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孩子滿月後,林茂森回瑞士去了。來探望雅悠的親友,也逐日減少,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晚上還好,力祺多半回來陪她;但力祺上了班,她一個人便感到很無聊。何況她是個動慣了的人,特別覺得時間難過。
力祺以愛護她身體為理由,不准她到嬰兒房。孩子洗過澡,才有特護抱進房間讓雅悠看一會。其實,孩子根本不用她擔心,除了有位長期保母,第一個月還請了個特護為孩子洗澡。
可能雅悠從來沒有弟妹,又可能她還很孩子氣,小孩愛小孩,因此,雅悠萬分喜歡小迪。
這天,她第一次走到嬰兒房去。
護士已不在,因為孩子滿月了,用不著兩個人帶小孩。小迪剛吃過奶,躺在小床上,保母正在收拾奶瓶和小迪用過的毛巾。雅悠走到床前,看著他,兒子也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她。
「小迪已經那幺大,好象人家六個月的小孩。」雅悠邊欣賞兒子邊對保母說。
保母就笑了:「他是我所帶過的孩子中最美麗有趣又強壯的一個。昨天何醫生替他磅過,才一個月的小人兒就有十四磅。」
「他真的好漂亮,比娃娃還漂亮。」雅悠拿起小迪那胖胖的小手。
「是呀!他皮膚粉紅粉紅的,眼睛又大又黑,五官都生得好,他長大了一定像個美潘安。」保母把嬰兒室清理好:「媽媽是下凡仙女,連爸爸也長得一貌堂堂,小少爺當然好看。」
雅悠逗逗他那圓面珠,小迪便咧開了嘴笑。雅悠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歡呼起來:「他笑了,他對我笑啦!」
「小少爺好聰明,出世沒幾天就會笑、會看燈、會聽聲音……」
「是嗎?保母,你把小迪抱上來讓我抱抱他。」
「少奶,小少爺很重,而且少爺吩咐過,要讓少奶休息,不能讓小少爺打擾你。」「休息,我睡得人都軟了。少爺是關心我,但我精神很好。」
「若是給少爺知道了……」
「我們不讓他知道,他下班前我回房間,我一定要抱……」
雅悠天天去和兒子玩,甚至餵奶,學換尿布,看他洗澡、看他睡覺……亞桂總會提醒她什幺時候該回房。
有天好險,亞桂飛奔進來:「少爺提早下班,已經進大廳了。」
雅悠馬上走回卧室去。
可能是天性吧!小迪特別喜歡雅悠,看見雅悠便笑,雅悠和保母或亞桂說話,他就轉動大眼睛,視線追隨著母親,令雅悠既心甜又感動。兒子才滿月不久呢!
她就越發愛兒子。
這天,力祺下班回來,公文箱內裝了一袋松子——雅悠喜歡吃的零食。走進雅悠的房間,一看,空無一人。連洗手間都找過了,她去了哪裡?一面按鈴叫亞桂,一面找到房間外面。步過走廊,隱約聽到嬰兒房傳出嬌脆的笑聲。
他馬上走進嬰兒房,雅悠抱著兒子,亞桂扮鬼臉引小迪笑。
「雅悠,你進來干什幺?」
雅悠和亞桂都嚇呆了。
一會,雅悠笑盈盈的走過去,舉起兒子向著力祺,臉上充滿母愛的光采:「你看小迪多可愛,他已經十四磅了,好重呢!他會笑、會玩,還認人……」
「雅悠,你剛生過孩子,洛醫生要你休息,你竟然來抱著這十四磅的肥豬,他要把你墜倒了。」
「我生了孩子一個多月,洛醫生叫我多散步活動。除了不能爬山、跳高,我要做什幺都可以。」
「你為什幺不去花園晒晒太陽、蕩蕩搖椅或看看小說?」
「等小迪大一點我會帶他到花園晒晒太陽,小迪睡了我也有看育嬰指南。」
「小迪有保母帶,不用你辛勞,如果你喜歡可以再為他請特護。」
「我知道,我知道!我進來沒做什幺,只是和小迪玩,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真的。」
「你答應過我的全不管了?我也是為了愛護你,我要你享福,你偏要來做帶孩子的事情,他又大又重……」
小迪突然扁扁嘴哭了起來。
雅悠馬上盪他,哄他,一面埋怨:「你別大聲唬他嘛!嚇得他哭了。」
亞桂看不對勁,忙走過去:「少奶,小少爺由我抱,保母很快就回來,你陪少爺吃點心。」
雅悠抱著小迪不放,力祺轉身出去,亞桂馬上抱過小迪,輕推雅悠。
雅悠追上去:「你生什幺氣?」
「你為你寶貝兒子埋怨我,我留下來討你憎?」
「什幺我的寶貝兒子?小迪是我們的兒子。我一向以為你和我一樣喜歡小孩,誰知道你根本不喜歡孩子,看見他,抱都不抱一下。」
「我不會抱小孩,怕摔著他。」
「我見過你抱念斯。」
「念斯兩歲多,懂事。小迪才一個月多,體骨好脆弱,抱不好他會掉下來。特別是你,看見你抱著小迪就恐怖,你根本不會帶孩子,這些事為什幺不由保母做?」
「我無聊啊!白天你上了班,就只有我一個人,況且,小迪實在令人愛不釋手。」
「我知道你無聊,所以我一下班便趕回來陪你。應酬盡量不參加,有時工作未做好,怕你悶,也放下生意趕回來。誰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有子萬事足,我白費心機!」
「我們來個約法三章好不好!你上班,我去和小迪玩。你下班,我馬上陪你。」
「不好!你無聊,我請位舞蹈教師回來教你跳健康舞。你現在腰圍是多少?」
「二十六。」
「以前?」
「二十。」
「你胖成這樣子還不減肥?節食就不好,最好運動。」
「我不喜歡跳健康舞!我就算做運動也有多餘時間陪小迪。」
「你不聽話又不守信用。」力祺進她房間,打開公文箱,把一袋松子拿出來扔在茶几上。
「我承認我違約,但是、我真的很無聊。」雅悠過去拉著他的手:「你不喜歡我回娘家,又不准我去找玉嫻,難道叫我一個人在街上走?」
「好吧!我特別批准你,我上班時你可以去和小迪玩;但不準被他纏上身。還有,我回家不要看見你還在嬰兒房內,怎樣?」
「成交。」雅悠好開心,兩手擁了力祺一下,抬起頭,輕輕問:「我什幺時候可以上街?」
「想去找玉嫻?不行!上街也可以,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不準單獨出門。」
「嘩!我和奴隸有什幺分別?」
「奴隸?你不知道我多緊張和關心你?有個美麗太太是要戰戰兢兢,否則讓人偷去了怎幺辦?」力祺捏捏她的臉。
雅悠心又甜了,靠住丈夫嬌笑沒異議,完全沒有自由也不介意。
整整一個星期,力祺見她行為良好,每天按時做運動跳健康舞,每天下班雅悠都到露台處等他。
「明天和你去看電影好不好?」
「好啊!我一年沒有看電影了。」雅悠心花怒放。
「說過聽話有獎。」力祺點點她的鼻子:「明天我們先去吃下午茶,才看七點半。晚餐地點由你選,我明天叫泰玲訂座。你五點鐘換好衣服等我,我五時十五分準時回來接你。你好歹也穿條裙子,求你別再大毛衫牛仔褲全套。你現在已經是林夫人。」
「得啦!我不單隻穿裙子戴珠寶,還穿皮草!」
「過了復活節啦,二十度還穿皮草?」
「不能穿,熱死!」她縮著脖子笑:「放心,我一定會隆重打扮……」
※※※
「雅悠,雅悠!」力祺沒看見雅悠打扮隆重的在等他,心一沉,走去找,果然在嬰兒房。
「你還沒有換衣服?」
「你等一等,很快,我哄哄他就行。」雅悠十分狼狽,衣衫不整,長發遮臉,不修邊幅如村婦。
「你怎幺搞的?快五點半,由這兒到市區也要二十分鐘。」
「小迪學會認人,我抱著他就笑,一放下便哭。我四點鐘已放下他,一個多鐘頭還離不開手。」
「交給保母,她帶孩子的,自然有辦法。」
「少奶,讓我抱小少爺。」保母抱過小迪。
一過手小迪便哭,望住媽媽哭得好可憐。
雅悠心痛,捨不得,又抱回去。
「孩子哭會擴大肺量,哭倦了自然會睡覺。他一哭你便抱住他,會把他寵壞。」力祺真是看不順眼:「你由早到晚抱住他嗎?對你對他都沒有好處。」
「孩子都喜歡跟爸媽,你抱著他,我去梳洗。」
「保母都不要,怎會要我?我們還要上街,把我的西裝弄濕了怎幺見人?」他不想抱,也從未抱過小迪。
「力祺,或者我們不去吃下午茶,你在家裡吃點心,我再哄他!一定趕得及看七點半,去呀!」
力祺也不想留下,三個婆娘一個喊包,他下樓吃蛋糕喝咖啡看新聞報告。
六點半雅悠還不見人影,他一進嬰兒室就說:「這套電影我一直想看,戲票都買了,你究竟去不去?」他聲音大,小迪被他嚇哭了。
雅悠邊呵護他邊說:「戲今晚看不成了,改明天好嗎?明天我一定陪你。」
「明天,今日最後一天,絕不延期。」力祺滿心不悅:「今晚不看便看不到了,白費心機又浪費金錢。」
「你請谷大哥陪你好嗎?」
「你以為他是近身隨從?」力祺不忿被個小孩鬥倒,這小東西永遠是破壞者,專門為破壞父母感情而生:「你到底去不去看電影?」
「對不起,力祺……」
「算了!不用等我吃飯……」
結果力祺那天很晚才回來,雅悠早已入睡了。
第二天亞桂為雅悠刷頭髮:「小少爺真是很聰明,不足兩個月便會認人,又會撒嬌。」
「是啊。」雅悠心花怒放:「他特別親我,知道我是媽咪。」
「一哭便抱,那會縱壞孩子……」
「他是我親生的兒子呀!漂亮又可愛,比他爸爸更迷人。」
「孩子哭哭沒關係,正如少爺說,孩子哭倦了就會睡。」
「讓他一味哭,等他哭倦了?多殘忍,他爹爹當然這樣說,我看他好象不喜歡小迪,抱都不抱他一下。小迪沒有爹爹疼,我自然要加倍疼他。」
「不過,少爺對你比前好,他肯陪你看戲行街。自從小少爺出世后,他很少晚上出外,都陪你,剛才我聽護衛員說,少爺昨晚兩點多才回來。」
「他有公事,有應酬,我懷著小迪時,他不是常三四點才回家?」
「但昨天不同,他在生你的氣呢。」
「生我的氣?我又沒犯他。」
「你為了小少爺不肯陪他看電影,他不高興,就跑了出去。你這樣冷落他,我怕少爺……」
「在外面找女人?不會的!他不是那種人,大概和谷先生找個朋友去喝酒聊天。況且昨晚又不是我故意失約,孩子哭得厲害,小迪我們都有份。」
「男人好奇怪、好麻煩,我以前有位男主人,就是因為女主人生了個孩子冷落他,他竟然妒忌孩子,在外面金屋藏嬌。你再不理少爺,他寂寞,常在外,就算他無心,也有女人追求他。」
雅悠呼口氣:「哎!左右做人難。」
幸好那天力祺下了班便回來,雖然晚了點,也趕得及吃晚飯。
不過,他說話少了,雅悠老是逗他,他只是有問必答。
兩天過去,力祺回家在車裡已經看見雅悠在露台外等他。他一下車,雅悠便走下去,拖住他的手。她另一隻手握著紙張:「你猜這是什幺?」
「你說吧!忙了一天,不想,再傷腦筋。」
「懶豬!這是兩張戲票,雖然不是你喜歡的那一套;但是,也是你喜歡看的大卡士片。明天我請你看戲,吃飯,我已經訂了座位。」
「明天你有空嗎?」他聲調軟了。
「有空,家庭主婦,又不用上學,天天有空。」她咧開了嘴唇,像女兒討好爸爸。
「家庭主婦就要帶孩子,小迪一哭,你馬上便忙著帶孩子做好母親了!明天你多半是不出大門,小迪會哭啦!」
「不會,我以信用擔保不會。我做過實驗了,我只要明天由早上開始不進嬰兒房,小迪便不會找我,准五時我換好衣服等你。」
「真的?」力祺看著她。
「真的!你別生氣嘛!你生氣的樣子好凶,像牛魔王,我會做噩夢。大人不記小人過,嗯。」
力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好啦!好啦。」雅悠搖著力祺的手:「一天都光啦。」
「鬼靈精!」力祺捏捏她的下巴。雅悠埋首在他脅下咭咭笑。
※※※
第二天雅悠三點鐘就叫亞桂給她洗頭,四點已穿上綠色燈芯絨裙,綠底紅花的長毛衣,還穿上一對一寸半高跟的紅色皮鞋。為了討好力祺,她細心的塗口紅。
突然保母闖進來:「少奶,小少爺有點發燒……」
雅悠扔下唇膏奔向嬰兒房,差點摔倒……
力祺進房間,看不見雅悠,已冷了大半截,憤然走向嬰兒房,看見何醫生也在,便忙問:「發生了什幺事?」
「小迪有輕微腸胃炎,加上著涼,所以,不舒服啦。」
「有沒有危險?要不要送醫院?」
「沒有危險。」何醫生搖著頭:「我已經告訴雅悠,小迪體質好,沒事,只要按時給他服藥,不要讓他發高熱,小心點,吃三四天葯便會復元。」
「我和雅悠有應酬,要不要取消?」
「保母會照顧他,大多人圍著他反而不好,你們儘管去玩,沒事的。」何醫生走前說:「小迪退熱之前,晚間一樣要依時吃藥,我明天再來。」
力祺走到床邊,摟住雅悠的肩膊:「小迪已經睡了,我們出門吧。」
「力祺,我擔心……」
「何醫生都說沒事,還擔心些什幺?」
「我擔心他熱度升高。他病了,我怎忍心扔下他……」
「你不是不守信用,又說不去看電影吧?」
「不是,不是,少奶,我已經替你把手袋拿來了。」亞桂把一個紅手袋放在雅悠手裡。雅悠沒留意,亞桂擅觀面色,力棋一進來,她就知道他不高興。
「少奶,你和少爺去看電影吧。」保母也說:「我會小心照顧小少爺。」
「我們走吧。」力祺擁著她朝房門口走。
「你別走開,要什幺亞桂幫你。」她一步一回頭:「每小時探一次熱。周伯,有時間你也上來看著。」
力祺綁架似的才把她推上汽車。
※※※
看電影時,雅悠無心觀看,一直挂念著小迪,腦海里全是小迪那紅紅的圓臉兒,心裡又煩又躁。
腸胃炎?一定吃了不潔的東西,保母怎會這樣不小心?著涼?一定是衣服穿少了,被風吹著。保母太大意,不負責任,怎可以把兒子交託給不負責任的保母。
她忍不住問力祺:「把你的無線電話給我,我要打電話回家。」
「我沒有帶來,全心全意要和你享受一晚。」
「真糟糕。」
「你去哪兒?快坐下。」
「我到外面借店子的電話。」
「別去了,沒亮燈,黑墨墨,又穿了有跟鞋,會摔倒的。」
「可否請這位小姐坐下,」一位外籍婦人伸首過來輕語:「並請保持肅靜。」
力祺忙把她拉下來,握著她的手,很輕很輕地說:「難為情了吧。」
雅悠坐不安寧,好不容易才「挨」完一場戲。
一坐上汽車,馬上打電話回家,知道小迪熱還未退,很擔心。到扒房她又打電話。
回座,力祺把一株紅玫瑰交給雅悠:「扒房經理送的。」
「他人呢?」雅悠喝口餐前開胃酒。
「等了一會,走了。我們今晚吃海鮮:龍蝦湯、芝士鮮帶子、焗釀蟹蓋,好嗎?」
「我無所謂,反正胃口不開,小迪剛吃過葯,睡了。」
「雅悠,小迪沒事的,小孩子發發熱也很平常,你不用擔心。」
「平常?發高燒會燒壞他的腦袋。」
「保母會小心留意他的狀況,不會讓小迪病情惡化。」
「保母根本不可靠!」
「何醫生是個有經驗又細心的好醫生,我小時有病,媽咪也放心讓他醫理。別說這些,否則你真的沒胃口。」力祺轉了一個話題:「戲不錯,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你有眼光。」
「好嗎?」雅悠惘然:「我根本沒看,只覺得很吵。」
力祺吐一口氣,很是沒趣。
頭盆雅悠吃了兩隻小蝦,湯喝了幾口,匆匆忙忙,力祺逗她聊天,希望分散她的精神,但她答非所問。上主菜時,雅悠又去打電話。她固然不安寧,力祺也很難安安定定吃一頓,覺得很沒有意思。
她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小迪被保母弄哭了,奶和葯都吐出來……」
這回卻是輪到力祺沒胃口。他壓著聲音說,「我們晚餐都不要吃了,馬上回家好不好?」
「好,我早就想說了。」雅悠忙去拿手袋,人已站起來。
力祺翻了翻白眼,簽單結帳,開車回家。
汽車一停,力祺本想拖她下車。但她已開了車門一步跨下,看都不看力祺,自己跑進屋子。
力祺站了一會,心情落寞,也有點傷感。在力祺眼中,她只有兒子,根本沒有丈夫。
他一咬下唇,重新上車,司機也隨著上車:「少爺要去哪兒?」
「哪兒有路去哪兒。」
※※※
「喂!平時你喝酒,一杯還要加冰加水,今晚凈飲已經兩杯了,不怕醉?」谷澄問。
「兩杯不會醉,我酒量越來越好,四杯才會醉。唉!醉了才好。」
「你醉著回去見嬌妻,她會不高興。」
「我沒有老婆,我沒有。」
「我知道你還在當和尚,但那凄清歲月也快過去啦!」
「我不單隻肉體上沒老婆,連精神上也沒有,我老婆給人搶了。」
「什幺?真複雜,又是肉體又是精神,算啦!你自己也說那是醫生的錯。」
「她不能和我同床,我是難受,不高興;但我沒怪她,因為那不是她自願的。所以她生了孩子,我覺得她實在受苦,對她特別好。」
「沒有享受權利仍對她好,難得。」
「可不是?她還不領情,以前對我的確痴心一片,如今簡直不把我看在眼內。」
「變心,紅杏出牆。」谷澄指住力祺:「莫英俊還是齊家卓?」
「都不是,這方面我絕對放心,她很單純,愛一個男人愛到死,何況我是她第一個男朋友、第一個男人又是她丈夫。」
「到底誰搶走了你的老婆?」
「那小東西,現在她眼中就只有個林小迪。」
「大忌!女人以為有子萬事足,有了兒子就不關心丈夫。這通常也是令丈夫外騖的原因。不過,你那兒子真是可愛,誰看了他都想咬他一口。」
「這小東西不好,他投胎的任務好象就是要分離父母,有了他,我沒有一日好日子過。我們產生的電波嚴重抗拒,中國命理的五行相衝。」
「你在吃你兒子的醋,哈!都在爭奪一個女人的愛。喂,林力祺,你又失戀了!」
「別噁心!失戀?簡直胡說八道,愛上一個人,失去她才叫失戀。」
「你不愛她幹嘛拚命追求她,要把她娶回家,甘願受困!」
「首先聲明,我沒有受困,婚前婚後,我一樣自由,你們早知道她不敢管我。別以為你谷大哥大男人,其實,我更大男人。我管她、控制她才是真的。」
「你還沒有答我為什幺拚命追求她?如果毫無愛意的話?」
「你千辛萬苦弄間工廠,你和你的工廠戀愛?要和愛,是兩回事。總之人有妻子我有妻子,年輕貌美就算了。你懂了吧。」
「我懂,那幺,你真正愛的人是……」
「她……不告訴你,你專門曝我內幕。」
「你有什幺內幕?」
「我陪雅悠放風箏、跳飛機的事,也對楊大衛他們說。」
「都為你,好叫波姬死心。不說便算,反正你喝醉酒會主動爆內幕,其實我也心中有數,你果真是個多情種。好啦!你該回家了。」
「我今晚不想回家,小東西有丁點不舒服,雅悠便飛奔回家,今晚一定又有通宵服務。我回家反正也是一個人,很悶,很沒有意思!你陪我多聊聊,今晚我睡酒店。」
「既然不回家,索性到楊大衛家打撞球。上次他開舞會讓人參觀他的球桌,你沒參加。」
「嘗試做好丈夫陪老婆呀,誰知白費心機!現在去楊家不大好,半夜騷擾他家人。」
「球桌在他家別墅,只有他和波姬及幾個傭人,方便得很。他們一班人常常打球打天光,倦了又有客房。」
「看見波姬……」
「你放心,波姬已經對你死心。她親口告訴我,她夢醒了,現在只把你當同性知己。小迪未出世前大家也常玩在一起,她有沒有糾纏你?」
「沒有,只是還很關心我,難得。」
「好啦!先打個電話,然後去楊家,擔保你還會見到其它老友……」
※※※
力祺又跟谷澄玩在一起,極少回家,就算和雅悠一起吃飯,也只是閑聊幾句而已,再沒有和雅悠上街,上兩次釘子把他碰傷了。實在的,他對雅悠甚感不滿。
雅悠閑著,想帶小迪回娘家,力祺有話說:「小迪看他外公,我沒意見,你又不是奴隸賣身到林家。但我不想你再和莫依芙在一起,她人怎樣,這一點,你最清楚。」
「不過,奇怪,自從小迪出生后,她很疼愛小迪,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的,她多次請求我帶小迪回家。她來,又怕你不高興。」
「當然啦!她自己沒有生育,看見人家孩子又肥又白便當娃娃兒,我兒子可不是玩具。」
雅悠就不敢回娘家。
有天玉嫻打電話來告訴她,中學一位要好的女同學要移民,下午有個歡送茶會,希望她參加。
雅悠知道力祺不回家吃飯,便去玉嫻家和老同學聚聚。玉嫻堅留雅悠在她家晚飯,雅悠答應了才接到亞桂的通風報訊,力祺回家更換衣服,回家看不見雅悠很不高興。雅悠應允在前,不忍令玉嫻和同學失望,她硬著頭皮吃了晚飯馬上回家。
結果力祺一連兩天不回家,到楊家大伙兒喝酒、聊天、玩紙牌、打撞球。
此後雅悠不敢再去見玉嫻。
雅悠很看重小迪的成長經過,最初一個多月,力祺也有聽從雅悠的話,每星期為兒子拍一次錄像帶,拍下他的成長過程,相片呢?是有空便拍。自小迪患病後,力祺在家時間少,又左推右搪,因此,雅悠只好自己來,可能初學,效果沒力祺拍的好。
「下了整整一個月雨,終於陽光普照。力祺,小迪兩個多月,很趣致,他還沒有拍過戶外照。星期六或星期日,我們帶他到公園拍些錄像帶和相片。」
「星期六我要開會,我們要收購別間公司,一連幾個星期也不會有空閑,可能還要去日本、美國跑一趟。你和小迪拍吧。」
「我可以帶小迪出外嗎?」
「為什幺不可以?我說過你不是賣身來我家。除了莫依芙和許玉嫻家,你哪兒都可以去……」
於是,雅悠帶小迪去百貨公司見外公,不知怎的,莫依芙知道小迪在公司,她便聞風趕去,抱抱小迪就開心。
「以前都是我不好,自私、偏心又有成見,落得今日的下場。」
「亞姨不要難過,我會慢慢向力祺解釋,他終於會諒解的。」
「我不敢怪力祺,自己做的好事,三番四次破壞你們的婚姻。換了我是力祺,也會恨一輩子。我不怨人,全是我錯。如今,看見小迪,你們一家三口,真是好幸福好美滿。我又能看到小迪,我已經很滿足。雅悠,我或者沒有當你是親生女兒;但,我可真的把小迪當親生孫兒,我做夢也夢見他那胖胖的臉兒。唉!人老了,越來越需要親情……」雅悠也去看谷菱,自從念斯上學念幼兒園便常生病,因此谷菱根本沒有時間去林家。
谷菱很羨慕雅悠,因為小迪又胖又壯。念斯由於先天不足(念斯之前,谷菱流產動過大手術),所以從小體弱,谷菱下了不少苦功把她養胖了。一上學,接觸外界,過群體生活,感染細菌的機會增多,她病就多了。
這天,雅悠又帶兒子到百貨公司。莫依芙一手抱過小迪,告訴雅悠附近剛有一間精品店開幕,賣的都是歐洲貨,五光十色,值得一看的。
雅悠便帶亞桂出去走走,反正莫依芙抱了小迪就不想放手,她也不想抱著小迪通街走,怕人多空氣不好。
她們站在行人道上,等綠燈過馬路,突然亞桂指住對面行人道低叫:「少奶,你看,少爺和那個女人……」
雅悠望過去,力祺和波姬並肩走路,邊走邊談,突然波姬伸手挽住力祺的臂,兩個人對望而笑。
其它人都過馬路去了,雅悠還站著,看錶,十二時半,一定是波姬接他去吃午餐。
「竟然和狐狸精當街打情罵俏。」亞桂冷哼著。
奇怪!為什幺不坐車?一直看他們轉了彎,對了,力祺公司不遠處有間俄國餐館。
「少奶,三次綠燈,要不要過馬路?」
「不去了!我們回百貨公司……」
※※※力祺沒有回家吃晚飯,雅悠吃了飯便到力祺房間等他。
亞桂送茶進來:「少奶不用等了,少爺一定在那狐狸精那兒!」
「不會吧?泰玲說他有公事應酬。」
「那位小姐是少爺的秘書,當然替他說好話。怪不得少爺最近常常不回家,對少奶又冷冷淡淡,連小少爺也不肯多看一眼,原來在外面真的有個女人。」
「你別亂說,那位楊小姐少爺早就認識,如果喜歡她,也不會和我結婚。」
「最好現在打電話找那女人,如果少爺真是和她在一起,那幺百分之一百,他們一定有姦情。如果不是,為什幺兩個人由大白天到深夜都在一起?那女人和少爺有生意來往嗎?」
「沒有,她沒有做生意,她只是谷太太的好朋友。」
「她們在一起,沒有生意可談,當然是談情說愛,快打電話去查。」
「我和波姬不大來往,無緣無故打電話給她干什幺?就問她為什幺和我丈夫上街?」
「她做錯事連問都不準問?」
「若果力祺不是和她在一起呢?況且,今天他們可能偶然碰到,若冤枉她,她會生氣,力祺會怪我不信任他。」
亞桂想一想,她年過四十,打工也打了二十幾年,見過不少世面,懂得比雅悠多:「少爺很大男人,若事情鬧開了,他老羞成怒,一翻臉要和你離婚,或把你擺在家裡從此不理,可就慘了。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們打架床頭床尾都沒得碰。論樣貌人才,那女人搭飛機也追不上你。但是,那女人可以陪大少上床,你不能。少奶,你和大少分房,真是大大吃虧。」
「亞桂,你不要說得那幺難聽吧,少爺不是那種人!」
「什幺人?始終是男人,男人哪有不想那回事的?雖然狐狸精難與你比;但關了燈,那些男人就盲了,爛野花也當牡丹。」
「又不是我要分床,洛醫生吩咐的。」
「洛醫生也是為你好,以前的人產後還要分房一百日。三個月不算多;不過,現在三個月也快過去了。唔!電話就不要打,多等十天八天。」亞桂計算著:「你不單隻不能讓少爺知道今天的事,還要忍耐,對少爺特別好。」
「那幺複雜?」
「當然,你們分房,你已經失去少爺的人。你把全部時間,放在小少爺身上,不大關心少爺,他對你也日見冷淡,顯然連他的心也失去。少奶,不要怪我多嘴,兒子好,丈夫更重要,為了兒子失去丈夫,那多不划算。」
「兒子是我們的,他也希望我做個好母親。」
「男人就不是這樣想,沒生孩子,休了你;生了孩子冷落他,一樣會休了你。所以,你以後要對少爺加倍好,先把他的心搶回來,等三月期滿,少爺可以和你同房,你把他的人一併搶回來。再對付那狐狸精,和少爺算帳……」
雅悠反反覆復的想亞桂的話,再檢討一下自己,發覺自己也犯了不少錯誤。
她太緊張小迪,很少關心陪伴力祺,兒子是命,丈夫也是命,她不願意失去其中一個。由那天起,她盡量討好力祺,可惜力祺反應冷談。
提議和他出外玩,他就推沒空。他朋友生日擺喜酒要請先生夫人,雅悠主動要求陪他出席,並願意穿高跟鞋晚扎服。力祺叫她留在家中休息,多照顧兒子。
力祺完全不讓她加入他的社交生活,連和谷澄一班朋友去離島別墅度周未,也婉拒她,不肯帶她。她真的失去他的心?
※※※
「力祺,星期一你記得是什幺好日子?」
「星期一?不是我生日,我生日還沒有到,你生日?」
「開玩笑,我是冬天生日。」
「你爸爸生日?」
「也不是,想想小迪,這是最好的提示。」
「小迪一歲了嗎?不可能。哎!太煩了,我工作太忙,傷腦筋。」
「那就不要再想,答應我,星期一回家吃晚飯。」
「沒有應酬我一定回來。」
「若有應酬,不是太重要,也請你回來,我求求你。」
「好吧!不過公司實在忙,星期一吃早餐時你再告訴我一遍……」
※※※
星期一,雅悠一直送力祺上車,千叮萬囑請力祺別忘了回家吃飯。
亞桂在廚房和廚子安排晚餐,今晚是燭光晚餐,餐廳和餐桌由雅悠自己親手布置。
一切妥當,雅悠開始打扮自己,一件玫瑰紅的及膝裙,她昨天在百貨公司花了兩小時挑選的,莫依芙還幫忙著提意見。亞桂又為她在長發上插了一朵還凝著水珠的玫瑰。
「少奶,噴點香水。」亞桂十分熱誠,雅悠一向最怕香水什幺的,也順意噴了點。
七點,雅悠已經緊張得團團轉。近日來力祺已沒有回家吃下午茶,他說生意忙,就是回來吃晚飯,也要七點多,趕及晚飯時間。
雅悠回睡房再拉好那昨天由百貨公司拿回來的粉紅床罩,上面一套粉紅色的性感睡袍、睡裙,這全是力祺喜歡的。她想想又在床頭噴了點香水,再弄好那瓶紅玫瑰,自己又照了照鏡子,連髮絲都撥好了。
八點,力祺沒有回來,但雅悠對力祺有信心,她沒求過他什幺,今早他答應了一定會做。
九點,雅悠仍在耐心的等。
十點,雅悠打電話到辦公室,沒人聽,再打電話到保安室,只不過五分鐘,就查到力祺四點三十五分和谷先生、楊先生、朱先生離去了。
「原來谷大哥把他拉了出去,他對谷大哥很好,大概不好意思推拒。他吃過飯便會回來。」
「那谷少爺怎幺不通情理?今天是少爺的大日子,他也不放過少爺。」
「谷少爺怎可能知道今天是少爺等候已久的好日子?」
「嘿!我看少爺自己也記不住,否則為什幺少奶提點他幾次,他都不知道?」
雅悠嘴裡沒說什幺,心裡有點難過。雅悠剛生下小孩不久,力祺曾對她說,一個人很寂寞,好懷念新婚前的日子,他還計算到三個月後是哪一天,他說那天一定要好好慶祝「夫妻團聚」,但願永不分離。雅悠沒有什幺肉慾上的需要,只要力祺開心,她便開心。她年輕不更事,不知道力祺的「痛苦」感受。不過,她也感到他們夫妻未分房前很恩愛,力祺很疼她很寵她,現在差遠了,冷冷淡談。
最初一段日子,雅悠一顆心全在兒子身上,根本無暇理會力祺。自從碰見他和波姬在一起,她對力祺關注起來,便發覺力祺對她很冷,不在乎,連起碼夫婦的關懷也沒有。對小迪,那就更不用說了!力祺老說忙,收購公司令他大傷腦筋,雅悠就相信他只是忙。他忙過了,夫婦也不再「分居」,她相信情況會好轉。
只要丈夫愛她,她受點委屈絕不會在乎;而她十分相信丈夫很愛她。
如果不是因為力祺愛她,她怎肯捨棄學位去嫁人?有人想迸大學都想瘋了;如果不是因為力祺愛她,她怎肯在她該玩該跳的年紀,足足躺在床七個月為他生孩子?
生孩子的事,對她來說是個最長的噩夢,幸而小迪很可愛。
她不是個計較的人,她不是個小器量度窄的人,她不是個不信任丈夫的人。看見有些女人,因為一點小事便和丈夫大吵大鬧,絕不體諒丈夫,她很怕。
只要夫妻相愛,其它生活小節,就變得完全不重要了。
因為丈夫忘記結婚周年紀念由大吵弄至離婚,多無聊!
「少奶,你先吃晚餐吧。」
「不好!等少爺回來吃消夜。」
「吃消夜?少爺最近深夜回來,哪一天不是喝醉了酒,唱歌啦!說話、曝內幕啦!比嚴刑迫供更有效。」
「酒後吐真言罷了!他不吃,等他明天吃早餐時看見了慚愧。」雅悠毫不動氣:「叫廚房給我隨便弄點吃的就可以了。」
吃過了東西,雅悠要到露台等候力祺,後來又進大廳看電視,放映粵語長片時,她靠在椅上睡過去了。
朦朧間,聽見一些聲音:「少奶,少爺回來了。」
「啊!」雅悠揉揉眼,提起精神:「少爺呢?」
「又喝醉酒,我和周伯扶他到長沙發躺下。」
「為什幺不送他回房間?」雅悠連忙站起來去看丈夫。
「他喝醉酒都不肯上樓。少奶,你想不想知道少爺今晚是不是和那狐狸精在一起?」
「不會啦。」她坐下來,把力祺的頭抱到自己膝上。周伯去拿醒酒湯。
「少奶不是說少爺酒後吐真言?問問無所謂,反正他明天酒醒就什幺都不知道了。」
雅悠想:當面問他會不高興,乘機了解一下,消除心中陰影也好。
「拿酒來……」力祺在叫。
「拿酒給你可以,不過,你要回答我一些話,肯不肯?」
「谷大哥,你怎幺問了又問?好吧!我告訴你,給我酒……」
雅悠接過亞桂的茶杯,扶起力祺灌他喝了兩口茶。
「酒味怪怪的,噎!你聽著啦,我真正心愛的人是谷菱。」
「谷菱?」雅悠意外,茶杯差點扔在地上,她急不及待的追問:「你不愛雅悠嗎?」
「我告訴你……人只有一顆心,人只能愛一次……除了谷菱,我誰都……不愛。」
雅悠的心房像被利刃插了一下:「你既然不愛雅悠,為什幺要娶她?」
「既然得不到谷菱,娶誰都一樣,反正都是沒有愛情。雅悠長得像谷菱,我就娶了她……」
「雅悠豈不是變了谷菱的影子?」
「唔……娶了雅悠就等於擁有了谷菱,若生了個女兒,就像擁有一個念斯。」
「原來你真的喜歡生女兒……」
「唔……唔……」他不住點頭。
「你不喜歡小迪,因為他不像念斯?」
「小迪不好,這小東西是害人精……念斯好,念斯乖又漂亮……」
「你心裡只有谷菱,根本就不把雅悠母子放在眼內……」雅悠雙眼都迷濛了。
「不要提他們,不要煩我,我要喝酒,我要睡覺……」
「亞桂你過來侍候少爺。」雅悠放下力祺對亞桂說。
「少奶,你……」
雅悠向前走,搖一搖手,又對剛才進來的周伯說:「把餐桌收了,晚餐也不要了……」
她急奔上樓梯,到房間,她鎖上了門,靠在門上喘了幾口氣,她疲累,像受傷的羔羊,一步一步到卧室,倒身在床上。寒意,由心底里升起,她抓起被子蓋在身上,人瑟縮在床頭。耳邊不斷響起了力祺的話:他一生一世只愛谷菱,她是谷菱的影子,力祺根本不愛她……
過去,莫依芙的話,玉嫻的勸告,就好象預言家,一一實現。她想了許許多多,由開始到今晚,她覺得自己很蠢、很悲哀、很可憐。還有無辜的小迪。
她第一次領悟到什幺叫心如刀割,痛心疾首。
她的心陣陣切痛,眼淚一顆顆地流下,她本來想痛哭一場,但是,她哭不出來。
窗外由漆黑一片到灰白,再由淺黃到刺眼的紅,太陽透過窗口射進來,但是雅悠全無感覺。
突然她推開被子起來,脫下華麗的裙子,摘下鬢上已殘的玫瑰,換了牛仔褲和T恤,便往外走。
原來亞桂一直守在門外,看見雅悠那張憔悴的臉,便憂心的問:「少奶,你沒事吧?」
雅悠輕輕搖一下頭。
「少爺還沒有醒來。」亞桂告訴她。
「他問起我,告訴他我出外走走。」說了這話,覺得很多餘,力祺又怎會關心她的去向?她又不是他的愛人。她坐林家的車子到常家,谷菱看見她,很意外,也高興。
「菱姐姐,我想和你單獨說些話,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剛送了念斯上學,常大哥也上班了。你吃過早餐沒有?一邊吃一邊談,好嗎?」
雅悠把力祺當初認識她和昨晚的事,全部告訴給谷菱聽。
谷菱聽得目瞪口呆,也有點尷尬,不斷說:「怎會這樣?怎可以這樣?」
「你不知道,他過去一直都很愛你。」
「他過去是待我很好,我們三個人常一起玩,當我和邱崇文離婚後,他也由美國回來,常來看我陪我。我也感覺到他對我好,但他從未開口說過他愛我。」
「你呢?你對他的感情?」
「坦白良心說,我以前不單隻不喜歡他,還有點討厭他,他媽媽未去世前,很娘娘腔,令人受不了。他由美國回來后,脫胎換骨,我對他也有好感,但我由始至終沒有愛過他,否則,我已經和他結了婚。」
「不覺得他條件比常大哥好?」
「我早知道,就因為他條件太好,所以,我根本不會考慮他。他還是個好男孩,我呢!跟人訂過婚,同過居,結過婚,小產過,又離過婚……太複雜,配不起力祺,只有配柏青最適。」
「但他始終還只是愛你一個。」
「他太傻,想歪了,愛情不是單方面的事,況且,他不愛你,卻去愛一個不值得愛的人,簡直愚蠢。」谷菱問:「你不會恨我吧?」
「不會,我相信你的話,是他自作多情。」
「有什幺事我可以幫忙?你準備怎樣處罰力祺?」
雅悠搖一下頭:「我只要離婚!」
「離婚?」谷菱嚇了一跳:「教訓他一頓是應該的,離婚太嚴重了,一個大好家庭。」
「根本沒有家庭,他不以我為妻,不以小迪為兒,我們母子倆留下來根本沒有意思。」
「我總覺得你們是很相配的一對,離婚太可惜。」
「如果他有婚外情,在外面和波姬胡鬧,我可以忍受,並且有信心可以把丈夫爭取回來。但是,他根本沒有愛過我,我只是你的影子,怎樣爭取?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昨晚那幺重要的日子,他也忘了,還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我想了一晚,我們真是情緣盡了,所以我決定帶小迪離開。」
「不要,雅悠,除了你,沒有人更愛力祺,他不能失去你。」
雅悠只是搖著頭,泣不成聲。
「雅悠,聽我一次好不好?昨晚,他畢竟說的是醉話,你一聲不響的走了對他不公平。就算要離婚,也應該當面說清楚。你坦白告訴我,你還愛不愛力祺?」
「愛,為什幺不愛?」雅悠毫不考慮,邊抹眼淚邊嗚咽:「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第一個愛人,他是我的初戀情人,我的丈夫……我不愛他,愛誰?」
「那就給他一個最後的機會,和他談談,把你的心事告訴他,讓他知道他犯了大錯。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叫他回家和你說個明白。」
「不!菱姐姐,勉強就不好,你也不要責備他,他聽你的話對我好三兩天,沒有用。」
「你答應我給他最後一個機會。今天他酒醒了,一定記得昨晚是什幺日子,就算白天上班,也一定會回家陪你吃晚飯。你也說過你們新婚初期很恩愛,所以,他潛意識始終是愛你的。聽我的話,好好回家睡一覺,等他回來當面說明白,好嗎?」
「好吧!我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若他今晚回來,我會開門見山把一切說了。不過,菱姐姐你答應我,別迫他今晚回家。」
「好!今天我答應什幺都詐作不知,但日後我真要訓他一頓,他太過份……我送你回家好嗎?」
「不用了,司機在等我,要是有好消息,明天早上我給你電話。否則,我還是決定離婚。」
「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
她踏腳回家,管家便說:「少爺出遠門去了。」
「出遠門?去了哪兒?」
「少爺本來想等少奶,但又不知道少奶什幺時候回來。少爺趕得很急,不過,他吩咐下來,請少奶今晚十點半等他的電話,他會詳細告訴你出門的事。」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也提過出門。本來今晚解決一切最好,但因公出門辦事,也無可奈何,況且他趕急出門,還記著要給她打電話,就看他今晚怎樣說。
「少奶,」亞桂隨她上樓:「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睡不好,洗個澡睡一會,十點前把我叫醒。我先去看看小少爺。」
心裡挂念著,也沒睡多久,七點便醒來,和小迪玩了一會,吃過晚餐,便回房間守候電話。一直傻傻的等,太無聊,開了電視機看電視,後來不知不覺便睡過去了。
醒來,七點多了,顯然,力祺沒有打過電話回來。可能他坐長途機,可能去了美國日夜顛倒,更可能力祺是說今晚十點,那就再多等一天。今晚,無論去哪兒,總該到達了,也應該來電話了。
正午谷菱來電話,關心她和力祺的情況,她告訴谷菱力祺出了遠門,電話還沒到。
谷菱說要找谷澄去查。
小迪午睡了,雅悠又回到睡房去等電話,如果他今晚再沒有電話到,證明他心裡真的沒有她。
一個人東想想,西想想,突然記起他們新婚時,雅悠把力祺送給她的幾套名貴首飾,還有林茂森的鑽石項鏈,全部放在一個抽屜里。她曾笑著對力祺說:「那是我的寶藏,我全部財產都在那兒,你可不要動它分毫。」
力祺也笑指住他的櫃:「我那邊抽屜,我把我最心愛的東西全放在裡面,你不準偷偷的看……」大家都知道彼此絕不會偷看別人的私有物,縱然是夫妻。
晚飯後她又回到房間等電話。她又看著那櫃,突然好想看看力祺的抽屜,看他心愛的東西。終於,她忍不住走過去打開了櫃,當她把抽屜拉出來時,緊張得心跳手顫,如果看見裡面有一張他們的合照,或訂婚後雅悠送他的襟針,她會很感動,因為,力祺心愛的東西少不了她的。但裡面有一個很名貴的首飾箱,打開一看,全都是名貴珠寶,上面有個小信封,裡面有張卡紙:送給我的賢媳婦。雅悠知道全是力祺母親留下的首飾。力祺為什幺不交給她,卻另買首飾?唔!他一直不當她是林家媳婦?是吧?不是吧?下面有個相簿,裡面大部份是林老太和力祺少時的相片;谷澄、力祺以前的相片;近年穀菱、谷澄、念斯和力祺的相片,最末一張是谷菱手抱念斯的近照。
她把相簿由頭翻到尾,一次又一次,竟然沒有她的相片,當然更沒有小迪的相片。
她渾身一陣冷冰,頭上冒汗,人飄飄想吐,她拚命抓住抽屜,終於還是向下滑,暈倒地上。醒來,滿頭是汗一臉是淚,看看鐘,十一點,力祺的電話不會來,就算現在來,也太遲了!
她不能和一個對自己沒有愛意的人生活在一起。她不要已經沒有心的丈夫,更不要做人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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