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過雨的午後,溪旁的蘆葦草一片綠意盎然。
長堤上,一名年輕的女子正拿著畫筆在畫板上認真地描繪著眼前的美景,她一身輕便的T恤、牛仔褲,曼妙的身材卻顯露無遺。
她的眼前是一條廣闊的溪流,身後是一大片金黃色的稻田,微風輕輕地吹拂著她俏麗的短髮,挑染成深咖啡色的髮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女孩的出現,為這原本平靜的村莊帶來一股鮮活的色彩,每天她都一個人在田野間穿梭,有時手上拿著一台單眼相機;有時她會像現在拿著一個畫架;但大多數時候,她就一個人坐在河堤上發獃,什麼事都不做地度過一整天。
她原本就屬於這片土地,但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她再也回不到童年時代的無憂無慮。
回鄉下這陣子,她生活過得還算好,然而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
「小靜啊!不是媽愛說-,都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不趕緊找個好對象結婚?人家隔壁和-同年的阿娟早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在等什麼?」
同樣的話每天像放錄音帶似的播了又播,她耳朵部快長繭了,她老媽子還不嫌累;就連隔壁那些三姑姑和六婆婆也都不饒過她,頻頻登門要幫她介紹對象。
她不禁要感嘆:難道一個女人到了適婚年齡還沒對象就被這個社會所不容?
難道結婚真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就算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也無所謂嗎?
她無法接受大家的好意,更無法認同這樣的想法,所以,她只能一再地逃避,逃開那些自以為是好意,卻不知不覺給她施加壓力的左鄰右舍。
沒想到最後她還是逃不開眾人的盛情,在一個星期假日,硬是被逼去和一位據說是留美回來的碩士相親。
席間,她只知道對方日前在一所專科學校任教,外表還算斯文,說話慢條斯埋,很符合他為人師表的形象,卻一點都引不起她的興緻。
她將自己封閉在一個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入的世界里,每天每天,寧可與自己孤單地對話,也不願再一次敞開胸懷,擁抱這個世界。
那位斯文的專科老師,在相親過後的第二天給她一通電話,他問她願不願意交往看看。她坦白告訴他:
「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我會去相親是不得已的,對於這件事,我只能說抱歉。」
「原本我的想法也和-一樣。」他似乎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退縮。「昨天見到-之後,我發現-的條件很好,但是-的表情很憂鬱……讓人感到莫名的心疼;所以,我打這通電話給-,想知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他的熱心讓她感到好笑,莫非這是他的職業病,難道他將她當成是一個需要心理輔導的問題學生嗎?
「我現在需要的是寧靜的生活,而不是大家過度的關心,更不需要心理輔導。」她冷漠地拒絕他的好意。
「-這樣說好像我多管閑事似的,也許大家的出發點都只是好意,並沒想要增加-精神上的負擔,-不要想太多。」他的語氣仍很溫和。
「你為什麼會來相親?」羅靜突然對這個人感到好奇,他看起來並不像那種交不到女朋友的人。
「也許和-一樣吧。」他低沉的嗓音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經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之後,再也找不到感情的出口,想完全地放逐自己,卻急壞了身邊的人……就這樣。」
他的坦白讓羅靜頓時卸下心防,不再辛苦的武裝自己。
「也許,你真的適合作心埋輔導。」她笑了,那是許久未曾出現的真心笑容。
「那麼,我猜的果然沒錯?」他試著追問。
羅靜不否認。
他約她見面聊一聊,基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她答應了。
那天他們談了許多,他說他的女朋友是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她是來自中國大陸的留學生。近兩年的時間,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直到最後面臨畢業回國之際,他才知道,原來她在大陸已經有了未婚夫。
她說她是真心愛他,但她無法抗拒家人為她安排的婚姻,很感謝他陪她走這一段,他永遠都是她心中深愛的人……
聽起來頗悲壯的一個故事。
相愛的人最後卻不能在一起,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肝腸寸斷的事?
「難道你就打算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憑弔那分逝去的愛情?」他的痴情,讓她深深感動。
「我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完全平復,或許有一天我會再遇見可以相守一輩子的人吧。」
他的眉宇之間,隱約流露著重創后的憂傷。
「-呢?」他反問她。
羅靜揚起嘴角,無奈地一笑:「我的故事沒你的悲壯,說實際一點,那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她將他與江凡那一段輕描淡寫地帶過,他聽完之後卻皺著眉說:
「-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誤會?」
「我想我已經累了,永遠都處於等待一方的我,且隨時都在擔心他會不會棄我而去,這分感情對我而言太過沉重。」她輕輕地揉著太陽穴,經過許多個失眠的夜晚,一些小病痛已不知不覺地纏上了她。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弄清楚,就算事實的真相是那麼不堪,至少-往後回想起這一段,也不會有遺憾,-認為呢?」
她也曾自問,這樣一走了之會不會有遺憾?
或許她只是想在彼此之間保留一點最後的美感,而不是傷痕纍纍后的不堪。
他是她回鄉下居住這段時間唯一結識的朋友,他之於她,就如同過去的阿烈一般,她可以向他坦露心事,卻無法產生愛戀的感覺。
她想,自己已經中江凡的毒太深。
阿烈遠遠地就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才幾個星期沒見到她,卻彷佛過了幾年般,他竟有些慌張起來。
他從不知她會畫畫,此刻,看著她站在畫架前的背影,散發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還有更多的寂寞。
走近她身後,輕盈的腳步聲還是驚擾了她,她緩緩地回過頭,不置信地張大了眼,然後露出久違的燦爛笑容。
「阿烈!」她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阿烈的心一陣莫名的抽痛,隨即緊緊地抱著她。
「小靜,原來-躲回鄉下修身養性,害我一個人在台北忙瘋了!」他似真似假的抱怨著。
「你沒再找新人嗎?」她歉疚地看著他。
「我這個人很念舊的,如果-休息夠了,可不可以請-回來繼續當我的特別助理?-知道我沒有-是不行的。」他溫柔地說。
「少在那兒肉麻兮兮了,這種話你對夏紗一個人說就好。」她知道阿烈寵她,可他們兩人的關係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阿烈只是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怎麼?今天不用上班嗎?」羅靜想起今天是星期三,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出差啊!順便溜過來看-。」他走到她的畫架前,讚賞地說:「畫還不錯嘛!沒想到我們小靜這麼有天分!」
羅靜走到他身旁,拿起畫筆,再添了幾筆,然後幽幽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去學畫畫嗎?」
阿烈轉過頭看她,羅靜又回復過去那個總帶著淡淡輕愁的她。
「因為想成為繼畢加索之後的偉大畫家?」他半開玩笑地回答。
「如果我的理想真這麼偉大,也許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為了一點風花雪月的事而煩憂了。」羅靜自嘲地說。
「別小看這一點風花雪月,它可是許多創作者的原動力呢!」阿烈不認同這樣自憐自艾的她。
羅靜嘆了一口氣,若要經歷這樣折磨才能創作出不朽的作品,她寧可自己一世平凡。
「那年我為了接近江凡而進入西畫社,總以為這樣就有機會得到他的青睞,誰知江凡身邊的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卻從來都沒注意過我,那時的我就像傻瓜一樣,不知道自己痴心等待的究竟是一分什麼樣的感情……」她喃喃地述說著那段傷心的過往。
「小靜,」阿烈打斷她的話,他實在不忍心看她難過的模樣。「如果江凡他是真心愛-的,-能不能原諒過去那個放蕩的他?」
羅靜怔怔地看著他,對於這個問題,她早已想過千次萬次,她真正在意的不是過去的他,而是和她交往之後的那個他。可他總是讓她失望,她對他的信任感經過一次次的磨損,她不知道還能拿什麼理由繼續自欺欺人。
「你想,他還有真心嗎?」羅靜冷冷地反問。
阿烈無法代替江凡回答這個問題,他只希望這個他曾經愛過的女人能夠幸福,那麼他就沒什麼遺憾了。
「我只想告訴-,愛情原本就是一場豪賭,現在的離婚率這麼高,就算結了婚也不見得就是一個完美的結局。以前的我總認為愛情就是要『天長地久』,現在我才深深體會到『曾經擁有』也是另一種幸福。」阿烈一直看著她的眼,彷佛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一般。
羅靜明白阿烈話中暗藏的玄機,除了那次酒後吐真言之外,他從不願明說他對她的憾情,也許這就是他對愛情的一種尊重,寧可獨自承受,也不願傷害任何人。
「阿烈,你希望我怎麼做?」她總覺得阿烈這一次來找她,似乎不只是「順便過來看看」這麼單純。
阿烈已經下定決心,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要嘛就當一個賭徒,要嘛就完全忘了他,-這樣不敢愛又放不下,只會讓自己更痛苦而已。」
是嗎?連阿烈都這樣說,她是不是真的該找江凡談一談。若真要分手,就讓自己的心一次死絕,這樣吊在半空中,確實是痛苦的。
「阿烈,我覺得你變了。」她相信,過去的他絕不會這樣勸她的。
「也許吧!」阿烈聳聳肩,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我是受了人家的蠱惑才會變這樣,但決定權還是在-身上,了解嗎?」
阿烈這段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讓羅靜感到不解,他究竟是受誰的蠱惑?
「靜。」輕柔的叫喚聲突然從身後傳來,羅靜疑惑地看了看身旁的阿烈,他只是神秘兮兮地向她眨了一下眼。
她不解地回過頭,下一秒,她僵在原地,四周的景物彷佛都同時靜止了一般……
「你們聊,我去四處逛逛。」阿烈明白主角已經上場,該是他這個配角下場的時候了。
羅靜原本伸出手想拉住他,最後卻僵在半空中,因為,她不知道留他下來又能做什麼。
看著阿烈漸漸遠離的背影,她再也無法逃避必須面對她接下來的難題……
因為沒有退路,她抬起頭看著江凡,他的目光也正溫柔地審視著她。
這段時間,她獨自承受著如死般的痛苦,而他還是一如過往,奔走於他的花花世界當中?
「如果我不來找-,-真的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他先開口打破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發生那樣的事,他究竟還要她包容到什麼程度?羅靜只覺一股委屈噎在喉頭,說也不是,不說又不甘心。
「這樣不是很好?」決定不再為這個男人傷心難過的她,嘲諷地說:「反正我不會跟你吵,也不會跟你鬧,你可以不必費心來打發我,繼續過你繽紛絢爛的生活,這樣完美的情人你哪兒找?」
江凡搖搖頭,他覺得現在的羅靜就像一朵長滿刺的玫瑰,若要接近她,得先把她身上的刺拔掉才行。
「-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就直接判我死刑,這樣對我不公平。」他仍是一臉溫和的表情。
「我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東西,如果你對女人還抱持著玩玩的態度,我想我們之問已經沒什麼好說的。」她怕極了這樣不安的生活,如果守著一段情需要這麼辛苦,她寧可放棄。
「-不了解我和芮鈴的關係,我和她之間是不可能發展出男女之情的。」對於種種不利於他的傳聞,他一向懶得解釋,唯有對羅靜,他沒辦法表現得不在乎。
「那麼你們之間是屬於哪一種?玩伴?還是床伴?或者只是紅粉知己?你對男女朋友的界線一向很模糊,不是嗎?」她的臉上寫滿了不信任。
羅靜突然警覺到自己言詞中的尖酸刻薄,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就一定要把我想得那麼壞?」他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事實就是如此,過去是我一再地自我催眠,相信你會真心愛我一個人;現在我已經想開了,既然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不會再強求。我在這裡過得很好,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在故作堅強的外表下,她的心好痛,可她不能再讓自己陷下去,這是一條不歸路,她只會愈陷愈深。
她的指控讓他一時無言以對,過去的他確實是放蕩的,但要他現在放手,他也做不到。
兩人在原地僵了許久之後,江凡才開口說:
「如果-在乎我的過去,我無話可說,但如果-是因為芮鈴的事而無法原諒我,我會覺得很冤枉。」
「你和學姐之間的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早在學生時代就時有耳聞,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學姐還為你拿過一個小孩,不是嗎?」要攤開講也可以,她不要他一直當她是傻瓜。
江凡終於體會到流言對一個人的殺傷力有多大,他不想解釋只是不希望事情愈描愈黑,沒想到弄到最後,他還是深受其害。
「是我帶她去婦產科沒錯,但芮鈴拿的小孩不是我的。那時她正和一個英國人在交往,她的母親很反對,所以,只好忍痛割捨……」說到這裡,江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皺了皺眉,接著露出豁出去般的表情說:「就算我再怎麼花,也不至於會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手吧?」
經過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說出這個埋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對於江凡的答案,羅靜感到十分錯愕,她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鍾芮鈴會是他的妹妹!明明一個姓江,一個姓鍾,而且他們還是同年次的,怎會是兄妹?難道是江凡在找借口欺騙她?
「不可能的,學姐她怎會是你的親妹妹?」事情變得太荒謬,羅靜搖搖頭,她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本來我和-一樣不敢相信,我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小我六個月的妹妹……」
江凡說起那一年他如何發現父親和一個高中小女生有不正常的來往,經過他長時間的觀察和追蹤,他發現對方竟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
他開始感覺到許多事情都變得不對勁,一向在他心目中保持著完美形象的父親,竟然背著他們一家人在照顧這對母女。
後來他終於忍不住向父親質問,他父親掙扎了許久,才說出那個他藏在心中十幾年的秘密--他當年因母親懷孕,一時胡塗竟然禁不起公司里女同事的大膽示愛,進而犯下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錯誤……
他的父親以一個家庭的和諧請求他,千萬要繼續守住這個秘密。他因為不忍心看母親痛苦,不忍心看見一個破碎的家庭,所以,他答應父親的請求,永遠將這個秘密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與鍾芮鈴考上同一所大學,他發現這個妹妹很需要他的照顧,所以他刻意找機會接近她,還一度讓她以為他想追求她;但為了不讓這樣的誤會繼續發展下去,他才決定向她坦白。
之後,他一直以哥哥的身分陪伴她,但對外人他們卻什麼都不能說,所以才會造成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聞。
「那天芮鈴來找我,是因為她的母親剛剛生病過世,我父親不方便出面幫她料理後事,所以她才找我幫忙,沒想到會造成-對我這麼深的誤解……」該說的他都說了,最後只能讓她自己決定。
「你沒有騙我?」一種釋然的喜悅從她心中慢慢擴散開來。
「我有必要拿自己父親的人格來欺騙你嗎?」他可沒有這麼荒唐。
羅靜怎麼都沒想到那件幾乎讓她想不開的插曲竟然只是一場誤會,這是不是代表他們對彼此的認知仍太貧乏,才會差點就毀了這段情緣?
「對不起!」她真的好抱歉,好自責。「我承認自己的心被許多不安與猜忌所充塞,所以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你是不是已經開始對我感到失望了?」
江凡搖搖頭,知道她已經卸下心防,他上前一步,輕輕地攬住她,寵溺地說:「怎麼會?-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天使……一個不巧落入凡塵,擁有著屬於凡人的喜怒哀樂的天使。」他的手滑到她的背後,將她納入自己懷中。「我喜歡這樣的-,因為很真,很可愛!」
過去因為父親的事,讓他對婚姻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更害怕責任,所以,他寧可選擇當一個感情世界的浪子,也不願付出自己的真情。
和羅靜在一起后,他開始思考這些問題,誠如一開始時他的逃避態度,都是他對責任的彷徨,他甚至不敢確定他能否給她幸福。
直到後來他才明白,真正愛一個人時,是包含著某種程度的犧牲,他願意為她放棄一部分的自我,也願意為她改變自己的想法,只要兩人能夠天長地久。
「既然-已經辭掉工作,我帶-去浪跡天涯怎麼樣?」他突然說。
「你是開玩笑的吧?」她沒忘記他曾經給她一年的承諾。
「我是認真的!」這女人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看來他的誠信有待加強。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難道他就這樣放棄他一手打造的江山嗎?
「我已經想通了,有些東西錯過了可以從來,但有些東西不行。就像自己曾有過的夢想,或者是自己深愛著的人。」
他低下頭,在她額頭輕輕地印上一個吻。
「靜,嫁給我吧!」他認真地向她求婚。
事情來得太突然,讓她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她感到莫名的惶恐,就怕夢醒之後才驚覺一切都是虛假的。
「怎麼?嫁給我讓-這麼為難嗎?」見她一臉憂愁的模樣,他還真有些擔心。
「你不會只是心血來潮吧?」她皺眉。
「-想我是那種人嗎?」他一臉的認真,只想化解她心頭的疑慮。
羅靜心念一轉,遂轉而笑道:「無論我以後變得多老、多醜、多不可愛,或者外頭的女人多美,你都願意一輩子愛我、照顧我,不離不棄嗎?」
聽她略帶頑皮的問話,江凡開心回答:「傻瓜,什麼樣的美女我沒見過?但天使永遠只有一個,如果我的天使願意陪我白頭偕老,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了。」
江凡的甜言蜜語聽起來還挺受用的,過去那位冷漠的江凡已漸漸在她心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位溫柔、深情的江凡。
「願意用-的一生幸福當賭注嗎?」他是最不善於說甜言蜜語的人,但為了討她歡心,他不介意偶爾對她說些肉麻兮兮的話。
羅靜露出燦爛如陽光的笑容,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愛情本來就是一場豪賭,在下注前永遠沒辦法預知輸贏。她覺得阿烈說得沒錯:要嘛就當一個賭徒,要嘛就完全忘了他。
她沒辦法忘了他,所以只能選擇當一個愛情賭徒。
西下的夕陽,將大地渲染成一片橙紅。
長堤上,一對壁人緊緊地相擁,濃烈地深吻著,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讓這溪旁的景緻增添了許多的綺麗色彩……
駐立在遠方另一個寂寞的影子,他只能給與深深的祝福,將她的身影永遠藏在內心深處,讓這段故事劃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終曲
這是一場美麗又溫馨的婚禮,在一家設計典雅的餐廳舉行,英俊挺拔的新郎倌挽著溫婉美麗的新娘,在眾人熱烈的掌聲中緩緩地進場……現場的閃光燈不斷地閃爍著,同時也將他們臉上甜蜜的笑容化為永恆。
落坐后,許多親友上前祝賀,總忍不住要誇他身旁的新娘子幾句:
「好小子,娶這麼漂亮的老婆,不怕我們這群老同學眼紅嗎?」新郎倌學生時代的死檔這麼說。
「好標緻的美人兒,看起來既溫柔又嫻雅,你的眼光真不錯!」他的長輩如此說。
「難得今天這個好日子,嫂子可以借親一下嗎?」他那群不怎麼上道的男同事如此渴望著。
「我們可以和嫂子合拍幾張照片嗎?」他的女同事們也露出期待的眼神。
美麗的新娘始終微笑著,而她身旁的新郎倌則是不停地應付著各式各樣覬覦他老婆的賓客,他終於覺悟到娶一個漂亮的老婆也是挺困擾的。
一個熱鬧繽紛的婚禮就此展開,然而這只是他們另一個階段的起點,未來的路還很漫長,他們必須手牽手,心連心一起走完這趟人生旅程……
婚筵之後,更有一群好事的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他的新居,準備好許多鬧洞房的招貳,打算鬧個痛快……
折騰了一個夜晚下來,這場婚禮終於在新郎倌舉雙手投降之下,熱熱鬧鬧地落幕了。
「天啊!真不曉得這群人瘋起來這麼恐怖!」新郎倌將自己摔在床心,揉著因酒醉而發疼的太陽穴,狂笑了起來。
「你快去洗澡吧!天都快亮了,」新娘子伸手拉他。
「幫我記得今天來鬧洞房這幾個人,下次誰結婚,我們就去鬧到天亮!」新郎倌微醺,卻笑得很開心。
「好、好……你想怎樣我都奉陪。」新娘子拉不動他,索性就躺在他身旁。
「-說的……」
新郎倌側過身,深情地看著她,隨即溫柔地奉上自己的唇,給她一個纏綿的熱吻……直到她喘不過氣。
「你全身都是酒味呢!」新娘子有些靦腆地說。
「我們一起洗澡吧!」新郎倌將他的新娘子抱個滿懷。
「你醉了……」她輕推他的胸膛。
「我今天好開心!」他又吻她。
「你是真的很開心嗎?」新娘子微皺眉頭,不確定地問。
「當然,我從學生時代就夢想有一天能和-結婚,今天果真如願以償了,能不開心嗎?」他溫柔地說。
她看著他的眼,彷佛要看進他的內心一般。
「阿烈,你的心已經全部都屬於我了嗎?」她問。
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對她說:「在我的心最脆弱的時候,最心疼、最放不下的人還是-,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守住我心中最初的愛,守住這一分情。」
他這樣保證,已經足夠了,她對他不再強求,畢竟他和羅靜那一段已經過去了,若要再繼續追究,只會傷了彼此的感情,何苦呢?
洗過澡后,夏紗早已累得沉沉睡去,阿烈親過她的臉頰后,輕輕地下了床,從他的西裝外套里拿出一封寫著法文的航空信,那是今天忙亂中小虹拿給他的,他還沒時間拆封。
他走到客廳倒了一杯溫開水,拆開信,躺在沙發上細細地讀著--
阿烈:
今天是你和夏紗的大非之日,可惜我人在國外,無法親自參加你們的婚禮,深感遺憾。雖隔著千山萬水,我仍希望將我的祝福傳遞給你們,願你們的愛情直到天長地久……
我和江凡現在暫居在巴黎蒙馬特,一切從頭開始,沒想到江凡和我都找到自己人生的另一條出路。
大多數的時間,江凡把自己關在畫室里,專心創作。對於一個離開自己故鄉的人,他最懷念的仍是故鄉的一景一物,在他的筆下總是藝現著濃郁的中國文化氣息。但他說:「若沒來到巴黎,他無法讓自己提升到這樣的層次。」
巴黎是一個充滿著無限可能的天堂,自由、浪漫、前衛,卻也充滿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疏離感,就算你身在其中,仍無法真正擁有。
平常,我和江凡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當他全心投入創作時,我一個人帶著相機和筆記本,搭地鐵尋訪許多巴黎著名的景點,感受這一個充滿歷史古迹與引領世界流行風潮的城市,它是足如何吸引著許多藝術家與作家在此流連忘返……我一邊拍照一邊記錄心得感想,也許有朝一日也能出版旅遊雜記。
假日,是留給彼此的時間,我們沿著塞納-馬恩省河左岸漫步,遇見喜歡的咖啡館,也可以坐上一整個下午;或者在右岸的龐舉度中心進行一場文化的巡禮,也是挺不錯的。
夜晚的巴黎更是充滿著魅惑的色彩,你可以選擇在街道上的酒館里聽現場的爵士樂演奏,也可以到巴士底歌劇院品味一場戲劇和音樂的饗宴,更可以在電影院里觀賞到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經典藝術電影……
這是一個讓人一眼便會深深愛上的城市,卻又不屬於任何人的城市。我告訴江凡:『這是一個和你氣質相似的城市。』江凡不以為然,他說自己是一個很執著的人,不輕易付出,一旦付出就很難再更改。
我想,離開台灣帶給我的唯一好處就是讓我覺得自己完全擁有他,他不再是天上那顆遙不可及的星星,但我喜歡這樣平凡的他,就算這趟巴黎之行只是一場短暫的美夢,我都心甘情願。
阿烈,我現在擁有稱得上是幸福的生活,這一切最想感謝的人就是你,若不是你,也許今天我就不會在這個地方,享受這樣甜美的日子。因此,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樣,在婚姻生活里找到真正的幸福。
衷心地祝福你們!
小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