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與簡傑分手后,沒有了牽挂的練雪決定挑戰明年的日本公費留學考試。

雖然偶爾回想起簡傑的事,她還是會在夜深人靜時躲在棉被裡哭泣。為了強迫自己忘卻失戀的痛苦,寄出報名表后,她立刻衝到書店買了一堆測驗集回家,開始大學聯考般的用功生活。

雖然練雪想專心在考試的準備上,伹偏偏有人不准她忽視自己的存在。

「小雪,晚餐時間到了。」站在書桌旁,上官嗥不斷催促著埋在書堆里的人兒,手指在桌面上叩叩叩地製造噪音。

一如這幾個星期來的習慣,午餐與晚餐的時間一到,上官皞便會像報時器般準時出現在練雪家門前,拖著她一起去吃飯。

剛開始的時候,練雪並不大願意搭理上官皞,有時還會故意讓他在門外獃獃地敲門,直到她發現這種情形並無助於自己讀書的心情,甚至有時還必須為他製造的聲響向鄰居道歉,這才終止兩人的對峙。

「再等一下,等我寫完這一題。」

加大音量,練雪豎起耳朵努力想聽清楚錄音帶里的對話內容,無奈上官皞的聲音總是蓋去最重要的單字,讓她愈聽愈煩。

「麻煩你安靜一下,讓我好好寫完這一題好不好?「她用力瞪了噪音製造者一眼,上官皞立刻乖乖消音。

過了幾分鐘后,練雪才放下耳機。

「好了嗎?我們走吧。」見她合上參考書,上官皞立刻迫不及待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這男人鐵定是故意的!

走在他後面,練雪瞪著眼前那堵看起來很結實的背,恨恨地磨著牙,幻想自己一口咬下去的痛快感覺。

不只每天跑來煩,還夥同林姨騙去她公寓的備份鑰匙,簡直就是混蛋!

什麼「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好」!根本就是天大的謊言!

她也真是蠢到家了,才會相信這種話。

練雪之所以會有這些怨言,起因於兩人正式把話挑明的那一個早晨。

上官皞吃著練雪親手做的早餐,臉上掛著笑容,彷彿正享受著什麼美食般。

坐在對面的練雪,心情則完全相反。

她一邊嚼著火腿,一邊幻想對面的男人就是她口中咀嚼的東西。

「我考慮到日本讀書。」無預警的,練雪打破沉默。

「我知道。」

「我會離開台灣。」

「我知道。」

千篇一律的答案,令練雪很不滿意。

難道他就沒有別的話可說嗎?

頓了一下,上官嗥終於抬起頭來,凝視苦練雪。

「我不強迫你答應我的追求,只要讓我陪著你。」低沉的聲音里,似乎有著某種決心。

「這樣做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沒關係,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好。」

乞求的目光是那麼真切,拒絕的話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競硬生生給咽了回去,練雪忍不住別過頭,這人真的是印象中那個自信又自大的上官皞嗎?

太過專註在內心想法的練雪,因此錯過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疆土也因而逐漸淪陷。

奸詐的男人!敵情他把商場慣用的招數拿來對付她嗎?

可惡!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既然擺脫不掉上官嗥這個牛皮糖,練雪乾脆就來個冷淡以對。但上官皞似乎愈挫愈勇,練雪愈是不理他,他就黏得愈起勁。

六個月的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

練雪如大家所預料的,順利考上了公費留學,日本學校方面也寄來了審核通過的正式文件,租屋的事林姨一通電話就解決了,現在只要把東西準備好,等開學時間一到就可以飛去日本。

一切都非常完美,但她就是覺得怪怪的,一股莫名的失落感縈繞心中,徘徊不去,好像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般……

「怎麼了?」一跨進屋裡,上官皞立刻就發現蹲在地上發獃的練雪。

原本就嬌小的身軀,縮成一團后就跟周遭散落的紙箱同高,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掉。

喚了幾聲,失神中的人一點回應都沒有,上官皞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他知道練雪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他也想得意的昭告大家那是他造成的。

在周圍親朋好友的推波助瀾下,這幾個月來他天天出現在練雪面前,三不五時還會打電話騷擾一下,目的就是要她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他的存在。

所幸,單純的練雪並沒有發覺他的不詭圖謀,計畫很順利的進行著。

大約三個月前,他驚喜的發現練雪眼中有了自己的身影,最明顯的舉動就是她會找他一起分享有趣的事物,這個認知讓他高興得失眠了一個晚上,從此,他更加積極地進入練雪的生活,忽略她的抗議,只希望她能早日接納他。

最近,忙著整理家當的練雪,突然出現不定時發獃的癥狀。

起初,他以為她是因為即將離開台灣所以感到不安,可是,某天晚上他發現正在發獃中的練雪的視線竟跟著自己在轉,某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立刻在腦中浮現。

抱著一絲希望,他找個吃過飯後的時機,用隨口聊聊的語氣對練雪說:「去日本后,你就要自己一個人吃飯了。」

「那又如何?「她回應得很乾脆。

但眼尖的上官嗥並沒有漏掉練雪轉身時眼眶已經泛紅。

雖然乘人之危很不應該,但他慶幸自己當時決定守在她身邊。

揉了揉練雪的頭髮,上官嗥也不急著叫醒發獃中的她;他拿起膠帶,將裝滿東西的紙箱一個一個封住,然後堆到角落去。

等他黏完所有紙箱的封口,把地板稍微整理過後,練雪才慢慢從自己的世界里回過神來。

「你來啦。」沒有驚訝,沒有厭惡,她平靜地接受上官嗥出現在眼前的事實。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上官皞伸出手,讓她拉著站起來。

「嗯。」練雪輕點了下頭,任由他牽著手往外走。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就像情人般親昵。

隨著出國的時間接近,練雪越發沉默,除了上官嗥主動找她講話外,她幾乎不曾開口說什麼。

站在落地窗前,練雪望著天上的月亮,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雪。」上官嗥默默地走到她身邊。

「嗯?」

「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沒料到上官嗥竟會重提這件事,練雪臉上終於有了不同的表情。

「你還沒放棄啊?」

「當然。」

「可是我後天就要去日本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再談遠距離戀愛了。」練雪搖了搖頭。

與簡傑在一起時,兩人因為工作的關係,就只能以電話彼此聯絡。只聽得見聲音卻看不到人的無力與無奈,她已經不想再嘗試了。

「那如果我也去日本的話,你就會答應嗎?「上官嗥隨意把玩超練雪的頭髮。

練雪轉頭看著他,似是想看出他話中的真實性。

「如何?如果我也去日本的話,你就答應跟我交往。」上官嗥也不閃避她探詢的目光,直直地與她對望,

是試探?

還是真實?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練雪露出一抹笑容。「奸啊!」

如果他真能丟下公司的事到日本去,她答應了也不算吃虧。

「記住你的承諾。」上官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紅艷的唇上落下一吻。

「哼。」練雪不客氣地回報一記鍋貼。

想追她,那也要他真能舍下這裡的一切!

太陽東升又西落,分離的日子終於到來。

上官皞開車送練雪到機場。兩人在候機室默默地並肩而坐,直到登機時間到了,她進入海關,他仍然站在原地。

「小雪!「猛地,上官嗥叫住了練雪。

練雪沒轉過頭,只是停下腳步。

「要常常想我喔!」輕快的語氣,讓人猜不透他此時的想法。

聞言,一陣酸澀襲上練雪的眼眶。真是個狡猾的男人!

她輕哼了哼,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

想這樣逼她就範?門都沒有!

日本

站在房門口,環顧與台灣完全不同的空間,練雪心中有說不出的複雜。

從今天起,她就要獨自在異鄉生活了。定下來后,短則五年,長至八年,她都不會離開日本。

一想到這,練雪心中突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惆悵。

其實,直到現在她還是很不安,仍然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單身女子獨自離鄉背井到異國求學,其中的艱苦與辛酸,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有得必有失。

事到如今,想反悔也已經太晚了。

鄭重地踏入房間,練雪在心中立下目標:我要在這裡好好地生活下去!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

在熟悉環境、打工、奔波往返於語言學校及研究室之間,三個月的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

當生活步調逐漸上軌道的時候,不知不覺間,時序已進入夏天。

這一天,練雪在日本同學的邀請下,首次參加當地神社的祭典活動。

「哇!小雪好可愛!「

「想不到小雪這麼適合穿浴衣!」

換上日本友人大方出借的浴衣,練雪害羞地走下樓梯,立刻招來一陣熱烈的稱讚與掌聲。

「真的嗎?「她臉紅地接受大家的注視。

第一次穿上日本傳統服飾,老實說練雪挺不習慣的。

別說浴衣下的身軀只著貼身衣物這一點讓她難以適應,尤其是上下樓梯時若不抓住浴衣下擺,隨時都可能曝光的感覺差點沒讓她嚇得躲在房內不敢出門。

套上木屐,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燈火通明的神社而去。

有人形容日本的祭典就像台灣的夜市,但事實上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一群大學生又是撈水球又是玩射擊遊戲,還吃遍每個攤位販賣的飲食,活像群長不大的小孩。在當地人的引導下,練雪充分地體驗了祭典的熱鬧氣氛,一張小臉也因興奮而染上一層紅潤。

當擴音器傳來即將點燃煙火的消息,練雪等一群人迫不及待地向前衝去,想搶個好位置觀賞美麗的煙火。

可是,因為人潮過多,推擠之下,練雪竟與同學走散了。

「糟糕!竟然在這個時候跟丟了,怎麼辦?」個子嬌小的練雪擠在人群中,幾乎被淹沒。

這下可好!

人這麼多,別說要找朋友了,搞不好她還會慘遭「滅頂」。

才剛這麼想的同時,天空突然傳來一道響亮的煙火爆炸聲,人潮瞬間劇烈地往前移動。

「嗚啊啊……」練雪眼角淌出了淚水。

好痛!痛痛痛!別擠了啦!

她骨頭都快被擠斷了!

來人啊……有誰可以救救她?!

就在練雪即將被人潮吞沒之際,有人抓住她的手使勁一拉,嬌小身軀立刻脫出人群。

「你在人群里玩捉迷藏嗎?「彎身一托,將脫離災區的人兒抱在懷中。

熟悉的語言、熟悉的嗓音,讓正慶幸著自己好不容易得救的練雪,霎時感覺自己又落入地獄之中。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一抬眼,惡夢般的俊臉近在眼前。

「在人群中玩捉迷藏好玩嗎?「抱著練雪,上官嗥邁開步伐,利用身高之便,輕輕鬆鬆跨越人潮。

」一點都不好玩。」這種要命的玩法怎麼可能好玩!

「是嗎?「輕笑聲在耳邊回蕩開來。

「笑什麼笑!」沒有殺傷力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胸上,上官皞笑得更大聲了。

越過重重人群,兩人來到一旁的樹下。

一站定,練雪立刻揮著手腳,要上官嗥放她下來。

「你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嗎?「細長的眉不滿地皺起。

「什麼恩人?」

「救命恩人。」

「嗤!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練雪不屑地訕笑。

「真兇。」無奈地搖頭兼嘆氣,上官皞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的人兒。

雙腳一落地,練雪立刻跳離他一公尺遠,彷彿他身上帶有什麼可怕的病菌似的。

「謝……謝謝。」別過頭,一聲不清不楚的道謝丟了過來。

「嘖!早知道你的態度這麼差,剛剛實在不應該這麼好心。」

禁不起激,練雪忿然一瞪。

「你說什麼?!」

正要開罵,她猛然發現上官嗥的表情很不對勁。

那雙眼睛……好亮!亮得很詭異。

而且,他看的方向好像怪怪的……

順著上官皞的視線,練雪低下頭。

三秒后,一聲尖叫響起——

「不準看!」

先前的推擠加上方才的掙扎,練雪身上的腰帶不知何時竟鬆開了,浴衣變得鬆鬆垮垮的,在半敞開的浴衣下,隱約可見一大片嫩白的肌膚與……

「色狼!」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夜空。

一棟老舊公寓的二樓,從白天開始,就不斷傳出震天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嘖!到底該怎麼形容才好呢……」

尚武雅與斐御揚兩人,一個笑趴在地上猛槌坐墊,一個像是在欣賞什麼奇景般的直盯著好友看。

他們死忠兼換帖的好友、潔身自愛到讓人懷疑他性向的死黨、美麗無雙的上官同學……臉上竟然有一個紅色的巴掌印!

停下笑聲,看了上官嗥鐵青的臉色一眼,尚武雅隨即又繼續放聲大笑。「哇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得我肚子好痛!「

雖然斐御揚也覺得這景象很有趣,但深知好友個性的他,聰明地藉由喝茶的動作將笑意遮住。

好笑歸好笑,生命還是最重要。

等尚武雅終於停下恐怖的笑聲,斐御揚才開口問出心中疑惑——

「之前才接到你的通知說找到小雪了,過沒幾個月卻變成你和小雪正在交往,同學,這之間的變化未免太大了點吧?」

要不是上官皞的某位長輩無意中透露消息,他們兩個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死黨竟會為了小雪而跑來日本。

「沒錯沒錯!是好兄弟就不該隱瞞!「尚武雅的表情很三姑六婆。

「變化再大,也不關你們兩個的事。」上官嗥回以不屑的冷哼。

「唷唷唷!阿揚你聽聽,他說這話能聽嗎?」

「如果你還當我們是朋友,解釋一下不過分吧。」斐御揚其實好奇死了。

睨了他一眼,上官皞依舊不為所動。

沒錯,為了來日本,他的確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包括借口合約成功,強迫公司讓他休息一段時間,還要求公司讓他到日本進修。

公司本來正為了擴大規模而想借重他的長才,沒想到他竟會臨陣抽腿,因此當總經理與老闆聽到他的要求時,父子倆差點沒雙雙口吐白沫昏倒當場。

但是對他來說,現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抓住練雪。

他已經決定再也不放手了!不管在台灣還是在日本,都不會影響他的決心。

「話說回來,你打算在這裡待多久?「斐御揚問。

畢竟日本和台灣有一段距離,若是好友和小雪打算一輩子待在這裡的話,他就看不到這兩人之間精採的發展了。

肯定很有趣吧?

「八、九年應該跑不掉。」上官嗥稍微計算了下。

練雪出發前就立志不拿到博士學位不回台灣,而日本的博士學位難拿的程度是舉世聞名的;若是有心跟他耗,碩士加博士,至少也要花八年的時間才有可能。

「老天!你要在這裡待那麼久?!」尚武雅怪叫出聲。

「嗯哼。」

這樣他們不就看不到嗥跟小雪的發展了嗎?

好可惜呀!早知道就一起來留學。尚武雅與斐御揚兩人悔恨得想捶心肝。

話說回來,一口氣留在日本這麼多年,與其說阿皞想拿博士學位,還不如說他打算把練雪完全訂下來后再回台灣。

拗起來的上官同學還真是恐怖得可以。

可憐的小雪,哥哥我們會在心底為你祈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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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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