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越立蹲在牆邊看了很久,然後慢慢地伸出了手去……
啪!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好痛痛痛痛痛!!!韓漳救命啊!我被你的老鼠夾子夾住了!!……」
「蠢材!誰讓你伸手!」
「我……我只是想試試看它好不好用……」
「那好不好用?」
哭喪著臉:「好用……好痛……」
越立既不喜歡做胃鏡也不喜歡做鋇透,因為胃鏡伸到胃裡實在很痛苦,鋇劑又太難喝了。
可是他很不幸地是一位慢性胃病患者,又受到韓漳這個超級督察的監督,要是他真要他做這些,他也只能乖乖地去做。
所以到了「下個星期」的某一天,韓漳親自到雜誌社去把他「請」了出來,不管他是抱桌子也好抱椅子也好抱門框也好還是向裝沒看見的同事求救也好,還是被強行拖出門去好好地灌了一頓鋇餐。
透視結果出來,韓漳直接拿著它去給沈齊鳴看,折回來之後才把仍然蹲在鋇透室門口犯噁心的越立攙起來一起回家。
鋇餐這玩意真不是人喝的!越立靠在韓漳身上一邊打嗝一邊噁心地想,下次堅決不要喝了!就算是天皇老子逼迫他也堅決不喝!
--不過,他上次以及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好像都是這麼發誓的……
到了家門口,正想取鑰匙開門,兩人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都向下滑去,固定在一個點上。
一個五六個月大的小嬰兒。
一個放在筐子里的小嬰兒。
而筐子放在他們的門口。
「……」
「……」
兩人面面相覷。
「是不是你的私生子!」越立的腦海里閃現出了無數電影的經典橋段--男主角對女主角始亂終棄,女主角忍辱負重生下小孩,放在男主角的房門口……
「你電視看太多了,」韓漳皺眉,「從今天起不許你再靠近電視櫃。」
「我沒有想多!你看!還有一張紙條!」越立抽出嬰兒的小枕頭旁邊放的紙條,很理直氣壯地念,「哪!『哥哥,我和遙里要在A市玩幾天,不過今天有點事,毛頭就拜託你照顧了,明天我會來把他領回去的,謝……謝……』」念到最後,越念越小聲。
遙里:慕遙里,韓漳的妹夫,也就是韓聆的老公。
毛頭:慕矛的小名,慕遙里和韓聆的兒子。
韓漳家裡只有一個妹妹,能叫他哥哥的人也就只有一個。
綜上所述,推出答案--寫紙條並且把兒子甩給他們的人,就是好久不見的韓漳妹妹,越立的前女友,韓聆。
「我的私生子。」韓漳冷冷地說。
越立乾笑。
小傢伙在筐子里睡得很舒服,兩個大男人小心翼翼地將他搬進房子里,開始對著他發愁。
「你會不會帶小孩?」韓漳看了毛頭很久之後,問。
「我是家裡的獨子。」越立悶悶地說,「你會不?」
「會就不問你了。」韓漳垂下頭去,簡直不想面對小傢伙無邪的睡臉。
他雖然下面有一個妹妹,不過和他年紀相差不大,輪不到他去照顧。要是媽在這裡的話就好了,在這種時候尤其地想媽……可惜……
小傢伙慢慢睜開眼睛,眼仁大大的,黑黑的,非常靈活,小嘴微微張開,表情迷惘,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看著他,越立不得不讚歎上天真是鬼斧神工,居然能造出這麼可愛的生物來,就算只是睜開了一下眼睛而已,就讓人覺得他可愛得要命,說不定所謂的「虎毒不食子」也只是因為老虎爸爸和老虎媽媽覺得自己家的小老虎實在太可愛,沒辦法下爪而已……(以上純屬越立的胡說八道,請不用採信)
小傢伙看來是沒找到他希望找的東西,小嘴撇了一下,慢慢張開,大眼睛擠在了一起……
「哇--------------哇哇----------哇----------」
越立抱頭鼠竄。
怪不得人家說孩子是天使和惡魔的集合體,果然是這樣--睡著的時候是天使,一醒來就變成了惡魔。
越立捂住耳朵蹲在牆角里,希望那好像拉長笛一樣的恐怖哭聲趕快過去,不過小嬰兒可不管你喜不喜歡,他沒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誰也沒辦法讓他安靜下來。
韓漳也很想向越立學習,但是總不能不管這小傢伙,否則一會兒鄰居就該來抗議了。他從筐子里抱起他,笨拙地左右搖晃,但這一方法看來不起作用,小傢伙哭得更厲害了。
韓漳手足無措地抱著毛頭在房間里晃蕩了很多個圈,希望他哭累了就能安靜下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小傢伙的哭聲始終就沒有停的意思,一直在精力旺盛地不停拉長笛。
韓漳是真的沒辦法了,到牆角把毛頭硬塞給比小傢伙更想哭的越立,自己跑去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喂!媽!我是大韓!」大韓是他的小名,他是大韓,他妹妹當然就是二韓了,「二韓把毛頭丟到我這兒,我現在不知道怎麼辦啊!……你罵我幹嗎!又不是我要她放在這裡的!……他一直哭!……吃飯?他吃什麼?牛奶?……還有尿布?可是我哪兒有……嗯……嗯……是,是……」
韓漳放下電話,不顧身後越立指責他臨陣脫逃的聲音,火速飛奔出門,到離家最近的超市買了一大堆的嬰兒用品回來。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先要檢查小傢伙是不是尿了,嗯,是尿了,而且還拉了,一打開尿布簡直臭氣熏天,兩人慌忙開門開窗,讓臭氣往外散一散。可是換了尿布還不夠,小傢伙還是哭,兩人又慌忙熱牛奶,可是牛奶太熱又不能給他喝,燒完之後還要放在水裡冰一冰,越立嫌水裡冰得太慢了,趁韓漳不注意把瓶子放進了小冰箱的冷凍層,等韓漳發現的時候牛奶已經變成了冰砣子,韓漳氣急敗壞地臭罵他一頓,又把冰砣子拿出來放在爐子上熱……
不幸的是,小傢伙只在喝牛奶的時候安靜了十分鐘,等牛奶一喝完又裂開大嘴繼續嚎哭。韓漳只有再打電話去問媽,韓媽媽說小傢伙可能是渴了,除了牛奶之外要另外喂水。可是越立弄好水之後小傢伙卻不屑一顧,連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哭。韓媽媽又說可能是他的衣服沒穿好,說不定哪裡夾到肉了,兩個人把小傢伙扒光了上下左右地看,又把衣服重新穿上,可是小傢伙哭得更厲害了。韓媽媽實在沒辦法了,說其實小孩子就是這樣的,有時候他不高興了就哭一哭,讓他哭讓他哭!在我這兒的時候他也這德行……
那個小炸彈把兩個人折騰到半夜一點,這才心甘情願地去睡了,兩個人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看著獨佔床鋪一角的睡得很香的毛頭,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韓聆她……送來這個小災星……到底想幹嗎……」越立想抱怨,但是聲音也不敢放大,否則要是把那小災星弄醒的話,他們兩個今晚就別想睡了。
「誰知道!」韓漳氣得牙痒痒地,「明明可以把他放在家裡不帶的!我媽又不是不在!」
「不過……」越立爬起來,輕手輕腳地爬到小傢伙身邊,著他好像天使一樣的純真睡顏輕聲說道,「小孩子真是可愛啊……不管怎麼看,小孩子都是最可愛的。要是我有小孩的話……會不會像我呢?」他閉上眼睛,開始在腦子裡描繪一個比自己縮小了很多倍的一個翻版,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一定會很淘氣吧,我媽說我那時候鬧人得很,每天半夜都要哭上個四五次,到時候要和老婆一起帶孩子的話恐怕會很辛苦……」
韓漳從後面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別吵醒他。」話是這麼說,可是他的眼睛卻不是這麼講的,他不想聽越立講話,越立只能探知他這一點。
「為什麼?」被捂住嘴,越立用眼睛這麼問他。
韓漳鬆開手,站在窗口看窗外的夜色。如果他抽煙的話,現在一定會點起一支來,可是為了保證靈感不受干擾,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抽過了。
「韓漳。」越立說,「你幹嗎老這麼陰陽怪氣的,讓人整天也搞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你要有問題就說嘛,我做錯了就改啊--可你老不說,讓我想知道自己哪裡錯了都不行。」
韓漳轉過頭來,笑一下,走到他面前揉亂他的頭髮:「其實啊,你都不知道……」
「?」
韓漳頓了一下,蹲下來,抬頭望著越立,笑得很奇怪:「……不過現在告訴你還早了點,等時機成熟,我會跟你說清楚的。」
「韓漳!你到底隱瞞了我什麼!」越立終於憤怒了,「我告訴你這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話你不妨現在就告訴我!什麼時機成熟時機成熟,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那種鬼話嗎!」
「呀……越立……」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給我這麼神神秘秘的,以為我沒辦法看穿你的伎倆嗎?混蛋!快說!你給我隱瞞了什麼!」
「越立你冷靜……」
「韓漳!你要是今天不給我說清楚咱們就沒完!你到底想說什麼!少給我吞吞吐吐的!」
「越……」
「哇------------------------------」
清亮的嚎哭之聲昭示了房間里第三者的存在,越立傻眼,這才想到韓漳阻止他繼續吵鬧的原因原來在那個肉肉的小東西身上,兩個人不得不把剛才正在「探討」的問題放在一邊,開始手忙腳亂地哄那位惹不起的小祖宗。
第二天越立本來想以上班為借口逃走,卻沒想到韓漳先他一步打電話去雜誌社幫他請了假,硬是迫使他留下來陪他一起伺候毛頭。
那一天的日子過得簡直是地獄,越立深刻理解了所謂度日如年是什麼意思。那小祖宗根本不管人家累不累,就是要有人抱著才肯稍微安靜一會兒,而且抱著的那個人必須不停地走動,否則馬上用嚎哭來表達對於他們服務質量的不滿。韓漳和越立兩個人只有輪流抱著他在房間里陀螺一樣轉來轉去,明明是兩個大男人,卻被一個小傢伙給弄得筋疲力盡,氣都沒力生了。
下五六點正,他們的門被準時敲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韓聆敲門特有的頻率,韓漳和越立一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互相對望一眼,抱著小傢伙火速衝到門前,拉開門,當確認門口站著的女人的確是韓聆時,兩人非常默契地一人送奶瓶子,一人送孩子,把東西往她懷裡一丟馬上轉身進門,落鎖。
「哥哥~~越立~~」韓聆在外面又好笑又好氣地敲門,「幹嗎這麼冷淡嘛!至少讓我們進去坐一下啊!」
「為什麼要讓你進來!」韓漳在房門內吼,「你倒是厲害得很,把孩子丟在門口就帶著老公逃走,不怕把他丟了嗎!幸虧沒事,否則看你怎麼哭!」
「沒事的啦,哥,你開門嘛,聽我解釋。」
「不開!絕對不開!」韓漳可不想再讓那個小魔頭進這個房間。看看,他只呆了一天而已,房間里就被奶味給染得再聞不出其他的味道,以前的味道……只屬於這個房間的味道一點都沒有了。
哥哥這邊不行,她決定改從越立這邊打開突破口:「越立呀,我可是個女人哦,站在外面這麼長時間,又抱著個孩子,你於心何忍哪!我那個沒兄妹義氣的哥哥就算了,難道你也要和他一樣嗎?」
越立有些心軟,眼巴巴地看著韓漳的臉,韓漳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有氣。
「不許開!開了你就別再進來!」
「可是……他是你妹妹……」
「我說到做到!」
「……」如果要和再不能來這裡比較的話……他決定保持沉默。
韓聆站在門口站得腳都酸了,可還是遲遲無人來應門,她丈夫在下面久候無果,也跑上來看,卻發現老婆抱著兒子可憐兮兮地站在大舅子的門口,等待著那扇堅決不為她開啟的門。
可憐的慕遙里既不敢得罪大舅子,又不能得罪老婆,衡量再三,從老婆手裡接過孩子和奶瓶子,然後輕輕敲門:「大哥,其實二韓她又懷孕了……」
門裡靜了三秒,韓漳呼啦一聲拉開門,陰鬱的面容惡狠狠地盯著他:「你剛說什麼!?懷孕!?她剛生完小孩五個月!你這個禽獸居然又--」
越立在後面直拽他衣服:「喂喂……這是人家夫妻兩個的事,和你沒關係吧……」
「咳咳……」慕遙里咳嗽了一聲,「我騙你的……」
「……」
「……」
「……」
「……」
「你這個……臭小子!!!!!!二韓!和他離婚聽到沒有!快離婚!」
「我和他離婚孩子你養啊?」韓聆冷冷地反問。
無言以對……
不管怎樣,門開了就不能不讓人家進去,韓漳雖然生氣,也不能真的把妹妹拒之門外,只能吊著一張長長的臉把他們讓進去。
一進門,韓聆看著原本整潔可現在正由於小炸彈的到來處於災難狀態的房間,便驚嘆起來:「哎呀,比起你在家的房間整潔多了嘛!果然還是有動力才有成效啊。」
越立:「動力?什麼動力?」
韓漳看起來很焦躁,頻頻對她瞪眼睛:「胡說八道!」
慕遙里抱著孩子坐在床上開始熟練地換尿布,餵奶,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毛頭一聲也沒哭,連哼哼也沒有。
韓聆根本不理會哥哥的冷淡,因為她本來也不是來看哥哥的臉色,而是為了看另外一個人的。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越立?」她隨意地拉開寫字檯旁邊的椅子坐下,雙腿自然交叉,眼睛直視著越立問。
她已經完全從「女孩」蛻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女人,生完孩子之後的她,皮膚細膩而光澤,身材成熟而丰韻,如果還是大學時候的越立的話,必然會為眼前成熟的女人而目眩神迷,可是他已經不是那時候的他了,他現在對她除了作為男人見到美女時候必然會有的驚艷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嗯,很久了吧。」越立笑著回答。
「不是吧?」韓聆帶著非常不以為然的表情插口,「你們新年的時候還見過的,忘記了?」
越立本來打算新年的假期都和家人過的,可是韓漳卻忽然宣布自己要加班,不得不一個人在這裡過年,連家都沒辦法回。越立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猶豫了幾分鐘,最後決定留下來和韓漳一起過。為了見一見過年都不得回家的兒子,韓媽媽專程帶著全家人--包括大肚子的女兒--一起來到這裡,和他們住了一天半的時間。
韓聆對哥哥的回答表示出了刻骨的不滿:「可是那次我根本沒有和越立玩到。我看你連話都不想讓我跟他說!什麼加班,過年了你這種工作還能有班可加?!」
韓漳氣定神閑:「那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敢說你不是有其他的什麼?」凌厲的目光。
「那個先不提,你不覺得這麼關心一個不是你老公的男人有點不太好?」同樣凌厲的目光擋回去。
「那個……」慕遙里脾氣很好地微笑,「我不在乎,我知道老婆最愛的人是我。」
韓聆趴在椅背上,眼睛迷離地看著她的老公:「親愛的,還是你最懂我……」
兩人之間隔了兩米的距離,不過在0.001秒之內就被粉紅色的泡泡充滿了。韓漳站在被忽略的角落裡,渾身散發出黑色的殺氣。越立很想逃走,卻不知道要往哪裡逃才好。
不過幸虧那對夫妻不合時宜的甜蜜沒有持續多長時間,韓聆「終於」想起來身邊居然還有人,忽然轉頭對已經氣得快沒氣的韓漳說道:「對了,為了謝謝哥哥和越立為我們照看毛頭,我打算今天晚上請你們大吃一頓!我知道有個好地方,做的東西好吃得很。保證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吃窮我們也沒關係!」
「咦?真的嗎?」在越立的記憶中,韓聆好像還沒有主動請過客,這可真是奇聞吶。
韓漳同樣明白這是奇聞,而且非常清楚妹妹在他身上是不會多花一分錢的,今天她的行動肯定有問題,於是很冷靜地反問:「你是哪根筋搭錯了嗎?」
「呵呵呵呵呵……你才搭錯筋!」韓聆奸笑數聲,硬邦邦地甩下這麼一句話。
讓韓聆請客無異於從老虎屁股上拔毛,所以請不要期待她會帶可憐的韓漳和越立去什麼比較高檔的地方,當一行四人加一個毛頭的隊伍站在鬧哄哄的夜市裡時,除了毛頭韓聆之外的每個人心中都若有所悟。
好不容易找到個位置坐下,要了幾個小菜,幾個人開始聊起無關緊要的閑話話題,上從衛星上天下到海里發現沉船,簡直就像是世界大百科或者新聞舊聞聯播一樣,無所不談。
可是談著談著越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韓漳他們的確是在談話沒錯,談的內容也似乎很廣泛很沒禁忌,可是他總覺得他們在內容上似乎在迴避什麼東西,尤其在不小心挑起一個新話題的時候,那三個人似乎都要衡量一下,以免把什麼不該挑起的東西挑起來了。
他們到底在迴避什麼呢?越立試圖插嘴將話題引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里,可是那三個人就好像死蚌殼一樣,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高談闊論了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時候,慕遙里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他把孩子交給韓聆,自己拿著電話跑到比較僻靜的角落裡去接聽。
又過了沒兩三分鐘,韓漳的電話也響了,他看著電話屏幕上不熟悉的號碼滿心疑惑地接起來,似乎是裡面的聲音很小,他一邊大聲反問,一邊捂住耳朵防止夜市的吵雜之聲,也跑到了僻靜的地方去接。
「他們還真是業務繁忙啊。」越立嘲笑地嘿嘿笑說。
韓聆不置可否地低下頭,逗弄自己懷裡的孩子。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眼睛里閃爍著越立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光芒。
「小……韓聆?」他本想叫她小聆,但是想到他們現今的關係,又把那稱呼咽了下去,「怎麼了?有事嗎?」
韓聆朗然而笑,和剛才在韓漳面前作怪的樣子完全不同。
「這麼久沒有見面,你好像過得很不錯的樣子。」
原來她是要說這個,越立不由把自己莫名的緊張大大地嘲笑了一番,笑著說道:「嗐,什麼過得不錯,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下去了!」
「咦?怎麼了?」
「最近哪,這不順心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
他把從被色狼摸屁股的那天早上直到昨天被韓漳拖到醫院的悲慘事實向韓聆好好地添油加醋了一番,邊說邊談起,險些連眼淚都出來了。
「這個韓漳……這個韓漳……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連讓人消停一下都不行!我說了那種檢查沒必要做那麼多次,他就是不聽!弄得我昨天整天都沒好好吃東西--當然,原因之一也是因為你們家的小惡魔--這個他就不說了!明顯的州官放火么!我自己知道我的胃是怎麼回事,那傢伙卻……」
「我哥來了。」
越立脖子後面的肌肉猛然收縮,慌忙往自己身後看,又四處望望,直到看見韓聆那詭異的笑容才鬆了口氣。
「你騙我!」他大聲控訴。
「活該,誰叫你這麼好騙。」懷裡的小傢伙開始哼哼唧唧,韓聆用勺子舀了一點水送到他嘴邊,小傢伙喝得嘖嘖有聲。
「那你過得怎麼樣,現在滿幸福的嘛。」越立毫無芥蒂地這麼說著,臉上的笑容也非常真誠,無論是和隨都可以輕易看出他對她已經沒有以前的熱情了。當時熱戀的感覺已經消失了,所以不再痛苦,也不會再因為見面尷尬。
我已經不愛你了。
「是啊,很幸福,」韓聆笑,「遙里和你一樣是個脾氣很好的大好人,不管我怎麼踢怎麼踹怎麼欺負他,他都決不會還手,就算是我讓他把大舅子引開,讓我和我以前的情人見面他也會照辦,老實得和你一樣,女人能嫁給他真是太幸福了。」
把……把大舅子引開?和「以前的情人」見面?
越立張大了嘴:「你……難道你們是合謀……故意的……」
「那當然!」韓聆瞪他一眼,「要不韓漳那個傢伙會讓我們獨處嗎?那個變態變態的!連自己的妹妹都不放過……」
這句話很有歧義啊……
從越立臉上看出他在想什麼,她又笑著低下頭去用筷子蘸了點菜湯給毛頭:「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在說,那個變態變態的傢伙是個混蛋,不想讓我和你獨處而已。」
「他大概是害怕我和你死灰復燃,影響你的婚姻生活吧,哈哈哈哈哈……」越立大笑,「任誰都看得出來,那絕對不可能嘛!那麼久遠以前的事情了。」
韓聆沒說話,更沒有用其他的方式搭腔,就讓越立一個人笑,笑沒五秒鐘他就笑不出來了,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呃……咳,我好像笑得有點誇張了……」
「是很誇張,」韓聆看看剛才韓漳去的方向,越立也不由自主地想轉身去看,卻被她下一句話給定住了,「如果我說我還愛著你的話,你會不會和我重新開始?」
越立的筷子從手上掉到了桌子上,又滾落到桌子下面。
「重……重重重……重新……開始?」
韓聆點頭,然後又說了一句什麼,但是旁邊桌子上的人忽然因為某個笑話而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她的聲音被淹沒了。
「……你願不願意?」
越立只聽清了她最後的這幾個字。
「你在開……開玩笑吧……?」越立快笑不出來了,「你已經有了孩子了,而且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他人很好,嫁給他是女人的福氣。」
「但是那不是我的福氣。」韓聆說,「在心裡還有你的情況下和他結婚,這對他是最大的傷害,我覺得這不公平,或許他應該擺脫我,一定有更好的女人在等著他。」
「韓聆,」越立刻意忽略她「心裡還有你」的那句話,有些嚴厲地說道,「不管怎樣,是你選擇了他,不是別人,你應該好好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整天想些夢幻一樣的無聊故事。」
「女人的夢是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
「那你為什麼要結婚?!」越立終於有些憤怒了,「你為什麼當初要和我分手!?一句話也不說,一個解釋也沒有,只是告訴我,說我們分手吧,連個起碼的交代也沒給我,就那麼分手了。現在你已經結婚了,有了小孩,卻告訴我說,你心裡還有我,這段婚姻你很後悔,想和我重新開始。你為什麼不想一想這怎麼可能!我真是不敢相信這種話竟然是你說出來的!你難道不會對慕遙里有內疚感嗎!」
一口氣說完,卻發現周圍桌子上的人都愕然看著他,他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
韓聆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表情,很自然地微笑看著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真是個老實人。」
「這跟我老不老實有什麼關……」
「當初分手,我當然是有原因的,只是沒辦法告訴你,也不敢告訴你。」
越立愣了一下。
「我……被人威脅了,」韓聆笑盈盈地說著這個聽來驚心動魄的事實,「那個人對我說,不許我再和你繼續下去,否則就打斷我的腿,我好害怕,只好和你分手。」
「那個人是誰!?」
「他還給我看了一張照片,他說只有他才能給你幸福,像我這種又不溫柔又不可愛只會欺負自己喜歡的人的女人,和你在一起只是把你害了而已。」
「我和你在一起會不會幸福我們自己說了算!這種事情和別人無關吧!」越立憤怒地一錘桌子,桌上的杯盤都跳了一下,「是誰!是誰這麼擅作主張!」
韓聆笑得更開懷了:「我說我絕對不離開你,他把我弄到樓頂上,按住我的頭往樓下推,說『我說到做到,你以為我不敢嗎?來選擇吧,對你來說是愛情重要?還是性命重要?或者……是臉更重要?』。如果我從那裡掉下去,一定會被樹枝劃成醜八怪,要不就摔成殘廢,我衡量了一下,原來還是我的臉和我的性命重要,我就把你賣了。」
她所說的話和她的表情完全不配套,原本憤怒滿腔的越立在看到這樣的情形時,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許疑惑。
「韓聆,你……剛才說的話是開玩笑的吧?是這樣的吧?不可能有那種事的,對不對?」
韓聆還是在笑:「我的臉就是這麼不識時務,真是對不起,可是如果你想要我用其他的臉來講給你聽的話,抱歉,我講不出來。因為這種事情實在太好笑了,我那時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卻被人按住腦袋威脅說如果不和男朋友分手就把我從那裡推下去,而我居然答應了,而且因此失去了一個說不定是我這一生中最愛的人,從此再也追不回來。這種事好不好笑?真是笑死我了。」
她邊說邊笑,笑得渾身顫抖,懷裡的毛頭也被她抖得哼哼唧唧要哭,她把臉埋在了他的小脖子里,越立分明看見,有水分的光芒在她眼角一閃而逝。
「韓聆……」他握緊了雙拳,「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那個人到底是誰!?」
韓聆撫摸著毛頭的小腦袋,說道:「我要是能說的話,當初在分手的時候就會和你說清楚了,不會讓你疑惑這麼多年。而且現在你知道也已經沒有意義了,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晚了。」
「韓聆!我是為你好!難道你就不想抓住那個傢伙好好收拾一頓嗎?你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吧!」
韓聆左右看看,越立隨著她的目光,發現了正一起走回來的韓漳和慕遙里。
她的眼神釘在他們身上,還是那樣笑著繼續說:「有仇必報也要看對方是誰,也要看看自己的實力,還有,要看清楚有沒有必要魚死網破。這三點對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如果湊巧哪天我心情好了,說不定就會把這一切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解釋給你聽……」
越立知道她不會再多講什麼,有些失望,不過他想了一下,忽然輕敲著桌子焦急地問:「你剛才還說那個人給你看了一張照片,什麼照片!?是關於什麼的照片!?」
「照片?」韓漳非常適時地回到了越立身邊的座位上,微微好奇地問。
越立想說什麼,卻被韓聆搶過了話頭去:「呵呵呵呵呵……是我家毛頭英俊瀟洒的裸照啊!這個戀童癖對我家毛頭心懷不軌呢!」
越立漲紅了臉:「我不是戀童癖!」
「那你幹嗎要我家毛頭的裸照?」
「我沒有!我……那個……我們剛才其實是……」
他結結巴巴了半天,卻怎麼也說不清楚他們剛才「其實是」在幹嗎。
「好啦,知道你沒有心懷不軌,想你也是有賊心沒賊膽!」
「韓聆!你……你……」
「啊,他氣死掉了,哥,快給他人工呼吸。」
「讓你家毛頭去給他人工呼吸去吧。」
「不要!我家毛頭的初吻是媽媽的!對不對?毛頭~~」
「總有一天你兒子變成和你一樣的變態。」
「這是家族遺傳,你以為你不變態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立仰望天空,不斷地猜測著當初威脅她的人會是誰呢?是這個傢伙?還是那個傢伙?或者是……
把韓聆夫婦和毛頭送到賓館,韓漳和越立兩個人又召了一輛計程車回家。
在計程車上,越立一直托著腮做沉思狀,韓漳剛開始還沒發現,過了一會兒發現他居然那姿勢就有點忍不住了:「越立!你又不是思想者!裝那什麼動作!」
「我在思考嚴重的問題。」
「啊?」他的腦袋裡可以思考嚴重的問題嗎?
「韓漳,」越立看著韓漳,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有誰能那麼明目張胆,威脅韓聆?」
韓漳非常吃驚:「威脅韓聆?誰?威脅她什麼?」
越立把剛才韓聆告訴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韓漳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很奇怪,她應該不是那麼容易就會妥協的人,而且我也不是『東西』,可以讓她說放手就放手的。到底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要干這種無聊又不討好的事情?」越立獨自一個絮絮叨叨地說,「韓漳,你有沒有什麼線索?她是你妹妹,說不定跟你商量過吧?你應該知道吧?韓漳?韓漳?」
他發現韓漳居然在發獃,有些著急地用手指頭戳他肋骨:「喂!我在問你話呢!韓漳!」
韓漳拍掉他的手,非常不爽地說:「我不是正在想嗎?」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了?有沒有頭緒?」
「沒有。」乾淨利落的回答。
「你可是她哥啊!」越立叫。
韓漳反問:「可我和她一起的時間還沒你長,憑什麼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就該知道?」
越立沒話說了。他說的是事實,當越立和韓聆還是情侶的時候,他們那種粘乎勁是每一個熱戀過的人都能體會的。更何況之前就說過,韓漳韓聆並不親,他們雖然是兄妹,卻因為父母離異而分居兩地,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至於感情,只是比陌生人好一些而已。
韓漳又看著車窗外面一盞一盞閃過的路燈,道:「不過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不會讓那個傢伙活著離開。居然敢威脅我的妹妹,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是很可怕的威脅,但是不知為何,越立在聽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或許是韓漳一直托著下頜的那隻手,或者是他的手掌所掩住的嘴,總之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韓漳……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什麼也不知道。」
這就是那次談話的結尾。
晚上回到家,越立剛開始還雄心壯志地想把過去的同學錄拿出來,好好查查究竟是哪個敢這麼明目張胆地威脅他的女朋友,讓他錯過了一個自己曾經最愛的女人。但是等韓漳把同學錄拿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窩在床里睡得香甜了。
韓漳把他安置到床里躺好,確認他已經睡著之後,拿起床頭的電話撥了幾個數字。
「喂……叫你老婆來聽電話。」他的聲音很低,不時地看看身後,似乎是怕吵醒越立。
等了一會兒,對方的電話似乎換人了。
(咦?是你啊?這麼晚還打電話找我幹嗎?)
「沒事,只是有句話要告訴你。」
(哦?好嚴肅哦~~是什麼話?)
「你少給我裝傻。告訴你,我過去說的話到現在也有效,希望你給我把嘴閉上,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喲~~~我好怕,怕死了。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良心,我可是在幫你也。早點讓他知道對你不是有好處嗎?)
「用不著你管。」
(我是在為你著急,)電話那邊有毛頭不耐煩的哼哼聲,似乎又有什麼不滿意了,(你你們在一起三年了也,到現在還是什麼都沒有,你打算以後怎麼辦?八年抗戰?萬一他等不到結婚了,看你到時候怎麼哭!)
「我說了用不著你管!你只要管好你家的兩個就好了,這是我的問題,你少插手。」
(好~~心沒好報~~)
韓漳狠狠摔下了電話。
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背,他猛地一驚,回頭,發現越立正睡眼朦朧地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背上:「韓漳……你在幹嗎?和誰吵架?」
「沒有,你睡吧。」
「哦……」越立答了一聲,手馬上垂下去,又睡著了。
韓漳看看他的睡臉,又把目光移開,看著窗戶外面。樓下哪家人吵架加砸鍋摔盆的聲音傳入耳中,更顯得這房間中的寂靜。
什麼叫做欲速而不達?什麼叫做放長線釣大魚?韓聆你一定不知道吧?知道的話,說不定那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輕易失去他了……不,不管你明不明白,最後的贏家必然是我!因為在你心中,他並不是最重要的。
至少,沒你的臉重要。
對不對?
韓聆給孩子喂著奶,忽然走到浴室里,對給他們母子洗衣服的慕遙里說:「老公,我愛你。」
慕遙里很好脾氣地對她笑一下:「怎麼了?又忽然想到什麼了?」
「沒有啊,」韓聆靠在浴室的門上,笑得好像有什麼陰謀詭計一樣,「只是忽然想,如果你發現有一個人比你更愛我,甚至可以為了得到我而把所有的阻礙殺掉,你會不會為此感動,對他讓步啊?」
慕遙里想了一下:「我為什麼要殺掉我的阻礙呢?只要你愛我不就行了嗎?我有自信,咱們可以一起度過難關的。像你說的那種愛情方式我不認為它會適合你,如果因此而讓你受到傷害的話,那我一輩子也沒辦法原諒自己了。」
聽了他的一番話,韓聆的眼睛閃爍出了亮晶晶的光芒:「老公……我愛你!我太愛你了!我感動死了!」
她抱著毛頭撲進了他的懷裡,慕遙里著慌地把手伸開:「聆!我手上都是肥皂沫!別這樣!聆!」
「老公~~~~~~~」
沒錯,選擇你是對的。那時候的愛情只適合於那時候,所以適當的捨棄是有必要的。
越立,我們……幸虧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