一跳。
「中島先生?」
「我要回家去一趟,如果沒有急事的話就等我下午回來再說,有急事就給我打電話。」
「咦?可是……」
中島好象沒有聽見她說話,拎起外衣和公事包就急匆匆地走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堇站在原地,茫然地喃喃自語。
江端算好了中島的下班時間,做好了飯就一直等著。可是他一直等到十二點半,中島還是沒有回來。
果然……那樣的諾言還是不可以相信的,何況還是中島先生……江端趴在飯桌上悶悶地想。恐怕他根本已經忘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吃飯吧!之前消化一科的同仁們也說過,不管怎麼在他耳邊碎碎念,怎麼不斷提醒,連他們自己都煩了,那個人還是會因為工作而把他們的話全部忘記。忙當然是一個原因,而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有把他們還有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完全不重視他們--或者,還有他自己。
門咣當一聲響了一下,江端驚覺,很快跑出去看,那個他剛才還在左猜右測的人正喘著氣站在門口。
「我回來了……呼……對不起……晚了一點……」
「不!一點也不晚!」江端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回答他。
從那天開始,中島中午的時候就很少加班,不論如何忙,到了下班時間他就一定會走,然後到上班時間又匆忙趕來。
不久,中島就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但公司中的其他人對他的這種突然的變化卻和恩田堇一樣茫然不解,但「高嶺之花」一向很少與他人有私交上的來往,因此也沒有人有那個資格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