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性別意識的年紀,小女孩眼中所謂厲害的男孩子,跟他的長相沒有任何關係,反而跟他捉蟋蟀強不強、會不會爬樹,玩起躲避球能多快就把全員紿集合在操場心等等,看在大人眼中實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有著極其重大的關聯;
因此那個年代,應水嵐眼中的傅迪渥是個悶到極點的,最糟糕的玩伴!
「哎呀!好可愛的小男孩喔!誰家的孩子?」
來到幼稚園的媽媽、姊姊,一見就愛上的甜美容貌;心形的小臉小巧挺立的鼻,唇紅齒白、黝黑皓凈的眸。不但有著把幼稚園中所有的小男孩都比下去的「美貌」。就連當時幼稚園中長得最甜、最嬌,可惜就是牙齒沒他好看的鴨子班妮妮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各位小朋友,這位是新來的傅迪渥小朋友,大家鼓掌歡迎他,要和他做好朋友喔!」
幼稚園老師會偏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外貌這樣端正,態度又如此彬彬行禮的小男孩,實在太罕見了。普通小孩子在第—天進幼稚園時,有半數是哭鬧著進教室的,其中還有兩成會掛著一條鼻涕,拉著媽媽的裙角不肯放。可是迪渥不但有斯文又討喜的長相,一見老師的面就點頭行禮說:「老師好」,態度好得教人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小天使。
在被一堆成天只知哭鬧著要吃、要喝、要玩,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肯睡的小蘿蔔頭環繞的沙漠中,傅迪渥迅速成為幼稚園老師們心中的甘霖與綠洲,就連喊他時的聲音,都會拉高三分。
「迪渥小朋友,吃點心嘍。」笑臉盈盈。
「老師,我的呢?」
「等一下!」兇巴巴以對。
什麼?小孩子沒心機?才怪。這種明顯的差別待遇,對生活中依靠大人的喜怒哀樂來決定日子怎麼過的小蘿蔔頭們來說,一下子就發覺出端倪來。特別是當它已經威脅到自己「享樂」的多寡時……
「老師對傅迪渥好好,他的蛋糕永遠是有草莓的!」
「上次畫畫時,老師都在看他的,都不看我的!」
「他一個人把老師都搶走了。」
「我們不要和他一起玩!」
雖然還不懂得「抵制」這句話,但聯合起來排斥某人的行為倒是有志一同的去實踐。很快地,在幼稚園裡迪渥成了一個誰也不陪他玩、誰也不理他的異類。普通的小孩子大概會跑去跟老師哭訴說:「大家都不理我……」可是他就像是異類中的異類——或許現在的應水嵐會解釋為不過就是個「過度早熟兒」罷了——無論別人怎麼看待他都不痛不癢。無聊的排擠,置之不理就好,幼稚的嘲笑,掩耳不聽即可。總之那種不動如山的態度,漸漸地改變了一小撮人對他的看法。
「傅迪渥……和我們不一樣。」
「他好特別。」
「我想成為他的朋友!」
流動的空氣,總是瞬間改變的。幾個小女孩眼中,文靜地在角落看著兒童讀本,身上永遠帶著乾淨肥皂香,頭髮服服貼貼,臉龐清清凈凈的他,和成天臉上沾著泥巴,惡作劇的扯女生辮子、掀女生裙子的小男孩們,兩相比較下,高下立見。
「傅迪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看書?」
當其中一個人主動打破藩籬,見賢思齊的兩、三個也跟著移動到他的身邊,小小的幼稚園內形成壁壘分明的楚河漢界——好寶寶組與壞寶寶組。
公推是壞寶寶組頭頭的暴動兒應水嵐。
誰都無法否認他:是好寶寶組中心的斯文兒傅迪渥。
「你們這些女生成天跟在傅迪渥屁股後面打轉,羞羞臉!」
「我們才不想理惡作劇的臭男生咧!大笨蛋!」
你來我往,底下的人唇槍舌劍得愈形熱烈,上頭的兩個人倒是一派「干我何事」的態度。在應水嵐眼中,不想玩的人就不要—起玩,她日子照樣過得轟轟烈烈,快樂無比。傅迪渥威脅不到她,她也不想去威脅不聽使喚的傢伙。
對,要不是有一天幼稚園過半數以上的孩童,都因為流行性感冒而缺席,班上失去應有的活力,被感冒病毒放過,卻沒被無聊病毒放過的三、兩隻小貓,零零落落、有氣無力的在幼稚圓中玩著拼圖時,老師硬把他和她湊成一組的話……
那就像是被迫和一個平常你連看都不想去看的傢伙關在同一間牢房裡,不看都不成的。才意識到傅迪渥這號人物的存在。
什麼嘛,這傢伙。男孩子生了一張這麼水嫩的臉,睫毛比她還長耶,一副愛哭鬼的樣子,瞧她捉弄一下,一定可以把他弄哭。
藉機發泄無聊,她伸手把傅迪渥辛辛苦苦排好的拼圖,弄得亂七八糟。
哭啊!叫啊!罵啊!去找老師來啊!挑釁地,她瞪一瞪他。
可是別說哭了,就連一點抱怨也沒有,傅迪渥重新收拾被弄亂的拼圖,再從頭開始拼。
沒有比惡作劇卻得不到別人理睬更悲哀的事了。咬咬唇,她氣嘟嘟地看了看他。好吧,承認他有點骨氣,不似想像中的軟趴趴。
「喂!你不無聊啊?」
「不會。」
「我很無聊!」
他回以她一抹「跟我說這有什麼用?」的無辜眼神。
「陪我玩!」到了這種地步,也沒辦法挑玩伴了。
「我已經在玩拼圖了。」和那些平常唯她的命令是從的玩伴不同,他並沒有隨著她起舞。
「拼圖有什麼好玩?」她不齒。
「很好玩,你也可以試試看。」
雙眼一瞪,她提出了交換條件。「那……我陪你玩拼圖,你陪我玩捉鬼。」
想了想,覺得並無不可的他點點頭。「好。」
就這樣……兩人的孽緣從幼稚園、小學到國中一路延伸下來,她叫他一聲哥兒們,他也會叫她一聲朋友。看在旁人眼中總覺得有哪裡不搭軋的兩人,竟意外的有緣。除了國中三年級時因為升學的關係而分班,其餘的八、九年竟都同班。
「暴暴嵐」的綽號也是從應水嵐進小學之後就開始跟著她了,起因是她在入學的頭一天,痛扁了一個中年級的學長,因為那個學長看低年級生好欺負,想要勒索跟她同班的小男生。於是她路見不平,毫不畏懼對方比她高出一個頭,兇悍地把對方打得滿頭包,對方回家哭訴而驚動了校方(一年級生校園暴力?),因此而一舉成名。
「我家的孩子有什麼不對?她是在幫助同學啊?假使你們的老師都黑白不分,不先問小孩子打架的理由,就一昧的責怪我家的孩子,那麼我馬上就讓她轉學,因為這間學校里沒有能教育我孩子的老師!」
在校長室內,應媽媽宛如保護小雞的母雞般,奮力為女兒的名聲戰鬥著。門外被罰站的水嵐則打了個大呵欠,周遭還站著一群圍觀看熱鬧的同學。不過誰也不敢跟她打招呼,深怕她那修理了中年級學長,把學長弄到哭的鐵拳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喲,暴暴嵐,被罰站啊?」
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笨蛋敢嘲笑她?她握起拳頭看過去,可不是傅迪渥嗎?身後還站著兩、三名崇拜他的小女孩。
「我罰站礙到你了?」哼地一扭頭。
傅迪渥笑了笑。「應媽媽昨晚上打電話給我媽,你哭了很久喔?」
「死迪、迪、迪渥,你滾開啦!」
「我不叫迪迪迪渥。」嘲笑她氣得口吃。
「哼,我偏愛叫你迪迪渥,迪迪迪渥,迪迪迪迪渥!」
「你罰你的站去吧!」
曾幾何時,迪迪迪迪渥變成了迪迪,最後成了DD——她專用的他的綽號。有些人也會仿效她這麼叫,不過據說迪渥都不會應聲,只有她這麼叫的時候,迪渥才會無奈地回道:「幹麼?」
說實話,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驕傲。因為這是她專用的,這一聲DD中,隱含著多麼深厚的友誼,自不在話下,而.且那時候可說是迪渥逐漸嶄露頭角之時。和幼稚園不同,學校是一個更廣大的世界,競爭更激烈而且有更豐富的排行順序。
打架強的人、運動好的人、畫圖棒的人……一切都優秀的人。
水嵐自認腦筋也不差,在班上的排行向來都不會落於十名之後,這都拜老媽一天到羅唆要她用功讀書所賜。不過她的成績和傅迪渥相較,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不管同班或不同班,他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在校內也總是名列前茅。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很多,再沒有比外貌吃香,腦袋又生得好的人,更容易招人嫉妒了。
樹大招風,小學時代頂多是招來一些壞孩子的挑釁,進入中學時代可不一樣了。青春期的男生正是對異性充滿好奇的年代,可惜周遭有個會走、會動、會說話,活生生的「女性磁鐵」,把他們原本能得到的一丁點注目,也全都帶走了。這教那些因為男性荷爾蒙分泌旺盛,不小心長了滿臉青春痘的小男生內心怎麼能平靜得下來呢?
同樣是處於青春期,為什麼就是有人一點也不受影響,從秀氣可愛的小男生,順利地成長為俊美斯文的少年?
「聽說昨天放學又有人找傅迪渥麻煩了。」
「那些人也真學不會教訓,明明知道傅迪渥是空手道校隊還敢動他,蠢呆了。」
「好像是因為傅迪渥拒絕校花的求愛,那些校花親衛隊看不過去呢!」
「哈哈,那更糟糕,這下子那群男生惹上了更可怕的……傅迪渥親衛隊了!那群女生鐵定會給他們苦頭吃的。」
俗話說的好:「惹狼、惹虎,就是不要去惹恰查某!」女生也許打氣不如人,但是打起組織仗可是遠遠勝過行事總是一盤散沙的男生,只要各個擊破,那些臭男生也只能對娘子軍舉白旗降了。
「嵐大姊頭,救救我們啊!」男生們能求助的對象,也只有遊走在男、女生之間,以自己豪邁的個性贏得一座山頭,獲得各方尊重的應水嵐了。
「笨蛋,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找我哥兒們的麻煩,你們就是不聽,現在要我幫你們收拾爛攤子,想得美。」看看被整得七軍八落的男生,水嵐也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只是口頭上的叨念仍舊少不了。
「我、我們沒有找他麻煩啊!只是去找他談談而已。」
「閉嘴。這次的事,如果你們不好好反省的話,休想要我出面。」
「……好嘛,我們知道錯了,我們會去跟傅迪渥道歉,求你一定要叫那些女生住手,不要再害我們吃不到熱騰騰的便當,買不到早餐的麵包了。這可是重要的民生大事啊!」
「很好,知錯能改。剩下的就包在我身上吧!」
由於傅迪渥在國中一年級時已經是全校女生的憧憬對象,所以當時無論哪個女生都不許太過靠近他的身邊,和他說話。要是有人企圖「捷足先登」,就會被自詡為「傅迪渥親衛隊」的人修理得很慘,哪怕是校花也不例外。
可是水嵐不一樣,誰都知道她和傅迪渥是青梅竹馬,再加上她爽快的作風與毫不秀氣的中性舉止,完全不會刺激女生們產生「敵對」意識。帥氣的她和俊美的傅迪渥站在一起,與其說是王子與公主,還不如說是兩個「王子」分庭抗禮呢!雖然她—樣穿著裙子.但少女們滿是偏見的目光中,這是可被允許的!
「DD!」親熱的呼喚。
「是你啊。」停下腳步的美少年,蹙起眉頭。
「幹麼一副我來找你很煩的樣子,這張臉皮還是一樣薄,什麼時候長青春痘和鬍鬚啊!」順手一摸。進入青春期后,她沒有為性別感到困擾,反而樂於享受這種摸遍天下美少年、美少女,大家還都縱容她的特權。
「多謝你的雞婆,生了第一根毛以後,我會拔下來寄給你的。」
「哇哈哈哈,哪個地方的毛?你可別隨便拔了根狗毛來唬弄我。」她捧腹大笑,無法想像他拔毛的模樣。
「找我有什麼事?」指指手上的一疊考卷,他說。「我得去老師那邊一趟。」
「是、是,身兼班長與小老師,我知道你很忙。安啦,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我說完話就走。」水嵐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很哥兒們派頭地說。「吶,跟你的那班崇拜者說一聲,請她們高抬貴手,放了那群男生一馬吧!」
「我?為什麼我要?」
以手肘頂頂他的腰,眨眼說:「賣給老朋友一個面子嘍。」
「你以為自己是混黑道的啊?老愛用這種口氣說話。小心真的沒人把你當成女生,遲早逼你去變性。」
「才不要,我最痛恨在身上動刀了,要我挖掉胸部免談。」一吐舌,她軟的不成來硬的說:「你再不合作的話,我也不客氣嘍。把你幼稚園時代的畢業照貼在布告欄上,嘿嘿。」
「幾歲了你,還搞這種花樣。」
「嗯哼,和你一樣大啊,廢話。」
「反正我要是不答應你,你又要騷擾我從放學到上學吧!」間接給她「0.K.」的答案。
「真了解我!」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萬事拜託!」
他回了她一抹笑。慣有的,些許「拿你沒辦法」,些許「無所謂」,些許的「淡然」。她是知道的,在那笑容的背後有道陰影,隱隱約約浮現,可是她經常有無意的忽視。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願意吐露的心事,終究……朋友只是朋友,不要介入太深,也是一種為朋友著想的方式。
該雞婆的事雞婆,不該雞婆的事——雞婆也沒用。他們的友情溫度,在水嵐眼中是不冷不熱剛剛好。
啪!亮起的一小簇火苗,在冷冷的夜色中搖晃著,湊近它,點燃了菸頭。
水嵐很意外那麼多年前的事,那麼多年來自己以為已經遺忘了的,想不到仔細一想,竟還都歷歷在目。
吐出一口煙,寧靜的辦公室內已經空蕩無人,她加班處理的工作也都弄得差不多,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可是想歸想,還是有點懶得收拾桌上的成堆文件——擺在最上頭的,就是「囚」的企劃。
國中畢業那一年,應家人舉家遷往美國,也和傅迪渥說了拜拜。沒有書信往返,也沒有一通電話聯絡,他們彼此都不是會追逐回憶的人,過往就是過往,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也不過就代表他們緣分已盡。
美國是個好地方,很適合地呼朋引伴、大刺刺、愛熱鬧的性子。去了那邊,很快就交了許多臭味相投的朋友,一點也沒有適應不良的情況,深信語言不是障礙,人格才是最大溝通問題的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有回家鄉工作的一天。
畢竟在美國她吃得很開,接下的企劃案也都有不錯的表現,在主管眼中是顆即將大放異彩的明日之星,所以她萬萬沒想到不過是拒絕一頓餐會,自己就會被踢回台灣的分公司。
她可以拒絕轉凋,直接請辭,跳槽到別家廣告公司去。憑她的本事,她有自信能找到新工作,但她討厭這種夾著尾巴逃跑的行為。
錯的人又不是我,要是現在逃走了,豈不真會稱了對方的心?
說是輸不起也好、說是咽不下一口窩囊氣也罷,總之她生來平最討厭的就是半途而廢,她要在這家公司實現自己的野心,沒有做出堪稱自己的「代表作」之前,她絕不走!
因此拎了行囊,揮別了定居在美國生活辛福美滿的爸、媽,她一班飛機回到闊別十年的台灣,一切由零開始。
「囚」是個機會。
——等待已久的機會。
「我一定會讓它成功的。」水嵐喃喃地看著窗外。對自己也對廣告之神宣示著。「現在就缺臨門一腳了,等著我吧,DD,我就要去接你了!」
***
「我都說了,是我先來的,應該先聽聽我的請求吧!」
「什麼?我可是先打過電話預約的,怎麼說你先來呢!這位太太,您也太不客氣了。」
「不、不,人來比較重要吧,電話預約哪能算數?」
「你們兩個都是插隊的,請到一邊去吧!」
「你這個黃毛丫頭插什麼嘴啊?我看你也想插隊吧,沒那麼便宜的事。閃開!」
萬事通事務所今日生意興隆得……過了頭。十幾個婆婆媽媽、中學女生擠在小小的辦公室里動彈不得,抱怨聲、爭吵聲不斷,宛如屋內正舉行什麼跳樓大拍賣一樣熱鬧。
坦白說,迪渥已經到達忍耐的邊緣了。
「不要緊張,慢慢來,我們會一一處理的。來,這位女士,您說希望找人陪您去逛街是吧?好,沒問題。什麼?指定要美男子服務?沒問題。時間多久?喔,兩個小時是嗎?可以。」和迪渥的不耐成反比,安麒笑容可掬,計算機上的數字正不斷的往上累積。
「迪渥?迪渥,你還愣在這兒幹什麼?來,這是今天下午的行程,首先是到這位夫人家中幫她修理燈泡。接著是到這位小姐家中幫她家的貓咪修剪指甲。然後……」
迪渥拿起了紙條一看,朝著委託人微微一笑:「夫人,這種事請找水電行。小姐,這種事應該交給專門的寵物美容師。老太太,我沒辦法陪您喝茶,近日胃痛,請原諒我。」
「什麼?可是剛剛那個……」委託人臉一紅。
「不分案件大小,我們一律竭誠為您效勞,所以可不希望您花費不必要的金錢啊!要把敝人的出差費用嫁在各位親切的顧客身上,這種事我實在做不出來。請您再考慮、考慮吧?」嘴上雖然還維持著笑容,但眉邊跳動的青筋已經暗藏著山雨欲來的跡象。
「既然你這麼說……好吧!」不情願的客人轉身走出大門。
「迪渥!你在幹什麼?」安麒揪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角落說。「竟敢把我的財神爺送出門外,你好大的膽子!」
「你還好意思說,這叫做發黑心財你知不知道?明明沒有必要委託我們的案子,一個又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接下,害得我們的老顧客都沒有辦法上門,再這樣下去倒閉只是遲早的問題。」
迪渥板起臉說:「我們不需要這種因為一時好奇而上門的客人,細水長流才是經營之道。」
「哈,說得好聽,其實你只是想推掉我給的工作吧?那可不成,傅迪渥。有錢可賺不去賺是有違天理,你別想跑,我要你乖乖地從早給我工作到晚!」安麒掐掐他的手臂說。
「你講不講理?『弟弟』不是用來讓你剝削的!」
「聰明,不是剝削,而是供我奴役的。」
迪渥翻了翻白眼,舉高雙手。誰來救救他,跟這種惡姊一起經營這間事務所,必定是他這輩子所做過最愚蠢的決定。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門口又傳來叫喊。
「瞧,新客人上門了,你不許再羅羅唆唆的,快去工作吧!」一推迪渥,安麒堆起職業的笑容,走向門口說:「這位小姐,您也想要委託嗎?那請這邊稍候,這是您的號碼牌。」
長發女子嚇了一跳。「呃……不……我是來找人的,這邊有位傅迪渥……」
「暴暴嵐?你怎麼跑來這裡?」
「DD。」長發女子安心地呼出一口大氣說:「還好我沒找錯地方。這兒發生什麼事,怎麼聚集了這麼多人?」
「迪渥,你認識這位小姐喔?」安麒眼裡充滿了好奇,不住打量著應水嵐。
「她是誰?」水嵐小聲地問道。
「嗨!」安麒主動打招呼。「我是傅迪渥的姊姊。你是他的朋友?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姊姊?迪渥你有姊姊?我怎麼不知道?」水嵐以前到過他家不只一次,但從沒遇過他姊姊。
苦笑了一下,迪渥替兩人介紹說:「傅安麒,我姊姊。以前因為爸媽分居而沒有住在一起,不過我母親去世后,我就回到父親身邊了。安麒,這位是我小學到中學的朋友,應水嵐,中學之後移居美國,不久前又在路上偶遇,目前是WS廣告公司的企劃經理。」
「你好。」安麒心想:迪渥這小子,何時身邊多了這麼位靚妹?也不告訴姊姊一聲,太見外了。
「你好。」水嵐心想:DD的姊姊?果然姊弟倆都是血統優良,女的嬌、男的俊。下回要是想找美女,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她。
互相打量的一刻過去后,兩位美女又相視一笑。這情景令迪渥頓覺不妙,要是讓她們兩人連成一氣,對自己的未來只有威脅沒有好處。
「暴暴嵐,找我有事嗎?我們到外邊去談好了,這邊人太雜。」本能告訴他,必須儘快把這兩人分開,越快越好。
「咦?可以嗎?我看你好像很忙的樣子!」被他拉扯著往外走,水嵐本來還想多和他姊姊聊一聊的。
「不要緊,反正有安麒在。安麒,這裡就交給你了!」
話沒說完,人已經走出門口了。等到安麒發覺迪渥趁此機會脫逃后,已經為時已晚,一個人應付滿屋子委託人的她,差點沒有被抱怨的口水淹死。套句古話:自作自受,安麒初次體會到:廣告還是不能亂寫,誇大不實的廣告害人害己。
***
住宅區內的一間小咖啡店裡,笑得東倒西歪的水嵐,揩揩眼角的淚水;「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人聚集在那裡啊?我差點以為那些人是來討債的呢!」
「這可不好笑。現在我一天到晚不是去幫人提東西就是修東西,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陷入這個泥沼。」不得已,把目前的處境告訴了她,迪渥端起咖啡啜一口。
「上次假扮男友的事,也是工作之一?」水嵐挑起眉,戲弄地問道。
一聳肩,迪渥道:「我不能透露委託人的請求內容。總之,大致的內容你應該可以猜想得到。」
「真辛苦。噗哧?」
「很高興我的不幸能為你製造一點歡樂。」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只是一想到你被自己姊姊吃得死死的,那模樣肯定跌破不少老同學的眼鏡。」唇角殘存著—抹笑意,水嵐搖著頭:「我一直相信你一定會走上什麼年輕企業精英的道路呢!啊,當然我不是說你現在的工作不好,只是和以前的你無法聯想在一起。」
「那時候是為了我母親,凡事都要求我盡善盡美,其實我自己的個性是滿隨遇而安的。可能是矯枉過正吧,過去不能夠做的,現在想要徹底的解放。」難得的,迪渥也說了點真心話。
水嵐收斂起笑容說:「對了,傅媽媽去世的時候,沒有辦法向你致哀,請節哀順變。」
「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提它做什麼。」迪渥再舉起咖啡杯問:「我以為你會先打通電話過來的,怎麼,人就跑來了,有急事找我不成?」
「啊!說到這個……」水嵐眼睛一亮,神秘兮甘地一笑說:「如何?讓我當一次白馬王子,拯救一下可憐的灰姑娘吧!」
「去,誰是灰姑娘?」
水嵐指著迪渥的鼻尖:「不是近在眼前嗎?」
「你在打什麼主意?」蹙起眉頭,要說沒戒心那是騙人的,近來他似乎遭逢「女禍」。
「把你的臉借我。」
噗!很沒形象的,迪渥把一口咖啡噴了出來。
「喂喂,拜託你衛生一點。果然是士別三日,以前的你文雅多了。」拿起紙手巾,擦擦。
「借……我的臉?」迪渥相信自己聽錯了。
水嵐得意地一笑。「對,你的臉。我要你的臉……當然身體也得附送給我,要不然我怎麼用呢?」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弄得我一頭霧水了。」
水嵐往前一傾,捧住他的臉。「就是這張臉,在未來的三個月內,將會成為全台灣最熱門的話題。傅迪渥,把你給我吧?」
……她瘋了嗎?迪渥不曉得,一個瘋子居然還能有如此神采奕奕的清澈眼眸。