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課後,翠湖帶了講義和筆記到趙家。
天鳳正在講電話。
她伸長兩條腿,人懶洋洋的,看來,那又是一個「馬拉松」電話。
她看見翠湖,擲下電話,跑過來。
「為什麼今天不上學?」翠湖提出質問。
「都是佐治不好,昨天他帶我去參加一個通宵舞會,我們一直玩到大天亮,差不多早上7點鐘才回來,我最初準備上床躺一會,就換衣服上學,誰知道我竟然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已經2點鐘,我想,就算立刻回學校也只能上一課,因此,我決定休假一天。」
「你知道今天有早課就不應該玩通宵。卡迪芙教授很不高興,她說你一共缺了她3課。」
「這老太婆好厲害。老瞪著眼象只獵狗。」
「你自己缺課不努力,還好意思罵人家。」翠湖責備著她:「早知你無心念書,我就不會老遠的把講義送來!」
「我的祖奶奶,算我一百個錯,小的在這兒賠不是,一鞠躬……」
「我又不是死人!」翠湖給她弄笑了:「閑話少說,趕快抄筆記吧!」
「在這兒吃一頓晚飯?」
「不,等你抄好筆記我就走。」
「亞玉,看廚房有什麼好吃的點心拿出來。」天風拉著嗓子:「媽咪,你陪翠湖吃下午茶好不好,我要抄筆記。」
穿著棕色鑲花邊旗袍的趙夫人走出來,她打一下天鳳的頭,道:「又缺課啦!我看你也不必念書,嫁了算了!」
「媽咪!我和佐治絕交,不理他就是了!」
「為什麼和佐治絕交?」
「是他帶我去參加舞會的上他才是罪魁禍首。他把我害慘了!」天鳳顯出受害者的冤屈。
「你自己貪玩,跟佐治何關?他由學校打電話來,我們二小姐還擁被高卧呢!」
天風吐一下舌頭,逃進書房去了。
趙夫人向翠湖伸手:「我們去吃茶點。」
在餐廳里,趙夫人和翠湖聊天。
「丁太太是個很能幹的女人,令尊翁呢?」
「他是畫畫的。」
「原來是個畫家。」
「沒有名氣的。」
「總算是個藝術家!兄弟姐妹多嗎?」
『父母單生我一個。」
「那你一定很孤單。多來我們家玩。你可以多教導天鳳,天風也可以陪陪你。」
「常常打擾伯母,不好意思。」
「哪兒話,我是巴不得你天天來呢,說真心話,我很喜歡你,你品德很好,又溫柔,又懂得尊重老人家。你……」
「翠湖最好做趙家媳婦。」淘氣的天鳳突然出現。她伸手到餐桌拿了一條芝士卷。
「天鳳,」翠湖滿面通紅:「你不要亂說,史小姐聽見了可不是玩的。」
「她聽見了又怎樣?我根本不怕她。」天鳳又倒了一杯咖啡,把一大羹鮮忌廉放進咖啡里:「我們家有了這個媳婦,以後趙家才熱鬧呢!媽咪,你趕快學幾下絕招,對付她。」
「我才懶得跟她計較,大不了讓他們搬出去住就算了!」
「就怕你捨不得大哥。」
「那有什麼辦法,其實,就算是現在,我也難得見天龍一次。」趙夫人沉下了臉:「你大哥心裡就只有她一個。」
看樣子,趙夫人真的不喜歡史芝芝。
剛巧天龍回來經過餐廳,天鳳連忙走出去把他叫住:「哥哥,為什麼過門而不入?媽咪和翠湖都在餐廳那邊。」
天龍轉過身來,無可奈何地走進餐廳,他向翠湖展露了一個微笑,又叫了一聲:「媽!」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趙夫人一看見兒子就笑。「5點鐘就回家,難得。」
「我是回來換衣服,等會兒還要出去。」
「那你不忘家裡吃晚飯啦?」天鳳問。
他搖一下頭。趙夫人的臉上不再有笑容。
你自己舉起手指數一下,你由外國回來,陪媽咪吃過多少次飯?」
「媽咪,真對不起!」天龍抱歉地說:「沒辦法。應酬多。」
「孩子大了,總不能永遠躺在母親的懷裡。」趙夫人感嘆著。
「你來來去去,還不是應酬史芝芝。」天鳳大不以為然:「我實在不明自,芝芝要見你,她可以來我們家裡,為什麼一定要天天把你拉出去?」
「女孩子都怕羞。她不好意思常常來我們家?」天龍永遠在史芝芝那一邊。
「有什麼好怕羞的,翠湖不也是常常來我們家?她從來不會感到不好意思。」
「怎能拿翠湖和芝芝比?她們根本不同!」
「有什麼不同?兩個都是女孩子。」
「天鳳,筆記抄好了吧!」翠湖站起來,道:「我要回去了!」
「哥哥,反正你要出去的,替我送翠湖一程,行不行?」
天龍看了看錶,有點猶豫。
「用不著麻煩,我可以搭巴士,很方便的。」
「這兒搭巴士不容易,班次又少,還是讓我送你回去吧!等一等,我換了衣服就下來。」
「我自己可以回去……」
「有順風車不坐?」天鳳一把拉住她。
「我怕耽誤了他約會的時間。」
「又不是有正經事,還不是約了史芝芝,別管他,坐著等吧!」
不一會,天龍換了套粉藍色西裝,他一邊跑樓梯,一邊扣袖口外,看樣子,他真的很匆忙。
「可以走啦!」天龍嚷著。
「伯母,我告辭了!」翠湖把筆記簿放進手提袋裡。
「有空多來玩,」趙夫人送翠湖出去,道:『下一次來,非要吃一頓晚飯不可。」
「翠湖,該走了!我趕時間呢!」天龍又在叫,他已經走出花園。
汽車裡,翠湖坐在天龍的身邊,她感到興奮又愉快,很多次,她忍不住偷看天龍,噢,上帝,他連側面也這樣好看,要是她能愛他,那麼,就算只有一年的時間,她已經深感滿足。
為了得到他的愛,她真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換取一年。
天龍發現她看他,他問:「是不是我趕時間,沒把頭髮梳好?」
「不,我在看你駕駛。」
「我的駕駛技術差透了。在外國開慣快車。香港的交通情形很難適應,人多車又多,真是煩死了!」
「你趕時間不用送我回家,出市區后,在巴士站附近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我既然答應送你回去,怎可以中途把你放下?」天龍笑一笑:「芝芝的脾氣我已經了解。讓她罵幾句,乖乖的賠個不是,她發一下牢騷就沒事了,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我不怕。」
趙天龍陪芝芝去了。趙老爺每天必有應酬,趙家,只有趙夫人和天鳳兩個人。
吃晚餐的時候,趙夫人問女兒;「天鳳,你覺得翠湖這個女孩子怎樣?」
天鳳說:「翠湖?她忠厚、老實、勤學、是個很好的女孩。」
「我也認為她很不錯。」
「是否有相逢恨晚之感?」
「也可以這樣說,如果你早幾個月帶她回來,天龍還沒有認識芝芝,他可能會愛上翠湖。」
「要是翠湖真的做了你的媳婦,你可有福了,你不單隻有一個兒子,還可以多一個女兒。翠湖很賢慧,又懂得孝順老人家。」
「都是你爸爸不好,他不應該急著把芝芝介紹給天龍,事前也應該讓我見見芝芝。」
「爸爸和史伯伯是好朋友,他們要把感情延續到下一代,他是絕不容許你反對的。」
「天龍也太不爭氣,一看見芝芝就愛上了,好象十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
「可不能怪哥哥,那史芝芝,又嬌又媚又性感,任何一個男孩子看見她,都會情不自禁。更何況,芝芝對哥哥也是一見鍾情,看樣子,他們很快就要結婚。」
「我不喜歡芝芝,這孩子太工心計,而且她又刁蠻任性,我受不了她。」
「你當然希望有一個象翠湖那樣的女孩子做你媳婦,可是,哥哥肯放棄芝芝嗎?不,不可能。哥哥不肯,爸爸更不肯。」
「天鳳!我們想辦法,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也許我們會想出一個好辦法,用翠湖代替芝芝。天鳳,你就幫媽一次忙。」
「媽咪,我不是不肯幫你,是不能幫你,因為困難重重,第一,哥哥先認識芝芝,先入為主,他當然會偏愛芝芝;第二,翠湖條件比不上芝芝,我們不得不承認芝芝比翠湖更美;第三,看樣子,哥哥對芝芝是痴心一片,就算翠湖比芝芝更美,他也不會移情別戀;第四,爸爸是絕對不會要翠湖做他媳婦的,因為門不當,戶不對;第五,她從來不屑一顧,我看她,遲早會做女修士。所以,媽咪,你別再夢想了!」
「唉!我實在希望翠湖能做趙家媳婦。」
晚飯後,芝芝提議去清水灣散步。
「快12點了,改天去吧。」
「我要現在去,」芝芝在撒嬌,「我喜歡靜悄悄的海灘。」
「就是太靜了,我們才不應該去。爸爸說,治安不好,盜賊如毛,去那些僻靜的地帶,很容易會遇上劫匪的。」
「不會那麼巧。就算真的遇劫,把鈔票首飾全給他,他有了錢,就不會傷害我們。」
「既然如此.何必冒險?」
「我就是喜歡刺激,你到底去不去?」芝芝頓足發脾氣。
「好吧!全依你。你身上有那麼多珠寶,要不要先把一些藏起來?」
「藏什麼?煩死了!總之,要是真的倒霉遇上了劫匪,我就把所有一切全給他,你放心好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不會反抗的。」
天龍永遠鬥不過她,只有乖乖地從命。開車到清水灣,整個大海灘。就只有3部汽車。四周環境實在靜得驚人,除了海浪聲和蟲鳴聲,一點雜聲也沒有,其餘兩部汽車也相隔很遠。
芝芝跳下汽車,坐在海灘一塊石上,脫掉高跟鞋踢水,她開心極了。
天龍張望四周,耳邊響起了父親的教訓,不期然內心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深夜兩點鐘,翠湖仍然無法入睡,眼睛望著天花板,整個天花板都是天龍的影子。她用力搖頭,閉上眼睛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天龍……噢!不,怎會是這樣的,只不過天龍送她回家,只不過天龍和她說過幾句話……
翠湖走下床,輕輕推開房門,走出客廳,亮了燈,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汽水。
喝了一瓶冰凍的汽水,平靜了一點。她拿起花瓶中一枝幸福花坐下來,輕輕撥弄著花瓣。
1、2、3、4、5、6。一共是6片小花瓣,第1片是奶黃色,第2片是橙色,第3片是白,第4片是紅,第5片是淺紫,第6片是粉紅。好奇妙的小花?怎會是這樣的?是不是經過改種?還是天生如此?
突然,電話鈴響起來:鈴、鈴、鈴……
她嚇了一跳。誰來的電話,半夜三更。
她拿起電話,電話里傳來顫動的音響。「對不起!打擾了,我是趙天鳳,請……」
「我是翠湖。天鳳,發生了什麼事?」
「你能不能代我去看看哥哥……」
「天龍?」翠湖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他怎樣了?」
「他遇劫,被匪徒刺傷了。流了很多血,現在被送往醫院。」
「哪一間醫院?」
「聖德肋撒……」
「我立刻就去!」拍的一聲放上電話,跑回房間,匆匆穿上衣服。這時候,丁太太揉著眼睛走進來:「誰來的電話?」
「天鳳的!」翠湖用梳隨便梳一下頭髮:「他哥哥出事了!」
「翠湖,半夜三更你換上衣服幹什麼?」丁太太對女兒的一舉一動都非常詫異。
「替天鳳去看她哥哥。」
「她自己為什麼不去?」
翠湖說:「我不知道。媽,我可以借用你的汽車嗎?」
「當然可以,可是……」
「請把車匙給我!」翠湖非常焦急。
丁太太回卧室,一會兒,她拿著車匙出來:「已經深夜3點鐘,明天去行不行?」
翠湖一手接過車匙,半句話不說,開了門,一直衝出去。
丁太太在窗台上。看見女兒WHIZZ的一聲,把她的紅色房車開走了!
「別開快車!」丁太太忘了更闌人靜,她叫著。
翠湖用最高的速度飛馳,她但願自己能生出一對翅膀,飛到天龍的身邊。
終於到達了醫院,飛奔到詢問處,問明一切,她直衝往樓上。
在甬道上,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連忙走前去,一看,是史芝芝。
她哭得臉上一塌糊塗。
「事情怎會發生的?芝芝。」她問。
「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提議去清水灣。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反抗那些劫匪,天龍為了我,給劫匪刺傷的。」她一字一淚。
「天龍怎樣了?他在哪兒?」
「在急救室。」芝芝抹著眼淚:「我一到醫院。就打電話給趙伯母,她為什麼還不來?」
「我不知道,是天鳳叫我來的。可能趙家也發生事。醫生怎麼說?」
「沒有人從急救室出來,只是不斷有人進去。我根本沒見過醫生。」
一個穿白袍的中年醫生,由急救室走出來。
兩個女孩子飛撲過去。
「天龍沒事吧!」
「天龍有沒有危險?」
「你們兩位是傷者的什麼人?」醫生給她們吵得頭暈眼花。
芝芝一手推開翠湖,站在前面:「我是趙天龍的愛人。」
醫生看了翠湖一眼,翠湖悄悄地站過一邊。
醫生對芝芝說:「傷者的傷勢還不太嚴重,就是流血過多,他受了傷,為什麼不立刻送院急救?要讓他流那麼多血?」
「當時只有我一個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且,匪徒搶走了我最心愛的綠寶石戒指,我很心痛。當時我心裡亂,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又沒有人可以幫我……」
「好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必再計較過去。」醫生制止她說下去:「現在急需解決的,是血液的問題。傷者仍在昏迷,因為他不夠血。」
「替他輸血呀!」
「我們已經替他輸血,但是仍然不夠,而我們血庫剛巧又缺少他需要的那種血型。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有人能立刻輸血給他。」醫生望住芝芝:「你是傷者的愛人?」
「我當然是!」她昂起頭,一副驕傲樣子。
「好吧!你跟我來!」
醫生把芝芝帶進急救室旁邊的房間,芝芝到處張望:「帶我進來幹什麼?」
「看看你能否輸血給傷者。」
護士輕聲說:「小姐,請你伸出手指。」
「幹什麼?」
「抽點血去化驗。不用怕。」醫生安慰她。「不痛的,只不過抽一點點血。」
芝芝拚命緊閉眼睛,一會,醫生說:「好了!現在我們等檢驗結果。」
護士小姐拿了一個小瓶出來。
醫生在寫報告。芝芝不耐煩地改換了幾個坐姿,她覺得這房間的空氣壞透了,現在她心裡只有兩個希望,第一,看看天龍;第二,回家睡大覺。
一會,電話響了,醫生聽完電話,很高興地對芝芝說:「好極了,你可以輸血給傷者。」
「我和天龍同一種血型?」她有點興奮。
「不,你的血是O型,O型血用途最廣,它可以適合任何一類型的血液。」醫生站起來:「你的愛人真好運,請跟我來。」
「去哪兒?幹什麼?」她動也不動。
「直接輸血給傷者,他需血,他等待!」
「我真的要捐血?捐多少?一茶羹?」
「不,這麼少怎麼用?」
「到底要多少?一湯羹?」
「起碼要300CC。」
「什麼?天,你要我的命!」她尖嚷著:「你知道嗎?我貧血,患神經衰弱,血壓低……全身都是病,總之,我不適宜輸血。」
「血液經過化驗室檢驗,你身體很好,沒有疾病,適宜輸血。」
「身體是我的,血也是我的,我說不適宜就不適宜。」
「你見死不救?」
「我不是不救他,為了他,你叫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血是我的,我怎可以隨便把血給人?你們要血,可以找個人來輸血,錢我付。」
「突然之間,去那兒找人輸血?別的事可以等!救人要快,我們爭取一分一秒。傷者極需要血,你聽見沒有。」
「你可以向別家醫院的血庫借血。」芝芝開門走出來:「救人是醫生的責任,應該由你負責,我警告你,如果天龍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請10個律師告你!」
「簡直是紅番……」醫生氣得說不下去。
「你才是老頑固……」芝芝氣憤憤地坐下。
翠湖連忙輕聲問醫生:「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肯輸血給傷者。她見死不救。」
「請不要生氣,也許她有原因!」
「她有什麼原因?她的血是O型血,身體又健康……」
「天龍到底是什麼血型?」
「AB型」
「我也是AB型。」翠湖高興得握住醫生的手:「我輸血給他?」
「你肯?」醫生滿眼疑惑:「小姐,你最好考慮一下,不是輸一滴血,是300CC。」
「不用考慮,他需要多少,就給他多少。立刻開始,好嗎?」
「當然好,不過,我先要向你說明,你雖然有助人的熱情,但是,我們不是隨便接受捐血的,除了你的血型適合,還要看看血液里是否含有病菌。最重要的,是看你是否適宜捐血,我們是在合乎標準,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才讓你輸血,你明白嗎?」
「我明白!只要能救天龍,我什麼都不會在乎,醫生,請你快一點!」
「翠湖!你肯輸血?你真好!」芝芝立刻扶住她:「我第一眼看見你時,就知道你是好人,來,讓我陪你進去。不用怕的,輸血算不了什麼。」
「請你在外面等!」醫生對芝芝一點也不客氣;「我們的辦公室不是隨便的可以讓人進出的。放開這位小姐,聽見沒有。」
「哼!」芝芝一手摔開翠湖。
眼看著醫生和翠湖進去了,等呀等,越等越無聊,越等越生氣,她甚至開始對天龍埋怨起來:「好看不中用,高頭大馬,竟然連兩個匪徒都對付不了,哼!」
她罵著,罵著,突然,老遠的。看見天鳳扶住趙夫人走過來。
她連忙裝了笑臉,迎上去:「趙伯母,你來了就好了!」
「天龍呢?」
「在急救室。」
「還在急救室?他怎樣了?你沒問醫生?」趙夫人急著問。
「那醫生,簡直不是人,跑出來,罵兩句,又進去了!」
「醫生怎麼會無緣無故罵人?……」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見一個護士扶著臉色蒼白的翠湖由房間出來。
「小姐,你坐會兒,好好休息一下。」
「翠湖。」天鳳問:「你怎麼了?」
「翠湖,」趙夫人拉著她的手:「你的手為什麼這樣冷?你怎會從裡面出來?你進去幹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她一定是想進去看天龍,給人趕出來,她本來面色就不好,她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翠湖看了芝芝一眼,眼中隱約有淚光。她吃力地扶住站起來:「伯母,天鳳,我很疲倦,想睡。我要回去了!」
「害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這兒有我們,你回去吧!」趙夫人說:「天鳳,送送翠湖!」
「不用送,我自己可以回去!對不起,我先失陪了!」她拖著腳步,在通道的盡頭消失。
「翠湖的面色好難看,她不能熬夜。」
「都是你,為什麼要把人家拖來?」
倆母女說著,剛才那位醫生出來了。
趙夫人立刻走上:「醫生,咦!你不是張國棟醫生嗎?」
「趙夫人,你怎會到這兒來的?」
趙夫人說;「我的兒子受了傷,他被送到這兒來的。你有沒有見到天龍?他在急救室,你應該見到的!」
「就是給刺傷了的男孩子?他就是天龍?幾年不見,我已經完全認不得他了!」
「他怎樣了?危險嗎?」
「剛才他一直昏迷不醒,原因是失血太多,送他求醫的人,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時間拖得太久,令傷者不停流血,她應該當機立斷,爭取第一時間,把他送院急救。第二,凡意外受傷,應該送去公立醫院,因為公立醫院比我們私立醫院設備好,供應品充足。」
「是他女朋友送他來的,他的女朋友,唉!別提了!張醫生!天龍沒事吧?」
「他的傷勢不太嚴重,我們已經替他縫了傷口,也管他輸過血,可是,我們的血庫不夠,所以……那位小姐呢?」張醫生找尋翠湖。
「哪一位小姐?」趙夫人也跟著他到處張望,她不明白張醫生為什麼要找什麼「小姐」,難道那位小姐比她兒子的傷還重要?
「就是圓面孔,圓眼睛……」
「是不是丁翠湖?」
「好象是姓丁的,她到哪兒去了?」
「回家去了。」趙夫人有點怨張醫生大驚小怪:「天龍現在到底醒了沒有?」
「她應該多休息一會,」我叫護士叮囑她好好的休息,她怎能這麼快就走?誰送她回去?」
「這個時候,天龍生死未卜誰還有心情照顧她?是她自己走的,有什麼不對?」
「她剛輸了血,是她輸血給天龍的,她救了天龍,你明白嗎?夫人!」
「她?翠湖?」趙夫人目瞪舌結。
「她有畏血症,一看見血就全身冰冷,面如死灰。我只要她捐300CC的血,但她堅持要給天龍多點血,她一共輸了430CC血給天龍。你們應該看得出她很軟弱.怎可以讓她一個人在街上跑?萬—……」
「啊!天……」趙夫人搖搖欲墜了。
天鳳連忙上前扶住她。
「天鳳,翠湖輸了很多血給你哥哥,」趙夫人吃力的說:「快去找她,一路上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我一定找到地,可是你……」
「不要管我,快去!」
「芝芝,你過來扶住媽咪好不好?」
史芝芝走上來,瞪了醫生一眼。
天鳳飛奔出醫院。
她開著汽車一路找,終於到翠湖的家。
站在門口,看看錶,快6點了。一個晚上,連續打擾人家兩次,實在不好意思。
猶豫了一會,她終於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丁太太。
「對不起,伯母,翠湖她……」
「她跑出去大半夜,剛回來不久……」
「她終於到家了,太好了!」天鳳鬆了一口氣,總算知道翠湖安全。
「她由外面回來,象一個生了孩子的產婦,弱得連說話都沒有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伯母,等會兒我再向你解釋。我挂念翠湖,想先去看看她。」
「她在房間。請進去吧!」
「謝謝伯母。」天鳳低垂著頭,面對翠湖的母親,她有更大的內疚。
推開房門。看見翠湖躺在床上。
天鳳撲向翠湖的床邊,握著她的手,問:「翠湖。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呢?看!我不是跟平時一樣?」翠湖反握著天鳳的手,微笑說。
「可是剛才你在醫院……」天鳳細心看翠湖,覺得她面色和精神都好多了:「而且,伯母告訴我,剛才你回家……」
「那是我的怪毛病發作,根本與輸血無關。我這個人真沒用。看見血就發慌。要不是這樣,我早就念醫科了。」
「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你做錯了什麼?」翠湖柔聲問。
「我不應該叫你去醫院。但是,我當時實在手忙腳亂,媽咪接到了芝芝的電話,知道哥哥出事,她立刻就暈過去了,我要打電話找醫生,又要找爸爸。不知道爸爸去了哪裡,連影子也沒有。我心裡挂念哥哥,但是我又不能走開,因為我要守住媽媽,我曾經找佐治,他大概是睡死了,電話鈴響了好幾分鐘都沒有人接,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找你。」
「你找我,我很高興。因為,這證明你重視我,把我看作好朋友。」
「可是我卻害你失去那麼多血。」
「你沒有害我,也沒有迫我,是我自願輸血的,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有後悔。」
「但你和哥哥不相干的,不應由你輸血。」
「為什麼不應該,你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別忘了,我們是好朋友!」
「永遠忘不了!我感謝你!」天鳳哽咽著。
「看過天龍沒有?」翠湖假裝沒有看見天風流淚,她愉快地問:「他怎樣了?」
「我沒有時間看他,不過醫生說他沒有危險。」天鳳側過臉,偷偷抹著眼睛。
「那好極了!現在,你應該回醫院看他,啊!我好疲倦,想睡覺。」
「你好好地睡吧!傍晚我再來看你!」
「用不著來看我,我很好嘛!你還是多照顧伯母和天龍。」
翠湖不想她再難過,閉上眼睛,假裝昏昏欲睡的樣子:「我真的要睡了。」
確定天鳳已經離去,翠湖重新張開眼睛。
不一會,丁太太推門進來。
「為什麼要輸血給趙家的兒子?」
「媽,你都聽到了!」
「女兒的事,我應該關心。」丁太太很嚴肅:「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天龍受傷,流了很多血。」
「這件事根本和你無關,沒有理由要你負責,血液是很寶貴的,你怎可以隨便捐血。」
「媽,不要看得那麼嚴重,每天都有很多人自願捐血。」
「但是你身體並不好。」
「我的身體很好,只是怕見血。」
「對我說真話,是否愛上了趙家的兒子?」
「不!不是」
「假如你真切愛上趙少爺,那麼,你這一次捐血是捐對了!趙家是大戶人家,趙少爺又英俊迷人,這門親事,我非常滿意。」
「媽!你別夢想了,天龍不會要我的,我們根本也不配。」
「配不配是另外一回事,你輸血給他,就是他的恩人。他不象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吧!」
「輸血是救人,不是拋磚引玉。而且,天龍已經有了未婚妻。」
「你這笨孩子,既然他不可能愛你,你為什麼要輸血給他?為什麼?」
天鳳推開病房的房門,看見天龍躺在床上睡著了,趙夫人坐在一張椅上,正在閉目養神。
「媽咪,哥哥怎樣了?」
「剛睡了一會,精神還不錯。」
「芝芝呢?」
趙夫人說:「你哥哥疼她,說她辛苦了一晚。要她回家休息。」
「哥哥知道翠湖輸血給他嗎?」
「不知道。我每次剛要說出口,芝芝就截住截住我的話題。芝芝走了不到3分鐘,他就睡過去了!找到翠湖沒有?她怎樣了?」
天鳳正要說話,天龍一個翻身,天風嚇得閉上嘴巴,用食指壓住嘴唇。
一會,天鳳拉起趙夫人的手,她指了指房門,趙夫人點一下頭,於是兩個人躡足離開病房。
天鳳吐了一口氣。趙夫人忙著問。「翠湖在哪兒?她沒事吧?」
「她已經回家,在睡覺。」天鳳問:「媽咪,你是不是認識那位張醫生?」
「認識20幾年了,他本來是我們的家庭醫生,10年前他全家移民加拿大,半年前才回來。他去加拿大的時候,你才只不過10歲,所以,他認不出你哥哥,也認不出你!」
「我們去找張醫生好不好?」
「找他幹什麼?」
「問他哥哥的情況,同時,我很想知道翠湖輸血的經過,我總覺得有些事情,我們是不知道的,比如,芝芝為什麼不想你告訴哥哥關於翠湖輸血的事?」
趙夫人低首沉吟了一會;「我們來的時候,翠湖正在輸血,芝芝如果把事情告訴我們,我一定不會讓翠湖走,我要翠湖在醫院休息一兩天。芝芝為什麼要瞞我?難道她根本不知道翠湖輸血?不可能吧!」
「我也是滿腹疑團,非要問清楚醫生不可!媽咪,我們現在就去找張醫生。」
「先打一個電話回家,派人來侍候天龍。」
「媽咪,那不是爹地嗎?」天鳳跑過去:「整整一晚上都找不到你,你去了哪裡?」
「陪朋友去了澳門,剛回來。」趙家豪喘息著。「天龍怎樣了?」
「他流了很多血,幸而我的同學輸血救他,你快去看他!」
「好的。我來接班。」趙家豪問妻子:「玉儀。你沒事吧?」
「沒什麼!你去看兒子。」趙夫人被天鳳拉走,到電梯門,看見一個護士長,趙夫人問。「請問張國棟醫生的辦公室在哪兒?」
「在2樓。門上寫著醫生的名字,不難找,不過張醫生已經下班。3點鐘他會再回來。」
「媽咪,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下午再來。」
「……連我也不明白。她自己說是天龍的朋友,可是……」張醫生把輸血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趙夫人。
「她真自私。人又卑鄙,她還敢口口聲聲說愛我哥哥,到生死關頭,她就撒手不管。」天鳳握著拳頭,忿忿不平。
「到底那一個才是天龍的女朋友?」
「是不肯輸血的那一個,丁小姐只不過是天鳳的同學。」趙夫人回答說。
「非親非故,她竟然毫不考慮的輸血給天龍,真難得。」張醫生也忍不住稱讚:「丁小姐性情好,人又斯文。」
「媽咪,芝芝這樣狡猾.我們把一切告訴哥哥,叫哥哥和她一刀兩斷。」
趙夫人和女兒的意見稍有不同。雖然,她也不喜歡芝芝,她同樣希望兒子能轉愛翠湖,但是,天龍受傷卧床,身體已受到損害,如果再加上精神上的打擊,恐怕他會受不了。
天龍痴愛芝芝,人所共知。假如他一旦知道自己心愛的人,竟如此寡情無義。他必會痛心。
為了兒子,她決定等待天龍的傷勢稍為好轉,才把一切告訴他。
「天龍的體質極好。」張醫生保證說:「他會很快復元。」
趙夫人耐著性子在等待,可苦了性急的天風。
翠湖自從輸血給天龍,她不單隻沒有去醫院探望他,她甚至極力逃避天鳳。
天鳳很明白她的心意,她是不想誇耀自己的功勞。同時更不希望趙家的人因她輸血救天龍而把她當恩人。
她要每一個人知道,她給天龍輸血是無條件的,她更不想為此而得到任何優待。
在天鳳的眼中,翠湖是偉大的,芝芝又怎樣?她雖然不偉大,但卻很聰明。
在趙夫人和天鳳揭穿她的行為之前,她首先採取行動,為自己打通了一條後路。
這天,她買了許多天龍喜歡吃的東西,又送了一籃黃玫瑰,和一大堆「甜言蜜語」,把天龍迷得死死,別說為了她受傷,就是要他的命,他也樂於奉獻。
突地,芝芝撲倒在天龍的身上,緊抱住天龍,凄凄楚楚的哭了起來。
她這突然的態度,令天龍著驚起來,他忙著問:「芝芝,你怎麼了?」
「我好痛苦!」她嗚嗚咽咽,哭得天龍心都痛了。「我曾經想過自殺。」
「千萬不要!芝芝,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天龍更焦急。
「天龍,你知道我多麼愛你?為了你,我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這是不須置疑的事實。」
「但是,有人懷疑我並非真心愛你!」芝芝哭得好悲傷。
「誰?」
「自從你受傷入院,天鳳就視我如仇人。」
「天鳳一向喜歡跟人鬥嘴,不要理她。」
「但是,她冤枉我。我可受不了!」這時候的芝芝,幾乎比「小白菜」還要無辜:「你妹妹一向是不喜歡我,每次見了我,總是冷嘲熱諷,我為了你,什麼都忍受了!你是明白的。」
「我明白,天鳳真的越來越不講理。芝芝,你看在我的分上,願諒她。」
「是她不肯放過我啊!說我不是真心愛你,說我自私,其實,我才痛苦呢,我不能輸血給自已的愛人。」
「輸血?誰要輸血?」
「伯母和天鳳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嗎?」
「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你受傷,我把你送到醫院來,跟著,我打電話通知伯母,誰知伯母一聽見你受傷就暈了過去。天鳳要留在家裡陪伯母,於是,她就叫翠湖來替她。當時,我和翠湖坐在急救室外,忽然,一個醫生走出來,問了我和翠湖的血型,就把翠湖拉進一個房間,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你流血過多,需要輸血,如果我知道,我早就把翠湖拉出來,自己走進去,你是我的愛人,我怎能容許別人輸血給你?但是,當時我真的一無所知,雖然,我知道你流了許多血,不過,我以為醫院方面會替你輸血,誰知道血庫不夠血呢?」
「翠湖輸血給我?她肯?為什麼?」
「這問題,恐連她自己都不會回答,因她是被人強拉進去的,事前,她也不知道要輸血。」
天龍說:「如她不同意,她可拒絕!」
「翠湖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膽小怕事,又怕不好意思,就算她心裡有一千個不願意,她也不會斷言拒絕醫生的要求,不過這麼一來,可把她嚇跑了!」
「嚇跑了,」
「她輸血之後,就一直沒有來過。」
「不錯!」天龍想著:「誰都來探望過我,甚至羅拔也來了,就是沒看見翠湖。」
「她還敢來?要是再拉她輸血,她怎麼辦?你沒有看見那晚她輸過血之後,面色多難看,多慌張?我們要她多休息一會她都不肯,她竄著回家。看樣子,她是又驚又後悔。不過也難怪她,她和你非親非故,她是沒有責任輸血給你的,其實,我才是最適當的人選,應該由我輸血。」
「也許你的血型不適合我。」
「怎麼不適合,我的血是O型,O型血用途最廣。」芝芝嚷著:「O型血適合任何類型的血液,我恨死那醫生,他為什麼不讓我輸血?」
「張叔叔以前是我們的家庭醫生。」
「我知道!」芝芝就是擔心張醫生會把一切告訴趙夫人:「我跟他吵過,而且吵得很兇,我罵他不讓我輸血給你,張醫生對我的印象很壞,還罵我是紅番,但是為了你,我一定要爭取。」
「你遺憾沒有輸血給我?」
「當然!你為我受傷,我輸血給你,那多有情意,天龍,」芝芝搔著他的身體:「你知道我多愛你,血算得了什麼,連生命都可以奉獻。」
「你真的這樣愛我?」天龍心裡甜滋滋。
「你對我的愛有懷疑?好,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芝芝突然伸手去抓床頭柜上的果刀。
「不,不,」天龍吃力拖住芝芝,他喘息著:「我相信你,我發誓相信你!」
「但是你妹妹不相信我,她讚揚翠湖偉大,罵我自私,現在連伯母也相信她的話。」芝芝又嗚嗚哭叫:「她們會影響你,終有一天,你也會受她們感染,認為我愛你不夠深。」
「我又不是3歲小孩子,我怎會隨便相信人家的話,無論她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聽!」
「真的?」
「我發誓!我深信你愛我,我深信你願意為我奉獻一切。」
「那太好了!」芝芝抹去眼淚,露出笑容:「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你要什麼?我能給你,一定給你!」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聽我的話。第一,伯母和天鳳一定會告訴你關於輸血的事,你假裝作事前絕不知情。第二,無論她們怎樣罵我,或用各種方式證明我不肯輸血給你,你不要為我辯解,讓她們罵好了!」
「如果我不解釋,她們會誤會你的!」
「她們誤會我沒有關係,只要你相信我就夠了!有些事情越解釋越麻煩。我不想你為了我,影響了你們母子、兄妹的感情。她們怎樣罵我都沒有關係,為了你,我甘願忍受一切!」
「芝芝!你真好。真明道理!」
「欠翠湖的情,我們一定要還,這張50000元支票,我準備送給她。」
「她肯要嗎?」
「只要我處理得好,態度夠誠懇,她會要的!畢竟,她不是有錢人。這筆錢,對她會有幫助,你放心吧!天龍,我會為你辦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