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此以後，嬴敘幾乎每天都來陪纖纖吃晚餐。有時，兩人還一起喝酒言歡。

纖纖總是淺嘗即止，贏敘知道她酒量淺也不強迫她，倒是他自己經常豪飲。

「大將軍，你喝多了。」纖纖看他一杯一杯接著灌，眼看就要醉了，不免有些擔憂。

「咦，這點酒喝不醉我的。」他擺擺手。

雖是這樣說，他卻不免心虛起來。

還說醉不倒，那一夜是誰喝得醉醺醺，干下糊塗事的？

嬴敘想到自己曾經的荒唐，不自覺停下斟酒的手。

「你怕我又會酒後亂性，對你無禮？」他詢問。

纖纖聽了馬上紅了臉。自從那一夜之後，嬴敘雖然每天都來和她共進晚餐，但是一用完餐他就告辭離去，從沒對她有過任何不軌的舉動。她怎麼會不相信他的君子風度呢？

「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絕不會的。」他拍胸脯保證。

「我相信你，大將軍。」

「纖纖，你心裡一定怨我，對吧？」嬴敘試探道。

對於上次仗著酒膽對她霸王硬上弓的事情，他至今還耿耿於懷，始終不敢去提，也不敢奢求她的諒解。

蒙受這麼大的傷害，她怎會不怨？只是那天晚上她有一半是心甘情願的啊！

她想要用美色迷惑住大將軍，讓大將軍將她留下，不要送她進宮去，而果然也如願以償了，她又有什麼好怨呢？

如果那天她堅決抵抗，大吼大叫的話，那或許就能阻止大將軍的情慾，保住自己的清白了。記得那時大將軍在聽到她慘叫之後，不就立即停止對她的侵犯了嗎？

可見那天晚上其實是自己縱容的，是她默許事情發生的啊！想到這裡，真是教她羞得無地自容。

這分明是她設計了大將軍，哪是大將軍欺侮了她呢？

而她又怎麼能怪大將軍？

「我不怨你，真的，大將軍。」她搖搖頭。

「真的，你沒騙我？」贏敘喜出望外，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真的。」她點頭道。

「可我還是很不能原諒自己，唉！」他嘆了口氣，「要不是我一時衝動，也不會害你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或許現在你已經在宮裡享福了。」

「誰希罕在宮裡享福？」纖纖變臉道。「我寧願關在這地窖里也不入宮。」「纖纖，這會兒你就算想入宮也辦不到了。你忘了身體檢查的事情嗎？你已經失去貞操，怎麼通得過那一關？」嬴敘提醒她。

是啊！大將軍說過的，進宮前得先檢查是否完璧之身。

那她可真是因禍得福了，幸虧失身於大將軍，否則她又怎能逃過一劫？

「所以說，纖纖，如今送你入宮，就是罪在欺君。不要說你，就是我也性命難保啊！」他告訴她事情的嚴重性。

纖纖睜大眼睛，瞠目結舌。

原來大將軍竟是受她的連累而犯下了欺君大罪！這麼說來，該請求原諒的是她而不是大將軍啰？

想來她這招美人計實在耍得不錯，讓英勇無比的大將軍也不得不認栽。如果不是她挑起大將軍的情慾，讓他鑄下大錯的話，他又何必甘冒生命危險為她隱瞞？

大將軍會不會懊惱栽在一個女人手裡呢？

要沒有發生這一切事情的話，大將軍就不用費心把她這個麻煩的女人收留在地窖里了。

「大將軍，我帶給你很大的麻煩嗎？」纖纖怯生生問道。

聽她如此問話，他連忙以誠摯的雙眼盯住她。「纖纖，你千萬別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我應該要保護你的。」

大將軍是基於道義立場不得不收留她的，那在他心裏面，她究竟是佔有什麼樣的地位呢？

她很想知道，大將軍是否也愛她。她一點都不希望大將軍只是想保護她，想補償她而已。

「大將軍，你不用對我感到歉疚。將自己給了你，我並不後悔，只要你不嫌麻煩，纖纖願意一輩子跟著你。」纖纖勇敢的表明了自己的心聲，她希望得到大將軍相對的回報。

這個敢愛敢恨的女人如此真情告白，他豈能不動容？

原來她並沒有責怪他奪去她的貞操，害她只能一輩子侍在這個地窖之中？！不僅如此，她竟然還願意一輩子跟著他這個侵犯她的暴徒，他這個敵國的大將軍？

他簡直不敢相信，想再一次確定他沒有弄擰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你心甘情願跟著我，是嗎？纖纖？」嬴敘拉住她的手握得更緊，凝視的眼神也更加急切。

纖纖低垂著頭，默認了。

「纖纖，為什麼願意跟我？」

他想知道為何早先恨他入骨，欲除之而後快的她，現在竟然願意以身相許？

「將軍，纖纖也想問你，為何肯這樣幫我？難道只因為你酒後亂性，種下這個禍根嗎？」她大著膽子問。

她很想知道大將軍是真的喜歡她，或者只是不得不然。

聽到纖纖的問話，嬴敘內心也震動了。

是啊！他也曾問過自己，為何會為了一個女人將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想他堂堂一個大將軍何嘗被美色迷惑過，誰知如今非但染指了晉獻的美人，還為了保全這個女人的性命，不惜捏造謊言欺騙王兄，甚至偷偷將美人藏在自己的地窖之中？

這些個不光明不正大的事情，倘若在從前他決意不會做的。可是如今呢？為了纖纖，他一切都亂了陣腳。

這種種的舉動怎麼可能只為彌補自己酒後所鑄下的錯誤？！嬴敘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在他心裏面已經佔據著重要的地位，他甚至得面對自己愛上她的事實。

「纖纖，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纖纖抬起眼來望向大將軍，在他眼中，她看到了誠摯的心靈。大將軍果然也喜歡她！

難掩興奮的情緒，但她卻不敢讓他看出來。

「纖纖，你還沒說為何肯跟我？」嬴敘還在追問。

她只得紅著臉回答：「我知道大將軍對纖纖好，纖纖無以為報，願意一輩子服侍大將軍。」

「喔，那你不恨我，也不想殺我了啊？」

「大將軍，纖纖很早就不恨你，不想殺你了啊！」她脫口而出。事實上早在驛站時，她就已經下不了手殺他了。

「即使知道我是秦王的弟弟也一樣嗎？」他想問個明白。

是啊！眼前這個秦國大將軍正是萬惡秦王的兄弟啊！她怎會不知。

纖纖低頭不語，內心正在掙扎著。

她口口聲聲指責那些晉獻的美女數典忘祖，那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進秦宮伴秦王是恥辱，那麼，做他這個秦國大將軍的女人又豈不是恥辱？像她這等有骨氣的人，怎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樣說來，她是不是應該慧劍斬情絲，斷然阻絕自己與大將軍之間漸漸滋生的情愫？

也許她早該一死以報祖國，那也就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

只是，在她好不容易確定大將軍對她有愛，眼看著幸福就在面前的時候，教她放棄她怎能甘心？

纖纖想著想著，忍不住淚濕眼眶。

嬴敘很快注意到纖纖的情緒波動，他托起她低垂的頭。「纖纖，你怎麼哭了？」

她抬起淚眼，一滴淚就掉在他的手上。「大將軍，我是不是很無恥？」

「為什麼這樣說？纖纖，你怎麼會無恥呢？」嬴敘大驚。

「我曾經說過死也不進秦宮的，而今卻又留在秦國苟且偷生。」

嬴敘搖搖頭，他發覺纖纖心裏面的包袱太沉重了。

他早就知道她是一個性烈的女子，她是寧願一死也不可能腆顏事仇的。可是，當他嬴敘的女人跟腆顏事仇根本是兩回事啊！

晉獻美女進入秦宮是屈辱沒錯，可是做他嬴大將軍的妻子不但不是屈辱，反而是光榮的吧？她不能分不出來這兩者的區別啊！

「纖纖，這是不一樣的，你知道嗎？你這不是進秦宮，而是進我嬴家的門；這不是屈辱的奉獻，而是風風光光的迎娶啊！」進他嬴家的門，風風光光的迎娶？

纖纖瞪著大眼睛聽聞嬴敘的承諾與保證。

是啊！她再不是被送進秦宮任人玩弄的美人，而是獲得大將軍青睞的幸福小女人了。這怎麼一樣呢？

她心裡逐漸釋懷。

「纖纖，終有一天我會正式迎娶你過門的。」嬴敘許下承諾。纖纖內心溢滿了幸福的感覺，大將軍承諾要娶她為妻，而且是明媒正娶。

大將軍是真的愛她，願與她共結連理啊！

她微微點頭，算是應允了他的求親。

嬴敘感謝月老的成全，讓他美夢成真。

得到允諾之後，他心裡更加踏實。他托著她的下顎想好好看她。「纖纖。」

她雖然羞怯卻也並不抗拒，任由他端詳著她。

誰知看著看著，大將軍的臉卻越來越靠近，等她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時，一張小嘴已經被大將軍的厚唇給擄掠了。

纖纖的腦子轟得一下子變得無法思考。

初夜那天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大將軍的初吻曾讓她意亂情迷，而今天的吻除此之外，竟然多了點幸福感。

大將軍剛剛承諾要娶她為妻，她不再是糊裡糊塗獻身給他了，而是一個小妻子對丈夫愛意的表現。

她可以感覺到大將軍火熱的唇傳達出來的濃情密意，比起那夜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的力氣開始消融，軟綿綿的身子任他健壯的手臂支撐著。

嬴敘吻了好長好久，直到他放開來時，她早已氣喘吁吁，臉上泛滿紅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發現懷裡的她有點站不住腳，就將她扶到床上坐下，放肆的大眼盯著她嫣紅的臉蛋看，「纖纖？」

聽到他的呼喚，纖纖不得不抬眼望他，只見他眼中的情意濃得化不開。

這像是要將她看進靈魂深處的眸子，直教她心亂如麻。

她羞得又想低頭，卻被他阻止。他仍然支住她的香腮，令她只能無助地呼喚，「大將軍？」

「纖纖，你怕我嗎？」嬴敘溫柔地問道。

「大將軍，我……」纖纖不知如何回答，她羞得不敢面對他。

「別怕，纖纖，看著我。」他要求她。

她只得睜開眼睛，毫無畏懼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我要一輩子將你留在身邊，好好保護你。」

聽到他的山盟海誓，她內心十分受用。

這是大將軍愛的誓言，她相信大將軍必然不會辜負她的。纖纖將頭靠上嬴敘厚實的胸膛，在那裡她能得到最大的安全感。

她的柔情依偎，讓他明白她已經相信了他，他動容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受到擁抱的纖纖決心給予熱情的回應，她以顫抖的手，輕輕環住嬴敘碩壯的腰，並將臉更深埋進他的胸膛。

兩人享受著這種親密的感覺許久許久，直到夜已深沉，嬴敘才輕輕推開她。「纖纖，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

纖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大將軍的懷裡賴得這麼久，怎不教人害羞呢？

她趕忙放開他坐直身子，兩手放在腿上接著，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般。

看她臉上又泛起紅暈，嬌艷欲滴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你好美，纖纖。」他情不自禁地道。

她一向知道自己美，只是對於容貌好壞，她始終不放在心上，有時甚至寧願自己不具姿色，那就不會被選為進貢的美人了。

可是正如雙兒所說，要不是大將軍為自己的美色所迷惑的話，又怎麼可能會在酒後鑄下大錯，進而改變送她進宮的主意呢？

說起來，她也該慶幸自己的美貌讓她獨得大將軍的心。如果她姿色平庸的話，大將軍會願意為她冒這麼大的險嗎？

纖纖不敢確定。

「纖纖不過是個平凡的鄉下女子，大將軍想必見過更多國色天香的姑娘吧？」她試探道。

嬴敘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留意過別的女人。」

雙兒說過大將軍既沒訂親，也沒有在府邸招待過其他女人，難道他對女人從來都不看一眼嗎？

記得在楚宮時，大王請大將軍先看看進貢美女的姿色，他當場就拒絕了。

他似乎對女人不假辭色，那又為何會看上她呢？她真不明白。不過不管明不明白，只要大將軍喜歡她就好了，其他都不重要的，不是嗎？

此時，嬴敘站起身來，「我叫雙兒過來收拾東西。你也該早點歇著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纖纖點點頭，「嗯。」

他叩了叩牆壁，只見石門驀地打開，守候在門外的雙兒閃了進來。

「大將軍，纖纖姑娘。」

嬴敘照例交代完雙兒之後便轉身出去，石門驀地又關上，就像不曾開放過一樣。

＠＠＠

嬴敘上殿報告完軍情之後，秦王留他和丞相李斯下來。

「丞相，敘弟，寡人今天興緻大好，想請兩位一同飲酒吃萊，觀賞歌舞表演。可好？」秦王笑問。「謝大王。」李斯和嬴敘行禮致謝。隨後，眾奴僕將膳房早已預備好的酒萊端上來，一一為三人擺設。

秦王拍兩下手，示意節目可以登場了。

只見一列美麗的隊伍展現在眼前，美人們穿著一色的薄紗舞衣，輕盈的舞步看得人眼花撩亂。

但嬴敘卻有些坐立難安，他還念著與纖纖的午膳之約呢！再說，他對於這種歌舞表演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倒是王兄樂此不疲，一批批的外國佳麗送進秦宮，王兄便夜夜笙歌不亦樂乎。

說起外國佳麗，莫非這群正是初到的楚國美人嗎？

「楚國美人真是不同凡響啊！」耳邊響起王兄的讚歎。

果然沒猜錯，這些正是跟纖纖一道來的楚國佳麗啊！

原來進了秦宮的楚國美人，在接受過身體檢查之後，全都住進了後宮。每當秦王興起時，便會召喚她們到大殿來跳舞助興。

不愧是經過訓練的舞姬，一個個不論身段或是技巧都相當引人注目。

秦王笑開了懷，「好，好。」

一旁的丞相李斯也附和道：「果然都是美人胚子啊！」

嬴敘只是微微點頭，不表意見。

要不是王兄堅持要他留下來作陪，他才不想來看這些表演呢！那些舞娘們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就想要誘惑王兄的魅惑樣，他看了就覺作嘔。

幸虧纖纖沒有進宮，不然成天看著心愛的女人對王兄擠眉弄眼，教他怎麼受得了？

「不知道那纖纖姑娘長的是什麼模樣啊？」秦王突然想起他無緣得見的那個美人。

嬴敘聽王兄提到纖纖，神經不知不覺地繃緊了起來。

「嬴大將軍，你護送美人，想必見過那纖纖姑娘吧？她果真如何嬤嬤所說，艷壓群芳嗎？」丞相李斯也起鬨。

既然丞相問起，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丞相大人，我只記得那姑娘骨瘦如柴，其餘就……」

「喔！她的腰肢纖細嗎？那跳起舞來一定很美了？」秦王無限惋惜的神情充分寫在臉上。

沒錯，纖纖的纖腰跳起舞來一定搖曳生姿，好不動人。

嬴敘不覺地在腦海里幻想著纖纖的舞姿。

唉！真糟糕，怎麼能讓纖纖跟這些舞娘一樣跳舞來取樂呢？這時，舞蹈已經告一段落，舞姬們行過禮后，就列在一旁伺候著。

「來……這邊坐。」秦王指示其中一個美人坐他身旁。

只見那美人笑得燦爛，一下子就飄到秦王身邊，挨近他坐下。

「你什麼名字啊？」秦王笑問。

「回大王，臣妾名喚瓊玉。」她嗲聲答道。

「瓊玉？果然是個美人。」秦王大笑。

「大王，讓瓊玉給您唱一曲歌好嗎？」瓊玉提議道。

「你還會唱歌啊？很好很好。」秦王忙點頭同意。

「瓊玉獻醜了。」

說完，瓊玉就開放朱唇，一聲聲唱了起來，她的聲音相當甜美，聽得人如痴如醉。

秦王率先鼓掌叫好，「好歌喉，瓊玉，你的歌聲果真不同凡響啊！」

「大王過獎了。」瓊玉笑得如花朵一般。

「來，陪我喝一杯。」秦王遞給她一杯酒。

瓊玉接過，「我敬大王。」

「好好……」秦王興緻很高，與瓊玉一杯杯對喝起來。

嬴敘感到有點乏味，他趁著空隙起身上前。「王兄，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正笑得合不攏嘴的秦王聽他如此要求，只得揮揮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